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精校)第20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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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勋既这么说,李逸风心里就明白了,少不得附和了两声。及至喝完了那杯凉茶,他只觉得口舌生津,此前忙活那一场的燥热总算是暂时过去了。因而,方才那个小茶盅,他便欠身问道:“不知伯爷请我来,有什么事要吩咐?”
  “谈不上吩咐,只是想问问叶大人的病。”见李逸风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徐勋顿时明白叶广的病情比想象中更为严重,一时忍不住挑了挑眉,“真的很不好?要不我去太医院请两个太医……算了,太医院如今还没整饬出什么好样子,你们也该在民间访一访名医。”
  “大人的脾气就是如此,常说什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劝都劝不听。”李逸风说着便是一阵扼腕,忧心忡忡地说道,“之前请来的那大夫倒是肯直说,道是大人是忧思太重,再加上长年东奔西跑,而且刑狱阴气侵袭,以至于这病早早就存了根,如今盛夏倒是还不妨,怕就怕入冬之后病情加重……唉!”
  “回头我过几日就去看他。”
  见李逸风要说话,徐勋立时摆手阻止了他,“叶大人还有你与我情分不一般,去探视探视也是应该的。况且,此番劳动锦衣卫来回送信,我欠了你们大人情。只是,倘若叶大人的病情真的如此沉重,你也得和叶大人商议商议。锦衣卫职司关键,得托付到靠得住的人手里。”
  送走李逸风之后,徐勋便径直往承乾宫求见。然而,朱厚照却还在那酣然大睡,他才等了不一会儿,没等来小皇帝的梦醒,却等来了张太后的召见,不得已只能丢下这一头去了仁寿宫。面对这位远远比天子可怕的皇太后,他自是存了十二分小心,直到张太后说出召见的真意时,他才顿时傻了眼。
  “外头的事情就算天翻地覆,全凭皇帝的意思,我不管,但宫里的事情我却不能不理会。年初你成婚,是我赐的婚,这才有你们夫妇的琴瑟和谐,现如今皇帝对大婚却是一听就色变,合该你去劝一劝!这事情办得好,我自然不会忘了你的功劳,若是办不好,任凭你是什么天子信臣,我只唯你是问!”
  思量来思量去,徐勋想起朱厚照和周七娘那番别扭,最终便把心一横,犹犹豫豫地说道:“回禀太后,臣并非不愿意担责,实在是此事有些棘手……太后不是曾经问过,臣为何当年对未婚妻沈氏一直念念不忘么?其实不过是一条,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皇上对臣信赖深重,凡事都愿意听臣一两句,其实在这些小节上头,也是差不多的。”
  尽管徐勋说得含糊,可张太后虽说性子冲动不理小节,可此时还是听明白了。她面露震惊地盯着徐勋,好一会儿才倒吸一口凉气:“你说的是,皇上心里有人了?好啊,定是你和刘瑾那几个家伙成日里勾引皇上到外头游幸,看上了不知道哪里的女人!”
  如果那样倒还可以金屋藏娇,朱厚照兴许会有兴趣和人过一过寻常夫妻的生活,可麻烦就麻烦在人是宫里的!
  徐勋在心里苦笑一声,抬眼瞥了一眼太后身边的容尚仪,见人正焦急地冲自己打眼色,他便仿佛没看到似的,又垂下了眼睑道:“回禀太后,不是外头的,是宫里的人。”
  “啊?”
  张太后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然而,紧跟着她虽是死活追问了徐勋一番,可徐勋一口咬定,推说只知道小皇帝的意中人在宫里,别的什么都不知情,她也只能作罢,但之前心里最大的那一重担忧却总算是烟消云散了。直到让容尚仪领了徐勋出去,她又屏退了身边的宫女和答应,到后头弘治帝去世之后才开始供上的小佛龛里上了一炷香。
  “谢天谢地,厚照总算有个喜欢的人……我就说,你的儿子怎会和男人不清不楚……”
  “阿嚏,阿嚏阿嚏阿嚏!”
  一晚上的折腾,朱厚照连午膳都没吃倒头就睡,这会儿好容易一觉睡醒,他迷迷糊糊由着瑞生服侍穿衣裳的时候,却一口气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一时眼泪鼻涕直流,足足用去了好些细纸,这才勉强恢复了过来。他莫名其妙地摩挲了一下发酸的鼻子,瑞生正巧禀报说徐勋之前来过,等了好一阵子后却被仁寿宫张太后召去了,他一愣之后便面色大变。
  “坏了,坏事了!朕想怎么会突然喷嚏连天,敢情是母后抓不着朕找了他出气……哎,快给朕换一件衣裳,赶紧去仁寿宫,晚了就来不及了!”
  瑞生虽然觉得张太后找了徐勋过去,未必真的是什么麻烦棘手的事,可没想到小皇帝居然反应这么大,立时想起了之前朱厚照和周七娘闹别扭的事来,连忙依言去翻了一件素色衫子服侍朱厚照换了,正折腾着束那一条镶琥珀玉带的时候,外间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皇上,平北伯求见。”
  “哎呀,人居然这么快回来了?真难得……快,快传他进来!”
  朱厚照喜出望外,连玉带也来不及束就匆匆忙忙跑了出去,结果才一甩手撞开帘子就险些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他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见徐勋捂着额头龇牙咧嘴,可看上去还是囫囵完整的,他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忙开口问道:“母后找你去什么事?”
  “皇上可否容臣进去再慢慢回禀?”
  徐勋捂着刚刚被朱厚照那一下子甩手砸中的额角答了一句,见小皇帝不耐烦地反身进了里间,他这才跟了进去,而瑞生则是蹑手蹑脚地从屋子里头溜了出来,如同一尊门神似的忠心耿耿守在了外头,实则上却关切地竖起耳朵倾听着里头的动静。
  一个是旧主,一个是新主,如今旧主是圆满了,他当然希望新主能够心想事成!
  徐勋自然不知道老实巴交的瑞生现如今也成了爱管闲事的人,跟着朱厚照进了暖阁,见小皇帝也不坐下,而是突然转身就这么盯着他,他便索性实话实说道:“皇上,太后召见微臣,是想让微臣劝一劝皇上尽快大婚。”
  “朕就知道十有八九是为了这个!”朱厚照情不自禁地一拍巴掌,随即就恼火地说,“母后就知道催着朕大婚,惹恼了朕,朕就到外头去挑唆那些言官上书!这民间的官宦子弟,父亲殁了也得守孝三年的,朕原本也该为父皇守孝三年不碰女色,这是礼法!”
  见小皇帝竟是连礼法这么个理由都振振有词搬了出来,徐勋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随即才干咳一声道:“皇上,可太后说,要是不能劝得皇上回心转意,她便唯臣是问。所以,臣禁不住太后她老人家的步步紧逼,只能对太后实话实说,道是您心里有人了……”
  “啊,你居然敢出卖朕!”朱厚照一下子气急败坏了起来,一步抢上前指着徐勋的鼻子就大叫道,“你别忘了,你和沈姐姐的婚事还是朕的功劳,你这是忘恩负义!”
  门外的瑞生听到朱厚照一下子提高了声音,却是嚷嚷着这话,一时脸色极其古怪,想要笑却又不敢,只能虎着脸先把几个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这才继续回到了门口,思量再三忍不住挑开门帘偷眼一看,却发现朱厚照两只眼睛圆瞪正看着这儿,连忙立刻缩回了脑袋。
  “皇上,天地良心,臣这可是破釜沉舟之举。再说,臣只对太后说,您有心上人了,就是宫里头的,可却说不知道是谁,正是为了瞧瞧太后的反应。看太后那时候的样子,震惊虽则是有,可更多的却是喜欢不是生气,所以皇上不妨找个机会和太后交交心。”
  “你这话当真?”朱厚照只觉得心情忽上忽下,一时还有些不太敢相信,等到徐勋信誓旦旦地又保证了一回,他才忍不住一蹦三尺高,又高兴地举起拳头挥了挥,随即看着徐勋的眼神就满意了许多,“既如此,朕回头探探母后的反应,若是真的就饶了你这一回……嘿,你还真是朕的福星,一回来就消灾解厄,看来都是朕当年眼光好,一眼就相中了你!”
  说起当年的事情,朱厚照忍不住歪着头端详起了徐勋。想起自己乍然见到人的当天,就忍不住在马车上对其大倒苦水,连怀疑是不是张太后亲生的话都倒了出来,再到如今大变在即,徐勋犹如心灵相通似的急急忙忙赶了回来,他不禁更觉得自己眼光好是毋庸置疑,一屁股坐下之后就勾了勾手示意徐勋上前。
  “朕之前一直都来不及问你,今天非得好好审一审你不可!说,你究竟是怎么回来的?”
  说是审,但朱厚照那眉开眼笑的样子丝毫没个正经,徐勋自然不会发怵,当即嘿然笑道:“皇上,这说起来么,还要回到臣当年进京时的旧事。那一回,臣途经临清钞关的时候,不合遭了一位铁面公公留难……”
  徐勋将当年杜锦拦下自己和魏国公府的船,想要借机立威的勾当,改头换面地说了出来,见朱厚照连连点头,他便说起后来将杜锦交托给他的礼物送了李荣,不久李荣又调了杜锦回京在司礼监当值的事情一一说了,末了才耸了耸肩道:“杜锦是李公公面前的红人,王岳有什么事情也不瞒他。而臣明里磨磨蹭蹭,暗地里钞关的事情都查得差不多了,就索性悄悄回了京来。原打算给皇上一个惊喜,不料这一回到京城就是当头一棒。要不是有杜锦通风报信,臣也弄不出泾阳伯神英来。”
  此番之事,李荣虽一味躲在幕后,而王岳也够光棍,一人揽下所有罪责,可朱厚照终究对这位小时候曾经带过自己许久的大珰生出了几分恼怒,此时听说李荣身边的杜锦尚且知道给外头通风报信,他不禁皱了皱眉,随即沉声说道:“此人当赏!”
  “是,自然当赏。”徐勋素来秉持的宗旨就是自己人就得给足好处,此刻附和了小皇帝的话,他便顺着口气说道,“杜锦虽则是调回了京,但他的才能在于财计。如今钞关情弊深重,以微臣之见,不如派他钞关巡查之职,让他挑选能干的人去填补这些缺口,责成每年该交的银子,其他就任由他去打理。”
  “嗯,你这主意倒是不错。”朱厚照重重点了点头,突然又叹了口气说,“之前就是李伴伴对朕说,钞关之中贪贿横行,偏生这还是朕刚刚登基之后才换上的人,都是刘瑾举荐的……”
  话音刚落,外间就传来了瑞生的声音:“皇上,司礼监刘公公求见!刘公公说,内阁刘李谢三位阁老,上书请致仕!”
第五卷
磨刀逐君侧
第445章
抢刘瑾的位子,挖刘瑾的墙角!
  再老实的人,在宫里呆的时间长了也会多几个心眼,更不用说瑞生原本就是肯听肯学,萧敬又教导过许久,他当然知道刘瑾如今声势大涨,里头皇帝和徐勋说得真起劲,他不把要紧事说出来,指不定皇帝会撂着人在外头等,兴许无意间就给徐勋树了个大敌。因而,说出这话之后,没过一小会,他就看到门帘高高被人打了起来,随即当先出来的便是朱厚照。
  “刘健李东阳和谢迁致仕了?”
  朱厚照此前已经从朱晖口中问出了真相,见瑞生点头,他不禁眉头一挑,随即就嘿然笑道:“要说他们倒是好决断,不成就走……罢了,看在当年父皇都要尊称他们一声先生的份上,朕也懒得和他们计较了。去,把刘瑾叫进来!”
  新官上任三把火,刘瑾终于如愿以偿成了司礼监太监,自是立即到了司礼监去了一趟,见李荣陈宽退避三舍,戴义直接就告了病,下头一个个从前对自己阳奉阴违的家伙,现如今全都低垂着头恭恭敬敬不敢吭声,他自是志得意满,过了好一把瘾方才赶了回来,却不料得知徐勋已经进去好一阵子了。这会儿进了暖阁,他才要行礼,瞥见朱厚照没好气地一摇手,他趁势站起身来,笑吟吟地把手里的东西呈了上去。
  朱厚照随便翻了翻,旋即就不感兴趣地往旁边一搁:“刘健谢迁准了,李东阳不准,下旨挽留。还是按照旧制,赐敕给驿,命有司月给食米五石,岁给役夫八人,送他们荣归吧!”
  外头一度断绝的消息如今又畅通了起来,刘瑾当然知道了先头是谁在背后推手。可眼下不过是给了王岳等人一个狠的教训,一想到这次险些翻船,却要放过其他人,他就觉得满肚子的不舒服,这时候忍不住试探道:“皇上,这一次的事情分明是刘健谢迁他们的主使,若是就这么按旧制让他们致仕了,岂不是还让他们得意着?至少也得降一级……”
  “刘公公,话不是这么说,从三四月以来,朝堂上的变动就已经够多了,这会儿皇上也只是为了一个稳字,眼下给刘阁老谢阁老一个面子,至少就不会激起那些官员再闹腾出什么伏阙的大场面来。”徐勋说到这里,见刘瑾的面上有些不自然,他便若无其事地说道,“再说,与其在意这些铁定要走的人,还不如看看谁填补他们的空缺不是?”
  说到这个问题,刘瑾一下子就丢开了刚刚那一丁点遗憾。觑着朱厚照亦是点头,他便立时说道:“皇上,这事关重大,内阁若是所托非人,将来说不定还会重蹈此次覆辙。依奴婢之见,吏部尚书焦芳素来勤勉,处事灵活,推其入阁,皇上日后无忧矣。”
  徐勋本就想试试刘瑾,听到其竟是迫不及待地在御前推出了焦芳,他就知道那老家伙的两面三刀竟是至今不曾暴露。当然,他可以想想法子在刘瑾面前戳穿了焦芳的嘴脸,可只看刘瑾竟抢着争这个,他便决定把这一手暂且延后。因而,见朱厚照征询似的朝自己看了过来,他便微微颔首道:“焦芳为人最能体会圣心,由他入阁甚好。”
  刘瑾最怕的就是徐勋这一回神兵天降解决了这一次的危机,挟功在御前和他抢位子,闻听此言顿时松了一口气。然而就在这时候,徐勋却微微笑道:“不过焦尚书既然入阁,这吏部的空缺也得着人填补。此前廷推吏部尚书的时候,南京吏部尚书林瀚便深得众望,今天臣听说还有不少翰林并言官给事中举荐于他。此人老成持重,担当天官应当是最合适的。”
  倘若不是刘瑾急着想要焦芳入阁,他只能勉勉强强为林瀚谋一个刑部尚书,如今却是非得争下来不可!
  刘瑾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了,听朱厚照饶有兴致地问林瀚是怎么一个人,徐勋又在那笑说着林瀚的那些轶事,他若是再不知道林瀚和徐勋有关联,他就是猪脑子了。然而,刚刚徐勋才在焦芳的事情上助了他一臂之力,这会儿他也不得不捏着鼻子附和了一声。
  “林尚书大名鼎鼎,想来应该能担重任。”
  见徐勋笑着冲自己点了点头,仿佛是在感谢投桃报李,这时候,刘瑾突然没有继续商议那些空缺的兴致了,暗想自己夹袋里如今才一个焦芳,剩下的还是回去找人商议商议。于是,他又陪着朱厚照说笑了几句,最后告退出来的时候,却有意借着有事和徐勋说,把徐勋一块拉了出来。这一出承乾宫,他立时就似笑非笑地看着徐勋。
  “徐老弟,你这一回去南京,可真的是收获不菲啊!俺听说林瀚可是大名鼎鼎的南都四君子之一,最最耿介清正的人,这也会被你收入彀中,真是手段高明!”
  “哪里哪里,只不过是侥幸。”尽管知道林瀚算不得完全是自己的人,但徐勋在刘瑾面前,却还是笑着打了个哈哈,随即就说道,“刘公公说起这个,我倒是有一件事想说,这钞关的勾当,我虽明里没怎么去管,但暗中都查清楚了。那些个新到的监税太监一上去就盘剥得厉害,可实质上交到朝廷的钱却少了。皇上临走前就给了我这么个任务,所以我思来想去,举荐了杜锦巡查钞关。此人财计上头很有一手,做这事情也是相宜的。”
  “杜锦?哪个杜锦?”刘瑾看似粗鲁不文,但实则是字也认得,记性也好,一下子就醒悟了过来,“跟着李荣的那个杜锦?徐老弟,你居然要用那老家伙的人?”
  “这次能平安度过这一关,他送出来的字条可是关键得很,老刘你说他是谁的人?”
  听到这里,刘瑾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接下来的反驳话顿时说不出来了。当听徐勋说已经在皇帝面前替这人请过功,他也没心思为了这么个小角色和徐勋争执不下,可想到自己当初放出去钞关的一帮人竟给自己丢脸,心里却不免有些憋屈。就在他一路走着沉默不语的时候,旁边就又传来了一个声音。
  “当然,杜锦也不会白去,他知道先头那些人都孝敬了刘公公不少,所以,他也愿意按照旧例,绝不会让刘公公难做的。”
  一听到这话,刘瑾顿时来了精神。侧眼一看徐勋,见其丝毫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这才眉开眼笑了起来:“这哪里的话,他是你的人,俺和你谁跟谁,还要来这一套么?”
  “诶,不然不然,宫里的事是宫里的事,老刘你不久之后就要权掌司礼监,这事情本就是你管,越过你去怎么行?”见刘瑾推辞一二就半真半假地应了,徐勋知道这一茬算是暂且揭过,等到和刘瑾在西华门道别之后,他看着那背影,这才敛去了笑容。
  不怕你贪,就怕你不贪!要说起来,若不是当年父亲徐良袭爵发了那一注大财,他每天还要发愁迎来送往那些人情开销,哪来如今的逍遥自在?所幸,闲园那边的投资已经结束,今后就都是进账的时刻了。不贪也有钱,他可比刘瑾有底气的多!
  由于徐良和沈悦这一对公媳还得等到八月才会扶灵归来,因而徐勋回到兴安伯府面对那空空荡荡的屋子时,不免生出了一种冷清寂寥的感觉,索性就找来朱缨,吩咐说自己这几日挪去外头的书房。然而,一踏进书房,他就看见跟着阿宝在那一块擦拭忙碌的还有个五六岁的小家伙,顿时一愣。下一刻,阿宝就赶紧推着那小子上前磕头。
  “少爷!”
  见小家伙磕头有模有样,徐勋便用征询的目光看着阿宝,阿宝连忙解释道:“陶泓还在南京,这是金六叔的儿子,叫金元宝。原本认了几个字,金六叔之前看书房没人,就教了他一些规矩,让他闲着的时候帮忙掸掸灰打扫打扫。”
  “金元宝……哈哈哈哈,还真是和他爹的死要钱习性一样!”徐勋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就招手把小家伙叫了上前,“这是你的大名还是小名,谁给起的?”
  “是爹起的……不不,是大伯父起的名字,在南京的时候街坊四邻都这么叫。”金元宝生得虎头虎脑异常可爱,说到一半,他慌忙如同咬住舌头似的捂住了嘴,硬生生给改了口,旋即才可怜巴巴地看着徐勋说道,“少爷觉得不好么?”
  “没什么不好,就这么叫吧,回头等你大些了,我再送你一个学名。”
  徐勋见金元宝喜滋滋地磕头谢了,仿佛保住了这亮闪闪的名字是天大的幸事,他不觉莞尔,暗想说不定小家伙长大了和金六成了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因而到书案后头坐下,他就让阿宝磨墨,见矮矮小小的金元宝想要帮忙,个头却还够不到书案,他就笑着在那额头上弹了一指头:“好了,这儿暂且用不着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点心拿过来,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金元宝高高兴兴地去了厨房,徐勋见阿宝的墨磨得差不多了,便从笔架子上选了一支笔,铺开小笺纸,蘸足了浓墨开始写信。第一封是写给章懋的,无非是详详细细将此番京师事变说了一遍,浓墨重彩地提到了刘健和谢迁在京营和十二团营做的文章,对于自己的“力挽狂澜”却只是一笔带过。等到第二封给林瀚的信,他却不得不大费斟酌,落笔写了几行字觉得不妥,于是又揉成一团丢进字纸篓里重新写,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遍,他这才找到了切入点。
  “……林公正人,朝中上下敬仰,因而公推部堂之选。今吏部正堂空缺,朝中正人辞去已多,若所授非人,抑或林公不受命,铨选大权则入他人掌心随意揉捏,欲求公正再不可得。今上聪慧天成,多有革新之意,公为大臣,可以正言引之,以公义论之,则远胜于偏安南都一隅。或曰勋返京之后朝局天翻地覆,若云不得已,公必然不信,但言至此,彼辈欢欣鼓舞之际,未必不是我辈契机,请公明察……”
  好容易一封信写完,徐勋前看后看,只觉得耗费了无数脑细胞,正踌躇是不是合适,他就听到外间传来了一阵说话声,不多时,门外就只听金元宝恭恭敬敬地说道:“唐先生,请您稍待片刻,我去向少爷通报一声。”
  听到是唐寅来了,徐勋连忙出声叫道:“元宝,请唐先生进来!”
  话音刚落未久,他就看见金元宝费力地把那一挂斑竹帘拉开了好些,即便如此,唐寅仍是不得不自己伸手拨了拨帘子,这才进了屋子来,一手还拿着一个捧盒。他正要笑问里头是什么东西,唐寅就笑吟吟地把东西搁在了高几上,上前拱了拱手道:“大人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么个小书童?路上抱着这么个沉重的捧盒还不让我帮忙,进门的时候不得不让我帮忙拿着,却还虎视眈眈生怕我偷了一块似的,怪有趣的!”
  “是金六的儿子。”
  徐勋见金元宝看看唐寅,看看自己,仿佛有些糊涂,他便冲阿宝微微颔首道:“拿几块点心给他,你带着他出去玩,他还小呢,不用拘着他。”
  阿宝忙答应了一声,随即就端着捧盒蹲下来让金元宝挑。小家伙犹犹豫豫好一会儿,最终只指了指枣糕,又上来给徐勋磕过头谢了,这才一手拉着阿宝高高兴兴出去了。被这小家伙一闹,徐勋原本有些纠结的心情松乏了不少,抬手示意唐寅坐,他就把刚刚写好的给林瀚的那封信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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