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精校)第5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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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前头那些官船他全都一五一十地收税扣船,这一趟却硬生生栽了,回头那任主事和刘御史不能拿人家奉旨进京却被他为难这借口,却能找到他私纵的借口,届时这临清钞关上下他日后还能镇得住?而且,他这一趟好容易谋到了这个职司,是为了让皇帝知道他这不但能敛财而且还清廉,如此方才能得重用,要真是就这么知难而退……
  当此时,他不得不硬生生扭转身子,竭力端着最和善的笑容说道:“徐公子,这船料和货税的钱,按照规矩,咱家实在是不得不收……”
  “按照规矩是多少?”
  杜锦被徐勋这突然一打断,不觉又迟疑了片刻,随即才赔笑道:“这货税嘛,既然徐公子就带了那么些不值钱的东西,拿几贯钞意思意思也就罢了,至于这船料钱,却是有定额的。从南京到京师,全额是五百贯钞。所以……”
  面对脸上没了盛气,甚至陪着小心的杜锦,徐勋却没有回答,而是站在那儿沉默了。直到杜锦站得越来越不自在了,舱门一开,却是瑞生捧了个小匣子过来。这时候,徐勋方才伸手接过,看也不看就双手捧了过去:“杜公公,这是你说的船料和货税。行前魏国公托我照应四公子和王公子,所以魏国公府那条船也是我这儿支应。我这条船是没什么东西,但那条船上还载着一些南货,这是货税四十两,船料新钞一千贯,还请你点点数目。”
  杜锦看到那个递到面前来的匣子,脑袋不觉一片混乱,可终究没忘了赶紧亲自伸手接过。他甚至忘了什么矜持架子,竟是当面打开看了一眼。见那一沓整齐的宝钞上头搁着两个银锭子,他方才如梦初醒,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犹如刚刚认识一般看着徐勋。
  “徐公子年纪轻轻,想不到行事这等老到!”
  “哪里哪里。杜公公才是善于理财,做事又清廉,怪不得能将这临清钞关打理得井井有条。说实话,我这一路经过好几个钞关,还没有一个像杜公公这样亲力亲为而又公正的。说起来我临行之前,南京守备傅公公和郑公公也托我给宫中诸位公公捎带了不少东西,其中便有司礼监秉笔李公公。料想李公公知道临清钞关眼下这般景象,一定会觉得自个名下又出了个能人。”
  人都爱听好话,更何况杜锦劳心劳力就是为了求名,有了名声回京之后才能得到重用。然而,他的笑容在徐勋点出了他的来历之后,就渐渐有些不自然了,尤其是当徐勋提起司礼监李公公六个字,他的心情就复杂了。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他这次是真的有眼不识泰山,起初只以为是个小人物,接着觉得顶多是个机缘不错投了圣心,兴许是萧敬这种中官大佬有些关系的,谁知道竟是和这许多要命的人物有关联。而且,人人都以为他是走了寿宁侯张鹤龄的路子,通过张皇后得了这税监的位子,可张皇后哪里记得他这牌名的人,只是他拿出全副身家贿赂了张皇后身边一个女官,让张皇后以为他是寿宁侯的人而已。他干爹虽是记在司礼监秉笔太监李荣名下,可却死得早,就连李荣自己都已经贵人多忘事,完全忘了还有他这么个徒孙!
  因而,杜锦忍不住试探道:“徐公子和傅公公郑公公是……”
  “惭愧惭愧,只是傅公公和郑公公信赖,所以因我进京,所以差我跑一趟腿罢了。”
  要是换成刚刚,杜锦必然听着什么就是什么,此时却万不敢相信徐勋这等谦逊之语了。于是他选择性略过了这些跑腿的话,又字斟句酌地问道:“不是我给徐公子泼冷水,司礼监那几位老祖宗全都是住在宫里,徐公子就算要见,也不是那么方便的。”
  “多谢杜公公好意提醒。我这童儿是傅公公挑选出来的伶俐人,如今萧公公年纪大了,身边需要人伺候,因而这趟进京也是打算送了他去服侍司礼监萧公公。萧公公早就从司礼监开了手书往南京要人,我这趟进京捎了他一块,到时候在皇城玄武门外递信进去就行了。”
  杜锦一直都没留心徐勋身边的瑞生,此时定睛仔仔细细一看,身为内官的他立时就瞧出了端倪来,此时再无丝毫不信。毕竟,要是假的,单单使用阉人就是天大的罪名,而要是真的,这萧敬点名要去的人儿,这得是多大的面子?
  想到这里,他原本的怨气也好郁气也好,全都无影无踪了,竟是就这么笑容可掬地站在船头和徐勋套起了近乎。当徐勋临到末了开口问异日见到李荣,杜公公可有什么要自己捎带的东西时,他陡然心里一跳,思忖再三终究觉得不妨试一试,当即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递了过去,又低声对徐勋言语了好一通。
  临走时,杜锦早已不再一口一个咱家,言语中说不出的客气,最后甚至还笑容满面深深一揖大步才下了船,之前大热天白忙一场的那些小情绪全都抛在了九霄云外。见此情景,刚刚被赶得远远的,完全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的那几个随从慌忙一个个上来作揖赔罪不迭,不多时就全数夹起了尾巴下船去。
  直到目送这些人离开,徐勋这才舒了一口气,当即带着瑞生亲自下船去了前头船上。一进王世坤的舱房,见这位贵公子正在那皱眉喝冰镇酸梅汤,他便笑吟吟地说:“了结了,一千贯宝钞外加四十两银子。”
  听了这话,王世坤险些一口酸梅汤从鼻子里喷出来,手忙脚乱抢过一旁丫头手中的手绢擦了头脸,他方才不可置信地说:“什么,就这么一丁点?如今一千贯宝钞才值几个钱……刚刚我姐夫那管事下去打听到的行情,说是上次英国公的船都给讹了二百两,而且是实打实的银子,我们这可是两条船!这个杜锦软硬不吃,可因为有张鹤龄在背后撑着,再加上月月税银准时解回京城,内阁几个大佬还赞过他清廉,你怎么糊弄过去的?”
  徐勋笑着摇了摇扇子,满脸狡黠地说:“有一句话你没听说过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虽说只是个临清钞关的太监,但今天打一巴掌给一甜枣,这关联就算建起来了,异日还有用得上的时候!
第二卷
冒牌世家子
第128章
纤夫和皇亲
  过了临清,又数日船到了德州,紧跟着就是沧州、静海、天津。过了天津,便是民间俗称的北运河,由于这一段河床平坦宽阔,但却很浅,而如今夏秋时节却偏生少雨,因而徐勋的这一条船吃水不深也就罢了,前头魏国公府的船却都卸了货装上小驳船,原本的两条船一下子就变成了四条,索性一道雇了不少纤夫。非但是他们这一行,其余货船商船几乎都是如此,就只听岸边船工号子此起彼伏,在河道拐弯的地方亦或是陡然风大的地方,甚至不时有纤夫摔倒抑或摔落水面。
  河道难走再加上这一段路船来船往拥挤不堪,短短一段路竟是足足走了五天才到。当船终于抵达了通州张家湾码头卸完货之后,领号的那个少说也有五十出头的老汉陈老爹从魏国公府一个家仆的手上接过了三吊足吊的铜钱,立时欢天喜地跪下磕过了头,正打算到后头徐勋那一条船去,却被那家仆喝住了。
  “这一路过来,按行情都是两吊半,都给了你们三吊了,还不知足是不是?”
  “爷,之前不是说好,您这一船货另装了两船,是三吊,后头那一条船是一吊……”
  这话还没说完,那家仆就一口啐了上去:“老家伙,甭以为咱们没出过门,尽在这瞎糊弄,我早就打听过行情了。这还是看在大热天的份上多给你们几个,咱几个也没克扣,否则你以为能落这么多下腰包?识相的就快滚,否则上头两位公子发起火来,有你们好看的!”
  那陈老爹原本还想争辩一二,可见那家仆满脸的蛮横,也只能唉声叹气地拿着钱回去。才到几个纤夫中间,他就听到后头传来了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一扭头就见是后头那条船上一个见过的小僮仆。这小僮仆大约十三四的光景,气喘吁吁地过来之后,就拿出一个银角子递了过去:“这是少爷赏你们的!”
  领号的陈老爹知道那几艘船里头有魏国公府的贵人,本不敢相争,打算自认倒霉就完了,不意想这次竟然遇着了一个公道的主。那银角子一过手,平日收多了这些散碎银钱的他就掂出分量少说也有一两三四钱,这欢喜就别提了。如今这些制钱各朝不一,而银子已经不像从前只能暗地流通,明面上也尽可使用,因而是银贵钱贱,这一小锭银子接下来,这一趟算是几个月来跑下来最丰厚的一次了。
  “多谢少爷,多谢少爷!”
  瑞生见这老汉千恩万谢,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可想起少爷刚刚的吩咐,他就定了定神,又张嘴问道:“谢就不用了,少爷有件事着我问你。”
  “少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老汉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得了这厚赏,陈老爹自是满口答应。见此情景,瑞生方才开口说道:“少爷让我问你,看你们不但是专管拉纤,这小驳船也是常常运货的,这平日里想来接触到的是形形色色的人,官商都常有。少爷是头一回从南京到京城来,好奇得很,有什么新奇有趣的事,趁着京城那边来接的还没到,找个口齿伶俐的说来听听。”
  陈老爹一听为了这个,顿时笑了起来。这些世家公子哥出门少,这种要求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只肯赏这么多的却是少见。因而,他立时挑了平日应付这种场面最多的亲孙子阿宝跟了瑞生过去,背转身就把几拨纤夫都叫了过来,把三吊钱都分干净了之后,他就说后头船上的一吊回去再分,众人一时无话,浑然不知老汉一转手银子兑钱就能小赚数百文。
  瑞生领来的少年名叫阿宝,不过十三四的光景,到了徐勋歇息的茶棚里,他把徐勋当做往日见过的那些公子哥,一张嘴就是种种神怪玄奇,奈何徐勋根本就不好这一口,问的往往是些往来人等商货的事,他虽不明所以,但只能有一句答一句。直到发现徐勋为人随和,并没有那些公子哥的架子,他才渐渐收起了早先的畏惧之心,唾沫星子乱飞地说道了起来。只不过,这纤夫和码头上的苦力一样,是运河这行当上最低等的,除却那些贩夫走卒商旅伙计之类的小人物,也说不上太多的风情来。瑞生倒听得津津有味,徐勋却不免暗叹了一声。
  这个层面上人能得到的消息,终究还是少了些。
  就在徐勋有些意兴阑珊,预备打发了阿宝时,阿宝仿佛是见徐勋兴致不高,绞尽脑汁想了一会,突然一拍大腿说:“我差点忘了,还有另一桩奇事!就在一个月之前,齐驸马家里的大总管亲自送了一行人去天津卫办货,正好爷爷带着咱们回去,就兜揽了这一笔生意,说好了这么一趟来回,一共是五吊钱。那个大总管是公主府出来的,好大的气派,对那个叫什么郑旺的粗汉子一口一个皇亲,还反反复复嘱咐爷爷好生伺候,说人家是什么贵人。那粗汉子可不是东西,说好的价钱到地头竟是分文不给,咱见过的贵人多了,也有克扣的,可像这样吝啬的混账却从来没见过……”
  见这阿宝气急败坏还打算抱怨下去,徐勋突然咳嗽一声打断了他,旋即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说齐驸马家里的人竟然说此人是皇亲?要说皇亲,齐驸马尚的是公主,天下皇亲莫有过之,怎会对你这口中的粗汉如此厚待?”
  “少爷您不知道,这老天爷真是瞎了眼了!”阿宝一想起那个粗鄙到极点的汉子,一时就更加愤愤不平了起来,见瑞生倒了一碗茶过来,他竟是忘记了客气,接过来一股脑儿全都喝了,这才气咻咻地说,“那粗汉长得丑八怪似的,偏生说自己的女儿在乾清宫当差,因为生得漂亮,万岁爷就把人……咳咳,反正他自称就是皇亲。这次在天津跑一趟,各色商旅送他礼的不计其数,回来整整装了三条船,他娘的真是没天理!”
  阿宝终究忍不住吐了一句脏话,随即才醒悟到这不是和自己那些叔伯辈在一块,慌忙讪讪地站起身来。然而,徐勋哪里会计较他这一丁点失礼,笑呵呵地摆摆手说不碍事,又示意阿宝坐下。虽说他对这条匪夷所思的新闻很有兴趣,但刚刚小家伙说到半截就立马打住,足可见总归是长辈告诫过的,因而他也不好就这么盘根究底,只由得人继续说。等到小家伙喝掉三大碗茶,天南地北都差不多扯完了,他才瞅了一眼瑞生。
  除却之前在沈悦身边伺候照应了三五日,瑞生几乎一直都跟着徐勋左右,如今总算练就了几分眼力神,见状当即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银角子递了过去。阿宝还只是刚出道的雏儿,虽说领号的是他爷爷,可平日里每月也就是一二百钱的零用,哪曾见过这银子,此时盯着东西差点没眼睛绿了。好一会儿,他才使劲吞了一口唾沫伸手接过,用手擦了擦,竟是本能地放到嘴里咬了一记,随即才讪讪地把东西收好了。
  “少爷,您别笑我没见识,我还真是头一次见银子……”
  “谁都有头一次见识的时候。”徐勋笑着冲阿宝点了点头,突然饶有兴致地说,“我看你有几分机灵劲,我这次进京,身边正好还缺个人,你愿不愿到我跟前当几天差?”
  “啊?”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把阿宝一下子问懵了,就连瑞生也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少爷。好一会儿,阿宝才自己打了自己两记耳光,待发现不是做梦或是听岔了,他这才结结巴巴地说:“少爷……少爷您是要我……要我给您当差?”
  “没错。”徐勋笑着举起三根手指头晃了晃,“三年活契,你愿意不愿意?”
  “我……我……我得问问爷爷。”
  见阿宝好容易才迸出了这么一句话来,徐勋顿时笑了。若是闻听此言二话不说就跪下磕头应了,这等后生机灵则机灵了,但只怕满身消息,万一有事则靠不住。而眼前这阿宝面对这样的诱惑却还能想起去问问爷爷,至少孝心可嘉。
  于是,他当即打发了瑞生去那边把领号的老汉叫来,自己则是仔仔细细问了阿宝的姓氏年纪家里还有什么人等等。当阿宝说爹之前因为在漕船搁浅时下去推船,结果一个不留神被压断了腿,后来缺医少药就这么死了,徐勋心头一悸,见阿宝眼睛红了,他便递过了一块帕子,阿宝接过来就胡乱擦了一气,就在这时候,外头便传来了瑞生的嚷嚷。
  “少爷,人来了!”
  尽管瑞生在路上已经说了徐勋想要阿宝,但领号老汉陈老爹却怎么都不敢相信天上会掉下来这等好事。此时进了茶棚,见阿宝正拿着一块绢帕擦脸,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东西,他生怕到了嘴边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上前一声呵斥就给了孙子一巴掌,随即立时诚惶诚恐地冲着徐勋打躬作揖道:“少爷,这孩子不懂事,您多担待。要说他人是机灵,虽是才十三岁大,可六岁就上了船……”
  徐勋并不打算听陈老爹唠叨这些,直截了当地打断道:“不用说这些,三年活契,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愿意,自然愿意。”陈老爹把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似的,旋即按着阿宝就给徐勋磕头,自己也则是在旁边赔笑道,“别说是三年的活契,他能得一份好差事,只要少爷能不时放他回家看看,就是死契也使得。这运河上的差事没日没夜,一个不好就像他爹似的……”
  “这你尽管放心,每两个月我给他三天的假,回家一趟满够使的。”见阿宝爬起身的时候,额头上沾了好些泥灰,但那高兴劲却根本掩饰不住,徐勋便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吩咐瑞生去写了契书来。见小家伙瞠目结舌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他便没好气地说,“学读书认字也已经好几个月了,要是有什么地方不会,去找你……找你沈少爷!”
  一旁拉着孙儿正反反复复教导的陈老爹听到这话,原本尚存的那一丁点不放心顿时丢到了九霄云外。能让小厮学读书写字的,这等人家可是打了灯笼都寻不着,自家阿宝真是天大的运气!
第二卷
冒牌世家子
第129章
初进京师,大佬召见
  通州进京城的这一路由于是漕运转为陆路,因而一路官道黄土垫道异常平整。只不过这官道上长年累月都有粮车通行,尘土最大。这会儿哪怕天气还闷热,车中却只能在低垂着斑竹帘之外,用轻纱在上头又糊了一层。才走了没多少路程,徐勋就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原本雪白的轻纱上沾满了一层黄灰色,而车厢中原本摆着的一大盆冰块早已化成了水。
  下了船的王世坤已经恢复了平日的生龙活虎,这会儿一面使劲扇着扇子,一面没好气地对徐勋说道:“你这人,说风就是雨,这京城这么大的地方,要找可靠的人哪里不能找去,竟然就这么随随便便拉了个船上卖苦力的纤夫回来,你就不怕让人笑话!”
  见徐勋但笑不语,他忍不住折扇一合在徐勋的膝盖上使劲敲了一下:“还笑!你知不知道这京城里头,达官显贵纵使是仆人,也都是仔仔细细择选过的,就连这些豪奴还要比拼出身,像你这样随便捡来的,没三五年哪里能调教好?这要是带出去,丢得可是你的脸!”
  “我说王大公子,你难道忘了,你还送了我两个小厮?”见王世坤一下子哑口无言,徐勋这才慢条斯理地说,“有道是人尽其才,瑞生是要跟着萧公公的;你那两个想来是礼仪娴熟的,跟着我出门;我家陶泓肯读书爱上进,打理书房;至于这个阿宝,跑腿决计利索。咱们都是第一次进京城,寻个本地人难道不好?”
  “得了吧,要找本地人进了京大把,这运河船上讨生活的小家伙,能进过几次京城?看他连鞋都似乎从来没穿过,能有多少见识?”真正说起来,王世坤和徐勋认识统共也没几个月,但相比他那些相交多年的纨绔朋友,他却死皮赖脸硬是跟着上了京来,信赖之外,自忖也颇为了解这朋友,此时忍不住就揶揄道,“不见兔子不撒鹰,你小子把人叫到茶棚里一问就是老半天,铁定是有什么收获。就说我这话,没错吧?”
  之所以和王世坤这纨绔子弟处得好,徐勋便是因为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此时见对方一言戳穿了自个,他也就笑着点了点头,旋即张望了一眼窗外说道:“我身边缺人是没错,但之所以收了他,一是因为之前看着他们这一趟天津到通州的光景,心里颇有些触动;二是因为这小子才十三岁,人机灵,我一时兴起想给他一个机会;三是因为,他之前对我讲的一件事,我很感兴趣。”
  “这最后一条应该才是最要紧的一条!”
  王世坤这才打开扇子又使劲扇了扇,随即才懒洋洋地说道,“得了,我才懒得刨根问底,反正到时候你要用得着我,自个会说。对了,临行之前我姐夫虽说了,之前几代魏国公都是在京城住着,那边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和你爹先借住在那儿,可我知道你有钱,所以你先给我撂下百八十两银子的赁钱来,要没钱我可不让你住啊!”
  京城大居不易,一直住客栈毕竟不像样,但短时间内要找合适的房子更难,因此,徐勋听王世坤这么打趣,立时就顺势和王世坤讨价还价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打了好几个来回,徐勋才突然话锋一转道:“不知道魏国公在这儿的宅子和定国公府相隔可远?”
  “天知道,我是第一次进京,徐叙倒是生在京城,可也好些年没回来过了。横竖只是个借口,明日让人去定国公府投个帖子定个日子去拜访,完事之后咱们就自由了。本来这一趟就是借口,我那外甥孙儿就在京城国子监呢。还有,你这职司是要去兵部还是去吏部,回头等到了地方把管事招来问问。在京城咱们都是外乡人,小心为上。”
  尽管这一路走得并不快,但徐勋和王世坤两人能够搭个伴说话,日子倒也不难熬。而后头一辆车上,沈悦则是陪着徐良。按理说怎么也没有准媳妇陪着准公公的道理,奈何沈悦是打着徐良外甥的名头混上船的,如此自然最不容易穿帮。两人虽在船上也见过,可这么对坐仍然颇为尴尬,最初连从不认生的小丫头都不知道说什么,更不用说徐良了。一直到进宣武门的时候,外头冷不丁有人掀起帘子,徐良见沈悦打了个激灵,当即喝了一声。
  “无礼!”
  随着他这一声呵斥,外头发现情形不对的护卫也立时围了上前,一时间外头就传来了好一阵喧哗。徐良生怕沈悦吓着了,赶紧让沈悦往里坐,旋即才说道:“都是些不通礼数的军汉,大约是摸不着路数胡来,别放在心上。”
  “徐……舅舅。”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称呼改了,沈悦这才低声问道,“咱们进京,真的要住在魏国公在京城的产业里头?会不会不太方便?”
  “我之前也和勋儿说过,但他的意思是,住客栈倒是方便,也不缺那几个钱,但就怕别人得了我们进京的消息,于是有意使坏,而住在魏国公府,终究可以免去这些麻烦。只是寄人篱下,对咱们来说确实不方便,回头我和勋儿再好好商量商量,绝不会委屈了你。”
  “舅舅,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沈悦这次的舅舅总算是说得顺溜了些,觉察到外间一阵军官呵斥的声音后,马车就顺顺当当起行了,她心头一松,脸上就笑着露出了一个可爱的酒窝,“要不是有您,我哪里能在高邮上船?”
  由于驾车的是自告奋勇的金六,两人在车里不好说太多话,只气氛既是融洽了,沈悦给徐良端茶递水送点心,十足十一个孝顺公公的好媳妇,看得徐良老怀大慰,一路颠簸的辛苦也全都抛在了脑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终于传来了金六的声音。
  “到了,到了,魏国公芳园已经到了。”
  一个多月的坐船,再加上通州到京师这四十里地,一行人紧赶慢赶才总算是在傍晚城门关闭前赶到。因而这会儿抵达魏国公芳园的时候,哪怕夏日天色黑的晚,甫一下车也已经是满天星斗了。之前留守芳园的钱管事已经亲自到了码头迎接,把那些南货都就地租了仓库存放,只押着一些要紧的礼物回来,这时候他自是又鞍前马后忙忙碌碌地打点,须臾就把众人安排到了各处早就收拾好的院子里。
  兴许是魏国公徐俌的预先吩咐,徐勋父子分到的这一个院子并不逊色于给正经少主人徐叙和舅爷王世坤安排的院子。上房三间耳房两间,东西厢房各两间,前头穿堂外还有一处三间倒座房,把侧门一关,就好似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还有一扇东门直接通到外头小巷,最是方便不过。内中从铺盖被子到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众人才刚安顿好,就有厨娘提着食盒送了饭菜,继而又有几个仆妇送了热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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