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校对)第3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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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众人躬身应道,不知怎地,本来还徘徊在他们心中的犹豫和彷徨再无踪影。
第十二章
援救
  入夜的倚幽宫中万籁俱寂,一应内侍宫婢也早就没了人影。自从两年前使尊在闭关钦尊殿的消息传来之后,练氏夫妇的脸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笑容,甚至鲜少踏出倚幽宫一步。久而久之,原本防范得极为严密的伍形易也就放松了心思,毕竟,御城之内皆是他自己的人手,旁人要掳人不过是一句笑话。
  “云飞,你说钧如会不会出事?”金洋躺在华美的大床上头,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连她自己都算不准,这究竟是第几次失眠了。“以这孩子的性格,绝不会把我们扔在这里不管而去闭关什么的,更何况这不露面已经两年了……”
  “好了,你已经说过多少次了,这种事情急得来么?”练云飞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眼睛却一样睁得炯炯的,“旁人信以为真,你以为我不知道这其中有名堂?否则我当初又怎会将那个匣子托付给他?说起来,和霍大哥的这段婚约大概也要落空了,钧如那孩子的脾气我知道,他现在的身份只会招惹是非,绝不会去连累霍大哥。唉,你也睡吧,一切自有天数,想太多也没用!”
  夫妻两人正在唉声叹气之际,外间却突然多了几个黑影,这些人全都是黑巾蒙面,手中却都执着明晃晃的利刃或是弩箭,脚下悄无声息。虽然两年养尊处优的生活早就磨去了练云飞的性子,但多年的猎户生涯并非等闲,一瞥见那利器上的一缕微光便立刻反应了过来,死命一推妻子后,他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扳下了床头的机关。
  只听喀嚓一声,那锦床便迅速往地面沉去,只是顷刻功夫便消失在地面,了无痕迹,那几个黑衣人中,只有两人来得及射出手中弩箭,最后一柄匕首则是颤颤巍巍地插在了地上青砖中。机灵的练云飞在扳下机关的一刹那,甚至脱口而出叫了一声“有刺客”,一时间,御城之内人声鼎沸,倚幽宫外更是点起了一个个火把。
  那几个黑衣人万万没有想到目标的反应这么快,此时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望着破门而入面相狰狞的甲士禁卫,为首的一人一跺脚便狠狠心挥剑自绝,至于其他四人则是个个咬破了口中毒囊,待到伍形易等人匆匆赶到时,地上只留下了五具死相各异的尸体。
  “居然敢有人在虎口捋须,真是不自量力!”伍形易的第一反应就是雷霆大怒,“竟会让这些人潜进倚幽宫,今夜何人当值?”
  几个侍卫你眼望我眼,好半晌方才有一人出列禀告道:“伍大人,今夜轮值侍卫八人,甲士十二人,经证实全部陨命!来人下手极为毒辣,都是一招毙命没有后手,另外,这些人的容貌皆遭毁弃,无法辨明身份!”
  伍形易的脸色不可避免地阴沉了下来,只有真正的死士才会采取这样极端的手段。然而,倚幽宫中的不过是练钧如的父母而并非练钧如本人,若是掳人倒还有道理可讲,若是前来行凶……他陡地感到心中一跳,目光中寒意更盛,离他较近的几个人甚至忍不住漱漱发抖。
  他挥手斥退了一干侍卫甲士之后,便沉声对身后侍立的使令马充吩咐道:“那一对夫妇你暂且将他们安置在阳平君府,然后多派一些人手看顾,总管老金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怎么决断。”见马充点头应承,他才略略感到安心,却还不忘补充道,“记住,此事务必办得隐秘一点,不能让外人得了风声,倚幽宫中暂且随意派一对人冒充,以免遭人怀疑。”
  直到马充领命离去,伍形易才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练氏夫妇的重要性虽然早已不及从前,却仍旧是他掌控练钧如的法宝。只要有这两人在手中,练钧如纵有千般变化,也难以逃出他的手心!
  “至于那些有意搅浑这滩水的人……你们会付出代价的!”阴狠地冷笑几声后,伍形易转身出了大殿。就在他离开片刻之后,房梁上的一条黑影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地上,转瞬消失在了大殿的黑影中。
  隆庆殿中,华王姜离仍旧是沉睡未醒,鼎炉中袅袅香烟扶摇之上,在室中散发出一股怡人的清香。几个宫婢垂手侍立在侧,却是一点声响都没有,静悄悄地好似雕塑。终于,就在其中一人懒洋洋地打出第一个呵欠时,其他人好似也受了感染,一个接一个地瘫倒在地沉沉睡去。靠近龙床的几盏灯火也渐渐昏暗了下来,就在那朦胧的光亮中,一个黑影渐渐靠近了床榻。
  他只是伸手在姜离额上一试便轻咦了一声,随后便转过身子陷入了沉思。片刻,他郑而重之地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布包,掀开那床锦被之后,他立刻拈起几根银针迅疾无伦地朝姜离浑身上下插去。一道道银光在他的手中跳动,手法快得只能看见影子。大约一盏茶功夫后,他终于收手立定,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起来。
  华王姜离渐渐有了反应,几下痛苦的呻吟之后,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即便发觉室内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他也没有露出惊惶失措的表情,话语中也听不出几分痛苦。“阁下终于来了,看来,朕没有白服那‘噬心散’。”他见来人犹自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反应,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朕决定答应你们的条件,但是,朕必须要先经过确定。倘若那个孩子没有王族血统,那么,朕宁可做伍形易的傀儡,也不会让他入主中州。”
  “陛下,臣是太祝介文子,并非陛下揣测之人。”那黑影突然轻声答道,随即取下了那罩在头上的连体斗篷,“臣和太卜百里拓在卜算吉凶时知道陛下并无大碍,因此才冒险进宫,谁知陛下竟是用的‘噬心散’……”后面的话他根本就不敢再接,贸贸然接触到这样的国之隐秘,此时介文子已是慌乱不堪,再也没了早先和百里拓谈话时的自信。
  “是吗,想不到朕身边还有忠臣!”姜离的语气中竟流露出几许欣慰之色,“只可惜朕要等的人迟迟未至,而只靠你们这些人的绵薄之力,还是无力回天啊!”长叹一声之后,华王姜离疲惫地挥了挥手,“介文子,你退下吧,朕如今无物可以赏你,也没法褒奖你,唉,天意,都是天意!”
  介文子面色复杂地看着华王姜离,深深施了一礼后便蓦然没了踪影。中州三右都有些神神鬼鬼的法子,因此伍形易向来对他们防范极严,今日若不是趁着御城中一片混乱,他也轻易进不得这隆庆殿。此刻,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堂堂中州天子,竟然要在立储一事上和他人妥协,而且口气中已经分明吐露出了伍形易的逆心,他一个小小的太祝,究竟该如何是好?
  “恭喜陛下终于想通了!”
  就在姜离面色怔忡地看着顶上的帷幕时,耳畔突然传来了一个冷漠的声音。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和介文子先前打扮一模一样的黑衣人突然现出了身形,晶亮的眸子中隐约可见一丝精光。“陛下乃是万乘之君,怎可和我等这样卑微身份的人怄气?立储之事关系国本,我家主上早已规划齐全,绝不会乱了中州血脉,陛下但请放心。”
  “那就全看你家主上如何运用回天之力了。”姜离的语气丝毫不客气,“那件事情也应该瞒不住你们,若是到时事机有变,希望你们不要胡乱动手!”他语带双关地露了一个口风后,就闭上双目再也不曾答话。摇曳的灯火下,他眉宇间仿佛刀刻一般的皱纹仿佛更触目惊心了。
  “陛下安心,您乃是天下共主,这寿数自然是绵长,岂会如那种小人算计?”黑衣人却并未立刻离去,犹自絮絮叨叨地说,“当年之事,我家主上殚精竭虑,最终助陛下一举功成,如今伍形易虽然羽翼丰满,却因自视太高狂妄自大而树敌过多,陛下不用太过忧心。”他见姜离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眼神中掠过一丝凶光,随即躬身施礼道,“陛下还请自己保重身体,小人先行告退了!”
  姜离无力地睁开了眼睛,面上讥诮之意愈发浓烈。前门驱狼后院进虎,对于他而言,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然而,自从那一日和伍形易商谈过之后,他的心中就不断地呼喊着一个名字,那个用其母的性命换来的孩子。若非因为虞姬的阴狠毒辣,他在这世间留下的唯一骨肉又怎会湮没无踪?
  “姜偃!”就在旁边的灯火即将熄灭之际,华王姜离无力地呻吟出声,黯淡的神光中犹带着最后一丝希望,“若是你还在世间,为父一定会尽力让你成为一代天子!”
  王宫内一处清幽的宫室内,一个体态优美的女子无言地落下了一串珠泪。这十年之中,她是侍君最多的后宫嫔妃,承受着每一滴君恩雨露,却从未进过那个男人的心房,难道,她就真的只是一个代替品和障眼法么?
  “怎么,伤心了?你应该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伍形易倏然现出了身影,“他从来就没有把你当作妻子,你,一直都是一厢情愿而已!”
第十三章
联盟
  见到石敬派人送来的密函,练钧如的脸色不由瞬息万变。他很清楚,当初华王姜离和伍形易达成了让他离开华都的协议,其中隐秘不问自知。此时此刻,身为六卿之首的石敬突然送来了这样一封信,只看字里行间那隐晦的语气,他就明白,自己在外用作掩护的身份,已经再也不是秘密。
  小心翼翼地在烛火上点燃了那封密函,练钧如再次陷入了沉思,面对拥兵自重,试图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伍形易,他的胜算确实很低,但也不是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他情不自禁地摩挲着胸前的黑白符记,嘴角的笑容也逐渐加深了,此事只有严修一人知道,倘若能在关键时刻震慑住别人,那么,他就不再担心被他人拆穿身份。突然,他又瞥见了房中活蹦乱跳的两只绯红色幼鸟,心中微微一动,论理雏鸟两年之内便能长成,上一次瑶姬的话中也有这个意思,若是真的要回中州,他是不是应该先让它们变成真正的凤锦?
  “潘有硕来了!”严修快步走近练钧如身侧,言简意赅地道,“你确定他可靠?”
  “潘家区区行商世家,在列国之内可能有地位么?”练钧如淡然一笑,眉宇间露出了一丝自信之色,“何况那一日确实是偶遇,他又送了我那么一份厚礼,算是相当识时务的人。虽然他们只是小角色,但只要运用得当,也许能够发挥说不出的用处。”
  话音刚落,潘有硕的身影便远远地出现在了房前的空地上。练钧如见其恭恭敬敬地跪地行礼,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感慨,嘴上却只是吩咐道:“进来吧!”
  潘有硕蹑手蹑脚地进了房间,却只是紧贴着门垂首而立,随即恭声道:“小人是来向殿下辞行的,托殿下的指点,这一次的货物已经全部卖了出去,以小人的身份也不便在洛都停留太久,所以准备明日返回。殿下若是还有别的事情交待,小人一定恭聆吩咐。”
  “你很聪明!”练钧如微微颔首,言语间流露出一股激赏之意,“你也应当知道,只要有了任何一个权者的支持,你要掌管潘家都是铁板钉钉的事,所以,这一次我能够让你带上的,就只有四个家将而已。”他轻轻击掌三下,内室中立刻步出了四个神情沉稳的大汉,正是孔笙设法从华都阳平君府带出来的人。“这些人都有万夫难敌之勇,再加上你的头脑和这一次货卖禽卵得来的财富,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潘有硕愕然抬头,见对方一脸笃定的神情,心中的自信满满立刻变成了颓然沮丧。原来,自己准备靠那三千金运作的想法早就被人料定了,无奈地转过这个念头之后,他不由细细打量起那四个汉子来,但一触碰到他们的眼神就感到一阵骇然。
  “小人一定不会辜负殿下的期待!”潘有硕猛地俯伏于地深深叩首,“小人一旦掌握了潘家,一定会尽心竭力为殿下效命,绝无二心!”
  “很好,从今往后,这四个人便是你的近身护卫,倘若我有事情要你去做,他们就会通知你。”练钧如轻描淡写地在潘有硕身边安下了四颗钉子,又转头对四人吩咐道,“你们都是历劫之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我就懒得多说了,只要你们忠心耿耿,将来也能够拥有异禽,成为飞骑将。对于自己人,我绝不会吝啬!”
  四人早已看到过那六个禽卵,心底自然是深信不疑,仅存的一丝不满也逐渐消失了。“吾等一身皆属殿下,自当谨遵殿下之命!”
  望着潘有硕不自然地带着四人退下的身影,严修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了。“我还以为你这么大方,原来送过去的人就不打算要回来了。潘家毕竟地位卑微,这样不起眼的家族也不容易招人疑忌注意,倒是一个好法子。”
  “你以为我不想拉拢几个大世家么?”练钧如苦笑一声,长长叹了一口气,“那些大商贾都是各大世家把持的,一旦我有所行动,到时什么消息都藏不住了。横竖在寻常人眼中行商和盗匪无异,所以没有权贵会注意他们的。再者我已经吩咐了那四人再训练一批人手,如此一来,也许就能够真正拥有一批属于我的人。”一五一十地说出了心中打算之后,他蓦然转头凝视着严修,“严大哥,这世俗红尘就犹如附骨之蛆,难为你了!”
  严修的嘴角也勉强牵扯出一丝苦笑,这乱世之中哪里顾得上这么多。更何况,他本就是贫苦百姓出身,若是一味只求修心得证金丹大道,又哪里对得起枉死的家人亲邻?“好了,你就不用这么婆婆妈妈了,横竖我现在都坐实了打手这个名分,总不成轻易撂挑子吧!”他轻轻松松地将话题岔开了去,又突然想起了一事,“对了,那位明萱小姐前几日去拜访过许公子之后,许公子就一直都是恍恍惚惚的,我悄悄进过那院子,地上有一道很深的剑痕,两人之间应该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练钧如也觉得明萱和许凡彬很般配,称得上是一双璧人,听严修这么说不禁一愣。然而,他立刻想到了许凡彬和明萱的身份,心下也就释然了。“唉,一对有缘无分的苦命人而已,彼此都有师门在上头压着,哪里敢轻易动情!”他却把最后一句话压在了心底,“其实,我和孔懿不也是这样么,只是跨出了最后一步,彼此都无法回头了!”
  两人一坐一立,神色间满是惘然,这让急匆匆冲进来的孔懿看着一愣。“你们俩这是怎么了?”她一语惊醒了两人后,也懒得多问情由,直截了当地说,“樊欣远刚才派人找我,说是长新君樊威慊要和你密会一次,另外,他还让你设法邀上孟尝君斗御殊,依我看来,他也是忍不住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人想和你一会!”
  “谁?”练钧如陡地一凛,脑海中隐隐约约飘过一个人影,不由脱口而出问道,“可是商国信昌君汤舜允?”
  “你可真够会猜的!”孔懿没好气地白了练钧如一眼,这才脸色复杂地道,“信昌君汤舜允、长新君樊威慊,再加上一个孟尝君斗御殊,放在往常竟全都是乱臣贼子!虽然如今是以实力为尊,但也未免太离谱了!”她自小受伍形易渲染,对于正统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执着,倘若不是为了爱人,她根本不屑于和这些人来往。
  “只可惜炎侯独揽大权……”练钧如装作没听出孔懿的心意,反而深深叹道,“否则,这四国头一号权臣汇集一堂,倒是一场莫大的盛事!”
  孔懿无心理会练钧如的玩笑,沉吟片刻又道出了心头疑惑。“斗御殊自不用说,目前只有他知道你的身份,但汤舜允和樊威慊就分外可虑了。樊威慊在周国和你打过多次交道,就算看出你的真实身份也不足为奇,可汤舜允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他如今拥兵自重,和商侯汤秉赋斗得如火如荼,这突然抽身前来见你,恐怕所图非小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他们要的是一旦兵变后的正统名分,我要的就是他们助我对付伍形易,彼此都是利用而已,没有别的名堂!”练钧如却顾不上他人图谋的是什么,现在,除了保住自己和家人,他哪有功夫考虑别的,“懿姐,倒是你需要格外小心,明空被我们软禁的消息虽然封锁了,但是,伍形易没有得到他传回去的消息,应该已经怀疑到你头上了。对了,樊威慊和汤舜允的人怎么会找到你这里的,论理,他们应该找严修啊?”
  孔懿的脸上突然飞上了两朵红霞,看上去娇艳无比。“谁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们的人直接找上了我,我有什么办法!”狠狠地瞪了练钧如一眼之后,她转身如旋风般地就离开了房间,却在室内留下了一股淡淡的馨香。
  “她这是怎么了?”练钧如的脸上一片迷糊,见严修掩口偷笑方才醒悟过来。看来,外人也清楚孔懿扮的那个侍女婉儿有古怪了,这样也好……他突然畅快地大笑了起来,不管怎样,让一个清冷的人儿变成如今的模样,足够他骄傲一把了!
  笑过之后,练钧如突然又想到了许凡彬,心中模模糊糊有了一个念头。“严大哥,许凡彬虽然如今为情所困,却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以他的出身成为旭阳门首徒和炎侯义子,我总觉得其中有些古怪,你不妨设法和他多多交往看看。炎姬那样眼高于顶的人,尚且能认可这位义兄;明萱这样脱俗出尘的女子,尚且会为了他而挥剑斩情缘,足可见此人不凡。我有一种预感,我们和他之间,应该不是完完全全的敌人才对。”
  “贪心的家伙!”严修一边点头一边扔下一句话,“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十四章
三君
  小心翼翼地避过夏国边关的两位飞骑将,信昌君汤舜允终于成功地和四个护卫一同乘殷鹤进入了夏国。他的这一次行程可以说是万分冒险,一没有知会夏国上下,二没有过境文书,三则是他的身份干碍太大。
  自从和伯父汤秉赋真正撕破脸之后,汤舜允就知道自己除了借机问鼎商侯之位,没有其他的途径可走,因此越来越注意时局的每一次变化。他不是不知道伯父已经行文各国诸侯,全然视自己为叛逆,但他对此没有一丝恐慌。如今其他三国自顾不暇,哪里有空帮忙声讨他这个所谓的逆臣,再者,成王败寇乃是亘古以来的传统,只要他能够名正言顺地取而代之,怕是各国诸侯只会恭贺而不会敌视。如今中州有变,而他又辗转得知了那位兴平君姜如的底细,怎能不抓住这大好时机?
  “大人,此地离洛都大约只有五十里,我们是先找地方歇息还是设法混进城去?”一个护卫见洛都轮廓隐约可见,连忙开口问道。
  汤舜允行前虽然也定过计划,却没有想到一路上会出奇得顺利,因此思虑良久才放弃了先前的打算。“这样,本君就在洛都外先行落脚,封一,你混进城去联络兴平君殿下,约定好时间地点后出城通知我,我在此之前就不贸然进城了!”他朝其中一只蒲鸟背上的护卫点点头,又郑而重之地吩咐道,“你自己一路小心!”
  “大人放心,属下必不辱使命!”那封一生得精悍冷漠,只在鸟背上抱拳为礼后便向下急掠,片刻功夫便落在地上再无踪影。
  “唉,若非商侯刻意封锁,本君又怎会只能赐给你们蒲鸟为坐骑!”汤舜允先是轻叹一声,随即又重重地冷哼道,“你们若要成为真正的飞骑将,就得看这一次的表现了。若是事情有成,将来你们便是第一等的功臣!”
  剩余三名护卫齐声应诺,声音中充满了自信和期待。勇者自有勇者的追求,那蒲鸟经不起战阵,也算不上威猛珍奇,对于之前矢志跟随汤舜允,困于中州十年的他们而言,主人的一句话无疑是一言九鼎。
  “岳父,你真的要赴约?”孟准即便是心中期待,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听那兴平君殿下的口气,长新君大人和信昌君大人此次前来目的未知,况且,他们都是……都是乱臣贼子,您若是轻易赴约,万一被他人窥见,那么……”
  “好了,准儿,我当初执意纳你为婿,就是看中了你的胆色,如今怎么变得畏首畏尾了!”斗御殊不悦地冷哼一声,随手指了指旁边架子上的花瓶,语重心长地训诫道,“你该知道,世家倘若一味隐匿不出,于一国而言便如同这花瓶一般,中看不中用;但是,倘若是如同我斗家一般执掌权柄数百年的家族,要始终保住基业不失,就不那么简简单单了。韬光养晦不行,锋芒毕露更不行,只有取彼而代之,方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还是第一次把话点得这么透彻,因此语气中颇带了几分杀机。
  孟准悚然而惊,神情却更加恭谨了,“岳父大人的心意,小婿自然省得。想孟家世代辅佐周政,行事却始终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就是因为历代家主没有雄心大志,而且都将心力花费在了和尹家钩心斗角上。如今我斗家声势浩大,夏侯又有了疑忌之心,岳父的决定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不动声色地奉上几顶大帽子之后,孟准这才言归正传道:“可是,岳父的心迹毕竟只有斗家自己人知道,那两位却不同。长新君曾经公然在丰都竖起反旗,几乎夺了周侯之位;信昌君在中州为质十年,苦苦隐忍之后自然是以雷霆之势反击。此次见面,小婿敢问岳父大人,是否真的做好了万全准备?须知这一步走下去,便再无退路了!”
  斗御殊赞赏地看着自己千挑万选方才得来的女婿,缓缓点了点头。“好,很好!”他昂然抬头走向了窗边,猛地推了一把,只见外面月辉耀目,却仍旧难以掩去漫天繁星的光华,“当断则断,旁的皆不用理会。你能够看透这些而向我劝谏,足可见你的心够诚,否则,即便你和嫣儿已是恩爱夫妻,我也绝不会饶你!以斗家如今的情势,有了退路反倒是掣肘,不若自断退路以求一搏,这才是人之本色!”
  见孟准一副惶恐的模样,他的神情又缓和了一些。“闵西全其人不可小觑,你多盯着他一点,赴会之事由我亲自操办!听说鬼谷子的徒弟苏秦已经跟了他,你也借机攀攀交情!可惜啊,换作别个时候,我斗家奉他为君也无所谓,如今却只能让他落空了!”
  “小婿明白了!”孟准躬身为礼,快步退了下去。这一夜他听到的东西着实太多,一时间根本就是心乱如麻,如今的他,早已和斗家这驾马车牢牢绑在了一起。
  “孩儿参见父亲。”樊欣远一见那个熟悉而伟岸的背影就立刻撩袍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叩首三次之后方才挺直了身体,“孩儿不辱使命,已经探知了那位殿下的真实身份!”
  樊威慊的身子微微一震,却仍旧没有回过头来,只是沉声道了一个“好”字。良久,他方才缓缓转过身来,双目尽管仍然炯炯有神,其中却布满了血丝,看上去疲惫不堪。“想不到吾儿能够给我带来一个莫大的惊喜,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果然不负我十几年如一日地栽培你!说吧,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冒充中州王子又是何故?”
  樊欣远低头不语,直到其父感到几分意外和不耐烦之后,他方才起身后来到樊威慊身侧,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话。寥寥数语之后,樊威慊便禁不住勃然色变,脸上的诧异之色愈来愈浓,许久方才平复了下来。
  “想不到其中还有如此隐情,哈哈哈哈!”樊威慊突然轻笑了几声,望着儿子的目光中又多了几许不同,“你和使尊不过接触了几次而已,却能够将他识别出来,足可见你有心。不过,那个许凡彬看来也是早有所悟,只是一直含而不露罢了。欣远,你年纪虽小,举止气度却远远胜过丰都那个心胸狭隘的世子樊嘉,看来,也该是时候告诉你一切隐情了!”
  樊欣远愕然抬头,见父亲一脸郑重和欣慰,心底不禁有些奇怪。“父亲,若是有什么干碍的大事,就无需多说了,孩儿知道分寸,绝不敢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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