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精校)第17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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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朱厚照脸上殊为不悦,徐勋便话锋一转道:“当然,要想换人而少些反弹,也不是没有办法。比如说,让司礼监的陈宽陈公公顶替王公公去督东厂,然后皇上从身边人里头挑一个机灵可靠的去辅佐陈公公,凭陈公公素来老成持重的个性,必然不至于有什么龃龉。”
  朱厚照眨巴着眼睛看了徐勋一会儿,突然嘿嘿笑道:“要说鬼主意,果然就属你最多。唔,不错,陈宽还是司礼监秉笔,这批红的事情忙,哪里能专心去督东厂,除了派一个人去辅佐他,朕干脆让高伴伴去司礼监帮一帮他和李伴伴。高伴伴原本就是司礼监太监,早就该挂一个秉笔了。至于王岳……朕懒得理他,让这老家伙去泰陵看着进度!成天没事就给朕捅娄子,他要是再不老实,朕以后让他去泰陵司香!”
  “皇上圣明!”
  看到朱厚照听到他颂圣的话,翻了个白眼就大笑了起来,徐勋自然也跟着微微一笑。他并不在乎楔入东厂的那颗钉子是谁,横竖不管是谁,总得承他的情分。
  正事既去,朱厚照少不得拉着徐勋出主意九九重阳给张太后送什么礼,而徐勋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好法子来,最后灵机一动便摇了摇头。
  “皇上,九九重阳历来都是老人节,您要是专送什么礼给太后,那岂不是让太后觉得自己老了?与其思量送东西,还不如皇上那一天亲自陪着太后一大早去登万岁山看日出,那个时候您对太后说赶明儿就放了寿宁侯和世子,如此太后肯定比收什么礼都高兴。”
  想想果然是这么个理儿,朱厚照一时大悦,那点子小小的郁闷立刻丢到九霄云外了。因而,当徐勋说到今日东安里门查出了伪造乌木牌的那个小总旗,他立时饶有兴致地追问了几句,得知竟然是镇守延绥副总兵曹雄的次子,他一下子就乐了。
  “好,好,难得有个胆色可嘉的少年英杰,当重赏!唔,就封个千户好了!”
  朱厚照一高兴,那封赏就会极其优厚,徐勋早就习惯了。若搁在平常,他少不得要劝小皇帝留些地步,但他今后有用得曹雄的取去处,要送这位镇守延绥副总兵人情,就索性大方一些,再加上曹谧虽年纪轻轻,可的确有可取之处,于是他便笑着替曹谧谢了恩。等到从承乾宫辞了出来,原本要去西苑的他有意绕到东安里门,笑吟吟地招手把曹谧叫了过来。
  “千户……”
  听徐勋道出了皇帝的封赏,曹谧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家里是西安左卫的军户,并不是世袭军官,全凭父亲曹雄实打实的军功方才有了今天。兄长曹谦一直跟着父亲参赞军务,零零碎碎跟着几仗打下来,至今也不过是因功封了一个副千户。如今,他就凭着这么一丁点微末功劳封了千户,实在是太骇人了一些。尽管徐勋丝毫开玩笑的样子也没有,他仍忍不住结结巴巴地说道:“大人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这等好事,谁和你开玩笑?”徐勋哂然一笑,旋即正色道,“只是你先前才带兵五十,此次骤然升了千户,我却不可能给你实领一千,先带个一百人看看你的本事,若是不行,你这千户可别怪我当成百户来用!可你要是行,一千人之后便是一万人十万人,只看你的本事!”
  直到这时候,曹谧才真正信了,一时只觉得心情激荡得无以复加,竟是下意识地左手扶膝跪下,右手垂直,再次行了一个标准的军中参见之礼:“卑职定然不负大人期望!”
  小皇帝因为有人伪造乌木牌擅入东安门,因此而问罪东安门诸守军,又重赏东安里门的府军前卫,甚至破格提拔了一个千户——这一系列消息在一众大佬的心目中着实无关紧要,他们更关切的并不是妖言案,而是东厂即将到来的人事变动。尽管内官衙门完全取决于皇帝的喜好,但是,朱厚照毕竟太年少了,无论是朝政也好军权也罢,别说如臂使指,就是太大的动作都会引起相当反弹,这东厂的人选,皇帝自然派人送来御札,和内阁通了个气。
  “司礼监秉笔太监陈宽兼督东厂,司礼监太监高凤进秉笔,司社监少监丘聚转司礼监少监,东厂行走……却让王岳去泰陵监管。”
  谢迁轻弹手中的御札,脸色很有些微妙。见刘健面沉如水,李东阳一言不发,他便说道:“王岳的为人大家都是清楚的,就算不得圣意擅自扣下了寿宁侯府的那个下人,可其罪再大,比得上寿宁侯世子带着人打上东厂衙门,甚至公然把人抢走?”
  “可皇上终究也没有重处王岳,只要没明说夺了他的秉笔,他就还在司礼监,再说陈宽兼督东厂,他这个人素来宽和仁厚,其实比性子急躁的王岳还更合适些。”
  李东阳话虽这么说,可自己都觉得有些言不由衷的味道。前任刑部尚书闵珪是他的同年,以那样不明不白的方式致仕下台,他心里怎么可能没有兔死狐悲。看似焦芳填补了闵珪的位子,可这种填补和如今小皇帝撤了王岳的东厂提督,然后用陈宽来填补王岳的空档,手法简直是如出一辙!
  “出了那样一个敢擅入东安门妖言惑众的奸徒,还没查出究竟是怎么回事,皇上怎么也不可能重处张家,不过经此一事,寿宁侯没法子再插手什么政务军务,而且更会收敛一些,张家的事,我们就罢手吧。相比之下,东厂换人事小,那个丘聚楔入其中事大。万一陈宽因王岳之事兔死狐悲,不敢和那个丘聚过分冲突,到时候东厂西厂沆瀣一气,又复了成化年间厂卫横行的覆辙,那我等怎么对得起先帝!”
  刘健这铿锵有力的话一出,谢迁立时精神一振,当即斩钉截铁地说道:“所以,这事儿一定要顶回去,陈宽督东厂可以,那个丘聚是什么浅薄资历的人,怎么够格染指东厂!让御史和给事中们闹一闹,就算不是咱们这一边的,对于厂卫用事又哪会不忌惮?”
  见刘健微微点头,想是同意了,谢迁神情一振,又一字一句地说道:“还有,那徐勋如今和宫中那些个内侍沆瀣一气,足可证当初是我们错看了他,他不是那种只会小意逢迎的佞臣……他分明是野心勃勃的奸臣!如今皇上建宫西苑,练兵校场,嬉游琼苑,林林总总都让我们有愧于先帝爷的托付。如今皇上对其信重,他又封了伯,长此以往,此子越来越难制,是时候得想个办法了!”
第四卷
锋芒毕露时
第385章
落幕
  光禄寺位于东安里门的北边,紧挨着学医读书处。北齐以前,这个衙门管的是宫廷宿卫和侍从,但自从唐朝以后,此地就专管宫中膳食。按照大明制度,但凡进入宫廷的果蔬肉食等等,先都要经过这一关,然后才会到达尚膳监等专司做御膳的衙门。所以,就在光禄寺后头,便有尚膳监、南膳房和北膳房三大内官衙门。如今不到那些赐宴大臣的大节庆,光禄寺原该是比较清闲,可自打皇帝把寿宁侯张鹤龄拘在了这里,光禄寺卿王质便头大了起来。
  慢待?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帝母舅太后亲弟,万一出去了给自己小鞋穿,那可不好受;可奉为上宾,且不说人是皇帝关在这儿的,他一个两榜进士从三品的高官,真拉下脸去伺候这位,他也没那么好兴致。于是,他纠结到最后,便用了个折衷的法子,除了酒之外,其他的饭食要什么给什么,就是书籍等等也照给不误,只却禁止人在三餐之外进去和张鹤龄说话。
  如此一来,恰是憋坏了张鹤龄。他在宫外声色犬马惯了,从前就是早朝也常常逃避不去,现如今被关在这么个地方,他哪里受得了?可闹了几次之后没人理他,他不禁丧了气,一次气急败坏之下也曾经起意自尽明志,可敲破了碗,拿着锋利的碎瓷片真的要往手腕脖子上比划,他却在感受到那种锋利的刺痛感后就立时住了手,就此绝了以死相逼的主意,只能强打精神一日日捱日子。
  这天中午,他百无聊赖地翻着手中那本上次送饭时要来的流行话本,正被那上头烂俗的才子佳人故事看得直皱眉头,身后就传来了吱呀一声。依稀算着时辰应该是饭点,他也懒得回头,仍在那无精打采地翻着一张张纸。良久,他方才觉察到身后动静不对,竟没有平时送饭的人放下碗盘的声音,慌忙回过了头。
  虽说屋子里点着油灯,可也就是他身前这些地方敞亮,来人背后就是紧闭的房门,光线极暗,他竟是眯缝了好一会儿眼睛,这才认出了人来,手中的书卷一下子就掉了。他几乎是下意识一蹦起身,拍了拍满是褶皱的衣襟,见怎么抚平也是徒劳,他方才使劲定了定神。
  “平北伯,你今天这是……”
  “这些天苦了侯爷了,我奉了皇上的旨意,送你回府。”
  张鹤龄起初一直认为太后姐姐不会将自己置之不理,可一下子被关了这么久,他已经没那么确定了。此时此刻,当徐勋含笑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时,他终于生出了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如释重负,见徐勋侧身抬手让了让,他才露出了几分一贯在人前的傲然,昂首挺胸地出了门去。然而,被关了小黑屋太长时间,骤然一出门见了阳光,他只觉得日头刺眼到了炫目,身子竟是忍不住晃了两下。要不是旁边一只手伸得及时,一个趔趄的他险些摔倒在地。
  “侯爷小心些。”
  被关了这么久,张鹤龄心里自然满是怨气,当下只哼了一声,也没多言语。等到出了光禄寺,上了一辆显然是早就备好的车,他看到徐勋也跟了上车来,这才想起了一桩要紧事来:“皇上只说让你送我回府,没说让我去见见太后?”
  “太后这几日忙着迁居仁寿宫,等过几日忙完了,自然会见侯爷。”
  听说张太后居然在自己被关在光禄寺的期间开始从坤宁宫迁居仁寿宫,张鹤龄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总有几分不实在。他把窗帘拨开一丁点看着外头情形,可走着走着,他就发现不对劲了,立时丢下帘子,又惊又怒地看着徐勋说:“这出了东安门顺着火道半边街往北走,从鼓楼下大街过银锭桥,再过李广桥不多远,就是寿宁侯府,你这是带着我往哪儿去?”
  “侯爷不用紧张,今日我奉旨接了您从光禄寺出来,还要拐到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去接一个人出来,正好顺路……”
  “什么顺路!”张鹤龄一下子暴跳如雷,“我堂堂皇亲寿宁侯,还要沦落到和诏狱的犯人同车回家?”
  “倘若这诏狱的犯人就是助你此番能够脱困的人呢?”见张鹤龄一下子懵了,徐勋这才不紧不慢地继续反问道,“倘若这诏狱的犯人就是令郎呢?”
  张鹤龄只觉得脑袋完全不够用了,使劲摇了摇头,这才沙哑着声音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寿宁侯,这次的事情能够了结,全都亏了令郎血气方刚,从东厂衙门把你那个经办此次军需事的郑三揪到御前,这才总算是让你脱了困厄,难道这会儿我顺道去接了他回来,你还不乐意?”
  见张鹤龄陷入了呆滞,徐勋却就此打住不再解释,任由张鹤龄怎么说,他也不搭腔,等到从东江米巷和江米巷穿到锦衣卫后街的北镇抚司门前,他才钻出了马车。而张鹤龄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正要一块跟下去,可是见锦衣卫都指挥使叶广和掌刑千户李逸风一块迎了出来,他稍稍一犹豫,就缩回了脑袋去。
  他如今可一丁点都不想和厂卫打交道!
  徐勋也无意把张鹤龄撂下太久,只和叶广李逸风寒暄片刻,他就跟着两人直接到北镇抚司那一间条件顶好的牢房中,把张宗说接了出来。将人送上了张鹤龄那一辆马车,他也不去打搅这对“久别重逢”的父子,自己上马跟在了马车后头。顺着宣武门大街一路北行,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马车才往东拐进了崇国寺街,再转北往德胜门大街走了一箭之地,便到了张皇亲街。
  胡同口早早就有人等在了那里,一看到徐勋骑马跟在一辆马车后头来了,那人立时拔腿就往里头跑,口中还大声嚷嚷着:“老爷和大少爷回来了!”
  等在寿宁侯府大门口的寿宁侯夫人和张婧璇母女俩早就心焦万分,骤然听见这一声,寿宁侯夫人身子一软,好在一左一右女儿和钱妈妈搀扶得及时,她这才缓过气来。被人扶着从门房出来,三间五架兽面锡环金漆大门已经按照她事先的吩咐完全打开了,眼见得马车稳稳当当停在门前,上头先钻出来的是长子张宗说,旋即又伸手从里头扶了一个人出来,赫然是丈夫张鹤龄,她只觉得眼睛又酸又涩,好容易才低下头止住了鼻子的酸意。
  “老爷……”
  张鹤龄这会儿再没有刚刚在徐勋面前那副样子,干巴巴地安慰了妻子两句,又让同样眼睛通红的张婧璇扶了寿宁侯夫人进去,他反身再去瞅下了马的徐勋时,这脸色已经是尴尬得无以复加。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以为必然能够帮得上忙的东厂,竟然暗地里扣着郑三许久,要不是儿子听了徐勋的话打上门去,兴许自己就要做了糊涂鬼。即便儿子因此在锦衣卫诏狱里蹲了几天,可这趟一出来,皇帝便令其为大同前卫百户,要把人送去大同镇,再有徐勋还一力担保让大同总兵庄鉴大加照拂,怎么都比在京城混日子成器多了。
  不但如此,徐勋当初在张太后和皇帝面前解释的那一番话,张宗说原原本本都学给了他听,枉他痴长了徐勋一倍年纪,竟是还没这小子看得通透!
  “平北伯,这一回……这一回我实在是亏欠了你太大人情!今日我刚脱晦气,请你留下实在不恭敬,异日我在松鹤楼上摆宴专谢你!”
  张鹤龄说出这句话来,对他这个骄横惯了的寿宁侯来说,已经是极其难得了。而张宗说在锦衣卫诏狱蹲了四五天,从都指挥使叶广到掌刑千户李逸风,都对他照拂有加,又日日对他通消息,他最初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老子是皇亲,可刚刚出来的时候,见叶广和李逸风和徐勋热络亲近,反倒是对张鹤龄只象征性地问候了一声,他心里的感受自然更加不同。此时此刻,徐勋此前激了他打上东厂的那句话又浮上了心头。
  难道真的做个豪富横行的外戚就心满意足?
  徐勋看了一眼面色微妙的张宗说,知道在这位寿宁侯世子心里,已经刻下了自己无所不能的印记,于是少不得含笑对张鹤龄谦逊了两句。等到眼看着那一对父子俩相互搀扶着进门,他就知道,今后不管李荣王岳再怎么设法,张家这一门皇亲,他们是决计再也攻陷不下了。
  他拨过马头,见曹谧策马过来,一副恭聆训示的模样,他便笑道:“走,回宫复命!”
  “啊……卑职领命!”
  来的时候要从光禄寺和锦衣卫衙门分别接人,自然只能出东安门,绕着皇城走一大圈,回去的时候,徐勋自然直奔西安门。然而,疾驰拐进了西安门大街,他却正好和西安门里头出来的一行人擦肩而过。一眼认出了打头的那个人,他忍不住一勒缰绳停下马,又迅速回过了头去。在他身后大约二三十步远处,那一行人同样先后勒马停住,头前的人亦转身过来,赫然是王岳。
  四只眼睛隔着不短的距离彼此对视,仿佛能交击出无限的火光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岳方才冷哼一声,扭头打马便走。随着他身后的人纷纷跟上,一行人渐次呼啸而去。这时候,曹谧方才快行两步到了徐勋的身边。
  “那不是提督东厂的王公公?他这是去哪儿?”
  徐勋看着那一行人消失的背影,淡淡地笑道:“当然是去他该去的地方!”
  这些死死占据其位的老人不去,又怎么给新人腾出位子来?
  (第四卷
锋芒毕露时
完)
  ……
  PS:第四卷完了,今晚开始更新第五卷逐君侧……逐君侧比清君侧这个大路化的词历史悠久,语出《公羊传·定公十三年》:“此逐君侧之恶人。”
第五卷
磨刀逐君侧
第386章
大快人心,难兄难弟
  有道是重阳无雨看十三,十三无雨一冬干。一个热热闹闹登高赏菊插茱萸食重阳糕,却偏生不曾下雨的九九重阳之后,百姓们少不了翘首盼望着九月十三。毕竟,京城中等以上的人家往往都在京畿附近有一亩三分地,这要是冬天不下雪,那一冬的干旱下来,来年的收成就全都泡汤了。指望着老天爷开眼的同时,街头巷尾也不乏某些议论。
  想弘治爷最后那几个月,这京城旱得和什么似的,好容易才下了雨,偏生那位仁厚的弘治天子又撒手去了;小皇帝登基之后,老天爷又仿佛在悼念逝去的那位天子,一直阴雨连绵没个消停,可从中秋节过后,却又一丝雨都没了。这种异兆再加上民间某些隐晦的流言,自然引来了一些叹息。尤其是当西四牌楼再次挂出了秋决的杀人牌子时,一时议论更甚。
  “这先帝爷才刚去,不是大赦天下了么,怎么今年秋决又得杀人?”
  “谁让皇上年轻……年轻不免就气盛,可这杀人太多了阳气太盛,只怕更不会下雨了!”
  “噤声噤声,天家的事也是你们混说一气的?你们知不知道,今天杀的人里头,就有一个是之前擅入东安门瞎说一气认什么皇亲的!”
  随着西四牌楼街口戒严,围观杀人的百姓之中,这些议论自是渐渐止息了,顶多便是一二窃窃私语。秋冬决囚原本就是自古而来的制度,这一日处决的囚犯有连杀数人的巨盗,有伙同奸夫杀夫的淫妇,还有串通奸徒谋杀主人的刁仆……一个个全都是刑部尚书焦芳连日里在和屠勋斗法之外,好容易挑出来的,都有该杀的道理。而且,尽管告示牌子早早放出去了,今天他仍是吩咐刑部书吏高声将各人罪由在百姓面前一一诵读,一面听一面斜睨着都察院左都御史戴珊以及大理寺和锦衣卫派来的人。
  长长的罪名诵读完毕后,日晷上的时辰已经差不多了,焦芳看了看另外那三个人,见他们尽皆无话,他早就想尽快了结了从去岁拖到今年,接连闹了两回从冒认皇亲到妖言惑众的郑旺之案,给自己腾出手来联络李东阳刘大夏等谋划另外一件大事,因而便迅速从面前的签筒中掣了一支决签来。随着那一支红头签啪的一声落地,一旁早有皂隶高喝了一声。
  “时辰已到,行刑!”
  随着这一声,早已预备好的刽子手们自是纷纷提刀上前,死囚背后的犯由牌被一一抽出丢在了地上,随着那一柄柄雪亮的鬼头大刀高高掣起,人群中一时竟是死一般的静寂。间或有一声小儿咳嗽,也立刻被大人死死捂了下去。
  当那七八把大刀猛然之间落下的时候,随着或重或轻的惨哼和叫嚷,那一道道血光在阳光底下格外刺眼,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些百姓,甚至还有身上溅了几滴鲜血的。可即便如此,他们却没有半分骇怕,反而争先恐后往前头靠去。而刚刚安静的人群之中,也不时传来了小孩子哇哇的啼哭声。
  决囚阴气重,可大中午的再加上众多朝廷高官在场,民间都传闻说这个时候阳气远远压下了阴气,若是有小儿失魂并阳虚等病,现场看了便能够有所好转,再加上难能的消遣,因而每逢杀人,西四牌楼都是水泄不通。而这会儿临街各处楼面的二楼雅座上,那些特意包下好位置的有钱人家见人都杀完了,早有人快速关上窗户,免得血气味道冲上来。只有靠近阜成门大街北边广济寺那一头的一处饭庄二楼雅座上,那两扇窗户依旧敞开着。
  “母后,您看,人都杀了!”
  朱厚照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杀人,尽管人头落地的时候,他免不了一颗心猛地跳了几下,可转瞬就过去了,心里反而兴奋得很,拉着张太后又笑嘻嘻地说道,“儿臣早说了,不会放过这些妖言惑众的东西!那个焦芳也比闵珪识趣多了,朕让他杀人他就杀人,干净利落,动作还快,那个擅闯东安门胡说八道的王玺,还有和他有涉的西厂查出来的那几个人,这次一股脑儿全都杀了,朕倒要看看,谁还敢编排朕不是母后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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