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校对)第2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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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姨娘当初跟着陈瑛从云南回来,便在朱氏面前吃足了苦头,深知这位执掌侯府大半辈子的老太太有多难缠。此时深知一个不好,便有的是无数罪名扣在自己头上,她只得使劲咬了咬舌头,用那种刺痛感提醒自己不能轻举妄动,可那种不甘心偏生拖住了她敷衍告退的脚步。一时间,屋子里一片寂静,朱氏自顾自啜饮着茶,罗姨娘斜签着身子半坐在锦墩上,紧挨着朱氏坐着的陈澜虽说很想退出去,却知道此时不是时候,因而索性只看着地面。至于才领着罗姨娘进来的绿萼以及罗姨娘身边的喜鹊鹦鹉,全都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老太太!”
  一声突兀的嚷嚷终于打破了屋子里的沉寂。见是玉芍打起门帘进来,朱氏顿时恼了,没好气地喝道:“我耳朵还没聋,不用那么大声!”
  玉芍却是顾不得朱氏这迁怒了,急急忙忙上前屈膝行礼,又瞥了一眼罗姨娘,这才低声说道:“老太太,三老爷……三老爷回来了!”
  此时此刻,丫头们也就罢了,但听见这话的三个主子却是反应不一。朱氏的恼怒一下子僵在了脸上,转而是满面的不可置信;陈澜却是在惊诧之后,立时眼观鼻鼻观心端坐在那里;而罗姨娘则是不可抑制的狂喜,用足了力气才将嘴角那上挑的弧度往下压了压。
  在这种时候,陈瑛竟然回来了!
  谁也不曾料想,阳宁侯陈瑛竟会一声不响地突然回来了。从外院到内院,从三房的紫宁居到老太太的蓼香院直至长房二房的居所,上上下下全都是措手不及。当朱氏坐在正厅暖榻上,看着这个儿子在面前恭恭敬敬拜了四拜的时候,她好半晌才收去了那复杂的表情。
  “起来吧。要回来也不使人说一声,你媳妇和孩子们也不知道盼了多久。”
  听到这话,已经起身的陈瑛笑呵呵地说:“是边事已了,我又得了旨意回京任职,所以一路快马加鞭往回赶,累死了好几匹马。一来是西南缅乱已经完全平了,也算是报喜;二来则是缅王又派了使团卑辞求和,还献了一位公主,我也得报个信。好教老太太得知,我卸了云南都司都指挥使的职司,大约等兵部文书下了之后,便就任左军都督府都督佥事。”
  此话一出,原本面色就有些勉强的朱氏更是勃然色变。五军都督府全都是勋贵执掌,此前威国公罗明远一回来,就出掌了最要紧的中军都督府,可他毕竟是功勋彪炳,勋贵们纵使不愿也无话可说,毕竟此外还有四位大都督,可如今陈瑛一回来便进了左军都督府,却让她有了一股寒意。须知左军都督府的大都督正是她的女婿,韩国公张铭!
  罗明远和陈瑛这两个先后回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侍立在朱氏身边的陈澜记忆中并没有多少三叔陈瑛的印象,此时她不禁发现,陈瑛和自己想象中的样子搭不上边。他既不是满脸横肉身材魁梧的勇将,也不是面色阴沉沉的严肃中年人,此时的他大约因为赶路的缘故,并没有穿什么绫罗绸缎,而是一身褐色棉袍,外头罩着一件灰扑扑的大氅,脸上颇有些胡子拉碴。他的眼睛很亮,肩阔腰沉,脸上含笑,看上去竟更像是一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邻家大叔。
  见过朱氏之后,陈瑛又和陈玖厮见行礼,仿佛丝毫不知道自己这爵位来自兄长的夺爵似的,竟是笑眯眯地开了几句玩笑,又说自己从云南带了好东西回来,回头就送过去。而受了小辈的礼,之后,他又笑容可掬地拍拍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方才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在外头到底是没根,还是回家的好!”
  按理这场合自然没有妾室出场的份,可如今罗姨娘毕竟有了诰命,真要说起来,甚至二房的马夫人亦是不及,因而她自是也有自己的一个位置。看着丈夫的模样,她想起刚刚的窘迫和险境,忍不住鼻子发酸,随即便趁人不注意往炕上的朱氏斜睨了一眼,却恰好和那看过来的目光撞了个正着。这当口,她一反往日的顺服,竟是大胆直视了过去。
  朱氏原就是满肚子火气,这会儿被罗姨娘这么一看,不禁更是怒火中烧,尤其看着长房的孤女弱弟,二房只得两个女儿,偏是三房儿女俱全,她索性把之前对罗姨娘说过的那番话对陈瑛重提了一遍,又举重若轻地问道:“你觉得如何?”
  历来庶子承袭了家业,于嫡母便有几种情形,一是毕恭毕敬人人称颂母慈子孝,一是高高供起凡事不听,一是欺凌报复旁人却丝毫不知,一是家宅不和四分五裂……朱氏毕竟不是那等无依无靠的嫡母,她出身大家,女儿是韩国公夫人,外孙女是晋王妃。因而她虽说对陈瑛突然承爵异常恼火,可仍有自信庶子没那个能耐和自己对着干。
  不提她身边还有当年丰厚的嫁妆,须知阳宁侯府的那些勋田和置办的庄子产业,也全都在她手心里捏着。要没有这些,陈瑛就算是阳宁侯,也不过是光杆一个人!
  在嫡母那犀利的目光下,陈瑛照旧是笑呵呵的,可说出来的话便没有那般轻松了:“老太太做主原本是好的,只我这个当爹爹的太猴急了些,此次回京恰是遇着了平江伯同行。我们两个一路上倒也投契,彼此之间已经定下了儿女婚事,还写下了婚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了婚书,我们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悔婚了难免叫人笑话,不是么?”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可只有朱氏知道,那最后一句话便是自己当年给陈瑛聘了徐氏的时候,居高临下教训他的那一句,自是气得咬牙切齿,好半晌才冷笑道:“汉儿非嫡非长,你越过老大定了他,平江伯竟是肯答应?”
  “老太太又不是不知道,平江伯那一家子多年治漕,最是爽朗不过的人,因说着儿女属相年纪,他便看中了汉儿,我又有什么办法?”陈瑛无可奈何地一摊手,随即笑道,“我今天和他一块到的京城,要不是天色已晚,他今天就来了。老太太若是不信,且待明天一早平江伯府的人上门来就知道了。”
  看着满脸闲适的陈瑛,朱氏只觉心头大怒,正咬紧牙关的时候,就只觉胸口仿若突然重重一击,随即便是眼前一黑。
  
  
  第065章
逆转(下)
  朱氏这突然一倒,屋子里顿时一片慌乱。
  玉芍拔腿就往外去叫那位还来不及走的刘太医,绿萼忙着上前灌药掐人中,另两个一等大丫头却是往后挪了挪,随即就垂手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至于那些小丫头们,对于陈瑛这个向来不在家里的三老爷摸不透看不明,又见他敢和老太太放对,全都吓呆了。
  三房那边除了徐夫人是货真价实吓着了,罗姨娘和陈汐那几个全都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可二房一家人却别有一番滋味。陈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弟弟似的,看着他上前一把扶着朱氏,又是厉声呵斥丫头,眼神异常复杂,既有羡慕也有嫉妒,更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解气。
  而马夫人则是看看小叔子,又看看自己的丈夫,心中想起当时阳宁侯府上门提亲的情形,竟生出了一丝悔恨来。她是庶女,那会儿陈玖虽是庶子,可阳宁侯府终究是没有嫡子,于是她几乎没打听人如何就想尽办法越过了其余姊妹,陈玖袭封阳宁侯之后,她也颇过了几年好日子。可如今想想,陈玖没承爵之前就是拼命奉承朱氏,承了爵之后便是只会享乐别的什么都不做,她怎么会瞎了眼下嫁这么个庸碌没用的男人?
  陈澜最初只是一手牵着陈衍站在一边,此时见丫头们一片慌乱,绿萼又扭过头来用求助的目光看着自己,她哪里不知道无论因为先头的事还是皇帝的旨意,她都不可能真的作壁上观,因而低声嘱咐了陈衍一句就上前帮忙操持。在等刘太医赶来的功夫里,她不时偷瞟陈瑛一眼,见他虽是眉头紧皱,却显然并不紧张,顿时暗自思量了开来。
  最近这些日子,一连串的事情就好似高手弈棋一般,一着一着逼上前来,生生让人透不过气,她初来乍到,毕竟有太多的情形摸不透,按本心而论并不愿意在这漩涡当中呆着。今天陈瑛如此强势地回来,朱氏若是身体还好便罢,若是因此而有什么万一……她再一次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一眼陈瑛,见其满脸关切之外更有几许嘲弄,顿时更为警觉。
  须臾,刘太医便匆匆赶了过来。她和其他女眷及丫头们连忙都避进了梢间,只有陈瑛和两位妈妈在外头。果然,透过门帘缝隙,她就看到刘太医一见朱氏这番光景就唬了一跳,慌忙上前又是扎针又是灌药,好一番折腾之下才把人救醒,旋即又说了一大堆的医理。奈何朱氏此时竟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哪有心思听这些,只是奋起力气捶了捶炕沿。
  陈瑛见状便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刘太医,老太太这病已经是多年宿疾了,如今多半是突然发病有些急切,你也不用太着慌了。若没有什么其他不好的,便请照从前的方子开药。若是你觉得自己不成,那我立刻拿帖子去太医院请高院判来瞧瞧!”
  此时此刻,屋子里一片沉寂,朱氏大口大口的喘息声清晰可闻。见刘太医仿佛是有些吃惊,朱氏终于是憋出了几个字来:“请刘太医下去开方子!”
  刘太医眼见这屋子里气氛诡异,他只是小小一个太医,哪敢掺和进这些豪门的勾当里头,忙行礼之后告退。他既是走了,众女眷们自是急忙从梢间里头出来。陈澜又依旧上了朱氏跟前,又看了陈瑛一眼。
  可她才看过去,陈瑛就转头瞧了回来,那眼神一闪,旋即就若无其事地避开了去。还不等她有什么举动,陈瑛竟是又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对朱氏一揖:“老太太,儿子虽说久不在身旁,却知道您素来有心悸心慌的老毛病。这病瞧着并不严重,可在京城这种气息浑浊人多嘴杂的地方,却是不好调养的。依儿子的意思,不若将养一阵子……”
  “你……你怎么敢……”
  朱氏喉头涌动了一阵,最后还是支撑着陈澜,这才勉强维持住了身子。可是,往日她的眼神可以吓退家里头所有别有用心的人,可眼下却是丝毫震慑不住这个她最是讨厌痛恨的庶子。陈瑛依旧是那副恭敬的脸孔,脸上的笑容任凭谁都挑不出任何虚假来。
  “老太太,儿子也是为了您着想。”陈瑛仿佛压根没看到朱氏那只手死死拽住的陈澜,缓步上前,紧贴着朱氏的耳边呢喃了几个字,见其一下子呆住了,他便退了回来,依旧是垂着眼说,“另外,老太太此前所说的苏家和陈家的婚约,既然是有约,自然不能让人嘲笑咱们侯府居然毁约。既说老侯爷原本定的是将嫡女嫁入苏家,老太太如今看那位苏家姑娘如此出色,想娶回来作孙媳妇,自然并无不可。可我那几个儿子并无一个嫡出,二房又无合适的,倒是长房小四如今已经十二了,又是嫡子,恰是不违老侯爷当年的承诺……”
  听着听着,陈澜再也忍不住了,见一边的弟弟陈衍脸色一变,却是死死咬着牙没出声,她虽一手仍扶着朱氏,眼睛却抬起了来看了看陈瑛,随即低声在朱氏耳边言语了两句。这当口,始终默然的徐夫人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突然出声打断了话头:“老爷,这是老侯爷定下的婚事,有老太太在,自是老太太做主。”
  家里头的人没一个敢吭声的,偏生陈澜竟敢在这当口俯身去向朱氏说话,而一向唯唯诺诺的妻子竟敢出口和自己相争,陈瑛有些吃惊,不禁眉头一皱,随即便是微微一笑。他正要开口,朱氏听了陈澜在耳边的那番话,一下子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虽是声音有些低哑,却不复刚刚被怒火冲昏头脑的急躁。她冷冷地看着满屋子的人,一字一句地说:“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我既还在,你只是长房姐弟两个的叔父,这婚事还轮不着你做主!你之前说已经替汉儿和平江伯家里头定下了婚事,我倒要提醒你一句,别忘了汉儿才是你的庶长子!”
  “老太太说的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又怎会偏心?清儿毕竟年长,所以我也已经为他定下了。是镇守辽东的许总兵的嫡长女,这几年我们互通书信,因有缘分,年前就定下了儿女婚事。他虽远在辽东,家眷却在京师,我正打算过两日就让夫人上门拜会,趁早把事情定下来。”
  陈瑛说陈清的婚事也已经定下的一刹那,陈澜只感觉到那只攥着自己手腕的手一下子收紧,那巨大的力道让她不得不咬紧牙关,但更惊悸的却是陈瑛的雷厉风行。
  她自然不相信什么路上偶遇平江伯定了婚事,与许总兵互通书信有缘分就定下之类的话,可陈瑛话里话外透出的自信却让她有些吃不准。而且,像陈瑛这样的人,绝不会因为他们姐弟最初只是被老太太利用就因而放宽了心,否则此前也不会一开口就把苏婉儿塞给陈衍。而且,自从皇帝下了那道旨意,她要想护着陈衍独善其身,便已经不可能了。
  “好,好!到底是在战场上磨砺了十几二十年的,办事情雷厉风行,你两个哥哥和你比起来,都差远了。”朱氏扫了一眼陈玖,见其脸上掩不住的震惊,马夫人则是已经不自觉地咬住了嘴唇,便淡淡地说,“既如此,苏家的婚事便再议吧。我的病我自己知道,不用你们多操心。老三你在外头这许多年来,急急忙忙赶回来想必也该是人仰马翻的,也早些回去歇着,至于其他人都散了吧。三丫头,你去后头看看刘太医那儿的药方如何。”
  陈澜知道这是朱氏待会有话要说,眼下不过是暂时找个旁的借口,答应一声便往外走。临到门口时,她侧眼瞧见陈衍正关切地看过来了,便不动声色给了个眼色过去。出房门下了台阶,一直在外头的红螺便跟了上来,见其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脸都有些白了,眉眼间却尽是忧色,她便轻声说道:“不妨事,不用慌。”
  说是去看看刘太医那边的方子,但男女有别,陈澜自然只是叫了一个妈妈去询问,得知方子已经开好了,便命人将刘太医请到了东厢房。隔着屏风见了,她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刘太医,你是王妃荐来的,也不是头一次瞧老太太的病了。刚刚的情形你也见了,我只问你一句实话,老太太的病究竟如何?”
  “这……”刘太医在太医院供职多年,深知给这些深宅大院的女眷诊病,有话只能说三分,因而犹豫再三方才陪笑道,“老太太只是年纪大了,又是老毛病……”
  “那么,刘太医可能担保,老太太若再动气,不会有什么万一?”
  陈澜一下子打断了刘太医的话,虽是隔着屏风看不见对方脸上表情,但只从这位突然变哑巴的模样,她就知道情形绝对不是那么乐观。朱氏对他们姐弟并不是什么真心疼爱,只是眼下整个陈家里头,二房不争气三房没法控制,所以老太太方才瞧中了他们这对年少的姐弟。然而,若是老太太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三叔陈玖只凭着是阳宁侯,又是他们的直系长辈,就能名正言顺摆布他们,所以她绝不能让朱氏有什么闪失。
  陈瑛刚刚对朱氏说的那句话声音极低,她极尽耳力竟是没听清楚。能把朱氏气成那个样子,多半是绝不寻常。只是,这位三叔应该不单单为了逞了一时之气,怕还有什么打算,只以子迫母,名声上头可不好听。他既做了初一,那便怨不得别人做十五了!如今不能让老太太一味直面陈瑛的压力,得另想办法,保不齐以退为进才是最好的。
  陈澜不说话,外头的刘太医不禁冷汗淋漓,好半晌才期期艾艾地说:“太夫人这病不能劳心,不能动气,恐怕最好是择选一处安静幽雅的地方静养一段时日。”
  就是这话!
  
  
  第066章
众叛亲离?以退为进
  蓼香院正房东次间。
  不过是一会儿功夫,刚刚还满满站了一地人的屋子里就变得空空荡荡。绿萼伺候着朱氏喝了水,正要打发玉芍去看看陈澜那边怎样了,突然发现另两个一等大丫头竟是不见了踪影,顿时眉头紧皱,问了玉芍之后发现对方也丝毫不知道,她正好瞧见兰心进门,连忙招手把人叫上前来。
  “去找找,看看你芙蓉姐姐和木樨姐姐哪儿去了!”
  兰心年前才顶替红螺提了二等,满心期望能得老太太青眼,做出点事情来。可真正要紧的差事全都是四个一等大丫头管着,她说是二等,其实干的事情竟是和小丫头没有太多差别,除了能端茶递水上身前伺候,手边还是做不完的针线跑不完的腿。眼看着红螺因为跟了三小姐陈澜,在蓼香院中竟仍然是有头有脸,她自是满心的不服。
  此时绿萼又是吩咐她去找人,她心里不情愿,可也不敢违逆了这位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因此口中答应着,眼睛一转却又想起了之前去二门问话时看到的情形,立刻故作迟迟疑疑地开口说道:“我刚刚从二门回来的时候,瞧见芙蓉姐姐和木樨姐姐一道,似乎是往翠柳居的方向去了。”
  一听这话,绿萼顿时大吃一惊,正要问话时,她背后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是什么时候的事?”
  兰心瞥见炕上的朱氏正盯着自己瞧,慌忙越过绿萼上前两步,跪下来低声禀报道:“之前散了之后,绿萼姐姐让奴婢去二门问问都有谁跟着三老爷一块回来,奴婢问明白了回来,结果在转过夹道的时候,看到两位姐姐往翠柳居的方向去。奴婢本还叫了她们一声,可她们都没应,反而仿佛没听见似的加快了脚步,一会儿就走得没影子了。奴婢生怕耽误了事情,也不敢再去追,就径直赶了回来。”
  “好,好得很!”朱氏气极反笑,竟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子把炕桌整个推倒,“怪道是他敢在我面前提那些,原来是早就买通了内鬼!我辛辛苦苦调教出来的人,竟是这么轻轻巧巧就被他拉拢了过去!”
  绿萼见朱氏动气,原还想上前劝慰,可听到这最后一句,顿时心头凛然,略一思忖就默不作声地跪了下来。一旁的玉芍也唬得魂都没了,慌忙上前和绿萼并排跪在一块。见此情形,兰心自以为逮着了最好的机会,连忙膝行上前两步,将芙蓉和木樨平日里的种种可疑之举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可话还没说完,她的脸上就着了重重一个巴掌,竟是被打翻在地。等挣扎着抬起头来,她就看见朱氏正满脸怒色地盯着自己,慌忙跪下连连磕头。
  “老太太饶命,是奴婢说错了话……”
  “早觉察了为何不早说!”朱氏怒吼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便觉得心里堵得发慌,随即强压下继续喝骂的冲动,又对着绿萼喝道,“还跪在地上做什么,把她拉下去,蓼香院用不着这么没眼色的东西!再去看看三丫头,刘太医那边开个方子也用不了那多久!”
  绿萼见兰心跪在地上,那鬓发已经因为刚刚那一巴掌和倒地乱成了一团,人也抖得如同筛糠似的,心里顿时生出了一丝厌恶来。就算芙蓉和木樨真是和三老爷有什么勾结,也不看看这会儿什么时候,非得揭出来,光是这居心就已经够可恶了,偏还添油加醋说那许多!这要是真的也就罢了,若是这丫头造谣,老太太正在怒火中烧的时候,岂不是白白害了两个人?
  然而,她虽说得用,可也只是个丫头,只得答应一声便起身来,到外头高声叫唤了一声,随即便有两个婆子进来把兰心架了出去。而玉芍则是看也不看兰心一样,急急忙忙往外奔去。她才出了房门,就看到陈澜带着红螺过来,顿时松了一口大气迎上前。
  “三小姐来得正好,老太太正大发雷霆呢,我们谁都不敢说话,更不敢劝……”
  陈澜一听说朱氏又在发火,顿时眉头一挑,随即就看到两个婆子架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丫头从里边出来。她正纳闷这是怎么回事,却只见那丫头死命挣脱了两个婆子,连滚带爬地到了她面前,竟是伸手要去拉她的裙子。吓了一跳的她连忙往后退了一步,红螺则是赶紧闪身拦在了前头,结果吃人一把抱住了腿。
  “三小姐,你替奴婢求求情吧,奴婢只是一时糊涂,不是有意的……”
  兰心话没说完就被两个婆子扭着胳膊架开,再一看刚刚抱着的是红螺,连忙又求恳道:“红螺姐姐,帮我向三小姐求求情吧,看在咱们一同进府的面上……”
  这一次,一个婆子直接在兰心嘴里塞了一个破布团,将她的声音全都堵了回去,这才赶紧上前向陈澜屈膝行礼道:“三小姐恕罪,都是小的两个没拉住这小蹄子,惊着了三小姐。她平素就是踩低逢高最奸猾不过的,这次被撵出去也是罪有应得!”
  说完这话,仿佛是生怕陈澜给兰心说话,两人便一人架着兰心的胳膊,匆匆把人押了出去,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她们喝骂兰心的声音。见此情景,玉芍连忙拉了陈澜一把,等进了正厅方才小声说:“刚刚都是她惹的祸,在老太太面前说芙蓉和木樨到翠柳居去了,于是老太太自是大发雷霆。说话也不瞧瞧场合,老太太原本就心里憋火,岂有还提这个的道理?三小姐莫要听她的,别提此事,等事情过去了,咱们姐妹几个替她设法设法就是了。”
  陈澜闻言自是不再言语,而红螺却知道,兰心平时就最喜钻营,为人又有些尖酸,等到事情过后,蓼香院的丫头决计没一个会为其说话的。可知道归知道,刚刚那行径却是最犯忌不过,因而她没有多说话,将陈澜送到东次间门口,就停住步子不再跟进去。
  余怒未消的朱氏看到陈澜拿着一张药方子进来,这才缓和了一下脸色,不等人行礼就唤了她在身前坐下,又使了眼色命绿萼和玉芍出去。今天陈瑛的突然回来给了她重重一击,而后来那番风云突变的架势也第一次让她觉得,事情并不是总在掌控,再加上旧病复发,她继上回的旨意之后,再一次觉得一种深深的疲惫,此时也只是勉强打起精神。
  因而,见陈澜要把药方递上来,她便淡淡地摇了摇手说:“不看了。我也吃了好些年的药,这上头还会有什么变化?不过是些老调重弹。除了汤药之外再让他制些丸药,发病的时候能用得上就行,就这样罢。”
  陈澜却没有如朱氏想象中那般点头,而是犹豫片刻,便低声说道:“老太太,您这病虽是多年宿疾,原本不是大病,但刚刚我实在担心不过,于是逼问了刘太医,他说……您这病按理没有大碍,可因为您这段日子动气太多,只怕有些碍难处。”
  朱氏本要吩咐陈澜关于皇后千秋节的事情,可一听这话,她顿时心中一凛。久病成医,她那点心疾是很早就落下的,因听医嘱只要按期服药,发作的时候极少,但最近短时间内就多次发作,她自己也不是没犯过嘀咕。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背后发冷,盯着陈澜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吩咐她先进梢间里头去,又命绿萼将刘太医传了进来。当面再次问过刘太医,听他说出了那番静养的话,她只觉得浑身力气都一下子没了,一下子软软靠在了引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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