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校对)第3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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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这一重心事,她根本没有什么胃口,午饭不过是敷衍了事。可她没想到的是,陈瑛见过平江伯回来之后,竟是直接进了她的正房来,又把丫头们都赶了下去。一听那当是自己丈夫的男人说出的那件事,她一下子攥紧了手上的帕子,一颗心如坠冰窖。
  
  
  第083章
授人以渔,再闻惊讯
  尽管天气还冷,但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因而安园里头的丫头们正趁着这大好的日头忙忙碌碌地翻晒东西。陈澜和陈衍还好,毕竟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多备了一辆车带上了铺盖箱笼,陈滟陈汐则完全是因为各自父亲的那点私心而留下的,连铺盖带使唤丫头等等全都是昨日将近傍晚才送来。要是平日,小小一个院子住了这许多人,再加上正在忙活,少不得有拌嘴有说笑,但如今却是一声咳嗽都听不到,就连拍灰也是轻手轻脚的。
  因为陈滟和陈汐姊妹正在正房西屋里头跟着周姑姑学礼仪。
  至于陈澜和陈衍姐弟,则是都不在正房。陈衍带着楚平四个伴当,又由陈瑞拨了四个家丁,却是离开安园去巡视那千亩田地了。这是他自动请缨的勾当,朱氏思量之后便满口答应。至于陈澜,早上在帐房和张庄头商量事情,顺便听他报账目,下午则是有好些佃户上门道谢磕头。尽管只放了三五个上来,但这三五个人砰砰磕响头的架势就已经让她百感交集了。
  她的处境再难,难得过这些被人踩在泥里,靠人大发慈悲才能活下去的佃户?
  此时此刻,一个圆下巴的中年佃户便是规规矩矩,眼睛看着地上的水磨青砖说:“村子里的乡亲们都说,皇上是宽仁,可要是没有三小姐真心体恤咱们,好好的宽政也会被人败坏了。那一笔压得咱们透不过气的欠租没了,那些个欺男霸女的无赖没了,甚至还免了这一年的租子,咱们这才能过活。今天大伙儿来的时候,村里人还说,恨不得供了长生牌位……”
  “这本就是皇上怜你们苦楚,所以使人特意传下的旨意,我是照章办事,你们若是要感念,念着天恩就行了。你们若是真心感激……”想到这安园之中空荡荡的人手不够,而张庄头曾经提过那些庄户人家种子农具都缺,陈澜就笑道,“那就回去看看,各自的家里可有人手空闲,这儿内内外外都要人帮手,一个月工钱五百文,只要能做活肯吃苦就行。”
  如果说豁免欠租、赶跑打手、免去新租,这一切的一切看着还只像是新主家的一时好心,那这雇人就实在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虽说是庄户人家男男女女都要下地干活,但每个月五百文的工钱,哪一家匀不出个把来?有了这钱,买种子买农具,手头就绝不会这么紧了。一时间,几个佃户你眼看我眼,争先恐后说自家有。陈澜也不说其他,让他们回去互相转告,说安园还需要二三十个粗使仆妇十个庄丁,让他们回去互相转告一声,随即就放了人下去。
  等到屋子里没了外人,赖妈妈殷勤地搀扶着陈澜从屏风后头出来,瞄了一眼张庄头便低声说:“三小姐,小的多一句嘴,这先头才免了一年的租子,如今却还要从他们里头雇人,一进一出便是老大的饥荒。就算只三十个人,一人五百钱,一个月就是十五两银子,一年就是一百八十两,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赖妈妈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张庄头就笑道:“话不是这么说,小姐却是考虑得周全,嫂子且听我说。虽说免了欠租和今年的新租,但只是许了这些佃户一个好前景,他们如今种子农具耕牛,什么都缺,实在没法子还得求上来。与其那个时候再贷给他们,还不如眼下招些人在庄子上帮工,这也是朝廷平常以工代赈的意思。不怕笑话,这里虽说房子齐整,可各色东西各色活计还有不少要准备的。再说,收留人也不白干活,后园的花花草草侍弄好了,晒干了能卖钱,再加上竹林出竹笋,鱼塘养鱼,林林总总也能贴补不少。”
  见赖妈妈恍然大悟,陈澜也解说道:“他们是这儿的本地人,感念府里恩情,做事情必然尽心尽力,不会耍奸偷懒,而且以后收租的时候,有他们带着,也不怕有些人家明里暗里哭穷。再者,老太太还不知道要在这儿休养多久,雇着这些人并没有坏处。若长住,原先的丫头就不够了,府里世仆那么多,有时候挑丫头却还补不上好的,要外头人牙子送人来,如今听见要到外头,怕吃苦更是指不定怎么推搪。既如此,庄户人家里头以后也能选些伶俐的小丫头来做杂活,等咱们回城就放她们回家,也省却了好大的麻烦。”
  赖妈妈能在蓼香院伺候,虽不是头等有脸面的,但也是聪明人,此时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老太太避到这通州的庄子上来,三老爷必定会借这个机会在府中的世仆当中扶植一批人,而老太太的本意恐怕也想看看谁忠谁奸。只府中那些下人这么多年下来,趋炎附势已是本能,到时候收拾起来能剩多少能用的就说不清了,到了那时候,这边的人手兴许就能补上。
  这些佃户虽说不是生死捏在主家手里的奴婢,可从这田地上来说,竟比奴婢还可靠些!
  陈澜也是想到了种子农具,而且更想到这些佃户刚得过自己的恩情,只要她现在和将来不断让他们尝到甜头,自然便是最可靠的人。她在府里根基浅薄,下人们奉承也多半只是看着老太太的偏爱,若有一天那偏爱没了,她便又得靠自己挣扎。所以,她自然不会把希望放在积弊严重的侯府世仆身上。又嘱咐了张庄头几桩事情,她就带着赖妈妈出了屋子。
  因这两日进进出出,又是经常要见张庄头,再加上临波馆内多了两个妹妹,于是她便留着红螺在那边看着,习惯了带上赖张二位妈妈,在屋子里见人时也不戴帷帽,只坐了滑竿在外行走的时候,却不得不多留意一些。这会儿从小道出了一重门,她瞧见那边岔道上陈瑞正带着两个亲随过来,忙令人停住了,等人近前就开口问道:“陈管事这是刚刚打外头回来?”
  陈瑞见陈澜竟是用豁免欠租和新租消弭了一场乱子,心里不免觉得这位千金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可今日出门到巡检司打探时得到了那个惊人的消息,他也顾不上先头那些鸡毛蒜皮。这会儿听见陈澜停住发问,他忙躬了躬身子道:“是,小的刚从张家湾巡检司回来。”
  陈澜瞧见陈瑞脸色不好,立时想到了杨进周那一头:“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
  “也罢,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且到那边避风的去处说话。”
  所谓避风的去处,便是夹道尽头原本建好用作婆子守夜的一座小屋,如今因为人少,自然空着。陈澜带着赖妈妈进去之后,陈瑞也跟了进来,其余人则是由张妈妈带着守在外头。这会儿赖妈妈在中间椅子铺上软垫之后,她就坐下了,又拿眼睛看着陈瑞。
  “小的去张家湾巡检司打探消息,那位柴巡检说,今天一大早,有人守在通州往京师的大道上,抓了带着十几个手下从通州城出来的夏庄头。消息传开之后,正在通州城内别业的锦衣卫指挥使卢逸云卢帅勃然大怒,气急败坏地派了人去四面搜捕,结果一无所获,便立时动身回了京城。据说,那位夏庄头之前便在卢帅的别业里头。”
  事情竟然牵涉到锦衣卫那位指挥使?
  陈澜拢着那只八角形紫铜手炉的手却一下子收紧了,随即皱着眉头说:“那个夏庄头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皇庄庄头,怎生会和锦衣卫缇帅搅和在一起?”
  “小的也没问出来,看张家湾巡检司那两位的光景,似乎并不意外,兴许卢帅靠着这位办事也不一定,毕竟夏庄头是宫中夏公公的亲戚。”说到这儿,陈瑞顿了一顿,这才又躬了躬身说,“既如此,还请小姐三思,咱们侯府虽说不怕事,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也没必要为了那些泥腿子惹上锦衣卫缇帅。新租豁免就是给他们大造化了,欠租的事就不用管了。”
  此时此刻,陈澜却没什么功夫寻思陈瑞的建议,脑海中第一个蹦出来的念头就是之前的事是杨进周奉命行事,还是锦衣卫的内斗。然而只是一瞬间,内斗两个字就被她按了下去。倘若杨进周真是如传闻中那般回京进锦衣卫不过大半年,那么,以她几次相处的心得来看,此人不会有过分的争权心思。那么,如果不是内斗,便是皇帝的意思了。
  皇帝要借此拿下那位锦衣卫指挥使?可为什么要这么拐弯抹角?
  看到陈澜仿佛在发呆,陈瑞不禁有些不耐:“小姐,咱们侯府虽说尊贵,可管的是带兵用兵,无论是在朝事还是其他事情上,都鲜少露头,而锦衣卫官全都是皇上亲手简拔,最是信任不过,何必搅进这趟浑水?”
  “这事情不用再说了。”陈澜把那些思绪藏进了心里,这才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我知道陈管事一片忠心,不过老太太已经把内外事情交托给了我,这庄子又原就是皇上赐给我和四弟的,有些事情该撕掳明白自然该撕掳明白。陈管事这两日一直在外头,也辛苦了,如今就多休息休息,这一波事情须臾就过去了。”
  须臾就过去了?陈瑞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陈澜说得轻描淡写,他只能压下那疑惑和恼怒,躬身告退就出了屋子。而赖妈妈看着这光景,心里更是犯嘀咕,等到陪着陈澜回到了临波馆,她一见人进西厢房,就立时拔腿去了正房禀告。
  日暮时分,在外头转悠了一天的陈衍方才带着伴当和家丁回到了安园,这一夜,安园上下有人睡得踏实,有人却辗转难眠。而到了次日中午时,京师郑妈妈派来了信使,带了一个让朱氏大吃一惊的消息。
  皇帝将锦衣卫指挥使卢逸云削籍为民,由司礼监太监曲永暂时提督锦衣卫!
  
  
  第084章
寿礼被毁
  由于朱氏年纪大了,自然有些畏寒喜热,因而正房里除了烧着暖炕,三间屋子还全都摆了火盆和熏笼。为了少些烟火气,用的银霜炭都是特意从侯府送过来的,满满当当三大车。此时此刻屋子里暖意融融,空气中还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莲子清香,倒是让人心旷神怡。
  只不过,屋子里伺候的人就没这等好心绪了。自打早上府里郑妈妈派来报信的人一走,朱氏就一直在沉思,早上连孙子孙女的问安也一概免了,草草用了几口早饭就坐在炕上一动不动,于是,一应丫头们无不是放轻了脚步,唯恐触怒了老太太。而哪怕是绿萼昨日才和陈澜一块又去问过芙蓉和木樨,也不敢在这种时候贸贸然说出来触霉头,更不敢随便开口劝说,只能瞅着空子换热茶递手巾端漱盂,却是连小丫头的活计都一块包办了。
  这僵硬的气氛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屋子里的丫头们才听到了一个淡淡的声音:“去,把澜儿叫来。”
  总算等到了一句吩咐,虽说那话头极其生硬,但玉芍还是赶紧亲自出了门去。不一会儿,她就把陈澜请了过来。看着绿萼招呼了小丫头们到外间去,她端上茶水之后也蹑手蹑脚退了,等在正厅的小杌子上坐下了绷好绣架,她就低声对绿萼问道:“咱们府里和锦衣卫井水不犯河水,老太太为什么听了那个消息之后,反应那么大?”
  “嘘,你小声些,这消息如今除了老太太,只有咱们两个知道,要是给人听去了,全是我们的大不是。”绿萼赶紧让玉芍住口,侧耳听了听,里头的人仿佛坐在一块小声说话,不虞她们能听见,这才低声说,“我想,兴许是为了后面半截。为什么是司礼监的曲公公提督锦衣卫?要知道,咱们大楚,太监宦官素来是不能干涉政事的。太祖爷甚至一度只用女官,想把宦官都废了,可终究架不住诸代的制度,于是就立了铁牌在那儿。据说祖训上就有一条,哪位万岁爷敢让宦官干政的,不许入宗庙!”
  玉芍素来知道绿萼因从小伶俐,跟着郑妈妈学了读书写字,只想不到这种应该是男人知道的典故也知道,因而少不了拉着人详细追问。一时间,两个大丫头的脑袋碰在了一块,从典故说到了传闻,传闻说到了流言,最后齐刷刷打了个寒颤。
  而东屋之中,陈澜被朱氏拉着坐在暖炕上,先是随着老太太的问题详详细细禀明了当初见杨进周的经过——既是没有私相授受,自然也就没有任何不可对人言之处。说完之后停顿良久,就在她以为朱氏不会对她说,之前京里郑妈妈让人送来的究竟是什么消息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住了。
  “这次亏得是你有决断。”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之后,朱氏就将另一只手也放在了陈澜的手背上,“想来你也知道,郑家的今天派了人过来送信。那信上说,锦衣卫指挥使卢逸云昨日带人回京之后,就被召入了宫中,结果人没出来,旨意倒是在京城九门落锁之后下来了。卢逸云玩忽职守包庇奸人,兼且贪墨无数,着革除官职削籍为民,逐回原籍编管居住。这其中,那个天安庄的前任庄头夏恽已经下狱。为着这个,御用监夏公公也被严词申饬了。”
  饶是想到这一桩事情必然是在天子心中已有定论,听到朱氏说出这一条处置,陈澜仍是一颗心砰然一跳,但随即便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当口她也不去掩饰,双掌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随即才对朱氏强笑道:“我只是想着,那位杨大人毕竟是锦衣卫,而且看他说话谈吐,理当是奉了圣意,不是随随便便拉咱们侯府下水。我不得已之下,只能打着皇上的旗号安抚佃户,还真是险,幸好没连累老太太和府里。”
  “什么连累,既是卢逸云有罪,你这次就立了大功了!”
  朱氏笑吟吟地拉着陈澜坐得更近了些,这才语重心长地说:“这两天你做的事情赖家的都已经禀报了我,还求着万一有事,我定要出面帮你一把,如今看来,你一个人却是处置得极其妥当,竟比男人强!那个夏恽既是奸人,挑唆了佃户就不单单是为了给咱们府里添堵,说不定还有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文章。你打着皇上的名头压下了骚动的佃户,传出去便是天子宽仁,自然就有功。而且,看样子应该是那个杨进周立的首功,咱们与其结下善缘,对于衍儿日后也有利。”
  “老太太想得深远,我那会儿没考虑这么多,只想着扯起虎皮作大旗,生怕别人不听我的,心里七上八下也没个准,还是这会儿才放了心。”
  陈澜知道这一回已经表现得够了,自然少不得说两句谦逊话。若是从前,朱氏不过是觉得她乖巧,如今却知道这是可信赖的臂膀,因而除了往日的慈祥之外,又多了一些教导,其中不乏外头那些男人们理会的大事。她说得仔细,陈澜听得更仔细,因而祖孙二人谁都没注意到时光流逝得飞快,直到外间绿萼说午饭已经备好,这慈孝的情景方才告一段落。
  然而,这世上偏是有人煞风景,朱氏正留着陈澜一块用饭,外间就突然传来了一阵吵闹。紧跟着,陈滟竟是突然撞开帘子闯了进来。她仿佛没看见朱氏一下子沉下来的脸色,直挺挺跪在地上,随即带着哭腔说:“老太太,求您给我做主,我辛辛苦苦做了十几天的一块绣帕竟是在火盆里头只剩了半截!那是我敬献给皇后娘娘的千秋节寿礼,如今只有四天了,我就是没日没夜也赶不及了!”
  千秋节寿礼?忙了两三天的陈澜这才想起还有那一档子事,面色顿时有些古怪。她在朱氏和芸儿面前固然是说得天花乱坠,其实却是并没有十分把此事放在心上。且不说皇后这次说要考较勋贵千金的手艺来得古怪,很有可能是给快要到年纪的几位皇子选妃,她不想掺和,就是真要出挑,也不在这个上头。比起这个,她宁可用自己的表现去打动朱氏,让其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与其把她送去王府威胁晋王妃的位子,还不如另结好亲。
  在如今这个世道,她能做的也只有尽可能的争取最好结果,仅此而已。
  此时此刻,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陈滟,朱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厉色,正要开腔,外头突然又是好一阵嚷嚷。到了这个份上,她终于忍不住了,当即沉声对绿萼喝道:“去看看是谁那么没规矩,一个个全都闹到了这儿来!”
  绿萼看看地上的陈滟,答应一声便出了屋子,不消一会儿就转了回来,却是偷瞟了陈澜一眼,这才嗫嚅道:“是跟三小姐的芸儿,似乎在和人吵架……”
  “这丫头又惹事!”陈澜原以为事不关己,可听到这话不由得立刻站起身来,又歉然对朱氏屈膝一礼道,“我出去看看,若真是她惊扰了老太太,我一定重重责罚!”
  可话还没说完,芸儿就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也是不管不顾在朱氏和陈澜面前一跪,这才带着哭腔说:“老太太,小姐,也不知道是哪个心思恶毒的混账,把小姐做的那双鞋给绞得不成了样子。要不是奴婢正好整理箱子,还发现不了这个!”
  陈澜原要开口训斥芸儿,可一听这话,又见芸儿双手呈上了一双连鞋面带鞋底完全都被绞得稀烂的布鞋,她顿时愣住了,再看朱氏已经是面沉如水,她连忙劈手夺过了那双鞋子,又盯着芸儿喝道:“才多大的事情,要闹到老太太这儿来?老太太是来养病的,不是来断这些无头公案的!给我回房去,等我回来再发落你!”
  三两句把芸儿轰走,她又看了低头抽泣的陈滟一眼,口气方才放缓和了些:“四妹妹,二叔三叔留下你和五妹妹,是来照应老太太的。这绣帕毁了我知道你着急,可总得体恤体恤老太太的身体。”
  陈滟跪在那里,听陈澜竟是当仁不让地教训起了自己,朱氏则是一言不发,不禁使劲咬紧了嘴唇,膝行两步上前,又磕了两个头,这才抽抽噎噎地说:“老太太,都怪我一时情急。实在是我预备的礼原本就轻,不过是靠功夫不是靠其他,可这一下子十几天的苦功全毁,到时候我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丢自己的人是小事,丢咱们侯府的人却担当不起!”
  朱氏原本今日心情不错,可陡然之间捅出这么两桩事情,她顿时又觉得咯得慌。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便突然开口说道:“五丫头人呢?两个姐姐这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还能在屋子里坐得住?玉芍,去看看五小姐在做什么,请了她过来。”
  此话一出,陈澜便不动声色地瞥了陈滟一眼,见其一味低头拭泪,心中不禁暗自生了计较。自己的屋子里向来没断过人,能够进进出出的,只有这院子里的人。现如今陈滟那儿和她遭了同样的事,陈汐只怕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想到这里,她又再次看了看陈滟。正好陈滟在朱氏呵斥下款款站起身,不经意地扭过头,两个人四道目光恰是碰了个正着。
  想到自己这三天几乎一直在外院忙忙碌碌,陈澜不禁心中哂然。这一招都用得太拙劣了,以为这天下没有明眼人了么……抑或者是,原本就不为瞒人,只为剖心?
  
  
  第085章
雷霆,宫使
  被父亲留下的时候,陈汐并没有得到只言片语,只她从前也习惯了一个人应付所有大小事情的日子,因而留下之后便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倒也从容镇定。只不过,知道父亲忌惮的是老太太笼络长房,她自然是对陈澜姐弟的一举一动极其着紧,特意让丫头时时留心。奈何陈衍大多数时间不是在外院练武,就是干脆出门,陈澜也是一日中少有留在房里。偏生老太太还把那位周姑姑请了过来,更是完全绊住了她。
  所以,这时候进了屋子,她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见满脸脂粉被泪水冲得一塌糊涂的陈滟还在那儿用帕子擦眼角,她忍不住心里一阵厌烦,随即目光就落在了陈澜的身上。陈澜就坐在炕上朱氏的旁边,那个位子从前一向都是二房两姊妹占据,如今却已经换了人,不知道以后若是老太太把长房利用够了,会不会也一脚把人踢开。
  想着这些,她便没注意到陈澜的表情,只是恭恭敬敬屈膝行了礼。然而,接下来朱氏说出的话却让她陡然之间一惊,目光先是在陈滟身上一扫,旋即就落在了陈澜身上。
  “你三姐和四姐为皇后千秋节预备的礼物,不知道被哪个心思歹毒的人给毁了。我叫你来也是想问问,你的礼物可别跟着一块遭了殃。”
  陈汐好半晌才收回了目光,随即垂着眼睑说:“有劳老太太关心,只是之前我那条织毯已经都预备停当了,就放在家里不曾带过来。”
  此话一出,她自然能感觉到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不禁攥紧了帕子,这才镇定自若地说:“既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正应该好好查查。这寿礼本就是如今最要紧的东西,若是敬上的时候方才发现有了岔子,那可怎么好?”
  “因为火盆里用的银霜炭都是从府里运来的,数目有限,所以东厢房里只有中间那间屋才摆着,平素进出也就是我和五妹的那些丫头们。”陈滟抬起了头,却是楚楚可怜地说,“三姐成日里忙碌,她那儿的丫头一直没过来串过门,更何况三姐的东西也给毁了,肯定是那几个喜欢乱逛的丫头干的!”
  尽管不曾指名道姓,但话说到这个份上,矛头指向谁已经是清清楚楚。陈澜看见陈汐那清冷的脸色倏忽间变得更冷冽了,看着陈滟的目光仿佛能喷出火来,心中一忖度,已是差不多断定了此事明细。她知道朱氏眼下恨不得拿个把柄把三房踩下去,可人都避到通州庄子上去了,有些事情就是逞了一时之快也没什么意思,更何况她不想让人当成了枪使。
  毁了她的东西,更想借她成事,以为她真是没气性的人?
  因而,赶在朱氏发话之前,她就站起身屈了屈膝,又轻声说:“老太太,您这两天才好了些,还是不要劳神。虽说事出重大,可贺礼家里赶一赶,总能拿得出来,总比不上您的身体要紧。而且,您如今是养病,出面发落了未必落得好。您如果信得过,这事情便交给我吧。”
  朱氏原本是想借着由头发作陈汐,可听陈澜这么娓娓相劝,她心里立刻惊觉了过来。郑妈妈派人送来的信上除了锦衣卫指挥使卢逸云被免职的消息之外,还说了都察院两位御史弹劾陈瑛苛待嫡母,又说京中朝贵之中也颇有议论。可除去这些,当年陈瑛之母殉葬的事情却也是一样沸沸扬扬,却是将陈瑛的苛行冲淡了不少。如今回头再想想,她那会儿确实是多年积怨憋在心中,一刻都忍不住,否则又怎会给人留下口实?
  “也罢,连外头那么大的事情你都处置得稳妥,更何况家里这点小事?”朱氏须臾便做出了决定,慈和地朝陈澜点了点头,“就交给你去查吧,不论是谁,总得有个结果!”
  陈澜注意到,当朱氏说出交给她的时候,陈滟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失望之色,等听到结果时,大约是发现她看了过去,又索性垂下了目光,反倒是陈汐不动声色。把这些看在眼里,她就答应了朱氏,随即才领着陈汐和陈澜出了门。
  下了两级台阶到了院子里,刚刚围绕在身边的暖气被寒风吹得无影无踪,她便自然而然地捂紧了手中的暖炉,这才头也不回地说:“赖妈妈,去穿堂对面的倒座厅看看,若是生好了火,就将东西厢房的大小丫头都叫过去,我和四妹妹五妹妹一块过去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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