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精校)第25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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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当韦胜陪同徐勋在镇远关真正等到了那风尘仆仆到简直有些灰头土脸的一行人时,却是瞠目结舌。那个二十五六面目俊朗,但却仿佛在西北的大风里狠狠吹了一冬天,脸上还留着冻伤痕迹,人却很是精干的年轻军官暂且不提——这样的属下他若是有,必然会笑得合不拢嘴——可那个胖得至少有二百五六的家伙算怎么回事?看着此人滚滚圆的身躯,听徐勋竟是直称其王大胖子,他忍不住在肥硕的肚子上瞧了几眼。
  王景略把一条白白净净的大方巾直接给擦成了灰色,又咕嘟咕嘟喝了两壶水,这才总算是缓过了连走了一夜加上大半天耗损的精气神来。只不过,眼见得还有外人,他就只是赔笑说道:“托伯爷的福,这一程我和曹千总走得很顺利,带出去的人一个不少全都带了回来。”
  “嗯,屋里说话吧!”
  尽管对莫峰和韦胜这两个当年的王越旧部颇为看重,但眼下的消息却非同小可,他连陈雄也只是点了点头,竟是回身一个人单独进了屋子。等王景略和曹谦一块跟了进来,他便指着两张简陋的石墩子说道:“你们一路辛苦了,坐下说话。”
  王景略慌忙谢过,可曹谦那一屁股坐下来轻轻松松,他这胖子却是小心翼翼,这才总算是让那狭小的石墩子容纳了他那肥大的屁股。见徐勋首先就看着他,他忍不住扫了一旁的曹谦一眼,见其丝毫没有抢在自己前头的意思,他这才轻轻咳嗽了一声。
  “咳,回禀平北伯,咱们从延绥镇出关,先去的红盐池……那就是当年王总制一把火把鞑子辎重烧去大半的地方。那边原本有鞑子守着熬盐,可这一回过去,那边却冷冷清清,只散落着一些曾经有人呆过的痕迹,不过看样子也就是小部落,说不定是当初打过神木堡的那一股鞑子。因为再往西边走就是一片沙漠,本来为了安全,应该折回来往边墙附近走,但曹千总说了大人的密令,咱们只能冒险从这片沙漠的北边走,最后在水源地边上碰到了……”
  他突然打了个顿,直到现在,说到这一趟遭遇,他仍然有些措手不及。要知道,火筛在陕西的名声简直比小王子还大,从天顺年间开始,这一位就开始频频率军入寇,弘治年间更是三天两头能听到他的名字。如今尽管廉颇老矣,可对于他这种就在边关守御的人来说,此人尽管便是一个应该一听到名字就咬牙切齿的角色,真正见着的那种悸动却不用提了。
  “碰到了火筛?”
  徐勋直接看向了曹谦,见其重重点头,他沉吟片刻便开口问道:“他既然能够放你们这些人平安回来,想必应该还说了些实质性的东西。”
  “是,火筛还让我见了乌鲁斯博罗特。”曹谦没有理会王景略诧异的眼神,直直盯着徐勋说道,“大人,此前是不是有鞑子的军马骚扰了固原?”
  “没错,你们带着人出了延绥镇之后,很快就有消息传来,道是虏寇数万骑攻破靖虏卫直抵固原,一时间延绥甘肃宁夏三镇全都进入了战备状态。虽说邃庵公只是三边总制,固原却是陕西镇所在,但他还是带了千余人往庆阳府去了。”
  “果然如此……”曹谦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即便低头说道,“火筛说,小王子的三子巴尔斯博罗特领了右翼三万户的济农之后,却并不满足。就在前一个月,小王子的嫡长子图鲁博罗特已经去世了。他留下的儿子如今还不到十岁,而乌鲁斯博罗特的身份如今并不被承认,所以,已经是济农领右翼三万户的巴尔斯博罗特,实际上已经成了汗位的最有力继承人!”
  这些蒙古人内部的纷争,王景略虽说熟游河套,但那已经是旧年的事情了,因而他坐在那里听得津津有味,然而,徐勋的下一句话却差点没让他为之跳了起来。
  “看来这位三王子还要感谢我才对,要不是我当初把他二哥乌鲁斯博罗特打得落花流水,还把人关在京城好一段时日,这右翼三万户济农的位子原本该是他二哥的。”徐勋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随即又直截了当地问道,“那这一次,你可在火筛那里见到了乌鲁斯博罗特?”
  “见到了,他才刚娶了火筛的寡妇女儿。”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王景略是见到了火筛不假,那那位在陕西能止小儿夜啼的人物根本没怎么理他,反而把曹谦带走了许久,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结果竟然是这些了不得的消息。有些坐立不安的他偷觑了徐勋一眼,见其一手支着下巴,显然陷入了沉思,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便用手扶着身下的石墩子费力地站起身来:“平北伯,卑职是不是回避一下?”
  “不用,河套的事情,我还待会有话问你。”徐勋打住了王景略的话,旋即又开口对曹谦问道,“你既然知道虏寇数万骑破靖虏卫抵固原,又说到了巴尔斯博罗特,莫非这一次的数万军马就是巴尔斯博罗特所部?”
  “是,火筛说,巴尔斯博罗特和西套瓦剌诸部打好了商量,从他们那一处借道,所以入寇的人数不会太多,顶多几千人,等到在平凉府和固原一带劫掠够了,应该会沿原路退走,从贺兰山一带渡河,然后直接兵临河套,挟之前大掠之后的气势继续用兵,若败了他火筛,再从宁夏镇延绥镇交接之处,杀个回马枪也是难保。他说若是大人有本事,那就出兵抄巴尔斯博罗特的后卫,他截住巴尔斯博罗特的前锋,大家各打各的,各凭本事,他解压力,大人得军功,两全其美!”
  “好一个两全其美!”徐勋说着就冷笑了一声,“他以为我是三岁小孩不成,那么好骗?”
  河套之地先是瓦剌旧部,然后是火筛盘踞,再加上这片地方邻近黄河,水土肥美,又有盐池,入寇陕西三镇最是方便,因而现如今火筛势力不如从前,自然禁不住别人算计他的这片后花园。徐勋虽则对火筛状似美好的提议嗤之以鼻,但心中却飞快计算了起来。然而,算算时间,巴尔斯博罗特在固原的用兵应该不会维持太久,若真的接下来还打算给火筛一个狠的,那眼下确实是一个机会。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杨一清用兵素来以稳妥为主,最喜欢用的是虚张声势,因而这一回也轻易就识破巴尔斯博罗特也是虚张声势。只不过,识破归识破,杨一清如今身为三边总制,总不成和上次在大同似的贸贸然率兵进击。而且,机会固然美好,可也得防着陷阱,火筛可不是善良之辈!
  “那此次你们深入河套,除了火筛,可还发现有其他兵马?”
  见曹谦和王景略齐齐摇头,徐勋这才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快步出了门去。王景略见徐勋走了,这才忍不住一把拽住要跟上去的曹谦,低声说道:“我说曹老弟,平北伯不会真心想要打一场吧?这要是一个不好,可是要捅大篓子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自打当年王总制之后,只有河套内虏寇来袭我陕西三镇,而陕西三镇再无大胜,如今要是真的有机会,为什么不打?”
  徐勋出了门之后,见韦胜和莫峰两个年纪加在一块远远超过一百岁的老家伙正在不远处的城墙边上,勾肩搭背地说着什么,那两头乱糟糟的灰白头发凑在一起,在日头底下显得格外刺眼。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出声叫道:“韦胜,莫峰!”
  见两人大步过来,而远处那两个出身经历完全不同的游击将军则是在探头探脑,他就声音低沉地问道:“如今固原之敌据闻已经转犯隆德,不日将沿靖虏卫自贺兰山东麓开始回撤,不日极可能绕过镇远关渡黄河入套,你二人一个镇守镇远关多年,一个精于哨探之事,谁愿意去贺兰山西麓哨探这股军马人数多寡行军路线?”
  “卑职愿往!”
  两人几乎不分先后地应了一声,随即你看我我看你,同时愣在了那儿。老半晌,莫峰才开口说道:“算了,我不和你抢了,你在镇远关多年,这附近的情势没人比你熟悉。你带人去哨探,这镇远关我帮你看着!”
第七卷
寒光照铁衣
第505章
河朔悲歌,千金之女
  入了三月,春寒料峭的时节就彻底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春暖花开,四下里绿意盎然。京城四郊那些文人墨客最喜爱去的地方,一时都多了无数踏青赏玩的人,有的鲜衣怒马,有的衣着寒酸,有的挟妓呼朋唤友,有的孤单单孑然一身。然而,已经红火了将近两年的闲园又重新迎来了众多捧场的客人,因为又一出新戏在这儿的戏园子上演了。不同于那些演多了的老戏,这一出又是和之前金陵梦同样的戏码,每七日一折,闲园上演后三日内,满城的戏园子都会跟着演,一时又是一折演罢满城催更新,煽情之处无数人潸然泪下。
  这一出《河朔悲歌》,徐勋给的要求就是煽情狗血,最好是能每折都让人悸动乃至于掉泪。唐寅直接找了康海,后者对戏剧原本就是兴趣颇浓,一想到前头一出金陵梦那满城传唱的架势,自然也全神贯注地参与了进来,如今见到这万人空巷的状况,身为这作者,康大状元自然是踌躇满志,毕竟,他几乎把自己从前身为状元,却无处伸张抱负的情绪一股脑儿全都投到了自己笔下的王越身上,而作为解元的唐寅,也是同样一种情绪。
  因而,但凡到闲园来看这一出的自认怀才不遇,亦或是屡试不第的官员士子们,赫然是最容易被打动的一批人。至于那些没工夫抑或原本不屑于一观的大佬们,在两折过后满城议论的情况下,立时都想到了这种舆论转折意味着什么。
  成化年间王越被夺爵除名的时候,几乎没有一个人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弘治年间王越又被李广牵连以至于郁郁而终的时候,尽管没有追夺其官职,但也只是加赠太傅,而在谥号上头,朝廷也是多加刻薄。若是以文官终谥,应该以“文”字开头,倘若是以王越曾经封爵转为武臣,那就当以“武”字开头,可最后的谥号却是以襄字开头。
  甲胄有劳曰襄,可文武官的谥号都有相当的等次,倘若是武襄,对于武臣倒是好谥,可王岳毕竟文官,而文襄则赫然是文官谥法第二十三等,更何况是襄敏二字。至于敏字,应事有功曰敏;明作有功曰敏;英断如神曰敏;明达不滞曰敏;闻义必徙曰敏;才猷不滞曰敏;好古不怠曰敏。尽管算是嘉字,可毕竟不算太高的美谥。
  更何况,谁都没有提应该还王越威宁伯爵位的事。
  这一天是闲园中的戏园子上演第三折《河朔悲歌》的日子。上下三层楼座无虚席,几个位置最好的包厢全都是垂着帷幕。这已经是闲园的惯例了,虽则垂着帷幕未免看不清台上的戏子究竟是怎么演的,可谁都知道,帷幕后头坐着的必定是不方便在台前露面的大佬,因而除了少有来这种地方的往那几间包厢扫上一眼,其他大多数人都是熟视无睹。当上演到拔剑誓师之际,一楼大堂也不知道是哪个好事的暴喝一声好,一瞬间的静寂之后,一时赫然满堂彩声。
  三楼靠左第三个包厢中,和张敷华相对而坐的林瀚听到这个声音,忍不住低声开口说道:“唐伯虎这一出戏写得实在是动情三分,倘若咱们不是活了这一大把年纪,知道王越虽是功劳卓著,但也并非完人,必然得被这么一出戏给完全糊弄了进去。公实兄,你觉得世贞非得捣鼓出这么一出戏来,他究竟想干什么?”
  “要是我能知道他在想什么,我还用得着坐在这儿么?”张敷华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低声说道,“说起来,当年汪直倒台的时候,王越夺爵除名,三子削籍,那时候虽然我等也有人觉得处分太过,但皇上盛怒之际,兼且也想为附庸阉党者戒,所以都没说话。他这大功之人一沉沦就是整整十年,后来复起之时已经七十多,而且还是自述讼冤……唉!”
  林瀚也好张敷华也罢,全都是深恨阉党的人,可如今徐勋西北这一去,一直有驿路急递送回来,因而从宣府大同一直到延绥等地的边备糜烂情况,都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了两人面前。想到当初被人弹劾冒功的王越,至少还是真真切切打过众多胜仗的,就连被人说成十恶不赦的汪直,一样是在战事上颇有建树,两人就不知道心头是什么滋味。
  这一说话,两人对外头的戏文不免有些心不在焉,直到一曲迥异于寻常戏词说唱的民谣响起,赫然是虏中失陷民众所唱的调子,间中那些“年年望明月,何日见家乡”的思乡之句,他们方才一下子惊觉了过来,对视一眼之后,张敷华终于忍不住走到门口掀开了一丝帷幕。但只见那些帷幕大开的包厢座位上,一张张都是面沉如水的脸。至于底楼的座位上,甚至有些抛头露面来看戏的年轻士子们紧紧捏着拳头。
  察觉到林瀚亦是到了背后,他便叹了一口气说道:“王越当年那一仗之后,虏寇多年不敢居河套,陕西三边虏患稍解,要是那时候能趁机把河套收回来……”
  那时谁都不想让汪直建边功,连带王越也被恨屋及乌一块恼上了,有几个想到这么多?
  直到这一折在风沙之中谢幕,刚刚寂静的气氛方才一下子消解了下来,随着三五个人的喝彩,一时满堂叫好。顾虑到此时离去,让人瞧见不免多事,林瀚和张敷华不免默然坐在包厢中没有立时动弹,随着底下的喧哗声渐渐散去,知道人应该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们方才相继起身,可还没走到帷幕前,他们就听到外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康海,唐寅,这一出戏写得好!”
  这不是……当今正德天子?
  林瀚和张敷华对视一眼,一时都站住不动了。就只听朱厚照的声音渐渐近了,竟仿佛就在前头的走廊上说话。
  “人无完人,凭什么因为王越和汪直李广先后有些关联,就把人一撸到底,连一个说公道话的人都没有?自己不打仗,在背后指摘别人倒来得起劲,徐勋先前送来的折子上有四个字说得极好,那就是设身处地!改明儿是应该轮流让某些官员去西北诸边前线体验一下将士辛苦,免得他们空口说白话指责别人冒功太舒坦了!”
  此话一出,林瀚一时忘了自己和张敷华也是悄悄前来看这么一场戏的,立时掀开帷幕说道:“万万不可!”
  见那边一行人齐齐朝自己这边看了过来,尤其是朱厚照那瞪大了眼珠子的样子,他这才醒悟到自己一把年纪,眼下的行动实在有些莽撞了。然而此时此刻,他不得不镇定了一下心神,从容举步上前去,只是冲着朱厚照微微拱了拱手。
  “言官言事,原本是本分职责,若是如此折腾,别人不免会指斥当今无用人之量。”
  朱厚照看见了林瀚后头的张敷华,本打算颔首打个招呼,可听到林瀚这话,他就忍不住脸色一黑,随即轻哼一声道:“就因为当今要肚量,就得听凭这些人胡说八道?要知道,当皇帝的深居宫中,又看不到外头究竟是怎么个样子,所以才得广开言路,可言路上一个两个七八个全都是众口一词,偏偏还是偏颇之词,这样下去到耳中的都是不尽不实之词,那还有什么好听的!从前新进士授官必得在六部都察院试职,选外官也先得学习,让他们去西北诸边看看也是应有之义,要是一两个月都受不住,这官也就不用当了!”
  林瀚还想再说,觉察到张敷华拉了拉自己的袖子,一把年纪的他不禁默然无语。这时候,张敷华才扫了一眼已经空寂下来的戏园子,轻声说道:“事关重大,还请公子回头先议一议,再缓缓施行。”
  “我又不是小孩子,这道理我当然知道!”
  朱厚照没好气地摆了摆手,随即才兴致勃勃地说:“我还要去兴安伯府看看,你二人要不要跟着去?”
  徐勋人都不在,小皇帝居然还要上兴安伯府,林瀚和张敷华不禁都有些意外。然而,他们和徐勋交情密切是一回事,这会儿和小皇帝一块去凑热闹又是另外一回事。当即林瀚和张敷华就同时借口事忙婉言谢绝,见唐寅和康海行过礼后,两人一左一右簇拥着朱厚照,再加上几个跟着的内侍,就这么下了楼去,他们不禁又对视了一眼。
  刚刚小皇帝点了两个人的名字,这么说此次捣鼓这一出戏的不止唐寅,还有康海这个状元?这么一对组合……怪不得他们能写出这样的戏来!
  刚刚当着两位资历非同小可的大佬的面,康海和唐寅一声不吭,直到出了闲园,跟在朱厚照身后的二人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可以说,事关时政的戏是不好写的,尽管明朝没有文字狱,可光影射朝政四个字,就足以让他们深陷泥沼脱身不得了,要不是背后有徐勋,乃至于还有皇帝撑着,他们也写不出那样毫无忌惮的激昂文字来。
  而朱厚照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突然就这么回过头来:“怕什么,林瀚张敷华都是徐勋的人,而且还算是公道,怎么也不可能因为这一出戏怪罪到你们头上来。要是你们看到他们都心虚,到时候千夫所指的时候,你们可怎么办?唐寅还好,康海你可是在朝堂中天天要露面的……对了,你真打算到最后直接公布此戏是你写的?”
  “是,倘若别人容不下,我辞官就是了!”
  康海这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说得朱厚照眼睛一亮,但随即就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怕那些色厉内荏的家伙个鸟!出了事朕给你们兜着!”
  小皇帝在外露出这么霸气外露的自称,此话一出,唐寅顿时哑然失笑。直到朱厚照被人簇拥着不情不愿上了马车,他才对康海说道:“对山贤弟,我反正是被人视作为平北伯私人了,倒是你,回头还是好好思量思量。毕竟,较之程尚书当年的科举弊案,王太傅的冤案,牵连到的人恐怕只有更多……”
  “没事,反正我原本就不招元辅大人待见,朝中看不惯我们几个哗众取宠的人更是多了去了,多这一桩就多这一桩。”康海哂然一笑,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越是有人捂着,就越是要宣扬得人尽皆知!这天底下,终究还是有公道的!”
  唐寅虽是附和着点了点头,但心里却生出了另一个念头——要宣扬公道……首先就得握住强权!
  康海毕竟还有官身,请假陪着朱厚照来看戏就已经很离谱了,这会儿还得溜回翰林院去。而唐寅自然就陪着朱厚照径直去了兴安伯府。然而,一行人才在西角门停下,张头探脑的门房一看见唐寅去车上扶了朱厚照下来,立时就呆住了,随即慌忙回头大呼小叫。好一会儿,满头大汗的金六方才迎了出来。
  “金管事,如今还没到大热天,你怎么这么个汗流浃背的样子?”
  “这个……”金六瞅了瞅朱厚照,又看了一眼问话的唐寅,老半天方才把心一横低声说道,“虽说不恭,可小的不得不请皇上先行回宫,我家少奶奶……怕是要生了!”
  尽管知道沈悦的准日子大约就在这几天,稳婆都早早请到了府里安顿好了,可唐寅着实没想到会这么个巧法,一时间呆若木鸡。然而,朱厚照在最初的一愣过后,随即就露出了兴高采烈的表情,一摆手就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是什么话,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朕既然正好赶上了,还提什么回去的话。徐勋这个当爹的不在,朕正好帮他看着,等他回来了也好告诉他!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带路!”
  小皇帝竟然连这种热闹都要凑,金六简直觉得整个人都要傻了。然而,眼看唐寅苦口婆心又规劝了两句,朱厚照却执意不听,他只好嘴里发苦地把人迎了进来,又慌忙打发人到里头去报信。没过多久,徐良就脚下生风地跑了出来。
  “皇上……”
  “生了没有?”
  被小皇帝当头这么一问,徐良只觉得自己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老半晌,他才干咳一声道:“没这么快,皇上,这事儿真的不是您想象那样……咳,少则一两个时辰,多则三四个五六个时辰甚至一整夜一整天,您还是先回去吧!”
  “没事,朕今天没事,有的是时间,大不了晚上就不回宫了!”朱厚照大手一挥,颇为豪气地说道,“朕还从没看过小孩子是什么模样,甭管徐勋这第一个孩子是儿子还是女儿,朕都要好好看看,异日也能有些经验!”
  这都是什么话,堂堂天子要这经验干什么,难道将来还得去给后妃接生?
  腹谤归腹谤,但小皇帝一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架势,徐良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好歹朱厚照还知道妇人产房进不得,又放了徐良回去看着,自己只留着唐寅在徐勋的外书房中一面翻书,一面耐心地等着,可却不时吩咐随行的瑞生去里头打听消息。
  可怜的瑞生也不知道来回跑了几趟,当傍晚时分他再次踏进那座熟悉的院子时,他猛然之间听到了一阵响亮的婴啼声,一愣之后立时大喜过望,一阵风似的冲到了门口,险些和被李庆娘强令在一旁厢房里等候,这会儿也急急忙忙冲出来的徐良撞了个满怀。
  不多时,产房大门就被人打开了,却是李庆娘满脸堆笑地抱着一个襁褓出来。一看这样子,两人就都知道必然是双双平安,顿时齐齐如释重负。而跑了太多趟以至于双腿发软的瑞生则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要不是徐良托了他一把,他竟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庆娘见这两个都顾不得问是儿是女便这幅样子,忍不住一阵好笑,随即便咳嗽一声道:“恭喜兴安伯,少奶奶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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