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校对)第16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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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澜自然也是心中嗟叹,只却懒得在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当即也就说些别的。原是要早些告退回家,她却终究拗不过皇贵妃的强留,可才用了午饭,外头就传来了一阵喧哗。她正心头纳闷,却见有人匆匆进门,报说是周王来了,她这才恍然大悟。
  不一会儿,周王就一阵风似的撞开帘子进门,笑嘻嘻地冲皇贵妃行过礼后,就盯着陈澜左看右看,最后便眉开眼笑地说:“好妹妹!九姑姑和妹妹在娘娘那里,让我来请你过去。”
  说完这话,他就转向了皇贵妃,竟是有板有眼地又深深一揖:“娘娘说,本来要亲自过来的,可不能丢下九姑姑她们,就让泰堪来皇贵妃娘娘这儿请客人。”
  皇贵妃看着憨态可掬的周王,一时也笑了。招手吩咐他过来身边坐下,吩咐了宫女拿点心吃食上来,见周王二话不说就动手抓了一块糕吃,她不禁笑得更欢了,又冲跟来的季氏道:“既是郡主来了,要见杨夫人也是正理,随便派个人传讯就罢了,何苦让周王亲自跑一趟?”
  “是殿下自己听说杨夫人来了,一心要过来,郡主也在一旁说到皇贵妃娘娘这儿没什么打紧,殿下入冬了就猫着不动不好,该多走走,所以才让妾跟着来了。”季氏偷觑了陈澜一眼,又陪笑道,“娘娘也说,夫人毕竟是您请来的,让殿下走一趟,他面子大些,您总不会不答应。”
  “好啊,敢情贤妃是知道泰堪的面子大,这才特意让他出马!”
  皇贵妃见周王一口气吃了一块海棠糕两块杏花饼,而且吃得干干净净一点碎屑不留,打趣了一句就对陈澜道:“也罢,你干娘既然在长乐宫,你就过去坐坐,正好省了多跑一趟西苑。对了,再帮我捎带些东西过去……”
  陈澜一一笑着答应了,等出咸阳宫的时候,后头竟是多了四个手拿东西的小太监。周王自然不管这许多,虽是拉着季氏的手,却一路走一路冲陈澜说个不停,既有埋怨陈澜进宫少,杨进周不来看他,也有炫耀如今的蹴鞠大有长进,父皇也常常夸奖。陈澜看着他那张圆圆的阳光灿烂的脸,突然觉得他的先天不足也并不是全然坏处。
  至少,他自己是快乐的。
  一进长乐宫东暖阁,陈澜就看到了懒洋洋半躺在炕上的宜兴郡主,一旁的张惠心正用气恼的目光瞪着自己,而陪坐对面的武贤妃则是微微颔首,脸色和蔼得紧。她正要上前行礼,结果却不防张惠心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随即气咻咻地说:“我那会儿担心的不得了,就想寻你好好问问,结果你倒好,闭门谢客上门的人打听不到什么不说,我那回亲自过去,你又知道和妹夫猫到那儿快活去了,大过年的还不来见我和娘!”
  陈澜冷不丁吃这兴师问罪,再加上张惠心那手下也不是轻的,竟是直接找上了她那腰眼里和咯吱窝,吓了一跳的她不敢碰着身怀六甲的宜兴郡主,只得赶紧躲到了武贤妃后头,又举起双手求饶道:“好姐姐,又不是我想闭门谢客,还不是怕招惹麻烦?再说了,你那回上门又没有报名,我哪知道你曾经来过。至于今天,我原是想赶得及就去一趟西苑的,谁知道你们竟是自个来了!”
  “惠心说得好,我们再不来,天知道你还要借休养的借口逍遥到哪时!”
  宜兴郡主嗔怒似的瞪了陈澜一眼,这才招手叫了她过来,拉着手看了看,却冷不丁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继而就笑道:“你从前那般纤弱无骨的样子,如今壮实多了。只瞧这脸上的肉,我就知道你这几天定然没少补!可别贪心吃成个大胖子,回头你婆婆和叔全又悔之不迭……找你过来也没什么事,就是好些天不见你,我又在宜春馆那个地方几乎憋死,没劲透了,想找个人说说话!”
  陈澜见宜兴郡主竟是这般说,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娘可是因为干爹不好随便进宫宿住,所以觉得寂寞了些?”
  “你个丫头,竟打趣起了我来!”宜兴郡主虽喝了一声,人却慵懒地又躺下了,随即似笑非笑地说,“你这几天是天天有人陪,我是成日里见不着人,自然百无聊赖。而且还有人非要一个招呼不打就下什么册封的旨意,自己却不露面,你干爹人又不在,害的我这口气没地方出,真是闷透了!”
  一旁的张惠心冷不丁咋咋呼呼地说道:“娘可是觉得册封的礼制太麻烦了些?哎,这都说了等您怀住了四个月上下再行礼,而且听说也不是不能简化……”
  “简化?这都是国朝初年定下来的礼仪,简化了之后,回头又有人挑刺说礼仪不够隆重,究竟不是正牌长公主之类的话……我是无所谓,你皇帝舅舅少不得大发雷霆!他就是不让我消停,这名头又不是非要不可,争什么闲气……”
  怀孕的人原本就比平常焦躁,更不用说宜兴郡主这说风就是雨的个性。一时间,屋子里其他人连个插嘴的空都没有,就听着她在那儿滔滔不绝。陈澜几次目视武贤妃,都只见她含笑在一旁对小宫女吩咐事情,而周王则是自顾自吃东西吃得正高兴,张惠心司空见惯似的在那打着一个络子,唯独她一个人没事干。显然,只有她对如今宜兴郡主的啰嗦做派不熟悉。
  好在就在她有些耐不住的时候,外间终于传来了一声叹息:“九妹,这进封的大好事情,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成了折腾?”
  “难道不是?”
  宜兴郡主没好气地一抬头,见是皇帝进来,这才挪动着坐直身体,可下一刻见大家齐齐起身行礼,她是怎么都赶不上了,索性也就不动了。待到皇帝坐下,又无可奈何地瞧着她,她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皇上,这一次的事情别人都只是小小的犒赏,只我这一头异常显眼,这又是何苦?传扬出去,少不得有人抬出当初太后拒绝给我长公主封号的事情来!”
  “朕可没有那心思和已经过了世的母后赌气。”
  皇帝淡淡笑了笑,冲武贤妃微微颔首,见武贤妃心领神会地起身去拉了周王,张惠心和陈澜也跟着站起身要告退,他便出声叫住了陈澜:“阿澜,你且留一留,朕还有话对你说。”
  陈澜闻言一愣,但还是依言留下了。待到门帘在身后落下,她不禁颇有些疑惑,闹不明白为什么此时会唯独留下了她来。然而,皇帝下一刻说的话,立时就让她愣住了。
  “封了长公主,你哪怕天天入宫,甚至在紫禁城之内择个地方住下,就不用只在西苑里头住,进进出出更方便,御药房的御医也能随时伺候。最要紧的是,打破成例!朕杀了一个东昌侯,废了一个汝宁伯,却不是因谋逆,这已经算是打破了一丁点成例,但如今终于是用你的册封破了太后当年驳朕的说法……有的事情开了先例,日后也就方便多了。”
  这最后一句话陈澜品味了许久,可还没等她想出个子丑寅卯,皇帝的话锋就突然一转道:“两江那边颇有些不妥,所以朕本是想亲自去一趟,但既是他们反对,就只好让老四再走一趟了。你在江南留下的那些人,如今需要动一动了。另外,阿澜,听说你家婆婆有亲戚从江南找上了门来?”
  “啊……”陈澜不防说着说着就绕到了自己头上,愣了一愣就忙点点头道,“回禀皇上,是母亲的嫡亲弟弟,说是从金陵过来投奔的。”她不敢怠慢,将一应情形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这才欠了欠身道,“母亲撂了话说是请人今天过来,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家里相见了。”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不外如是,想来你婆婆、叔全还有你,都体会至深了。”
  皇帝淡淡地笑了笑,继而就说道:“既是阿谀奉承前来送礼,却又在德州停住了观风色,继而竟是只拆出了一半送上来,足可见根本不是诚心,畏叔全权势而已!只不过,眼下他们大约还想着即便得罪了人,也现管不到他们头上,所以才敢这么明目张胆,既如此……那朕就索性成全了他们。放了你家叔全镇守两江总兵,你说如何?”
  此时此刻,不但宜兴郡主大吃一惊,就连陈澜亦是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母女俩你眼看我眼,竟是谁都没开口答话。
  
  
  第352章
大智慧,真亲情
  西苑玉河桥。
  与宜兴郡主同乘一座暖轿,这对于陈澜来说还是头一次。只不过,这抬轿的太监显然经过严格训练,一起一落极有规章,人在其中只觉平稳不觉颠簸,再加上宜兴郡主有意打起了帘子,两人出了乾明门就一路观赏西苑景色,倒也惬意。只母女俩心里全都搁着皇帝说的那前后两件事,因而兴致都算不得高。
  看着窗外那一片萧瑟的琼华岛,宜兴郡主突然开口说道:“可是想不通?”
  陈澜先是一愣,随即看了一眼后头的一个轿夫。即便明白这些人就好比聋子哑子,可也不能担保这些谈话不会呈报给特定的人,她不得不加了几分小心。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说:“娘,那任命倒也没什么……可是,这武将出镇在外,家人历来不是要留在京城的吗?为什么我……”
  “江南是什么地方?”宜兴郡主微微一笑,见陈澜瞪大了眼睛,随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样子,她这才笑道,“一等一的风月之地,不带家眷的官员,到了那地方不是放纵他贪恋花街柳巷么?两江总兵一向是带家眷上任的,这又不是宣府大同辽东这样驻扎铁骑大军的前沿,那些军马不是为了防内乱,就是为了防着南京宗人府看管的那些闲人,总共不过三万,称得上精锐的差不多是一万,难道当总兵的还能从那边起兵造反?”
  “娘,那两个犯忌的字您也说得太利索了些……”
  见陈澜竟是冲自己皱了皱鼻子,宜兴郡主便笑着一摊手道:“我口无遮拦惯了,他们不会连这种话都往外瞎传,再说这原本就是事实。其实,江南气候比北方潮湿,利于妇人养身,让你过去,这是缘故之一。至于另一点嘛……我从前留下的一些人手,你不妨帮忙留心一下。”
  “咦?”
  陈澜闻言一愣,再去看宜兴郡主时,只见她又恢复了之前那淡淡的笑容,却是再也绝口不提此事,她也识趣地不再追问。过了玉河桥,前头就是灵星门,再往前则是西酒房西花房之类的内官衙署,经过的人虽多,但全都会垂手低头退避到一旁让这轿子通过,因而倒也走得并不慢。直到沿着中间一条南北夹道往北走了一阵,人才渐渐少了。
  “娘,咱们这是往哪走?仿佛不是宜春馆的方向?”
  “我带你去内校场外头转一圈,让你看看你家叔全之前过得什么日子。对了,淮王就关在司礼监经厂后头的那座广安殿。他这一回自作孽,等过了年节之后,大约就要转到太祖孝陵去。皇上虽不想再杀儿子,可也不想再看到他,只可怜了李淑媛……”
  按照淮王之前做的事情,换成普通人就是死十次也够了,可如今却能逃得一条活路,陈澜甚至不用细想就明白皇帝此举的无奈。已经死了一个吴王,又发配了一个晋王去谒陵督造皇陵,倘若再把这么个儿子直接赐死,只怕京城震动更大。为今之计把人远远发落出去,等过上两三年,京城兴许就会忘了这么一个人,到时候处置比如今直接杀人动静小多了。
  因而,当路过那广安殿时,她不禁有意多看了两眼。可就在这时候,那边却突然传来了极大的喧哗,不一会儿,就只见一前一后两个小太监发疯似的朝这边冲了过来。见此情景,她一下子就伸手攀住了窗口,心里突然生出了某种不那么好的预感。
  “停轿!”
  宜兴郡主高喝了一声,还没吩咐什么,侍立在轿子边上的大丫头龙泉就立时朝那两个小太监迎了上去,须臾就急急忙忙赶了回来,到了轿子窗口处轻轻弯下了腰。
  “郡主,是李淑媛……李淑媛被打破了头……郡主您要不要去看看?”
  “那个混账小畜生!”宜兴郡主不用追问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一时竟是握拳狠狠砸了一下面前的小桌板,旋即就抬起头说,“你和纯钧一块过去,赶紧把李淑媛送回去,再去御药房请了御医去看。然后传我的话,广安殿四周警戒加倍,送饭等等全都从窗口递进去,不许一个人进屋和他说话。不吃拉倒,饿死算数!”
  听到后头这极其彪悍的八个字,陈澜忍不住盯着宜兴郡主看了好一会儿,及至龙泉答应着走了,她方才冲自己的干娘竖起了大拇指。
  那样色厉内荏的家伙,只怕谁都不在乎了他,他反而能消停下来!
  见陈澜这动作,宜兴郡主却意兴阑珊地叹了一口气:“年纪大了,没年轻时那种脾气了,否则就算这会儿是双身子,我也非过去狠狠教训他一顿不可!想当年哪怕是五哥那样飞扬跋扈的人,也吃过我的巴掌,好汉……嗯,好女子也不提当年勇了!”
  这最后一句感慨终于把陈澜逗得扑哧一笑。只是,面对宜兴郡主那怅惘而又悠远的笑容,她却再一次确认,她面前的这位干娘是与众不同的。
  不多时,轿子便重新起行。外头仍然不时传来叫嚷的声音,中间仿佛还夹杂着淮王的怒吼,但很快就听不到什么声息了。四周恢复了平静,只有轿夫平稳整齐的脚步声,亲随们跨刀和搭扣的撞击声,侍女们地环佩叮当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再加上轿子中的宜兴郡主没说话,陈澜竟是渐渐生出了几分困意。直到发现宜兴郡主突然向她招了招手时,她才眨了眨眼睛,靠着小桌把脑袋凑了上去。
  “龙泉庵里搜出来的东西,昨日都呈送到御前了。谁也没想到,那里竟然有一个密室,保存着不少国朝初年的东西。其中就有楚国公的《甜水歌》亲笔,恰是和你背的一模一样。”
  “真的一模一样?”陈澜自然而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怪不得头一次和娘一块去时,龙泉庵主就曾经挑起某些话头,话说得隐晦得很,就连那天晚上也是……”
  见陈澜说着说着,就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宜兴郡主便拉住了陈澜的手,又体谅地拍了拍:“她那是别有用心,有意和你沾上关系,皇上哪里会不知道。你又不是我这样走南闯北不安分的人,从前就是一个足不出户的大家千金,就是往你身上泼那些脏水,也得有人信才行!倒是那里头收集的楚国公旧物极多,皇上翻了翻,正好在场的我也翻了几本,最后终于打消了毁弃的打算,说是在乾清宫单独辟一间稳妥的屋子保存。”
  打从三叔陈瑛被调肃州的文书下达之后,陈澜就知道,这事情应该再牵扯不到自己身上。然而,此时相比宜兴郡主那明确的安慰,却反而是楚国公遗著能够留下,让她更松了一口气,但如释重负的同时,一股说不出的明悟又生了出来。
  想来,如今去开国已远,皇帝再也不觉得那位开国功臣还会留下什么影响,相反那些遗著也许对如今的盛世有用,这才把所有东西留了下来。
  “太祖实录并未明说楚国公是被赐死,只说了仰药自尽,再后来因公主之子病故,于是自然谈不上承继,这一支爵位就此除了。所以我倒是对皇上建议,去岁以来,朝廷杀了一个侯爵废了一个侯爵,死了一个阁老,牵连无数文武,如今之计,不如对永熙以前被废除的那些勋臣贵戚以及被贬的文官加以恩赦。只要还几个爵位回去,再用几个流官子弟,则天下称颂,之前那些沸沸扬扬的风声自然可以全部压下去。这其中,将楚国公配享太祖便是第一条!”
  此时此刻,陈澜终于遽然动容,钦佩之色溢于言表:“娘这一个条陈,虽不能说恩泽天下,但要说安定人心,此举着实无可比拟!”
  “尽往我脸上贴金不是?”宜兴郡主亲昵地一弹陈澜的鼻尖,随即笑道,“还不是因为你从前说,有人想的是抹黑皇上,所以这才提醒了我。我已经打算这些事情很久了,但一直到此次事了才提起。那位庵主是秦王郡主,有这样的能耐也不算太奇怪。要消弭此前的影响。唯有如此,毕竟江南的不少书院里头,仍供奉着楚国公……你是不是觉得,这不加恩平民,反而是在官场做表面文章,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些?”
  “娘说的哪里话。”这会儿说的不是刚刚那种极其要紧的言语,陈澜就少许挪开了些,两只手却仍搁在桌板上,“其实要真正的加恩黎民,第一是免赋税,奈何这是上令,若下头不实行,百姓半点享受不得,反而平白亏空国库。所以,如今每年蠲免受灾之地的大半赋税,再贷以种子耕牛,这样还更有效些。更何况……”
  史书从来都是百姓写的……平等这两个字,什么时候曾经做到过?
  ……
  乾清宫东暖阁。
  面无表情听完了广安殿发生的事,皇帝却未出只言片语,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就打发走了那急匆匆前来报信的小太监。只有贴身服侍皇帝写字的成太监才能从那墨迹淋漓的字纸中发现,皇帝心中蕴藏了多少怒火。因而,待皇帝写完字之后,他亲自守着火盆一张张烧了那些纸,末了眼睛就微微眯了起来。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
  正月初一这年节素来是走亲访友的正日子,因而一大清早杨进周上朝,陈澜进宫,但络绎不绝的送礼人几乎就不曾断过,仿佛是要把镜园前些天闭门谢客那缺口全都补上来。江氏起初还打点精神见见,到后来就渐渐不耐烦了,索性把陈澜留在家里的云姑姑和柳姑姑差出去应付。直到得知十五弟江柏来了,她才吩咐把人请到了小花厅。
  当年出嫁时她已经及笄,幼弟却才只五岁,相对之时自然不会出现什么抱头痛哭,更多的是尴尬无言。等到度过最初那种没话找话说的状态,两人之间的交流才总算是顺畅了一些,可更多的是沧海桑田的唏嘘。只当江柏小心翼翼再次提出在京城定居的事情时,她才收起了那种别后重逢的感慨,沉吟着没有说话。
  “老太太,老爷回来了!”
  得知儿子回来,江氏心头一松,顺势吩咐了把人请进来,随即就冲着江柏说:“如今全哥娶了媳妇,家里的事情我也撂开手不管了,全是交给他们。你既是之前就见过了全哥,这事情只管直接对他说就行了。至于全哥媳妇则进了宫去,你不妨多盘桓一会,一块见一面。”
  江柏昨日才见过杨进周,一想起那种冷冽的表情,心里就直发憷,此时只能强笑着点了点头。等到杨进周进门行礼,对着他淡淡地叫了一声舅老爷,他自然更觉得忐忑不安,竟是摆不出什么亲长的款儿,直接站了起来。
  “全哥,日后我一家住在京城,还得劳烦你多多照应……”江柏想着在金陵时,继母所出的两个兄弟在分家时生生占去了众多田土,而且族长偏袒不公,忍不住心头一热,竟是脱口而出道,“之前我是不该不闻不问,可族中有宗长,家中有继母,我被钳制得动弹不得,再加上家境艰难,并不是有意。我也知道搬到京城实属厚颜,只求镜园帮忙寻一处公道的宅子,让那些地头蛇不能滋扰,由得我们过下安生日子,别的并不敢多求。”
  刚刚那一番交谈下来,江氏已经觉得,兴许是多年磨折,这分别多年的幼弟着实不是什么很有心机的人,那种低声下气的软弱和她印象中的江家人相比,简直仿若两个世界。因而,见杨进周眉头微微一凝,却一时没吭声,她的心终于是软了下来。
  “罢了,过了年家里正好要看房子,让全哥叫人帮你们看一看也行。”
  母亲这么一说,杨进周不禁瞅了过去,见江氏虽是垂着眼睑,可那种感伤的表情却是表露了心意,因而他略一思忖,就点了点头说:“既然娘这么说,让他们帮阿虎找房子的时候,也帮舅老爷好好瞧一瞧,找一个适当的地方。至于地头蛇之类的角色,让人去五城兵马司打个招呼就行了。只要是能帮的,我自会尽力。”
  最后这话说得简洁,意思却清清楚楚,可即便如此,江柏仍是一时大喜,连忙千恩万谢。待到再次坐下来时,江氏又问起昨日的贺礼,他的脸色才尴尬了下来,期期艾艾仍是昨日对杨进周解释时的那番话,却只字不提今天自己登门时只带了那四色干果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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