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精校)第17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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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瑞生讷讷磕了一个头,刘瑾觑着朱厚照那丝毫不像发怒的脸色,立时喝了他起来,又没好气地训道:“在皇上身边又不是第一天了,怎么还这么没头没脑的!究竟什么事?”
  瑞生抬眼偷瞥了小皇帝一眼,定了定神,这才低声说道:“寿宁侯世子从东厂里头抢了一个人出来,这会儿正押着人在东安门跪着,说是要请皇上主持公道!”
  “什么?”
  原以为是那些大臣又出了什么幺蛾子的朱厚照一下子便愣住了。他看了一眼刘瑾,见刘瑾同样是满脸的错愕,他便立刻站起身来:“废话少说,带朕去看看!”
  尽管东安门外不像承天门那样五府六部各大衙门云集,进出的人也不像长安左右门那么多,可终究也是宫内往来的一条要道,再加上寿宁侯世子这一行人实在太过扎眼,是个路过的人便会朝那边瞅上一眼,也就是不敢围观罢了。就连东安门的那些守卒也是站得笔直,眼睛却一个劲往那边瞟。
  面对这些好奇的目光,寿宁侯世子张宗说已经是跪得膝盖腰腿无处不疼,要不是心里一口气顶着,他早就支撑不住了。也不知道捱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不远处东安里门有一行人快步出来,前头的那个人虽然看不清头脸,可只瞧那穿戴就知道是当今正德天子。于是,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双手按地,深深俯伏了下去:“请皇上为臣做主!”
  倘若只说是寿宁侯世子押了人过来跪东安门,朱厚照也不会这么急匆匆过来——打上东厂抢了一个人出来,这种行动他怎么都想不到居然是张宗说能做出来的。这会儿快步走到张宗说跟前,他就这么背着手看了好一阵子,突然没好气地说道:“起来!好歹也是朕的表兄弟,连东厂都敢打了上去,也算是一条好汉,现在别这么没出息的样子!”
  张宗说听徐勋说过朱厚照就爱硬骨头的,这会儿听小皇帝口气中似乎没多少怒火,他立时一骨碌爬起身来,鼓足勇气和皇帝对视。见朱厚照审视了不一会儿,就抬起下巴轻轻点了点头,他便不再犹豫,一股脑儿把事情始末原原本本都说了一遍,末了就指着地上一滩烂泥似的郑三。
  “这就是替我爹经办那件事的下人。家里为了找他翻遍了整个京城,还到顺天府衙大兴县衙和五城兵马司全部报了备,谁知道人竟是会在东厂!皇上,东厂扣着这么一个人却秘而不宣,这分明是居心叵测!”
第四卷
锋芒毕露时
第380章
翻手为云覆手雨
  承乾宫正殿的廊下,此时此刻正站着一溜的人,既有太监,也有宫女,其中不乏平日在宫里有头有脸的角色,可这会儿却是人人屏声静气,耳朵却都竖了起来听里头的动静——因为眼下在里头乃是太后和皇帝两位至尊,触怒了任何一位都是吃不了兜着走,更何况刚刚朱厚照发了一顿大脾气,紧跟着便传来了咣当一声,也不知道是张太后还是小皇帝摔了杯子。
  “平北伯来了!”
  随着这低低的声音,廊下众人抬头一看,就只见是一个内侍侧身引着一个年轻人进来。只见他头戴唐巾,身上穿着深青纻丝袍子,脚踏一双边缘雪白的黑履,乍一看去收拾得整整齐齐,却又不显丝毫奢华,白皙的脸上一双眸子黑漆漆不见底,让人一见而忘俗。随着廊下一个打头的太监通报进去,内中须臾便传来了几声呵斥。不一会儿,才刚刚换上的双层绣虎豹的夹门帘就被人高高挑起,紧跟着就是两个衣襟湿了一大片还滴着水,头上还挂着一两片茶叶梗子的老太监狼狈不堪地出了屋子,赫然是李荣和王岳。
  见这情景,其他人纷纷低下了头,竭力装成没看到似的,生怕这司礼监的两位大佬心里存下疙瘩。而正好走到了正殿门前的徐勋和两人迎面撞上,他却不闪不避,眼神在两人头上身上一扫,旋即笑吟吟拱了个手,这才稍稍侧身让了让。
  平生最狼狈最倒霉的样子却被自己最瞧不上的小辈给看见了,李荣只恨得咬牙切齿,却还得装成若无其事,可王岳这有名的炮仗就没那么好兴致了。他用凶狠的目光剜了徐勋一眼,随即冷笑道:“平北伯,今儿个多谢赐教了!”
  “好说好说,王公公乃是前辈长者,小子还有不少需要和王公公学的。”
  徐勋笑容可掬答了一句,见王岳气急败坏地拂袖而去,竟是抢在了李荣前头,他不禁哂然一笑,见李荣斜睨了他一眼便快步追上了王岳,他少不得又盯着那背影多瞅了片刻。就在这时候,刚刚落下的门帘又被一只手高高挑了起来。
  “平北伯,太后和皇上宣你进去。”出来传话的乃是刘瑾,见徐勋躬身答应了,他打着门帘让了人进来,却趁着徐勋跨过门槛之际用几乎和蚊子叫似的声音说道,“徐老弟,你这回玩得可真是太大了!太后刚刚气得几乎犯了心口疼,皇上也骂你大胆,你待会可小心点,这一关不好过!”
  徐勋当然知道刘瑾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既然敢挑唆了张宗说打上东厂衙门,就知道凭着这位寿宁侯世子的个性,到了太后和皇帝面前必然会老老实实供述出这是他的主意,指望那小子为了他硬扛是绝对不现实的。所以,他感激地对刘瑾点了点头,随即就稳稳地迈步走到东暖阁面前,这儿却只垂着一层青色的纱帘,而刘瑾则是先他一步钻进了屋子。
  “太后,皇上,平北伯到了。”
  “朕还没瞎,当然知道他到了,这不正站在门口吗?徐勋,别在那装样子,给朕进来说话!”
  徐勋这才拨开纱帘垂头入内。他也不抬头去看上头那一对母子俩是什么表情,徐徐上前跪下磕头过后,他就只听得砰地一声,想来是谁重重一巴掌拍在扶手上。然而,接下来的那一声怒喝,则是揭示了刚刚那含恨一掌究竟是何人而为。
  “徐勋,你好大的胆子!你既然知道那个郑三是东厂拿下的,怎么不禀报皇上,竟然敢挑唆了寿宁侯世子带着一群乌合之众打上门去!”
  张太后怒不可遏地训斥了这两句,突然觉得胸口又是一阵不舒服,幸好旁边的容尚仪见机得快,迅速递了一杯热茶过去服侍她喝了,这才让她缓过气来。而朱厚照见母后气成了这个样子,一时间也忍不住恼怒了起来,索性也是有样学样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这一下力气却用得比张太后更大,上头那个盛蜜饯的钧窑高脚碟子竟是一下子歪倒下来,滴溜溜滚落在地,乒乓一声砸了个粉碎,满碟子腌渍梅子滚得到处都是。
  “徐勋,你还不答母后的话!”
  这话虽也是厉声呵斥,可比起张太后那劈头盖脸的训斥,力道就差得远了。于是,徐勋直起身子的同时,瞥了一眼一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根本不敢和自己对视的张宗说,他便坦然抬起了头来。果然,张太后是气得脸都白了,而朱厚照则是眼神闪烁着,愠怒归愠怒,可还不到暴怒。心中有数的他垂下了眼睑,这才不慌不忙地开了口。
  “回禀太后,臣要说的事情关系重大,可否让闲人回避?”
  还不等张太后回答,朱厚照就不耐烦地说道:“全都退出去,刘瑾,你去外头守着,瑞生,你去外头窗下守着,要是有人敢偷听,朕扒了他的皮!”
  见人都陆续退下去了,徐勋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回禀太后,臣的胆子,自然是您和皇上给的。”
  徐勋不用抬头也能知道张太后这会儿是怎样错愕的表情,因而只是微微一顿,他便开口说道:“寿宁侯府为了经办此事的郑三,可说是把京城上下翻了个底朝天,可愣是一丁点消息都没有。臣也只是因缘巧合,方才听说东厂秘密抓了这样一个人。不是臣在背后说人坏话,倘若不是寿宁侯世子亲自出马攻其不备,而是臣禀报了太后和皇上,等真的去提人的时候,兴许那郑三早就是死人一个了。”
  见朱厚照若有所思,而张太后则是将信将疑,他便趁热打铁地说道:“臣知道太后是怪罪臣不该让寿宁侯世子亲自出马,如此一来张家就成了众矢之的,可臣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臣如此做法,正是为了张家着想。寿宁侯头一次揽军需大事上身,怎么就这么巧下头有人和奸商勾结,怎么那奸商就如此大胆竟敢用根本不能穿的棉袍凑数,怎么就这么快被户部韩尚书给揭了出来?”
  他一口气连着三个反问,一时间就连张宗说这个张家嫡系子弟也愣住了,更不用说素来就不怎么喜欢动脑子的张太后。倒是朱厚照眼睛忽闪忽闪,突然开口说道:“你的意思是,原本就有人想着要张家成为众矢之的?”
  “皇上圣明!”
  见徐勋顺口就是一记马屁拍了上来,朱厚照见一旁的张太后面露疑惑,他便没好气地横了徐勋一眼,这才贴过去低声对她解释道:“母后,徐勋的意思是,这事儿闹这么大,兴许是有人在背后算计寿宁侯……”
  “什么,他们好大的胆子!”张太后不等朱厚照说完就立时爆发了,一时竟是抑制不住站起身来,“让下头去查,好好地查,究竟是谁这么大胆量,竟然敢打我亲弟弟的主意!”
  既然敢捋老虎的胡须,徐勋这个始作俑者这会儿自然不会露出丝毫破绽,反而情真意切地说:“太后,如今皇上登基,别无兄弟姊妹,优礼外家自然是人之常情,可终究有人容不下。不但如此,前时刑部焦尚书将之前妄认皇亲的郑旺等人一体处斩,民间竟然又有人以讹传讹旧事重提,再加上寿宁侯这军需的丑闻,一时把张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实在是意图叵测!臣斗胆让寿宁侯世子这么闹腾一场,朝中虽然必然有人要借此做文章,可是,若能够趁此机会让前事真正水落石出,让有心人跳出来,先头寿宁侯的军需事也就自然而然淡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朱厚照固然恍然大悟面露赞赏,就连起初大光其火的张太后也不禁冷静了下来。那桩案子曾经让她对弘治皇帝狠发了一顿脾气,可是东厂和锦衣卫查来查去,最后竟是就那已经落网的小猫小狗两三只,而源头则是仿佛在没法触碰的那两宫皇太后身上,于是只能就此作罢。而现如今她没了丈夫,儿子才刚坐上宝座,这娘家人就被人架在了火堆上烤,她岂能坐视?
  “徐勋,你起来说话!”朱厚照见徐勋身边那周遭满是那个钧窑高脚碟子的碎瓷片,一时挺过意不去的,便开口吩咐了这一声,斜睨张太后并未有异议,他心中就松了一口气,随即又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你说说,接下来该怎么着?”
  一旁的张宗说见徐勋才跪了这么一小会儿就已经站起身来,可自己从北安门到现在,已经是跪得腰腿酸软,他不禁对这差别待遇愤愤不平。然而,就当他使劲埋怨自己不该听徐勋蛊惑去做下这勾当的时候,他就捕捉到了一句让他魂飞魄散的话。
  “皇上,接下来这事情,还得着落在寿宁侯世子的身上。”
  老天爷,还要他上?再来一次和今天打上东厂差不多的勾当,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大惊失色的张宗说几乎是本能地嚷嚷道:“太后,皇上,臣本事不及平北伯一星半点,只怕难以……”
  “寿宁侯世子不必过谦,今日你在东厂前头这一番作为,以重赏动人心,又亲身上阵鼓舞士气,兼且慑服别人不敢动手。就是满城的勋贵子弟,武艺卓绝的也不是没有,可谁有这样的胆色?”徐勋说到这里,见张太后果然面上大悦,而朱厚照亦是嘉许地微微颔首,他也不去看张宗说是怎样面如土色,又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就算朝堂上的大人们追究下来,到时候还了寿宁侯一个清白,就可理直气壮地说世子是救父心切,情有可原,让他到军前效力一阵子,平息了议论再回来即可。以世子的胆色,建下军功风光还朝,难道还不容易么?”
  张宗说对徐勋这次凯旋回来只是羡慕,可对齐济良徐延彻轻轻巧巧升职那就是不忿了。听徐勋给自己画了一张美妙的大饼,刚刚他还想不管对方说什么都决计一口回绝,这会儿却有些犹豫了。当徐勋低声又对太后和皇帝禀奏了几句,听明白的他立马做出了选择。
  “太后,皇上,为了大局,我委屈一二没什么要紧!”
  眼看张宗说真正坠入彀中,徐勋不禁微微笑了起来。揉搓这平生一帆风顺没怎么经历过世事的小子,还不容易么?
第四卷
锋芒毕露时
第381章
女流
  寿宁侯世子张宗说冲撞东厂衙门,下锦衣卫诏狱!
  当这个消息从宫中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开始传出来之后,不过是顷刻之间,内阁都察院五府六部各大衙门就全都知道了,就连各家勋贵府邸的后院也都得到了消息。震惊之余,却也不免有人打听张太后的动向,得知这位皇太后病了,连原本定在这几日的迁居仁寿宫也推迟了,上上下下自然哗然一片。
  徐勋这天在宫里一盘桓就是一下午,当他从宫里回到兴安伯府的时候,在二门一下车,他就注意到管着二门的应大娘和几个仆妇都在偷觑他的脸色。知道这消息竟然在短短时间内散布到自己家里来了,他心中暗笑,面上却保持着之前那阴沉沉的样子,任是谁也能看出他那相当糟糕的心情来。然而,当他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却发现满面焦急的朱缨已经等在了那儿。
  “少爷!”
  虽说徐勋如今已经封了伯,即便并非世袭,也没有诰券,家里上下最初还是定下要改称呼,却给徐勋三言两语给驳了回去。因而,朱缨屈膝行礼叫了一声,见徐勋只是淡淡点头,脚下不停地径直往里走去,她在原地默立片刻,一咬牙又追进了屋子。
  “少爷,奴婢听说,寿宁侯世子被皇上下旨关进了锦衣卫诏狱?”
  已经坐在主位上的徐勋抬起头来打量着她,想起她当初便是寿宁侯送来的,因聪明伶俐,做事又有分寸,如今几乎是半个内宅总管,没读过书又终究没经过大世面的金六嫂只有给其打下手的份,他的嘴角便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怎么,担心旧主家会因此而遭了什么麻烦?我记得你似乎不是寿宁侯府的世仆,既然已经被寿宁侯送了过来,身契等等全在这儿,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见徐勋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寿宁侯府就是出了天大的事也和他无关,朱缨不禁心中更加忐忑,犹豫片刻,她终于把心一横双膝跪了下来,磕了个头后方才低垂着螓首说道:“少爷明鉴,寿宁侯府只说奴婢是外头买来后在府里教导了两年,可奴婢一家其实却是张家的世仆。先头老公爷还是监生的时候,奴婢一家就是张家那几百亩地上的长工,现如今奴婢的爹娘都在寿宁侯府的田庄上,一个弟弟是建昌侯府外院的小厮。”
  徐勋本意是摆个脸色,到时候让朱缨对外露出自己对此事的态度,也好让人误读,却不料会听到这么一番隐情,一时间不禁愣住了。想到寿宁侯张鹤龄看似大大咧咧,实则是送来的丫头之中还混进了这么一个乃是张家世仆的角色,他的眼角一挑,却看着朱缨没说话。
  平心而论,这个丫头他用得很顺手,不会暗送秋波,也不会趁着内宅中各式各样层出不穷的机会上下其手,把事情交给她去做就没一件办砸的,不知不觉他几乎忘记了这是寿宁侯府送来的人。要不是眼下她自己揭开了这一茬,翌日兴许真的会因为他的大意而出事。
  “既然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此时为何要坦陈这些?寿宁侯是皇上的亲舅舅,太后的亲弟弟,你难道还怕皇上一怒之下,真的大义灭亲,到时候殃及你的家人?”
  听徐勋的声音冷得没有丝毫温度,朱缨甚至连抬头都不敢,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方才凄然说道:“奴婢在寿宁侯府的时候,曾经在大小姐的院子里管过一阵子花草,隐约听大小姐说过,皇上对侯爷一直不大热络,所以太后才让大小姐常常进宫,想要皇上和同辈的表兄妹们多多亲近,日后也可多多照拂。如今侯爷和世子先后闯出了这样的大祸,万一皇上真的动了怒,兴许未必会顾念情分,况且……”
  这况且二字过后,她突然便陷入了沉默。发现上首的徐勋也不催促,只是就这么安坐在那儿,她挣扎了良久,终于用人几乎难以听清楚的语音艰难说道:“况且,奴婢在寿宁侯府的时候,就曾经有一个婢女喝醉之后吐露说,皇上根本就不是太后亲生。虽说事后人被侯爷以她和外头一个和尚通奸杖杀了,可后来又出了郑旺那桩案子……”
  尽管朱缨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几乎难以听清楚,可徐勋的心里却已经是一片雪亮。
  当初因为郑旺冒认皇亲案,他还特意去打听过张太后先后生了三胎都是个什么情形。和朱厚照降生弘治皇帝大赦天下颁赐皇后母家普天同庆,继而不久又册立太子的架势相比,后来所得那一子一女就低调多了。倘若后头两个才是亲生的,张太后又不是未卜先知晓得他们会中途夭折,怎么都会为这种区别待遇心怀不忿。再说,张太后这种什么事都放在脸上的女人,哪里可能对丈夫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儿子嘘寒问暖关切有加?所以说,寿宁侯府竟然会早早就有这等传言,分明是郑旺之前,某种风向就已经抬头了!
  “你就不怕你坦陈了出身,我非但不顾你的父母和弟弟,而且还大发雷霆把你赶出去?”
  敏锐地察觉到这声音更加冷冽,朱缨硬生生打了个寒噤,定了定神后索性豁了出去,竟是大胆地抬起了头:“奴婢其实早就想说了,可一直都瞻前顾后,生怕说了出来让少爷动怒。可如今寿宁侯府出了这样大的事,奴婢不为自己,也要为了父母弟弟着想,再不敢藏着掖着,而且,奴婢也想斗胆求少爷伸手拉寿宁侯一把!侯爷纵有一万个不是,毕竟是太后的嫡亲弟弟,皇上才登基不多久,若把太后气出了一个好歹来,不但会引来朝野哗然,就是少爷身为天子近臣,一样要遭人背后指摘!”
  “你的胆子很大!”
  见朱缨说完之后就以额触地俯伏不动了,徐勋想想她一个丫头,居然能在进退两难之际想出了这样死中求活的法子来,不禁莞尔一笑。然而,激赏归激赏,真的要完全不罚她,就这么一笔揭过,他却要担心她轻轻巧巧逃过这一劫,下次继续依样画葫芦欺瞒不误。
  “你父母和你弟弟,我自会出面要人,料想这点面子,他们还是会给我的。至于寿宁侯和世子的事,那是朝廷大事,我还不用你指手画脚。可是……”徐勋陡然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糊弄了我父子这么久,若是没有一丁点薄惩,也显得我没了规矩!”
  正说到这儿,就只听外头传来了一个小丫头的声音:“少爷,寿宁侯夫人和大小姐求见!”
  得知那一对母子直接找上了门,徐勋微微一愣,又瞥了一眼咬着嘴唇的朱缨,他方才淡淡地说道:“罚你半年月例,你就在这屋子里跪到酉正,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见徐勋就这么站起身来出了门去,不多时又听到外头传来低低的嘱咐声,不外乎是说她在里头整理东西,闲杂人等不许乱闯,朱缨在松了一口大气之余,心中不免又生出了深深的感激来。罚月例不是对外头帐房交待的,罚跪却又在这屋子里,她隐瞒了那样天大的事,徐勋竟还是给她留了最大的体面,分明没有从今往后将她搁着不用的意思。想到这里,她立时挺直了脊背,一动不动地跪在了那儿。
  朱缨不过是一个婢女,徐勋揉搓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然而,等到了正堂见到那对母女,他的麻烦就大多了。张婧璇大叫大嚷固然不算,就连寿宁侯夫人看他的眼神亦是冷凝,三言两语的推搪过后,张婧璇果真被他气得扭头就走,而他见寿宁侯夫人冷冷地也站起身来,便上前一把拦住了这位贵妇。
  “夫人可是已经听说,寿宁侯世子去冲撞西厂,乃是我挑唆的,而我事后坚持不认,因而安然无恙,而世子却因此下了锦衣卫诏狱?”
  自己想质问的话全都给徐勋抢着说了,寿宁侯夫人一时哑然,好一会儿才冷笑道:“你既是知道了,那你可能给我一个解释?”
  “夫人还请想一想,就算皇上对我素来信赖,可太后却毕竟出自张家,没道理居然会相信我的话而不信世子的话。”见寿宁侯夫人果真是踌躇了起来,徐勋这才低声劝解道,“世子若不是趁人猝不及防打上东厂,那郑三也抢不回来。而只要这么一个人在,侯爷就能把事情尽往他身上推得干干净净,到时候脱身还不容易?至于世子,皇上此番对其胆色勇气很是赞许,这所谓的下锦衣卫诏狱,不过一个障眼法罢了,翌日必定前程似锦。”
  “障眼法?”寿宁侯夫人一介女流,怎么也没想到如此震动京城的大事竟然是障眼法,竟是瞠目结舌。好一会儿,她才皱眉说道,“平北伯若只是空口白话,要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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