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精校)第10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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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凤尖细着声音说出了这么一句,料想张皇后必然是脸色僵了,他赶紧头也不抬地说道:“并献祝寿词一曲!”
  张皇后还没来得及问朱厚照怎的没来,就只听外头传来了一阵丝竹管弦之声,继而就是一个悠扬婉转的女声:“三星烁烁花满堂,素腕盈盈出洞房。垂罗映縠耀明妆,皦若云中开月光……”
  一曲歌毕,张皇后面色稍霁,但心里仍是狐疑难明,不知道朱厚照究竟捣的什么鬼。然而,随着那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悠然的歌声渐长渐远,须臾便有另一个声音接了进来,却是高亢明亮的男声。
  “中庭桃枝连理倾,琼巵含霞玉醴盈。歌舞君前流目成,丝桐顺耳感人情。持觞把袂君不违,愿作梁间双燕飞,旨酒千壶列东厢。”
  此声一止,前头第一个女声立时婉转接上:“美人如花娇北堂,齐歌合舞圣世昌,愿得欢娱永未央……”
  “炰琼膏,潔素鲜,金弁峨峨宾四筵。赵瑟高张调蜀弦,长袖翩翩陵七盘。华歌妙舞及春妍,兰苕参差桃欲然。上天明明降醴泉,皇帝陛下寿万年。”
  听到最后这一句,张皇后终于掩不住愕然。现如今是她的千秋节,怎么这却是颂起了圣来?然而,就当她找不见朱厚照,耐心已经到了极限的时候,刚刚跪在高凤之后的那四个太监却又抬起了先头那木箱子缓步上前。左右的女官正要呵斥,可见高凤一抬头冲她们摇了摇头,想想这皇太子总不至于会害了皇后,她们只能姑且忍着。
  “皇后娘娘,请亲自检视太子殿下的寿礼。”
  见几个太监就在面前的台阶下头放下了那箱子,又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性子素来急躁的张皇后终于忍不住了,一按扶手起身下了台阶,只扫了那箱子一眼就一把掀开了盖子。然而,当里头那人一下子站起来的时候,她仍然吓得后退了一步,继而就瞪大了眼睛。
  “儿臣恭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朱厚照只一蹬脚,那箱子四面就稳稳当当全数落了下来摊平在地上,他顺势就跪了下来磕头,随即才直起腰笑嘻嘻地说,“儿臣思来想去,想着母后从来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只有父皇福寿安康,儿臣平安喜乐,母后才是最高兴的。所以,儿臣送上了这颂父皇的曲子,又把儿臣自个送来了给您当寿礼。”
  张皇后原本是颇为愠怒,可是,当听到朱厚照直言说她最关切的是他父子二人,她那不高兴立时丢到了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欣悦,一时竟当着众多命妇的面把朱厚照揽在了怀里。好一阵子,她才自省失态,却是面上微红地把儿子推开少许,又佯作微怒地斥道:“好端端的千秋节,偏你花样多!”
  “儿臣冤枉,儿臣这不是想着母后千秋节年年都过,今年要是还是寿桃寿面寿礼寿词的老花样,这实在是太过无趣了么?”朱厚照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继而就扭头看了一眼众多瞠目结舌的命妇,昂首挺胸地说,“还是说,各位夫人觉得,我这个太子作为寿礼,比不上那些金玉珠宝和诗词文章之类的死物?”
  “臣妾不敢!”
  眼见话落到自己头上,一大堆诰命夫人们自然行礼不迭。朱夫人见众人诚惶诚恐不敢吭声,她即是李东阳夫人,又是已故成国公之女,不得不笑着说道:“太子殿下聪慧天成,此番的寿礼更是别出心裁,一片纯孝之心感动天地,今日之事传扬出去,这天家情分也不知道要羡煞天下多少人。”
  朱夫人这起了个头,其他人自也恍然大悟。时隔数月再一次得以踏入坤宁宫的仁和长公主也连忙笑道:“正是正是,天底下儿孙祝寿往往只知道穷尽珍奇,却不知道对于尊长来说,他们自个才是最珍贵的。皇后贤明侍君,仁爱教子,正是天下妇人楷模。”
  张皇后原本就被朱厚照撩拨得满心欢喜,朱夫人和仁和长公主这先后送上了如是高帽子,接下来其他诰命又都打叠了一箩筐好话,她只觉得这个生辰是这些年所有生辰之中最满意最高兴的,看着朱厚照的目光里头不免更多了十分母亲对儿子的慈爱。
  知母莫若子,这孩子,他真能知晓她的心思!
  坤宁宫后苑鱼池,原本听着那曲调的弘治皇帝便是面色微动,待听到孙洪禀报了前殿朱厚照和诸多命妇的那些恭维,他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满是欣慰和得意。
  能够盛世太平,能够被群臣颂为明君,他自然是高兴的。能够夫妻相伴长夜相守,他自然也是高兴的。然而,儿子的孝顺却让他更高兴!人人都说天家无亲情,可他虽然年少经历过无数苦难,却是古往今来那许多皇帝之中最幸运的一个!只希望他真的能长命百岁,伴着贤妻变老,伴着爱子成人!
  “对了,那些乐府是谁做的?东宫须没有人写得出这种词句。”
第三卷
少年君与臣
第235章
名动天听
  礼部试得中贡士,倏忽间却又折了右手,而一个陌生人却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他打算强忍伤势前去殿试的时候,却又说能让他名动天听,而且居然是什么兴安伯世子……对于徐祯卿来说,这等大起大落实在是他这一生当中的头一次。哪怕是他初到苏州窘迫时遇着唐寅,得其资助度过了最难过的那段时期,也比不上如今这等波折。按照徐勋的话,前日拜座师的时候他解下了吊着的胳膊和夹板,有意低调,竟是没让张元祯杨廷和看出端倪来。
  他之前试过左手写字不成,这会儿正勉力用夹着夹板的右手勉力写字,写来写去,那字纸上的字虽然勉强还端正,可终究比从前差之远矣。一时情急的他一把丢开了笔,靠在椅背上满面惘然,甚至隐隐懊悔不该听人轻轻巧巧一句话就丢掉了原本的盘算。如今骨头是接好了,可万一他这幅样子被殿试拒之于门外,那岂不是一辈子的遗憾?
  “小徐,小徐!”
  听得这嚷嚷,徐祯卿才一抬起头,就只见年近半百的祝枝山撞开帘子冲了进来,脸上赫然是掩不住的喜色。不等他发问,祝枝山就笑呵呵地说道:“门外有人找你讨文章!”
  徐祯卿虽因唐寅当年的提携在吴中名噪一时,但如今到了北京,所谓才子不计其数,再加上他其貌不扬,志同道合的友人还并不多,再加上折了胳膊情绪低落,就更不用说出去和人文会了。此时见祝枝山乐成这样子,他不禁闷声说道:“我这样子哪还能见什么客?你和文兄替我见一见,和人赔个礼吧!”
  “嘿,平时可以,今天却是不成!”祝枝山终究忍不住,索性实话实说道,“来人本说是什么贵人家的是从,可我瞧样子似乎是宫里的一位公公,你不应付,文衡山可是招架不住了!”
  宫里的公公!
  徐祯卿只觉得脑际嗡的一声,竟是一下子站起身来。他也顾不上失态,就这么一身便装匆匆出了屋子。待来到前厅,他一进去就看到一个头戴平巾,身穿青色圆领衫的少年人坐在那儿,乍一瞧着仿佛有些腼腆。文征明正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讪着,一看到徐祯卿,他立刻如蒙大赦地站起身来,因笑道:“昌谷,这位是来找你的。”
  今天奉命跑腿的不是别人,正是瑞生。弘治皇帝从朱厚照口中得知写词的是今科贡士徐祯卿,便命司礼监去礼部将其会试的卷子调了出来,阅过之后颇为赞赏,遂又吩咐萧敬派个人去南直隶会馆见一见,结果萧敬就吩咐了他来。这会儿和徐祯卿照过面,见其那一双三角眼破相,瑞生不禁心里微微犯嘀咕,可旋即就想到那几首乐府据说是徐勋献给太子的,他便抛开这些念头客客气气拱了拱手,直截了当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是徐贡士么?今日我来是奉司礼监掌印萧公公之命,想问徐贡士要几份从前的墨卷。”
  祝枝山和文征明闻言不禁面面相觑。要说这行墨卷的习惯从唐朝正式开科举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可大多数都只是士子们挖空心思到权贵那里送墨卷,但有权贵派人索墨卷,那几乎就意味着此人飞黄腾达之日可期!
  他们两个外人都是一时兴奋莫名,就不要说徐祯卿这个当事人了。他几乎是强耐兴奋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小公公,我的诗词文章不少,不知道萧公公是要哪些题材的?”
  “唔……”虽然萧敬没有明说,但瑞生心地实诚,思量了一阵子就笑道,“这样,你把所有文卷都整理一下给我带回去,不论是诗词歌赋文章都行。不过,徐公子现如今手受了伤,还请拣选那些书法漂亮工整的,毕竟不止萧公公要看,之后十有八九是要呈递万岁爷的。”
  徐祯卿三人在苏州见惯了织染局那帮太监的横蛮嘴脸,本还以为这位宫中出来的小太监何等难打交道,可见瑞生说话客气,话里话外又是提点不断,不觉都是纳罕得很。只这会儿他们都知道没有纳罕的工夫,徐祯卿慌忙答应了之后,就又请文征明陪着瑞生说话,自己和祝枝山匆匆回屋子去整理。三两下从藤箱里翻出了一堆书卷后,两人快速挑拣,到最后祝枝山抱上那一应东西时,徐祯卿突然又站住了。
  “祝兄,不如你赶紧去找一下你和文兄的墨卷,混在其中一块送上去?”见祝枝山一下子愣住了,他就压低了声音说,“到时候若责问下来,就说咱们三个交情好,墨卷混在一块,一时半会没发觉。机会难得,哪怕是让皇上记着你们的名字也好!”
  尽管知道此举不太妥当,但祝枝山思量再三,终究怦然心动,最后咬咬牙点了点头,一时又和徐祯卿一块掉头回去。须臾工夫,两人就回了来,只是那堆积如山的墨卷之上,又多了不起眼的两卷。然而,待回了前厅两人送上东西,眼见着瑞生站起身上前一样一样检视了起来,这顿时让徐祯卿和祝枝山心惊肉跳。旁边的文征明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待祝枝山上前轻轻言语了一句,他立即大吃一惊,一手把人拉到了一边。
  “你也是的,小徐是好心,可这种事也是能做的?万一人家翻脸……”
  话还没说完,两人就听到一声惊咦,扭头见瑞生正皱眉端详着一幅书卷,祝枝山顿时心道不好,正要开口解释时,就只听外头传来了自己书童的通报声:“徐公子祝公子文公子,兴安伯世子来了!”
  随着这通报声,一个人便自己掀帘进了屋子,不是徐勋还有谁?一进屋子看见竟还有个瑞生,他一下子就醒悟了过来,笑呵呵地拱了拱手道:“咦,这么巧,瑞公公竟然来了?”
  “世子爷安好。”因为有外人,瑞生见着徐勋虽高兴,却仍是规规矩矩地叉手行礼,随即才低头说道,“是萧公公差遣小的来向徐公子要墨卷。”
  “原来如此。”徐勋微微一笑,斜睨了一眼那边厢的三大才子,又问道,“萧公公可知道,徐公子这右手受伤的事?”
  “已经知道了。”瑞生说出这五个字之后,犹豫片刻后就又补充道,“万岁爷也知道了。还嗟叹说是无妄之灾,定要严惩那几个人,其他人并不知情。”
  一直在担心明日殿试的徐祯卿只觉得心头一颗大石终于落地,接下来竟是脑子一片空白,众人再说什么其他的都没心思去听。直到瑞生拿着一份墨卷问他说,这仿佛不是他的笔迹时,他才一下子惊觉了过来,有心想要解释一二,可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直到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
  “瑞公公,你只管都送给萧公公就是了。若是萧公公质疑下来,你就只说,是吴中这几个才子彼此之间交情绝佳,互和诗文是常有的,所以混在一块了。”
  “那好。”瑞生对徐勋的信服向来是毫无理由的,一听这话就打起门帘到外头吩咐了一声,见两个侍者打扮的小火者抬着一个藤箱进来,他把东西一股脑儿收拾了进去,最后便冲着众人颔首说道,“既如此,我就先回去复命了。世子爷可有什么话要小的捎带给萧公公的?”
  徐勋看了一眼满面紧张的徐祯卿那三个人,招手示意瑞生到一边,低声问其徐祯卿之事李荣可知晓,见瑞生摇了摇头,他便叮嘱说务必隐瞒此事,见其答应后带着两个小火者拱手告辞,他就打起帘子让了三人出去,等人一路出了二门,他才放下帘子转过身来。
  “前时事忙,一直没工夫来,因明日就是殿试,我这才紧赶着来给徐公子打打气。想必因为今天瑞公公来,你们不免都是心中惊疑。事情很简单,之前二月二十九皇后千秋节,太子殿下以徐兄那四曲乐府贺寿,所以才有今天萧公公派人索要墨卷的事。”
  对于这直截了当的解释,尽管知道徐勋乃是太子近臣,徐祯卿仍是只觉得整个人都木了。而祝枝山和文征明恍然醒悟徐勋当日那话是什么意思的同时,更忍不住叹息起了徐祯卿的机遇来——这样的因祸得福,简直是寻常人想都不敢想的!
  在呆立了好一会儿之后,徐祯卿终于回过神来,二话不说冲着徐勋深深行礼道:“世子此番不但救我于水火,而且助我名动天听,又成全了祝兄和文兄,此等大恩,徐祯卿永世难报!”
  见徐祯卿躬下身去,祝枝山和文征明也慌忙行礼不迭,徐勋连忙上前一个一个伸手把人扶了起来,却是笑呵呵地说:“相遇即是有缘,徐公子是货真价实有真才实学的,我只是给你一个机缘。更何况我帮了你,也是帮了我自个,否则太子殿下让我找人写乐府,我那会儿正犯难呢,遇着你不是老天有眼?”
  他顿了一顿,又看了一眼祝枝山和文征明,放缓了语气说道:“至于成全了祝公子文公子,其实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且恕我直言,世人往往是以貌取人,其貌不扬者往往会被那些迷信的加之以有才无德之名。你遇到这样的好机会却不忘援引祝文二位,萧公公乃至于皇上若知道了,对你的品性也就更有衡量。祝文二位,为皇上所知固然是缘法,但传奉官想来你们是绝不想要的,日后总得再赴会试。成与不成,还是看你们自己。”
  “另外,徐公子你殿试的时候不妨拆下夹板带去宫中,等皇上退座真正考试之后,你候夹上写字就行。至于你的卷子,就算字迹不那么工整,但有了先前的事,皇上一定会调来看的,所以已经不要紧了。只有一条,今天瑞公公来要走你等墨卷之事,还请不要声张出去。须知唐解元昔日前车之鉴,得意忘形易招祸!”
第三卷
少年君与臣
第236章
兴风作浪,当头一棒
  每逢大比之年皇帝御奉天殿策进士,向来是一次盛会。尽管绝大多数进士都不敢真的抬头偷窥天颜,可终究是和天子照面的机会,也是他们这一辈子辉煌的开始。这天一大早,黑压压数百名进士云集在奉天门外,一个个都是激动得无以复加,谁也顾不得周边的同年,于是右手低垂的徐祯卿自然丝毫不引人瞩目。
  等进了奉天殿觐见了天子,弘治皇帝当廷公布了考题后退座,一众考生这才先后坐下。徐祯卿等答卷纸和草稿纸一发下,就拿出考篮中先头预备好的夹板,以这几天常常习练的娴熟动作把右手夹上了。
  他的名字至今也只有弘治皇帝太子朱厚照萧敬孙洪等寥寥几个知道,连同诸位大佬在内都是茫然无知。这会儿旁边监试的一个官员见他这幅光景,忍不住上前斥道:“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回禀大人,我之前不慎摔断了手。”
  此话一出,那官员立时愣住了,旋即就沉下脸说道:“御前殿试,你这等样子成何体统,此前为何不报?”
  “大人,殿试并无规则说折了手的不能与试,况且晚生此前觐见圣驾并无失仪之处,如今打上夹板也只是为了书写文章,恳请大人行个方便。”
  这殿试有人因为突遭丁忧而回乡的,可折了手来参加殿试的却几乎闻所未闻,一时间,那官员顿时踌躇了起来。想着徐祯卿态度诚恳,遇到这样的事也实在是倒霉,他虽然眉头大皱,但终究淡淡地点了点头。等到徐祯卿奋笔疾书,他才悄无声息地回到几个监场官的行列,低声把刚刚那事儿一说,众人多半是叹息连连,只有几个科道官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
  同会试只由那两位主考主持大不相同,殿试读卷官阵容向来异常豪华,内阁三老刘健李东阳谢迁一个不落,六部尚书从马文升韩文刘大夏以下全数到场,再加上左都御史戴珊右都御使史琳等,几乎是一网打尽所有弘治名臣。尽管并非如此就能保证殿试结果公正公平,但至少能够被这一系列大臣激赏送呈御览的卷子,水平差不到哪儿去。
  然而,这天殿试一结束读卷一开始,却突然有一连好几道弹劾送入了中枢,须臾便到了司礼监的案桌上。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的本意是正在殿试读卷最要紧的时刻,不要去打搅了那些老大人们,李荣却坚持事关重大不可不报,两人相争不下,李荣便袖着这些弹章拉上掌管东厂的王岳径直去往御前。
  把那些弹章的节略一一对弘治皇帝禀报了,李荣便抬起头说道:“皇上,殿试乃是国家取材大典,而取贤须首重取德,这徐祯卿身为贡士和人当街冲突,以至于折了手,却在殿试的时候有意蒙骗不报,上了夹板参加殿试,大失体统。兼且此人和弘治十二年被皇上黜退为小吏的唐寅相交莫逆,人品低劣可见一斑……”
  李荣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弘治皇帝一时眉头紧蹙,想到的却是自己之前问朱厚照为何会在张皇后千秋节想出这样的点子,以及那几首乐府从何而来时,朱厚照那洋洋得意的回答。
  “父皇,把儿臣自个当礼物送给母后,那是徐勋出的主意,儿臣想想正合心意就用了。可那祝寿父皇万万年的主意是儿臣自己想的,本来么,母后最着紧的就是儿臣和父皇……不对,是父皇和儿臣,别的身外之物她哪里在乎!至于那乐府,是徐勋找人写的,叫什么姑苏徐祯卿,对了,儿臣生怕这写诗的人品行不端,亵渎了母后的千秋节,还让谷大用带着人把他的祖宗八代查了个遍。谷大用对儿臣说,这徐祯卿早年学文于吴宽,学书法于李应祯……”
  因而,此刻李荣虽说又让王岳把东厂侦缉所得一一报上,可弘治皇帝一面听一面咀嚼,发现和他此前从朱厚照那听说的那些内容相比较,却是完全大相径庭,他不禁渐渐沉下了脸,到最后突然冷冷地说道:“王岳,东厂是闲着没事干了,居然去打探一个区区贡士?”
  王岳和李荣素来交情不错,因而李荣常常越权差遣东厂的番子去做些事情,王岳也就都默认了。此时皇帝突然开口责难,他不禁吃了一惊,旋即就诚惶诚恐地跪下,好一会儿才讷讷说道:“皇上,奴婢只是一时听说这徐祯卿夹板应试,所以生怕此人是在外与人龃龉至损肢体,人品有差……”
  “你好大的胆子!”
  尽管李荣平素自恃圣恩,但这会儿眼见得天子发火,他不禁心生惧意,亦不敢真的把这些都推在王岳头上,忙也跪下说道:“皇上息怒,都是奴婢眼看那弹劾越来越多,所以就自作主张让王岳的人去查一查……”
  “好一个自作主张!若是你们真查了个水落石出也就罢了,偏生语多不实,混淆黑白!”鲜少对这几个亲近内侍大光其火的弘治皇帝劈手丢出了那几份奏折,怒气冲冲地对一旁的乾清宫答应孙洪吩咐道,“孙洪,你亲自去北镇抚司与叶广传朕口谕,限他于金殿传胪之前把贡士徐祯卿的来历底细都禀报上来,要快!”
  见孙洪须臾就去了,地上的李荣只觉得心中战栗,竟是不知道这番天子雷霆从何而来。然而,弘治皇帝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接下来又淡淡地说道:“若是叶广查着和东厂差不多也就罢了,不然的话,东厂上下也该好好理一理了!弘治十二年的弊案都已经这么多年了,还翻出来说事,这等兴风作浪的手段就以为能糊弄得了朕?”
  “奴婢该死!”
  面对这少有的重话,无论李荣还是王岳全都是免冠连连叩头,再不敢有一句辩白。尽管两人最终得以从乾清宫全身而退,但在场的终究还有不少乾清宫答应,这两个顶级大珰被责的消息须臾就透露了出去。等消息传到司礼监掌印萧敬耳中,他想起徐勋事先让瑞生递过来的消息,面上虽只是哂然一笑一句话没有,心中却是不无畅快。而消息传到了承乾宫,刘瑾谷大用等人就甭提多高兴了。谷大用甚至还拉着刘瑾哥俩小酌了一杯。
  “这下子,看王岳还能怎么横。还是徐勋那小子鬼主意多,如此下去,西厂重开的日子必然就不远了,到时候,老刘,咱们可就不用再看老王岳的脸色了!”
  “好好,我就等着那一天!”刘瑾口上这么说,心里却忍不住犯起了嘀咕。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贡士,却引来了这么一场风波。太子遣谷大用打探徐祯卿底细是他告诉徐勋的,可当徐勋说让他转告谷大用,打探消息不妨事无巨细不要放过所有优缺点,他还觉得不以为然,如今看来,这位世子爷真的是成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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