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精校)第288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288/326

  书房外头,照旧守在那儿的陶泓和阿宝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考较金弘的学问,听小家伙把一首首唐诗背的滚瓜烂熟,就是他们拿着书随便从中抽一句,亦是难不倒这小子,两人最后不由得面面相觑了起来。阿宝更是忍不住伸出手去使劲揉了揉金弘的脑袋:“我说元宝,你这脑袋怎么长得,怎么就记性这么好?想当初我和你陶泓哥哥光是背唐诗三百首,就足足用了好久,可你这都背多少首诗了?”
  “唐先生也夸我记性好。”金弘高兴地扬了扬脑袋,随即便嘟囔道,“还有,阿宝哥哥以后别叫我元宝,我早就不叫金元宝了……我叫金弘,金弘!”
  他这话音刚落,就只听得里头传来了砰的一声,他顿时吓了一跳,立时闭上了嘴。而陶泓和阿宝就更不用说了,慌忙分两侧左右而立,只片刻的工夫,他们就听到大门打了开来,紧跟着则是张彩那有些熟悉的声音。
  “大人既然不纳我这善策,我只能就此告辞了!”
  张彩是从前的兴安伯府,如今的兴安侯府来来往往最多的官员,没有之一,因而陶泓阿宝金弘对于这位大人自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然而这会儿让了人出来,他们便注意到张彩脸上的表情僵硬,步子亦是又急又快,分明是和自家少爷闹了别扭。于是,陶泓和阿宝你眼望我眼了一阵,最后就把金弘留在了外头,两人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子,却是看到桌子上一只茶盏打翻了,茶水从桌子上一路流到了地上,看上去显见是盛怒之下的徐勋打翻的。
  “少爷……”
  “收拾了吧!”
  见徐勋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的地出了书房,陶泓和阿宝顿时更加小心翼翼了起来,谁也不敢多问。在屋子里收拾完了这些,又把濡湿的纸全都丢到了纸篓,拿到外头炭盆中一张一张烧得干干净净,两人方才低声窃窃私语了起来,最后一致断定,是少爷和张彩起了纷争。至于这一次冲突怎么会如此厉害,两人就只能耸了耸肩了。
  从兴安侯府脸色不豫出来的张彩,以及在此之后同样面色不甚好看出来,随即径直上了吏部尚书林瀚处的徐勋,这两个情形自然而然就被人报到了刘瑾那儿。听闻自己很想招揽的张彩竟是和徐勋起了争执,刘瑾只觉得是瞌睡却偏碰着了枕头,几乎难以相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然而,当他暗中观察了好些天,发现果然张彩虽和徐勋面上依旧一如既往,但却再也没上兴安侯府去,他便渐渐相信了两人之间果真起了龃龉。
  而由于越发炎热的天气,京城中陆陆续续有好些个年纪一大把的老大人们熬不住了。率先病倒的人中便有将近耋耄之年的林瀚。这位吏部尚书虽只是轻度中暑,但太医院的诊治却是需要静养,因而吏部便交了侍郎张彩暂时署理。面对这种自然而然的规矩,原本想邀张彩相谈一二,坦陈其愿意鼎力支持其明年主持会试的刘瑾,顿时有些不好下手。结果,却还是焦芳又给刘瑾出了一个让他拍案叫绝的主意。
  “公公不是要对付李东阳和杨廷和么?现如今既然吏部是张彩把持,而他从前又是吏部出身,文选司几乎都是他的人,就让他挑头,以南京吏部左侍郎出缺为由,说廷推耗费持久,而杨廷和是最适合的人,让其去南京吏部任左侍郎!须知南京六部除却尚书之外,从来都不设左侍郎,只设右侍郎,张彩久掌文选,绝对不会不知道。倘若他顺了公公这意思……嘿嘿,那么便当是他的投名状,公公就此下手招揽,哪怕日后他并不是真心依附,和徐勋的嫌隙便算是铁板钉钉了!”
  刘瑾既然嘉赏这主意,自然立时三刻让人知会了张彩。让他心中振奋的是,只隔了三日,张彩便以署理吏部的名义上书,升詹事府詹事兼翰林院学士杨廷和为南京吏部左侍郎,翰林院学士刘忠为南京礼部左侍郎,不但痛快地把杨廷和打发去了南京,更是连此前在经筵上指斥近幸的刘忠给一块打发去了南京。对于张彩这大大投合了自己心意的做派,刘瑾只觉得心中痛快得淋漓尽致,等到一日休沐,当即下帖子邀张彩过府相谈。
  自打刘瑾得势以来,但凡他休沐,沙家胡同的刘府一整个白天都是门庭若市,候在门口谋求一见的公卿大臣络绎不绝,其中不少都是升官或外放时来谢的。然而如今刘瑾自恃朋党已成,规矩也比从前大得多,如张文冕这样靠私谒而得以见用的例子自然是再也不可能了。甭管是勋贵还是文官,纵使曹元刘宇这样的大佬,若不是事先刘瑾召见,便是在门口等上一天也未必能见着。因而,当这一天一辆马车径直停在刘府门口,车上主人并不下来,而是下来一个素衣童子递上一张名帖的时候,四周围某些从昨晚就开始等的官员不禁窃窃私语。
  “又是个不懂规矩的……以为还是从前那会儿么?拿着张破名帖就想见刘公公?”
  “就是,而且当刘府门房是什么,自己不亲自下来,让个书童出面,要我说,那名帖不被扔回来才怪!”
  “看看那马车,清漆平头,也不知道是哪个自以为是的士子!”
  然而,就在那些议论声中,起头倨傲不耐烦的刘府门房却在听到那书童的报名之后立时换上了一副殷勤的表情,点头哈腰地说了两句话,随即捧着名帖一溜烟地跑了进去。不消一会儿,就只见里头传来了一声高喝:“闲人回避!”
  随着门前跑出来了大批家丁赶人,尽管一大堆等着谒见刘瑾的官员们大为懊恼,却也不得不在人的驱赶下腾出了门口的大片空地。须臾,他们才看到停在门前的马车上慢悠悠地下来了一个人。只见那人五十出头,高冠鲜衣,白晳修伟,须眉蔚然,一看便让人心生惭然。其中有认得的不免低呼一声道:“那是如今署理吏部的张彩张西麓,他不是平北侯的亲信?”
  然而,就在一大堆人又是惊诧又是疑惑的注目礼之下,须臾,让人眼珠子掉了一地的景象又出现了,平日对人最是倨傲的刘瑾不但亲自迎了出来,含笑和张彩见礼之后,竟还亲自拉着张彩的手把人迎了进去。面对这种匪夷所思的情形,无数张嘴张开之后便合不上了。
  徐勋挖自己的墙角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刘瑾自然心里早就憋着一口气,偏生钱宁那家伙虽说办事精干,可左右逢源的心思是昭然若揭。因而,他今日有意如此做派,就是想把事情做成既成事实,让张彩就是后悔也没办法再改换门庭。此时此刻,他笑吟吟地把张彩请进了正堂,又邀其上座,等到下头人送了酒菜上来,他便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甭管今天是谁再来见,只要不是皇上,天塌了咱家也不见外客,只在这陪着西麓先生!”
  面对这先生二字,张彩不禁微微动容,随即却若无其事地辞谢道:“下官怎敢当公公称先生。”
  “当得当得。”刘瑾眉开眼笑地亲自给张彩斟了一杯,随即又笑道,“这先帝爷尚且可以称刘健谢迁李东阳一声先生,咱家称你一声西麓先生有什么使不得的?西麓先生,咱家可是对你慕名已久了。若非你此次鼎力相助一把,怎能断李东阳一臂?”
  听刘瑾竟是直呼李东阳之名,张彩眉间闪过一丝异彩,随即方才笑容可掬地说道:“公公言重了。杨石斋原本职司不过五品,乃是皇上登基之后年年岁岁次次加恩,方才得以詹事进位正三品。可毕竟是不曾有过外任实职和部院的经历,如今这一外调,也是重用前该当的。纵使是元辅和杨石斋有些交情,也挑不出错处来。”
  “对对对,正是这个道理,就是这个道理!”刘瑾只觉得喜上眉梢,一时连连点头,“有西麓先生这话,异日就算谁有二话,咱家也能驳得他哑口无言。”
  “这是吏部选官之法,当然不容别人指手画脚。”
  张彩又正色说了这么一句,等到刘瑾再次殷勤劝酒的时候,他丝毫拖泥带水也没有,大大方方地直接饮了,又和刘瑾谈天说地,谈吐风雅举止自如,不知不觉刘瑾就越发打定主意,一定要把人收到麾下——哪怕和徐勋立时翻脸也在所不惜。
  因而,当张彩提出官员因病过期不去赴任者,立时斥退为民,考察官员应更加严格,治贪腐当用重典等等数条,刘瑾全部满口答应的时候,他终于站起身深深一揖到地道:“下官正是因为这些条陈被平北侯所斥,倘若公公真的能用这几条,下官必然竭尽全力!”
  徐勋真的是脑子发昏了,这几条算什么,就是十条一百条,他也必然全都答应下来!
  刘瑾暗自冷笑了一声,当即站起身来双手把张彩扶了起来:“西麓先生这些都是治国良策,咱家本就和你不谋而合,自然一定采纳!来来来,咱家敬你一杯!”
  当刘瑾在私宅亲自执壶给张彩敬酒劝酒的时候,林瀚的私宅之中,中暑养病的林瀚额头上搭着一块用井水湃过的软巾躺在湘妃竹榻上,见徐勋若有所思地坐在那里,他终于忍不住一把揭开那块东西翻身坐了起来,怒喝一声道;“世贞你知不知道,这是败坏人的名声!”
  “林大人以为我没反对过吗?”徐勋苦笑一声,见林瀚依旧怒不可遏,他索性上前硬是把人扶着躺下了,捡起软巾在盆子里替人拧了一把重新敷在额头上,这才无可奈何地说道,“我不妨老实告诉林大人,那天在书房中那番争执,便是因此事而起,结果张西麓拂袖而去,随后人人都知道我和他生了龃龉,以至于刘瑾乘虚而入。”
  “这个张西麓……这个张西麓!”
  林瀚连着嘟囔了好几声,最后长长叹了一口气:“用这样的法子屈身侍贼,他竟是真的不要自己的名声了……你当初问我和公实愿不愿意丢下名声到京城来力挽狂澜,我们还犹豫过,还曾经觉得自己这就算是忍辱负重,却不料还有人比咱们两个老头子更能忍辱负重……张西麓这样一个年富力强的尚且敢于如此,更何况咱们?林待用那儿我亲自修书一封,让我家老大亲自去请他,他要是还不肯出山,我就是拖着这把老骨头亲自去,也一定要说得他复出!大局如此,容不得他撂挑子!”
  徐勋看着形容憔悴的林瀚,踌躇片刻便开口说道:“林大人的病,我已经问过太医,倒是年迈体弱需要休养,而吏部事务繁忙,若是再操劳下去,恐怕会更伤身体……林大人您先别瞪我,且听我说。如今事已至此,不若……”
  当林瀚听完徐勋那低低一番话之后,一时间竟是再次躺了下去,许久才斩钉截铁地说:“好,就依你此计!”
  ……
  PS:研究好几个月被归入刘瑾党羽而遭殃的那批人,发觉冤枉的人真心不少。康海就不说了,倒霉催的真心帮人还不受待见,但最可惜的真心是张彩,牛人啊……
第八卷
会当凌绝顶
第579章
二桃杀三士
  李梦阳不在,七子诗社之中便是以何景明为首。然而,这位前内阁行走的中书舍人却不是像李梦阳那样事事争先的个性,虽然对有些事情有不肯放下的坚持,但大多数时候却随和得很。因而,从前李梦阳排斥在外的那些不够格和他们同列的年轻一辈,在他的默许下也有不少人加入了进来。哪怕明知道不少人是冲着他们是兴安侯府徐家的座上嘉宾,何景明也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复古两个字原本就不是靠他们区区这些人能倡导起来的,哪怕能让一小撮人渐渐接受他们的理念,那也是好事。
  因而这一日的闲园诗会,恰是热闹十分。领头的何景明,再加上康海王九思等五个人之外,尚有弘治十八年那一科的好几位庶吉士,例如被徐祯卿硬拉来的湛若水和严嵩,还有好几个和七子有着同乡抑或同门之谊,明年等着应会试的举子,还有就是早年科举得意,这些年在朝堂却郁郁不得志的人物。
  于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咏落花的主题,一时间变成了尚不得志的才子们一抒胸中苦闷的吐槽大集合。何景明起初一面听一面誊抄,面色倒还悠然自得,可不知不觉就生出了几许怅然。等到听众人一个个都以落红自比,他不知不觉就脱口吟了出来。
  “陨叶辞旧枝,飘尘就歧路。迟徊决绝意,言念平生故。泥泥行间泥,零零蔓草露。岂不畏沾污,为子无晨暮。”
  这话音刚落,他就只听一边的墙后传来了一个笑声:“仲默这首诗好生哀怨。就是李空同贬谪在外,做出来的诗还是铿锵有力,你这首若是给他听见了,少不得要讥刺的!”
  何景明如今回了翰林院,顶着赫赫文名,再加上又是徐府座上嘉宾,纵使才二十出头,可已经是文坛名流,以李东阳为首的那些文坛老夫子知道这帮年轻人不好招惹,索性根本不理会他们,因而这般指摘的话语,和七子诗社混了有一阵子的几个士子都是头一次听见,不免为之色变。然而,还不等他们寻思着是否要帮一帮何景明,就只见何景明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对着墙后拱了拱手道:“侯爷既然来了,怎么隐身墙后?”
  这一声侯爷既然出口,纵使再迟钝的人也知道那是谁了,一时间自然是纷纷翘首盼望。不消一会儿,看到一个身穿灰褐色布衣,看上去仿佛只是一个邻家少年的年轻人笑吟吟走了过来,不少士子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直到何景明康海徐祯卿等人率先上前见过,他们方才相信这便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平北侯,一时都慌忙见礼不迭。
  徐祯卿和徐勋又是同姓,又都是江南人,再加上相识最早,此刻少不得打趣道:“侯爷这布衣芒履,刚刚又隐身墙后听仲默吟诗,莫非今日是有意在闲园四处听人壁角?”
  “听什么壁角,四处闲逛罢了。横竖这闲园不是别的地方,鲜衣怒马也罢,布衣芒履也罢,不会有人拦着。如今这炎炎夏日,一身丝绸又不透风又不吸汗,穿着要多难受有多难受,我何必给自己找别扭?这松江标布又不比绸缎便宜,我这人可是会享福得很。”
  徐勋说着这话,扫了一眼四周人,又颔首对相识的湛若水和严嵩打了个招呼,随即方才拿起了何景明刚刚抄录的那些诗。一一看到底之后,他就哂然笑道:“如今正值夏日,阳光明媚万物郁郁葱葱,咏什么残枝落红,也未免太伤春悲秋了。岂不知落红本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此话一出,见何景明第一个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徐勋方才隐隐约约记起仿佛又用了龚自珍的名句。对于有意无意借鉴了众多的他来说,这不算什么大问题,因而他丝毫没有开口解释抑或补全这首诗的意思,而是笑眯眯地对何景明勾了勾手指说:“仲默,我本打算过几日找你说话,今天既然碰巧撞上,那是再好不过了。诸位继续起诸位的诗社,把仲默让给我一会儿就行。”
  当初在内阁当着中书舍人的何景明原本已经有了辞官的念头,可在徐勋的安排下转调翰林院,再加上徐勋相救李梦阳,又让他这些志同道合的友人个个都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位子,因而此刻听到徐勋竟是特意来找自己的,他一愣之下不禁有些诧异,但仍是笑着答应了。等到在众人殷羡的目光之中跟着徐勋走出了一段距离,他方才笑道:“侯爷刚刚若放出招揽之意,恐怕有的是人纳头便拜。”
  徐勋闻言顿时哑然失笑,却不理会何景明的戏谑,收起笑脸正色说道:“仲默,你这段时日在翰林院呆得清闲自在,若是让你挪个地方,你愿不愿意?”
  “挪地方?”何景明顿时一愣,略一沉吟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知是什么地方?”
  “国子监司业。”
  “国子监司业?倘若我记得没错……仿佛元辅的门生鲁铎鲁振之,便是刚转了国子监司业。侯爷怎想我去国子监。”
  “鲁振之嘛,去南监就行了。礼部谢尚书如今不提点北监了,但他在任良久,总难免心中记挂北监不得良师。你虽年轻却才华横溢,若是能在北监提拔几个良材出来,这储才之功便在其一;其二,我知道你素来提倡文宗秦汉,古诗宗汉魏,近体诗则是宗盛唐,既如此,且看看国子监中能否有志同道合之辈,总比你在翰林院一群老夫子中打交道的好;至于其三……在国子监中呆几年,将来你主考一科会试,也不是难事。”
  纵使何景明对于名利都不是最看重,但徐勋这一番话都打在了他的心坎上,他忍不住大为心动。沉吟了好一会儿,他便爽利地点了点头道:“既然侯爷如此说,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只不知道这北监新任大司成,容不容得下我这离经叛道的人。”
  “你只管放心。”徐勋想到当日对张彩许诺的情景,忍不住在肚子里叹了一口气。可以想见,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他都不要想张彩再登自己的家门了。毕竟,那可不是一心想着左右逢源两不得罪的钱宁,张彩腹中自有沟壑,更是年富力强前途无量,刘瑾既然到手,就绝不会舍得把人让出来。
  “哟,徐老弟竟也在此?”
  正这么想着,徐勋却是突然听到这么一个叫声。勋贵们多数都是和他老爹称兄道弟,在他面前虽不托大,但却不会如此叫他,如今的世上能够叫他徐老弟的,也就是那几个有数的大珰。因而,当看见刘瑾和张彩笑呵呵地并肩站在那里,他忍不住瞳孔猛地一缩,随即才若无其事地说道:“刘公公今日好雅兴啊。”
  “只是出城来逛逛避避暑。”刘瑾见徐勋看到张彩的表情,那心里顿时甭提多高兴了。然而,当耳畔传来张彩有些不自然的声音时,他才打消了领着人继续和徐勋打擂台的打算,瞥了一眼何景明便打了个哈哈道,“不过,徐老弟你既然正在和年轻才俊说话,咱家就不打扰了,你尽兴,尽兴!”
  眼见刘瑾极其热络地拉了张彩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徐勋忍不住盯着这两人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才长长吁了一口气。而就在他身后的何景明自是不会不知道朝中的传闻,沉吟片刻就开口说道:“侯爷,人各有志不用勉强。再者,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张西麓若是真因为前程而投了刘瑾,那也说明人不过如此,不值得记挂。但是……”
  徐勋本待要脱口而出喝止何景明,待听到但是两个字,他才一下子警醒了过来。沉默了片刻,他就听到何景明有些犹豫地说道:“我和张西麓也没多少交往,但听说他这人刚正而有节,说不定是另有苦衷的。想当初若不是侯爷出手,康对山还不是险些投了刘瑾?”
  “多谢仲默开解。此事已矣,且容我一个人站一会儿。”
  徐勋此时此刻并没有回头,生怕何景明这着实敏锐的名士看破了自己的面上表情。直到背后传来了何景明告退的声音以及离开的脚步声,他才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
  张彩,千万保重!
  吏部尚书林瀚因病请告老致仕!
  当这个消息传遍京城的时候,心思机敏的人无不觉得,这是继张彩倒戈之后,平北侯徐勋遭受的又一次重创。谁都知道,吏部尚书林瀚身为南都四君子之一,召入京为天官掌吏部,为七卿之首,说是徐党之中最中坚的人物也不为过。如今他这一致仕,无疑代表徐党中人拿捏最紧的吏部宣告失守,这怎能不让人唏嘘思量?
  因而,当徐勋一连数日往探林瀚的时候,刘瑾一时连场饮宴。倘若不是张彩劝止,他更是恨不得宣告四方,自己即将牢牢攥住六部之中最要紧的吏部。他原本自然属意张彩掌部务,然而,当张文冕和孙聪先后替刘宇和曹元送来重礼,甚至焦芳也出面说和的时候,他顿时有些犹豫了起来。
  “张西麓毕竟曾经是徐勋麾下的得力人物,如今骤然来投,公公便让其主持一部,总难免让别人心存怨尤。而且,吏部六部之首,他已经是一岁数迁,倘若再让他从侍郎骤然转尚书,却是有些太快了。”
  焦芳想着自己曾经一度也是执掌吏部呼声最高的人,可当年被人转到刑部尚书任上蹉跎了良久,凭什么张彩就能这么快平步青云?即便之前是他劝得刘瑾笼络张彩,如今这些时日眼看刘瑾对张彩信赖有加,他也不免暗自生出了警惕提防的心思,再加上刘宇曹元也在他面前使了大劲,因而哪怕见刘瑾露出不豫之色,他仍是继续说道,“不如让刘至大由兵部尚书任上转任吏部尚书。而让曹以贞从右副都御史转兵部尚书,而让张西麓辅佐刘至大……”
  “先别说了!”
  刘瑾眉头大皱,明知道焦芳所言不差,可一想起张彩那风仪和才能,一来投了自己之后,就连宫中不少太监也都在传老刘得人,再想想刘宇和曹元在自己面前只知道阿谀奉承,出起主意不过尔尔,他更是不太满意。可两人毕竟馈赠众多,他想着想着心烦意乱,索性便站起身道:“好了,此事再议,你先回去吧!”
  焦芳不想这样的两全其美之计依旧让刘瑾心怀犹豫,虽有心再劝解一二,可见刘瑾不耐烦地连连摆手,他只能告退了出来。尽管早先是他出的主意,但眼下他货真价实生出了几分懊悔来。这才几天,刘瑾便已经对张彩如此偏向,长此以往却如何?
  晚间,当张彩应刘瑾之邀来到刘府的时候,当刘瑾转述了刘宇和曹元都对吏部尚书之位垂涎三尺,以及焦芳的建议,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眼看笑得刘瑾眉头大皱满脸不悦,他方才停了下来,却是闲适自如地说道:“刘公公便为此事为难?”
  “咱家没什么为难的,只是刘宇曹元也算是早年投了咱家,哪怕咱家属意于你,也不能完全不理会他们。”
  见刘瑾沉着一张脸,张彩却是笑容可掬地说道:“公公不必为难,吏部尚书之位便给了刘宇,兵部尚书之位就给了曹元,我就继续当我的侍郎好了。”不等刘瑾开口,他便笑呵呵地说道,“只是,刘宇求的只是尚书之位,这吏部的权柄,他却休想从我这儿分去一星半点。他当过不少年外官,此前又在兵部,对于铨选事宜一窍不通,若是当了吏部尚书还想对我指手画脚,那却免谈!”
  刘瑾不想张彩竟是给出了这样大度却又犀利的回答,愕然片刻之后,却觉得真正的人才就应该有这样的傲然气度,一时对张彩更加高看了几分,几乎想都不想便连连点头道:“好,好,就依你!横竖刘宇求的不过是吏部尚书这名位,你肯让出来就已经是你的大度了,其他的他确实也不该求!”
  等到张彩意气风发地出了刘府上车之后,他才一坐稳,鼻子里就发出了一声轻哼。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288/326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