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校对)第2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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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王想想仍有些后怕,心中不禁庆幸杨进周虽不受拉拢,可他总算没有误听谋士的话,搞什么敲山震虎的把戏,否则今日杨进周也未必会予他方便。因而,为了表示亲近,他便一直你我相称,直到杨进周说禀报皇帝,他才心中一跳,随即露出了沉痛之色。
  “都是我认错了人,只看他文采不错,竟没查清来历就收留了下来……父皇若是怪罪,也是我咎由自取。”黯然摇了摇头之后,见杨进周仍是不露痕迹,他便低声探问道,“之前大哥受了惊,可不管怎么问都是摇头,不知道眼下可好了些?”
  “殿下放心,周王殿下那等心性,只要睡一个晚上也就忘了。贤妃娘娘那儿,要紧的是有一个交代。贤妃娘娘素来贤明,不会揪着此事不放。”
  杨进周见晋王显然是松了一口大气的模样,心里不禁哂然,又敷衍了两句便预备留下一队锦衣卫在王府这儿,自己先护送周王回宫。然而,不经意地看了一眼二门那边,发现罗旭正在和那边陈家人谈笑风生,他若有所思地一沉吟,倒是捉摸不透罗旭想干什么。
  正在二门预备上车的陈澜见到罗旭悠然自得地过来,有心先登上车去等,谁知道那位威国公世子还离着十几步,就突然出声道:“几位这是要走了?”
  阳宁侯府和威国公府一向往来得少,因而陈冰并不认得罗旭,但看到陈汐又惊又喜地上前,盈盈行礼之后叫了声表哥,她一下子就醒悟了过来。瞧见罗旭容貌俊逸,又是含笑和陈汐说话,她想起三房罗姨娘和威国公府的关系,又想到了自己婚事难料,陈汐却是水涨船高,渐渐生出了许多嫉恨,随即竟是忘记了此行的目的,也上了前去。
  “是哪位姑姑家的表哥,还是朱家马家徐家的表哥?”她故作懵懂地上了前去,盯着罗旭瞧了几眼,随即便瞪大了眼睛,“咦,这位公子面生得很,竟是和咱们家有亲……”
  陈澜见苏婉儿似笑非笑地站在一边,一副看热闹的架势,顿时暗自摇头。陈汐往日清清冷冷,罗姨娘不在的时候遇事沉着处事精明,硬是在侯府之内站得稳稳当当,可反倒是罗姨娘回来之后急躁了起来。即便罗旭是表兄,哪有这般站在王府二门攀谈的?陈冰就更不用说了,说那种刺心话固然丢陈汐的脸,可就不怕丢了侯府的脸?
  此时此刻,她只能打断了陈冰的话,轻声说道:“二姐,这是威国公世子。”
  “威国公世子?”陈冰却丝毫不肯就此下台阶,行礼之后就斜睨了陈汐一眼,“可咱们家和威国公府有亲么,我怎么不记得……”
  “二姐,该上车了。”陈澜已经忍耐再三,这会儿却不打算再忍下去,沉下脸说道,“晚上老太太还有安排,耽误不得!二姐就算不记得这事,总该记得你来时二婶也有吩咐吧!”
  自从父亲出事,陈冰如今最恨的就是有人拿老太太压自个,可正要反唇相讥的时候,听到陈澜提到了自己的母亲,她那一股子气焰顿时一下子消了。要知道,这一趟出来是母亲的苦心安排,回去之后还少不得一番麻烦,她要是在这儿闹大了,老太太发作起来那处罚必定更重……她一个激灵打了个寒颤,随即狠狠地瞪了陈澜一眼,竟是当先上了车。
  陈澜淡淡地让苏婉儿也上了车,随即便唤了一声陈汐。眼见这位五妹脸上既有懊恼,却还有几番不舍,她也懒得理会,反身就朝自己的那辆车走去,可没走几步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三小姐,过了正月,家里的新园子就造好了。护国寺时我就提过,到时候我请母亲下帖子,你记得带上陈小弟一块来。表妹也带上表弟们一块来吧,人多了热闹!”
  
  
  第048章
一步登天
  回家的路上,陈冰一个人独坐来时的那辆车,陈汐亦是一人独乘,苏婉儿知道那两位没一个是好相处的,自然是照旧跟着陈澜。
  今天的王府之行给了苏婉儿太大的震撼,哪怕之前两日在侯府的吃穿用度已经让她见识了一番富贵气象,可终究比不得王府。一想到别人可以起居八座一呼百诺,她却只能委曲求全小意逢迎,她就觉得心里大不是滋味。可越是如此,她便越是打叠了精神和陈澜说话。
  “三妹妹,今天真是多谢你了,要不是你几次三番为我说话,又是百般维护,只怕我初次经历这种场面,难免会闹出什么笑话来。只是二妹妹和五妹妹想必都不是什么有心的,只是说话的时候欠考虑了些。刚刚毕竟是在王府二门,外头还有人……”
  苏婉儿絮絮叨叨地说着,陈澜却丝毫没留心。她该提醒的提醒了,苏婉儿要是仍然没有醒悟过来,那她也不想白费劲。想起那会儿罗旭说那话的时候,陈汐那种陡然露出的敌意,听到自己婉言敷衍过去时的如释重负,陈澜哪里不知道这一遭是为何而来,顿时对罗旭的突然冒出来很不感冒。不过是一面之缘,何必装什么熟络?
  她轻轻挑开旁边的窗帘,见外头阳光明媚,不禁想起了张惠心。也只有在父母的宠爱呵护下,方才会有那么爱说爱笑的性子,只可惜,她上辈子最后只得孤身一人,这辈子也还有太多太多的负担,是学不来那份阳光了。
  突然,她就听到大街上传来了一阵响亮的叱喝声,紧跟着就只见两骑人从旁边疾驰而过,一时间,不管是她这辆车还是路旁的其余车马,纷纷停车的停车让路的让路。直到马车停靠在了路边,车夫诚惶诚恐地上来禀告说是锦衣卫押解要犯通过,她这才明白了过来,忙把窗帘又挑高了些许。
  须臾,一列三辆马车在几十骑人的前呼后拥下从大街上呼啸而过,最前头那人的那一袭大红大氅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老高,露出了底下的鲜亮锦衣,马蹄下卷起了阵阵烟尘。陈澜连忙放下了窗帘,却听到外头传来了车夫的连连咳嗽,随即便是一阵抱怨声。
  “张扬什么,不就是一个一步登天的小子吗?”
  听到一步登天四个字,陈澜冷不丁又想起了朱氏当初曾问过杨进周是否出自汝宁伯杨家,紧跟着,杨进周今日犹如神兵天降似的表现也在她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可却怎么想都有些奇怪。正巧这时候,外头两个正在驾车重新上路的车夫小声说起了话。
  “老七,你怎么知道他是一步登天?”
  “咳,你不知道了吧?这位锦衣卫的杨指挥之前是兴和堡的一个千户,因为杀敌英勇正好报上来,皇上去年夏日北巡宣府的时候便召来见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投了缘,竟是提拔上来做了锦衣卫,还管了北镇抚司。锦衣卫指挥使刘大帅和几个指挥同知心里都腻味着呢,可人家圣眷正好,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这么隐秘的消息你也知道?”
  “嘿,我家哥子可是老太太面前得用的……咳,不说这个,赶紧上路,迟了回府上头怪罪了可吃不消……”
  尽管外头的窃窃私语须臾便没了,但这寥寥数句却提供了莫大的信息。朱氏必然使人去打听过杨进周这个人,若说是单纯为了二叔陈玖的案子,似乎说不通,毕竟,单凭二叔陈玖算计着家里的产业和朱氏手中捏着的家财,朱氏便不可能有多上心他的事,而且,要打探也该打探皇帝的心思,去查一个锦衣卫官的来历做什么?
  思来想去不得要领,陈澜只得先丢开了此事,毕竟,如今首要得解决的,却是草亭中的那一幕该不该说,该如何说。她不能侥幸地认为这消息真的能够完全捂着,张惠心还有一个可以倚靠的母亲,可她不能冒险。既然看到了,相应的后果便会找上门来……
  时光便在她的沉思之中须臾过去,转眼阳宁侯府便已经到了。然而,正在解下套车那骡子的时候,却有人轻轻敲了敲板壁。惊觉过来的陈澜冲红螺使了个眼色,红螺立刻挪上前把头探了出去,低语了几句就缩回了脑袋,转头看着她说:“小姐,韩国公府二小姐打发了一位妈妈来,说是奉命给小姐来送东西的。老太太听说之后已经把人请进去了。”
  韩国公府二小姐?张惠心?是了,韩国公府距离晋王府近,再加上她们在二门被威国公世子罗旭耽搁了好一会儿,在路上又被杨进周那一行锦衣卫耽搁了,算起来张惠心应该早到家了。只这会儿派人送东西……莫非她已经对宜兴郡主说了?
  陈澜思量片刻,对于朱氏已经把那位妈妈请去了蓼香院也并不意外。毕竟,大宅门中,便是闺中密友打发人来,也不是轻易想见就见的,总得通报了长辈。而朱氏会把人请过去,无非是因为人来自韩国公府,又敬着宜兴郡主的缘故。车到二门口,她和苏婉儿下车,见陈冰陈汐也先后下了车来,便冲着她们说:“咱们先到蓼香院去见老太太吧。”
  回家之后便当先去见长辈,这是正理,因而哪怕陈冰分外不想走这一遭,也只得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于是,一行四人直奔了蓼香院。一进正厅,穿过隔仗珠帘,陈澜就看到朱氏暖榻的左下首摆着一个锦墩,一位中年妈妈正稳稳当当坐着,腰杆挺得笔直。只见她深蓝色的大袄,头上挽着一个简单的发髻,通身上下一件首饰也没有,却不露半点寒酸之色。
  瞧见外间四位小姐进来给朱氏行礼,那妈妈忙站起身来见过。朱氏指着陈澜,笑着对她解说道:“这便是我家三丫头,小时候去韩国公府,就和惠心玩得好的,想不到隔了这许多年惠心一回来,还是和她好。你们小姐有什么话,你直接对她说,我这个老婆子就不听了。”
  “太夫人见笑了,实在是我家小姐那脾气大大咧咧,别家姑娘瞧见躲都来不及,因此难得遇见一个投契的,就是郡主也觉得高兴。说是送东西,一回家就恨不得把箱笼都翻过来,挨了郡主好一顿说。”那妈妈笑了笑,又指了指旁边一个匣子,这才上前向陈澜屈膝行礼,“若是我家小姐今天有什么说错话的地方,还请三小姐多担待。”
  “妈妈言重了,我也爱惠心姐姐的直爽脾气。”
  陈澜笑说了一句,见朱氏冲自己点了点头,顿时心头大定。在决定究竟是否对朱氏解说今天的事情之前,先听听宜兴郡主那边有什么安排,总比她自己空耗精神冥思苦想的好。
  于是,她向朱氏屈膝行礼告退,也不管屋子中的陈冰陈汐和苏婉儿预备说些什么,直接带着那位妈妈退了出来。到了外间,她下了台阶之后就深深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无意识地侧头一瞧时,却发现那位妈妈也正在打量着她。
  “不知道妈妈的名讳……”
  “三小姐只叫我赵安家的就行了。”
  “原来是赵妈妈。”
  虽是赵妈妈连道不敢,陈澜却仍然是这般称呼。一路回锦绣阁的途中,她便只和赵妈妈说些今日在王府遇着张惠心的一些情形,见对方听得十分仔细,她就知道自己的这一举动是做对了。单凭韩国公府和宜兴郡主的名头,看那会儿在水梦阁众多人奉承的样子就该明白,不论张惠心的脾气如何,怎么也不会缺了玩伴。可她却似乎没什么特别亲近的人,若说不是宜兴郡主的安排教导,那实在是找不出别的可能了。
  到了锦绣阁正房,陈澜便请了赵妈妈到东次间的暖炕上坐了,让人送上茶来,又示意红螺和沁芳把其他人都带下去。见没了外人,她这才敛去了那淡淡的笑容,下了炕便诚恳地对赵妈妈施了一礼说:“妈妈专程过来,可是郡主有什么话提点?”
  自打陈家那几位小姐进了正厅开始,赵妈妈便一直审视着陈澜,见其举止落落大方,一路上言谈亦是中肯,没有刻意的讨好,也没有拙劣的自矜,此时更是直截了当地请教,她心想小姐真是交对了人,又慌忙把陈澜扶了起来。
  “三小姐言重了,郡主只是让我捎带几句话,可不敢说什么提点。”赵妈妈是宜兴郡主心腹,张惠心向母亲禀告事情始末的时候,她也始终在一边,因而自是清楚此事关节所在,略一思忖便原话原说道,“郡主说,今天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事关重大,既然那位杨指挥请你们不要声张,又确实没有旁人看见,那三小姐不妨便藏在心里,不用对人说,哪怕太夫人也是一样。她已经去了宫中,万事自有她先挡着,若是有什么碍难,也会让人来知会三小姐一声。另外,不管怎么样,那会儿都是多亏三小姐阻了那刺客,这份恩情她一定会报的。”
  陈澜一边听一边想,心中对那位宜兴郡主的性情越发有了底,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那会儿其实我也是六神无主,只是手边正好有东西,所以聊尽人事,说什么恩情就太折煞我了。”
  “那种危急关头,能想着自救已经是第一等的反应了,更何况三小姐还能记着拉上两个人?周王外人看着呆傻,却是皇上很喜欢的皇子,若真的有什么闪失,一时便是京中大乱。”赵妈妈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见陈澜吃了一惊,她便笑道,“三小姐也不用紧张,如今也没那么多疑难。此次无事,就是宫中贤妃娘娘也会松一口大气。只不过,宫中兴许会有旨意,你心里有个预备就好。”
  
  
  第049章
旨意(上)
  张惠心让赵妈妈送来的匣子里零零碎碎什么都有,杭州的丝绸帕子,无锡的泥人,苏州的小纸伞、金山寺的佛珠……总而言之,当陈澜笑着在朱氏面前把这一样样的东西在炕桌上摆开的时候,原本脸上有些阴霾的朱氏也不禁露出了笑意。
  “这孩子,都多大了还是小时候的性情。罢了,今天既是她绊住了你,错过了诗会也是没法子的事。这些东西是她送给你的,你就收好了,也是一片情分。”朱氏见陈澜把那撞在檀木盒子中的佛珠双手呈上,她便摇摇头说,“我这一串佛珠也用了好些年了,用不着换,既是金山寺的僧人有些灵验,你就自己留着。至于她的生辰,到时候备上一份礼你亲自送去就是,毕竟,宜兴郡主素来不好相处,也不好再捎带别人。”
  宜兴郡主不好相处?
  陈澜心中暗自称奇,随即便明白这多半是姑姑韩国公夫人曾经在朱氏面前抱怨过的,此时朱氏不经意地流露了出来。陪着朱氏说了一会话,见其面露倦色,她忖度今日该说的情形也都说了,不该说的也没有露出半点由头,便知机地告退了出去。
  眼见那帘子轻轻落下,朱氏歪在炕上闭目养神了片刻,随即就命人去看看郑妈妈在哪里。大约一盏茶功夫,郑妈妈就进了屋子来,见别无旁人,就在朱氏面前站住了。
  “老太太找我?”
  “二丫头是怎么跑出去的,眼下应该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郑妈妈弯下了腰,低声说道,“是守后门的唐婆子贪图二房的赏钱,再加上二夫人抓着她以前的几桩短处,她不敢违逆,所以就给安排了车马。至于一路上的人,也是被二夫人先头那突然发病给吸引了注意,没注意混在丫头当中的二小姐。”
  “她还真是能耐了,竟是扮成丫头出去,家里的脸都给她丢干净了!”朱氏想起刚刚晋王府派来的那个妈妈,一下子狠狠捏在了手中的引枕上,随即冷冷地说,“今天她逞了能,宫中那两位女官那儿想必也塞了银钱,估摸着以为自己有几分指望。既然她们母女俩都是这般不识分寸的,也怪不得我……你去预备预备,过两日请苏家老太太过来。”
  郑妈妈着实没想到老太太会请那个陈氏来,面上不禁流露出了一丝犹豫:“老太太真要答应那桩婚事?恕我说一句实话,毕竟是没有白纸黑字的婚书,而且那是趁火打劫……”
  “谁说我要答应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朱氏眉头一挑,又用手帕托着松子拨了几颗松瓤出来吃了,这才不紧不慢地说,“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把那些小家子的算计拿到咱们这等府邸来,以为咱们阳宁侯府败落了,我就会吃她这一套?宫里你已经打点到了,暂时就不用担心爵位的事,拿她做个由头试探试探也好。对了,跟着苏婉儿去王府的那个丫头,你可问过了?”
  苏婉儿当初只带了一个小丫头来,因而朱氏留她在蓼香院住,自是又拨了一个丫头去服侍,今天又借口那个小丫头没见过世面,让其跟着出门。郑妈妈刚刚就是去叫了她出来询问,此时听朱氏问起,少不得一五一十说了,连苏婉儿对那丫头的几句抱怨也没漏过。
  朱氏仔仔细细地听着,末了便微微点了点头:“二丫头就罢了,心里藏不住话,偏又和她娘一般,一味尖酸刻薄。只没想到五丫头竟然也只是练成了一层皮,下头筋骨神都没学到。也难怪,那个女人也是如此,关键时刻沉不住气。倒是三丫头……”
  “三小姐倒是心善,还提点了苏婉儿好些事情。”
  “便是心善才好,要是她也像那几个一样……”朱氏疲惫地叹了一口气,随即看着高高的房顶,脸上突然露出了森然冷意,“玥儿已经是韩国公府的主母,要不是担心她没了娘家倚靠,那些不成器的我怎会容忍到今日!幸好这许多年我熬下来了,他终究比我先走一步!”
  听朱氏提到了当年的老侯爷,郑妈妈立时垂手低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当年那些事情吗,她也只是隐约听母亲赵大娘提过。老侯爷长年镇守在外,元配嫡妻独守空房十五年,可老侯爷从辽东回来的时候却是带了七八个妾,一堆庶出的儿子女儿,一气之下便过世了。庶女们倒是不打紧,有儿子的妾却是斗得不得消停,等朱氏过门的时候,庶子有的夭折,有的病死,有的干脆就是因故殒命。所幸朱氏比元配的运气好,总算有一个女儿,可老侯爷后来出镇甘肃,十多年之后回来的时候又添了三个年纪不小的庶子。
  蓼香院到锦绣阁的这段路算不上短,因而一天之中跑了三趟单程,虽说陈澜的身体已经恢复,也不禁感到有些疲倦,回屋在炕上歇了好一会儿,又喝了滚烫的一杯热茶,这才缓过气来。今日并不算发生了太多事情,只是那种无孔不入的压力却让她有些吃不消。想着老太太那儿应当可以应付过去了,她才叫了红螺来。
  因是头等信得过的人,陈澜便没有顾左右而言他,直接挑明了问题:“之前那个手炉,你真是从梅树下头捡到的?”
  红螺屈下一条腿在炕前的脚踏上单膝跪了,为陈澜轻轻捏着腿,这才低声说,“是奴婢正好看见一棵梅树后头有黑影一闪,就过去瞧了瞧,谁知道什么人也没有,只瞧见小姐的手炉在那儿。”
  想到是那个笼罩在迷雾中一般的锦衣卫官让人送回来的,陈澜不禁有几分怔忡。她不是什么怀春少女,自然不会有英雄救美的憧憬,况且那会儿人家旨在救周王,于她却没什么相干。只是,那样一个人却把她的手炉送了回来,无疑给她消解了一桩最大的麻烦,单单细心两个字便是异常难得。
  “小姐,小姐?”
  回过神来的陈澜见红螺面露异色,知道自己刚刚的失态给人瞧见了,便笑道:“不妨事,是我和韩国公府的二小姐在梅林中赏玩的时候,不慎把东西遗落了,想来是园丁之流把东西送了回来,你不要声张就是。”
  红螺虽不是家生子,可最会察言观色,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刨根问底,什么时候该见好就收,因而只点了点头,又说起自己和沁芳和各府丫头们在一块时说的闲话。尽管这等跟出来的大丫头都谨慎得很,不至于编排自家的主子,但对京师各家勋贵的情形却如数家珍,倒是让在这方面经验不足的红螺颇有所得。
  先后对陈澜说了几家勋贵府邸的事,见其果然很留心,红螺便索性说得更加仔细了些,连有些丫头说话的表情口气亦是模仿得惟妙惟肖。陈澜听着听着,一来惊叹于红螺记性好,二来则是头疼上百年家族世袭传下来,各家人口极多,一个不仔细就可能听岔了。可是,当听到红螺口中提到汝宁伯那三个字的时候,她一下子留心了起来。
  “汝宁伯杨家的那两个丫头正好出去,我就听见有人议论,说是汝宁伯夫人使了亲信在外头放印子钱,之前还闹出人命来,递条子到顺天府才抹平了。她们还说,汝宁伯家原本是京师勋贵里头数一数二的豪富,可就是因为十年前争袭的一档子事,庄田给收上去一半还多,于是家里大不如前。听说,那位夫人因为儿子不成器,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这才总算是让四小姐投了宫中一位老太妃的缘分,如今终于重新回到了最上层勋贵的圈子……”
  红螺正说着,外间突然传来了芸儿的说话声,陈澜听见了,便冲她摆了摆手。果然,须臾芸儿便进了屋子来,行了礼便上前撒娇似的说道:“小姐有了红螺就忘了我了,元宵节上晋王府赏梅那么好玩的事情,也不带挈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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