奸臣(精校)第6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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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谢迁没说完,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首辅刘健沉吟了许久,这才突然开口说道:“之前南京守备等人的折子送上之际,我在拟票的时候曾经用心多看了几眼,记得其中有南监祭酒章懋的名字。德懋这人铮铮铁骨,定然不会人云亦云,我倒是倾向于此人品格应该信得过。至于学识……光有学识如果有用,太子就不会这般难以教导了。此次徐盛既然举了徐毅上来,圣意却另有其人,少不得又是一场争袭官司。既如此,何妨先看看?”
  “元翁此议,可实在是狡猾啊!那司礼监所询府军前卫之事呢?”
  “当然是一并拖延,等此事有个结果再说。”李东阳抢在刘健前头插话道。
  见刘健亦是微微颔首,谢迁抚掌大笑,三个辅臣倏忽间便定下了有关此事的基调,竟是谁也不再言道,话锋随即就转到了宣府大同的军备。哪怕是司礼监旋即派了人来咨议,刘健亦是推托为吏部礼部先议,轻轻巧巧就把人推托了下去。
  ……
  尽管根本不曾有人前来丰城胡同的徐家报丧,但徐良和徐勋商量过之后,并没有因为中秋节在即就假装不知道,此时尚未到成服之日,父子就换了素色行头,于中秋节这一日双双前去吊祭。由于兴安伯府已经往各处报了丧,这一日吊客很不少,有的是徐盛从前的同僚友人,有些是奉家中之命前来的勋贵子弟,还有些远房亲戚之流。然而,当徐良报上名字的时候,门口的两个门房对视一眼,几乎同时伸出手去阻拦。
  “对不住,老爷临终有命,说是不认你们这门亲戚!”
  平心而论,徐勋对于这个兴安伯爵位看重,其实是为了有了出身才有机会见到那位太子,如今人都见着了拉上关系了,他就没有从前的热衷了。然而,面对这两个拦路的刁奴,他却只觉得心头火起,当下一把拦住了要发怒的徐良,又踏上前了一步。
  “通报进去,就说要是兴安伯府还是这般蛮横不懂礼数,那么,我不介意把事情真正闹大了!这大明朝从洪武爷开始封爵,因为争袭闹得爵位被朝廷收回去,谁也没好处的情形多了,多这一桩不多,少这一桩不少!”
  那两个门房原本连正眼都不瞧徐勋一下,闻听此言,其中一个还想反唇相讥,另一个老成些的却一把拉住了同伴,见徐勋年纪虽少,但那沉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惧意来,再加上此时吊客云集,闹大了的后果至少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门房能承受得起的。于是,在斟酌了老半天之后,他终于把同伴叫到一边低声言语了两句,随即二话不说就扭头往里头跑了。
  站在徐勋身后的徐良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触动之余不禁更生内疚,忍不住拉着徐勋往后退了两步,又低声说道:“勋儿,若是他们真的还要拦着,不若算了……你既是有缘让太子这般信赖,我这爵位不要也不打紧……”
  “爹,我们要不要是一回事,可我看不得的是别人摆出这么一副欠揍的样子!”徐勋搀扶住了徐良的胳膊,斩钉截铁地说,“就冲着他们的张狂,我偏要给你争定了,大不了谁都得不着!”
第二卷
冒牌世家子
第151章
谈笑定名分,空手套大权
  如今才刚刚小殓,尸体入堂安设了灵座,因为徐盛无子,徐毅又着意前前后后地张罗,再加上戴姨娘帮衬,上下家人当中虽说也有不满的嘀咕的,可大多数人却是不敢有丝毫异议。因而,此时此刻徐毅在灵堂迎来送往,时不时哀哀痛哭一阵,等到外头那门房一溜烟跑进来,在他耳边低低言语了一阵,他才顿时勃然色变。
  那个小野种,竟然敢用这样的话来威胁他!
  然而,尽管咬牙切齿,他却不敢像先前那样把人拒之于门外,狠狠地在心里骂了好一会,他才僵硬着脖子轻轻点了点头道:“把人放进来!横竖这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还有那许多其他吊客,谅他玩不出什么鬼花样来。还有,差个人去看看戴姨娘,那边女眷也马虎不得。”
  当那门房飞快地跑将出来,神色很不自然地躬身请他们入内的时候,徐勋便冲着徐良露出了一丝计谋得逞的微笑。可他却没有就这么直接进去,而是在那里又站了一站,直到一阵马蹄声后,几骑人在兴安伯府大门口停下,其中第一个滚鞍下马跑了过来的赫然是王世坤,他这才扶着徐良迎上前去。王世坤和徐家父子是最熟络不过的人,一拱手就完了,随即却用大拇指隐晦地朝后头点了点。
  “人被我请来了!”
  “王兄好本事!”
  徐勋和王世坤相对会心一笑,这王世坤立即后退两步把正主儿给让了过来。刚从里头出来的老成门房眼见呼啦啦又来了这么一批人,自是警惕十分,可当后头一个随从模样的人大步到他跟前,抬着下巴神情倨傲地说出了几个字时,他一时陷入了深深的呆滞,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地大声叫道:“定国公长孙前来吊丧!”
  定国公徐永宁闲住多年,因而定国公府也远不如当年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终究还是世袭罔替的国公府。此刻一通报进去,兴安伯府的上下仆役谁都不敢怠慢,可眼见着三十七八的定长孙徐光祚竟犹如晚辈一般和徐勋一起搀扶着徐良的胳膊一路入内,知道那对父子俩身份的下人们一时全都呆若木鸡。而跟在后头的王世坤作为始作俑者,面上不得不装作肃重,心里却是万分得意。
  从前他在南京城当纨绔的时候,一直都是仰仗姐夫的势,听着风光,可实际上没人瞧得起,可现如今到了京城,他竟是轻轻巧巧可以借势和定长孙平起平坐了!
  灵堂之中,徐毅见着那边缓缓进来的徐良一行,眼睛不用装就已经通红一片。他从昨夜熬到今天,光是哭就至少十几场,若不是暗地里一直有偷偷进食,早就完全熬不住了。可是,徐盛的遗折送上去了,该去打点的人他都打点了,银子撒出去无数,这会儿偏生却还不得不放徐良父子进来。更可气的是,对方竟还把将来必然会袭国公爵的定国公长孙请了来造势!
  定国公世子徐世英早年就故去了,因而作为长孙的徐光祚铁板钉钉会承袭定国公爵位。可爵位这东西固然不可或缺,但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厮混,光有脸面而没有实际,却依旧一文不值,就好比他那发了狂在家养病闲住多年,几乎是只能靠那些禄米过日子的祖父。
  正因为如此,哪怕魏定二府也算是多年恩怨,但徐光祚对此番南京过来的这一行人万分客气,尤其是当听说徐叙冒犯了寿宁侯府的大小姐却被发落到了国子监,又在王世坤给他看了那玩意之后,他想都不想就决定来跑这一趟。
  此时此刻,他上前恭恭敬敬地上香拜祭之后,却是看也不看一旁的徐毅,转身直奔徐良,面带悲切地拱拱手道:“逝者已矣,还望徐伯父多多节哀。朝廷素来公道,总不会让您白受了多年苦楚。”
  尽管着意忍耐,但听到徐光祚最后竟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徐毅终于忍不住了,当即用嘶哑的声音厉声说道:“定长孙,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光祚冷淡地看了徐毅一眼,正要说话,一旁搀扶着徐良的徐勋便开口说道:“爹,咱们先去拜祭大伯父吧。”
  见徐勋这么说,徐光祚自然也就趁势收住了话头,仿佛压根没看到徐毅那喷火似的目光。这边厢父子俩双双哭拜过后,徐良看着那灵牌上的字迹,想到徐盛早年间的目无余子,想到长房早年间的奢侈无度,想到自己痛改前非却终究挽不回那段糊涂岁月的过失,一时哪怕不用徐勋递过来那些沾满了胡椒面的帕子,也已经是泪流满面。见他这般潸然泪下,一旁见惯了丧礼上那些虚伪嚎哭的不少人都互相交换着眼色。
  “八哥你够了没有!大哥人都不在了,你做这样子给谁看呢!”
  徐毅终究年轻气盛,刚刚一而再再而三吃瘪,此刻终于忍不住了,竟是突然出口刺了这么一句。话才出口,他猛然间就看到徐勋侧头看了过来,目光交击之间,他竟不由自主为人所慑,一时忍不住避开,随即又因为自己这一瞬间的退缩而恼羞成怒。
  “今天当着这许多吊客的面,我就和你剖白剖白清楚!这大哥临终之前就已经写好了遗折,说是你自幼不服管教,成年之后远避南京,原就不该算我徐家的人……”
  “我的老爷,你死得好冤枉啊!”
  这话还没说完,外头就突然传来了一阵哭天抢地的声音。眼见得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踉踉跄跄冲进了灵堂,一时间无论是徐毅也好徐良也好徐光祚王世坤也好,甚至是一众前来吊祭的宾客,全都为之呆若木鸡,竟眼睁睁地看着那女人一头撞在了供桌上头破血流。那女子却还清醒,又使劲在地上用力磕了几下,随即就顶着那鲜血淋漓的脑袋大声嚷嚷了起来。
  “老爷,你死得好冤枉……你怎会知道,你这么信任那个贱人,那个贱人竟然会串通你的弟弟,想要谋你的爵位家产,被你知道之后,竟是伙同人把你给害了……老爷,你死得好冤枉啊!”
  如果说刚刚灵堂上瞩目的焦点便是徐毅对徐良的这些指斥,那么,在这样惊天动地的一嗓子后,几乎每个人地目光都看向了徐毅。这徐毅刚刚自己都说了徐良一直在南京,人家初来乍到,怎么可能做得到这种事情来?既不是徐良,除了徐毅难道还会有别人?
  突如其来这一闹,再加上那女人又是口口声声的老爷死得冤枉,灵堂中自是弥漫在了一股极其惨切的氛围之中。徐毅几乎是呆愣了老半天方才如梦初醒地大喝道:“来人,把这个疯子给我拉下去!”
  “且慢!”几乎是在徐毅话音刚落的同时,徐勋开口喝了这两个字,旋即就冷冷说道:“朝廷尚未有诏旨,这兴安伯府什么时候就换主人了?”
  “不错,这兴安伯府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了一个外人做主!”
  既是被人请来造势的,定国公长孙徐光祚对自己的定位自然是万分准确,徐勋才一说完,他就跟着冷笑了一声。由于兴安伯徐盛并不是什么顶尖勋贵,这些年也就是神机营管过操练,往来的同僚虽不少,可要说真正混得好的,那也都是在外任上,就是来的那些勋贵子弟,也多半是家中闲人,哪及得上名分最正的徐光祚?而且,这一位一声喝下之后还不算完,紧跟着又冲着四周围的人拱了拱手。
  “诸位,兴安伯故去,膝下无儿女,家中又无主妇,礼部一时半会大约还派不出治丧的人,在下虽年轻,但看在同姓之谊,眼下既然闹出了这样的事情,不得不勉力帮衬一二。免得兴安伯生前一世英名,如今却被这些家务事闹得乱了!”
  “定长孙说的是,这兴安伯府是该有个主持的人了!”
  “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定长孙真是宅心仁厚。”
  “有定长孙操持,兴安伯泉下有知,必然也是欣慰的。”
  让徐毅目眦俱裂的是,这灵堂中的一众人等,竟是大多数都出口附和。少有那么两三个和他还算相识的,都有意躲避了他的目光,而更多的人则是盯着那个仿佛叫嚷累了趴在青砖地上只是哭泣不止的不知名侍妾。就在这时候,戴姨娘终于闻讯赶来。她却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变故,一进门就大声嚷嚷道:“来人,把这个胡言乱语的小贱人捆了送到柴房去……”
  然而,说完话的她却发现平日使唤得得心应手的下人们竟没有一个抬起头看她的,不但如此,甚至那些宾客还都用一种诡异古怪的目光看着自己,她顿时有些着慌。强笑着正要说话,她就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既不是继室,又没有诰封,这灵堂重地,岂是你一个侍妾之流可以踏足的?传扬出去,都道是兴安伯府没了规矩体统!来人,扶着她去后头好好歇着,还有,连此女一块搀扶下去!”徐光祚话音刚落,见地上那个女人犹如受惊的猫儿一般弹跳起来,仿佛要嚷嚷什么,他立时疾言厉色地呵斥道,“胡言乱语也要有个分寸,兴安伯尸骨未寒,还要闹笑话么?”
  那女子虽说满脸的血迹异常可怖,可仔细看去不过二十许人,但此时此刻,她的脸上却写满了深深的绝望,竟是不管不顾地叫道:“定长孙,不是我要闹笑话,是这老虔婆和徐毅合谋,要活殉了我们其他姐妹给伯爷陪葬!”
第二卷
冒牌世家子
第152章
权阉相忌,皇帝教太子
  乾清宫西暖阁,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和司礼监秉笔太监李荣正带着几个小太监把一大摞奏折呈送到了御前。按照规矩,只有在皇帝御览之后,这些的通政司送上来的和右顺门收上来的奏折方才会转到内阁,然后由内阁辅臣做出票拟,旋即送上来朱批。过程虽是如此,但这头一道御览的工序,哪怕是如同眼前的中兴之主弘治皇帝,也多半只是听司礼监几个大太监的口头汇报,偶尔一时兴起再翻看两本。
  司礼监掌印太监号称内相,而秉笔第一人便相当于内阁的次辅,口头汇报的事情,原本都是该李荣亲自领衔。然而,皇帝怜他年纪大了,再加上萧敬自谦年轻,因此自早年间开始,这些节略汇报就一直都是萧敬亲自在做。这会儿他一桩桩报了几件司空见惯的弹劾案子,随即话锋一转道:“另外,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书马文升九年秩满乞致仕。”
  “马文升?”
  “是,正是五朝元老马尚书。”萧敬笑容可掬地说,“要老奴说,马尚书虽说年纪不小,但老当益壮,况且吏部从来便是最繁难的衙门,也多亏有他掌总。”
  “嗯,也是。”弘治皇帝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就看了一眼一旁恭谨侍立的李荣,“就好比李伴伴,同样是五朝元老,如今年过七旬,还不是一样挑着司礼监的担子?”
  “万岁爷言重了,老奴怎敢和马尚书相提并论?”李荣笑眯眯地欠了欠身,随即方才说道,“不过,马尚书年纪大了,未免有些精力不济。老奴记得前几天吏科给事中吴蕣还弹劾马尚书昏耄健忘。说起来其实简单得很,不过是吏部考功司定了训导薛登致仕,结果文选司不知情,竟是以薛登无功绩,令转河泊所官。致仕在十三日而改官之奏在十四日,纵使马尚书出于无意,但如此何以辨别天下之贤?而若是出于有意,何以为天下之具?吴蕣说是马上书欺君罔上,很用了一些夸大的言辞,听说今天内阁会揖,也不知道三位阁老可训诫过他。”
  “言官就事论事,也不要干涉过多。至于马文升,让刘先生拟票留任就好。”
  弘治皇帝仿佛没看见李荣微微一僵的表情,随即颔首示意萧敬继续。等念到兴安伯报丧的折子,他突然脸色一凝,继而就吩咐把折子挑拣出来看。等一个小太监找出了折子匆匆上前跪下呈上,他随手接过来,才看了两眼就眉头大皱,最后随手撂下一声不吭。一旁司礼监的两位大佬都知道这位至尊的心思,却都假作不知,萧敬继续一一汇报,大约一刻钟后才停了下来,皇帝一如既往赏了一碗茶,随即仿佛漫不经心似的开口问了一句。
  “这兴安伯府里又没个儿孙,又没个夫人,治丧的事情礼部可派了人?”
  这时候,一旁的司礼监太监陈宽连忙应道:“回禀皇上,兴安伯府昨日报丧,礼部应该尚未来得及。”
  “尚未来得及?若是别家府邸也就罢了,这兴安伯府里里外外就没个人了,礼部不派人,这丧事怎么办得!礼部那些人都是经历多多的老人了,此次怎么这般糊涂!”
  皇帝这一句话把礼部一堆人都扫了进去,一众司礼监大佬面面相觑,萧敬便斜睨了一眼下首的东厂提督太监王岳。果然,王岳见其他人也都看着自己,便轻咳一声道:“回禀皇上,礼部虽未来得及派人治丧,但已经有人出面了,是定国公长孙徐光祚。下头番子来报,说是幸亏定长孙出面,否则今日兴安伯府只怕就要闹出了大笑话。”
  “哦?”
  弘治皇帝才问了这么一句,外头就突然传来了一个兴冲冲的声音:“兴安伯府闹了什么笑话,快说来我听听!”
  随着这清亮的声音,一个人影冲了进来,不是太子朱厚照还有谁?瞧见面前一大堆人忙不迭地行礼,朱厚照一面不耐烦地摆手叫道免了免了,一面快步到了弘治皇帝身前,膝盖一弯还没碰到地面,就被一把扶了起来。他笑吟吟地叫了一声父皇,旋即就蹭到弘治皇帝身边站直了,眼睛往几个大太监身上直瞟。
  眼见小太子这般模样,再加上皇帝也以目示意,王岳就清了清嗓子,把兴安伯府当时的状况如实说来。倘若徐勋人在这儿,必然会惊叹王岳说得仿若亲见一般,显然,那会儿不是兴安伯府里有东厂探子,就是来客当中有人给东厂当了探子。临到末了,王岳又说道:“定长孙平日出门少,但今次代为操持丧事,竟是面面俱到,并未因为此前那哭闹灵堂的侍妾而让事情惊动官府,于徐毅徐良两方虽最初稍有偏向,但之后便一直公正主事。因而傍晚时分几位公侯伯亲自前来吊祭时,亦是纹丝不乱。”
  “不错不错,这个徐光祚不错!”
  朱厚照使劲夸奖了徐光祚两句,继而就悄悄拿眼角余光去看父皇,发现弘治皇帝并未接话茬,他立时老老实实地坐好,接下来竟是一句话都没说。一直等到萧敬和其他人一块磕头告退,他这才长舒一口气,立时使劲蹦了上去和父皇坐在了一块。
  刚刚当着外人,弘治皇帝只能板着一张脸,此刻见儿子仰头看着自己,他顿时有些心软了,思量片刻就意味深长地说道:“厚照,你前次偷偷出宫到徐勋那新居去贺乔迁之喜,以为朕不知道?”
  见朱厚照瞪大眼睛瞧着自己,旋即就又露出了一脸无辜的表情,弘治皇帝又好气又好笑,不由得轻喝道:“父皇知道你想些什么,但身为天子,当不偏不倚,不可因一时喜好就做出判断。好在这个徐勋看来不是恃宠而骄的人,否则那时候便铁定求了你在朕面前说话,以你的个性,可是十有八九不会拒绝?”
  他本以为儿子大约会耍个滑头,岂料朱厚照竟是把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似的,他顿时为之气结,当即脸就板得更严肃了:“这就对了!你已经因为私下的那点喜好,忘了你这太子应该做的事!你看看他,在兴安伯府灵堂发生了那样的闹腾,定长孙分明是他请过去的,却没有借着这由头把事情闹大,而是竭尽全力压了下去,只是把治丧大权从那徐毅手中夺了回来,这叫做什么?这就叫名正言顺。你是太子,日后治国也需得记着这妙用无方的四个字。”
  “名正言顺……”朱厚照眨巴了一下眼睛,旋即就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做什么事都得有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吗!”
  “哈哈哈哈,我儿,你这次是说对了!”
  弘治皇帝宠溺地摩挲着朱厚照的头,随即方才收起了笑容,淡淡地说:“这世上做什么事,都少不了借口和理由,只要让别人哑口无言,这事情做起来就能少了三分掣肘。为人君者,也同样如此,不能为所欲为,而且,一举一动还要让人捉摸不透。就拿那个徐勋来说,你即便喜爱他,也不能都挂在脸上,否则便不能让他打从心底里敬畏你!”
  听着这些复杂到极点的帝王心术,朱厚照懵懵懂懂点了点头,心里却转着另外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念头。要是让父皇知道,他居然让徐勋去调查他是不是母后亲生,父皇会不会一气之下砍了徐勋的脑袋?话说回来,内阁的那三位阁老动作也太慢了,他都已经对徐勋把愿许出去了,那什么府军前卫的事怎么到现在连个下文都没有?
  ……
  事实证明,请了定长孙徐光祚去兴安伯府帮忙治丧是一步绝妙的棋。哪怕徐勋不知道这消息传到御前得到了怎样的评判,但他自己对这位未来的定国公是满意到不能再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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