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校对)第15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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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听着,陈澜就觉得江氏的口气越来越不对劲,此时立马打断了她的话,因笑道:“母亲您这是说什么呢!您如今是正该好好享福的时候,什么遗憾不遗憾的!叔全都一直念叨着我身体弱,年纪轻轻的还不如您呢!”
  “听他胡说,你怎么能和我这粗手粗脚的比?”
  江氏被陈澜的话给逗乐了,嗔着骂了杨进周一句,就不知不觉被陈澜拐到了别的话题上。因又说起了晚上的守岁和散赏钱,继而提到了今年庄子上的收成,还有家里的收支盈余等等,婆媳俩便渐渐算起了帐,刚刚那一番事情却是默契地被她们丢到了脑后。
  直到傍晚,杨进周才回了家来。只不过,陈澜任凭怎么看,也没法从他的脸色上头看出什么端倪,江氏也是端详了好一阵子,最后不得不气馁地说:“你呀……别藏着掖着,你媳妇之前已经劝了我好一阵子。哪怕有什么再大不了的,你也直说就是。”
  “娘,十五老爷这一回不是一个人上京,是带着一家子一块上来的。”杨进周见江氏满脸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这才解释道,“说是一大家子,但也就是他夫妻俩和一双儿女,再加上两个仆人。我多盘问了两句,十五老爷本来还想死撑的,可禁不住我要拂袖而去的样子,终于道出了实情。原来,这一次族里闻听咱们家仕途正好,于是漕河封冻前就派了七老爷和他一块上京,可后来觉着京城情势不妙,就在德州停了好一阵子。后来听说别人都有,唯独我没封赏,还被解了两桩差事,那位七老爷立时带着人回去,因十五老爷执意要上京,七老爷这才把原来的那份礼物拆出了一半,让两个妈妈跟着十五老爷上来送礼。”
  杨进周一口一个七老爷十五老爷,没有称呼一声舅舅,陈澜自然能听出其中的差别来。而江氏也一直默然无语,听完原委更是冷笑了一声。
  “他可有对你说过,这许多年为什么连一封信都没有?”
  “是族里一直严令,说什么江家的耻辱,不许有人接济联络。”杨进周鄙薄地皱了皱眉,旋即就淡淡地说,“他还说外祖父过世后,族里主持分产不公,多年来他的日子也过得清苦,若没有年例的银子和米粮度日,那分得的几亩薄田说不定都卖了度日。他也暗地打听过,奈何人收了银子不办事……这一次还是知道我的事,他才起心变卖一切,把一家人搬到京城来。他知道对不起您,只希望咱们能够帮忙说个话,让他们在京城定居,其他的不敢再求。他不想再回去看族长和族人的嘴脸了。”
  江氏最初只是就这么听着,可到后来却是气得直发抖,好在陈澜在后面轻轻揉按着她的肩膀,她才终于是挺了过来。
  “好,好,真是好极了!”怒极反笑的江氏在扶手上重重一拍,随即长长出了一口气,“幸好我有个好儿子,幸好我如今过得好!打发个人去告诉他,让他明日过来,也不要什么繁文缛节送什么厚礼,我只想见见他这个人!不说这些了,预备过年,大好的除夕夜,别被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折腾得没了兴致,让外头去放爆竹,咱们吃团圆饭!”
  陈澜立时答应一声快步往外走去,吩咐了门外伺候的一个媳妇。不消一会儿,命令就一层一层地传了出去,很快,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就传了进来。也不知道是这爆竹声带动了四邻八舍的世家豪门,还是这当口本就是放爆竹的时分,总之只不过一会儿,无数的爆竹声就响彻了已经昏暗下来的天空。
  除夕夜历来要祭祖,但如今从前的汝宁伯府被朝廷收回,杨氏宗祠虽留着,可还有众多地皮权属等等问题要族长族老执事等等去扯皮,因而这一夜,放过爆竹之后,镜园之中杨家三口人只是在正堂简简单单参拜了已故世的杨进周之父,随即就回了惜福居。
  因统共才三个人,彼此行礼之类的自然而然就免了,倒是一干仆役一个个上前磕头。尽管这镜园重归杨氏统共也没几个月,可这段时日经营下来,内内外外已经整肃一清。而随着汝宁伯世爵被夺,最初被太夫人和郑夫人送来的那一干人里头,别有用心的不是被撵了出去,就是自个瞧着势头不对寻了借口出府,剩下的都是安心干事的。再加上人牙子木老大陆陆续续送来了好几趟人,如今人手已经全部补足,虽还不能说毫无瑕疵,可也已经是井井有条。
  所以,这会儿的打赏端的是上下人等最盼望的时候。磕过头后接了早就写上名字一一封好的赏封,精明的人便捏一捏掂一掂分量,而心急的则是退到廊下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瞧看。总而言之,当差不多清楚了这赏钱的数额之后,内内外外好一片欢喜不尽,歌功颂德声更是在摆年夜饭时还陆陆续续传到了里头。
  此时厢房和耳房里头也已经摆好了一桌桌酒菜,平日里贴身伺候的几个妈妈和大丫头则是轮番出来吃饭。如庄妈妈和云姑姑柳姑姑这样平素威权重的,少不得一进屋就被人灌上一杯酒,等坐下之后又有小丫头探问赏钱,却被柳姑姑搪塞了过去。
  “大伙的赏钱都是夫人亲自厘定的,照平日里的点卯早晚,当值勤快与否,差事完成得如何,一桩一桩都列着单子,所以分了上中下三等和不合格。这不合格今年咱们府里一个都没有,而哪怕下等赏封,也足够大家过个肥年了!”
  这话自然是引得一片附和声,当即别人也不敢多问,只殷勤地挟菜伺候,又是奉承又是逢迎,等到一顿饭吃完,竟是醉倒了一大片。见此情景,柳姑姑便悄悄起身退席,等回到正房时,就发现这儿的年夜饭也已经吃完了,眼下江氏拿着两个荷包,竟是笑吟吟地塞在了杨进周和陈澜手中。
  “娘……我和澜澜都不是小孩子了……”
  “只要你们还是我的儿子媳妇,哪怕下头儿孙满地都会叫人了,在我眼里那还是孩子!”江氏笑着打趣了一句,又说道,“不是什么金银之类的俗物,都是我亲自绣的,从你们成婚到现在,断断续续也做了两个多月,就是不知道绣工可还比得上从前……至于里头,是我之前特意去护国寺请了开光的一对护身金钱。从前不信神佛,如今看着这日子,我却有些信了。老天终究还是有眼的,不说其他,至少保佑了你们平安,否则也没有咱们如今这日子。”
  杨进周对这一套素来就是可有可无,此时不想违逆母亲,就笑着谢过了。而陈澜端详着那荷包上栩栩如生的鸳鸯,想到这一年多来逢凶化吉,虽知道也是自己苦苦设法挣扎的结果,但运气的成分更是决计不可忽视。更何况,她这第二次的人生,原本就是一种神迹。
  “娘说得对,这刀光剑影的,咱们一家人全都一一平安度过,这自然是福气。等燕九节时,咱们再去白云观逛一逛拜一拜,总不能只拜佛祖,丢了全真不是?”
  江氏一下子被陈澜这口气给逗乐了,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敢情你更贪心,佛家道家一样都不丢,这是打算让诸天神佛全都庇佑了咱们家?好好,正月十九咱们一块去白云观……对了,全哥你的假似乎就只到正月二十吧,还真是正好!”
  “是只到正月二十……还说好了到城外的小汤山庄子上去泡泡温泉,算算初六初七就该出城去了。要说起来,我回了京城,除了这两天,几乎没怎么带娘您去逛逛,和澜澜出的几回门也差不多是次次办事,这一趟之后再得闲暇,也不知道要几时了……”
  “大过节的,说这种扫兴话干什么!”陈澜没好气地斜睨了杨进周一眼,这才眉开眼笑地说,“娘,别听他的,他就算不在家,以后您想到哪儿去尽管和我说,我带了您去!”
  “好好好……不过你这丫头,不是自己想去玩,所以才带挈我吧?”
  见陈澜笑着上来抱住了自己的胳膊,竟是罕有地撒起了娇,江氏少不得把她搂在怀里。一旁的柳姑姑见杨进周站在旁边,那脸上再不似从前那般僵冷,心中也是感慨,随即就上前凑趣道:“夫人,您忘了给老太太预备的年礼?”
  “啊,只顾着拿娘的压岁钱,竟是险些忘了大事!”
  陈澜这才赶紧松开了江氏的胳膊,笑意盈盈地跳下地来,随即三步并两步地拉着柳姑姑出了门去。不消一会儿,两个人就一前一后进了屋子来,陈澜的手里竟是多了一个长长的颈枕。到了近前,陈澜便把东西双手递了过去。
  “娘,这些日子也没时间赶制什么衣裳,您又让我多歇着,所以我就偷了个懒。听庄妈妈说,您从前女红做得太多了,常常脖颈肩膀酸疼,所以我就想着做了这么个颈枕。杭绢的里子潞绸的面子,里头包的是请林御医特意开方子调配的各色中药,或是晚上睡觉枕着这个,或是白日里午觉时使用,对脖子肩膀都好。”
  陈澜嫁过来之后之后就送过衣裳鞋袜,而杨进周的外袍也往往都是亲手做,江氏看在眼里自然满意,如今这当口正在媳妇将养身体的时候,自然不计较年礼是否是那些针线女工。即便如此,此时看到陈澜送了这个,她仍是喜上眉梢,接过来仔仔细细瞧了瞧,就在陈澜的帮助下垫在脖颈后头试了试,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这孩子真是有心!”
  杨进周见母亲和妻子都笑得高兴,自然也是说不出的欢喜。只不过,想着自己的年礼,他就有些讪讪的。待送上了那个每年几乎都一模一样的卷轴,见母亲展开之后看着那个寿字点头称赞,他更是露出了一丝惭愧。
  “娘,这么多年都是送您同样的东西……”
  “还不是因为你爹去得早,你才生出了这年年送寿的心思?就是从前你在兴和,也不忘让人送这么一个卷轴回来,你有这份心就行了,何必计较东西?”
  说到这里,江氏就把陈澜和杨进周的手按在了一块,面上露出了满意欣慰的笑容:“看着你们两个和和美美,看到咱们家蒸蒸日上,比我得什么礼物都高兴!对了,说是今天预备了烟花对吧,走,一块出去到后院看热闹,让他们预备放起来!”
  老太太既然发了话,柳姑姑自是抢在前头出去知会,陈澜和杨进周则是服侍江氏换了皮靴子,随即才一左一右扶持了往外走。到了正房门口,陈澜又接过了小丫头递过来的斗篷,先给江氏穿好,自己才罩在了身上,待看到杨进周也穿戴完毕了,这才一块出了房门。这会儿早就有预备好的两乘轿子等在了外头,就连刚刚出去吃酒的庄妈妈也到了。
  陈澜只哄着江氏上去坐好,自己却执意不肯坐,于是打发了另一乘轿子,只拉着杨进周的手,两人肩并肩地跟在轿子后头,两只手自然而然地合在一起。待到了后院,见是那边已经扎好了烟花架子,旁边的小亭边上已经围好了青幔帐,一行人一进去就发现里头暖意融融,丝毫没有外间那种寒风刺骨的感觉。
  “节俭了大半辈子,今晚上也奢侈一回。这都是我让庄妈妈安排的,就在这儿守岁!”
  所谓的奢侈,不过是说那围着的青幔和里头摆放的熏笼和炭盆,这点开销对于今年结余不少的镜园来说,自然是绰绰有余。因而陈澜一听这话就笑道:“母亲,一年才过一回年,要是这就说成是奢侈,那满京城不知道要多少奢侈人家呢。”
  “哎,其实也是皇上说,正旦新年是大节,且皇后娘娘百日丧期已过,故而官府民间都不禁爆竹烟火,所以才有如今的热闹……”
  听到这话,陈澜忍不住双掌合十默默祷祝了两句,随即就眯起眼睛静静听着夜空中数之不尽的爆竹声烟花声。很快,下头就送了瓜子花生之类的坚果攒盒,并水晶饺之类的热点心,一家三口坐在上首,庄妈妈和云姑姑柳姑姑几个则是聚在下首,再加上一帮伶牙俐齿的大小丫头,竟是好不热闹。如是也不知道说笑了多久,当外头终于报说,是护国寺敲响了迎新钟的时候,陈澜便抢着窜起身来,大声吩咐道:“到时辰了,快,放烟花!”
  几乎是同一时间,杨进周就上前在她的肩膀上搭了一件厚厚的鹤氅,紧跟着四面青幔尽去,就只见那早就搭好的烟花架子爆发出了无数绚丽的色彩,点亮了漆黑的夜空。
  刹那间,火树银花,璀璨绚烂。
  
  
  第351章
入宫,高升
  正月初一的正旦大朝会,素来和冬至齐名,哪怕是平日特旨免朝的高官们,这一日也必得全副礼服上朝。而对于命妇们来说,如今后宫太后皇后先后崩逝,大多数人便省了这一趟奔波,唯有那些和后宫嫔妃沾亲带故的勋戚贵妇们,在这一日能够获准进宫拜见。
  因而,江氏倒是不用大冷天地一大早进宫,陈澜却在前几日就得到了讯息。这新年一大早,杨进周入宫上朝之后没多久,咸阳宫皇贵妃就派了两个太监和一乘轿子来,将已经梳妆打扮预备好的陈澜接进了宫里。在进入正殿之前,陈澜还瞅见前院西配殿中似乎有人等着,只没来得及瞧分明就已经到了正地方,竟是没通报就直接让她进去了。
  和从前病怏怏没精神的样子大不相同,如今大约是心情好再加上细心保养,皇贵妃朱氏瞧上去脸色红润,人竟也丰腴了少许。拉着陈澜先是寒暄说笑了一阵,她就打发了身边人出去,这才轻声说道:“前几日皇上曾说过,宫中还有好几位小皇子和公主失了生母。我膝下荒凉,不若挑一个养着,也好解解寂寞。我昨天选了一个才三岁的小公主,皇上很高兴。”
  “娘娘这般善解人意,皇上自然是高兴的。”皇贵妃如今不再是从前那患得患失的光景,陈澜自也打心眼里高兴,“祖母要是知道娘娘有了个伴,也必定会替您感到欢喜。”
  “还不是我记得你以前说过的话。不是我的终究就不是我的,娘家后继有人我如今既然指望不了,挑个小皇子只是惹祸罢了。武陵伯夫人之前来过,我已经严词训诫过了她,只听不听得进去就不知道了,所以眼下我也懒得再见她。倒是你……要不是皇上对我说,我真想不到,那时候那么危险的时候,你竟有那样的勇气,怪不得你三叔那些小伎俩全都没得逞。他一走,这下子姑姑也能过上好几年的太平安生日子,我还真得谢谢你!”
  陈澜早知道祖母朱氏和皇贵妃亲近,此时听到这话,自然也是笑了起来,只却婉转岔过。闻弦歌知雅意,皇贵妃也就不再纠缠这话题,而是索性吩咐宫人去取了刚刚御酒房送来的杏仁露和御膳房送来的松仁饼,再加上林林总总其他各式各样的零食小玩意,竟是把陈澜当成了孩子似的。陈澜一样尝了一丁点,自是赞口不绝,可不料想皇贵妃竟是当即冲着那掌事宫女点了点头。
  “把这些每样都包上一些,给杨夫人带回去。那杏仁露装瓶,就用皇上之前赐的那个玻璃瓶……”
  “娘娘!”陈澜吓了一跳,正要开口推辞,就发现皇贵妃转头看向了自己。
  “绫罗绸缎金银首饰,你如今都不缺,用这些表心意也俗气了,横竖你还是孩子,这些点心吃食应该是喜欢的,那就每样带些回去,也让你婆婆尝尝。宫里的人就是知道了,也只会觉得我把你当成晚辈,断然不会有别的想法。”
  皇贵妃如此说,陈澜想了想,也就不好意思地谢过了,只看着那左一盒右一盒,最后一个三层食盒竟还装不下,她顿时有些汗颜。陪着皇贵妃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宫女又把小公主领了出来,她见是小丫头虽瘦小,却眉清目秀,只形容之间有些怯怯的,于是见礼后便有意无意地逗了一会儿,浑然没注意皇贵妃看着她时那略带叹息的目光。
  “娘娘,端福宫贵妃娘娘使了人来,说是听说杨夫人来了,想请过去见一见。”
  就在陈澜觉得盘桓的时间略长了些,预备告退的时候,外间突然进来了一个宫女,行过礼后就道出了这么一句。颇觉得意外的她看了看皇贵妃,见其也是微微一怔,她就明白这突然插进来的一档子必定是别有目的,不觉踌躇了起来。
  “端福宫贵妃派来的人在哪?让她进来说话。”
  皇贵妃吩咐了这么一声之后,那宫女立时出去,须臾就带着一个中年太监进来。那中年太监跪下磕了个头,随即就顺着皇贵妃的问话毕恭毕敬地说:“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说,从前那桩事情承蒙杨夫人提点,一直不曾当面道谢。如今贵妃娘娘心境好多了,又正巧听说杨夫人进了宫,所以便想请去坐一坐,只一会儿就好。”
  话说得虽好听,但皇贵妃朱氏也是久经沧海的人,闻言眉头一挑,长长的丹蔻轻轻一弹扶手,随即就慢条斯理地问道:“贵妃那儿,如今可是有客?”
  那中年太监顿时一噎,好半天才头也不抬期期艾艾地说:“是……是罗淑人和阳宁侯府五小姐在。”
  听到这里,皇贵妃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即冷笑道:“既然还有外客,这会儿见杨夫人也未免实在是不方便。再说,本宫还要留着杨夫人说几句体己话。你回去对贵妃说一声,等吃过午饭,本宫再亲自送她过去不迟。”
  话说到这个份上,那中年太监顿时无可奈何地磕了个头起身。一旁的陈澜看着他那哭丧着脸的样子,心中不觉一动。尽管她对三叔陈瑛深恶痛绝,可是,毕竟那边罗姨娘还要在阳宁侯府生活许久,陈汐也至少得等上两年多才能出嫁,成日在侯府里头,朱氏陈衍和她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因而她思量片刻就轻轻拉住了皇贵妃。
  尽管陈澜什么也没说,但皇贵妃瞧见她那微蹙眉头的表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嗔怒着瞪了一眼过去,她最终还是开口叫住了那中年太监。
  “罢了,既是贵妃要见,本宫先让一会儿给她也没什么要紧。瑶芳,你送杨夫人去端福宫,到时候再把人给本宫送回来!”
  闻听此言,那已经到了门口的中年太监顿时大喜,慌忙赚回来连连磕头,这才弓着身子在前头带路。陈澜见皇贵妃派给自己的竟是之前那个掌事宫女,知道这必是担心自己被人欺负,心里自然更加感念。一路到了西二长街头里的端福宫,才一进前院,她就看到一个人影敏捷地往正殿冲去,随即在门前高声嚷嚷着通报了一声,不一会儿,好几个宫人就迎上前来。
  面对这样的大阵仗,陈澜不觉也有些吃惊,不由自主地就被她们簇拥着入了正殿。尽管不是第二次见罗贵妃,但相比头一次的盛气逼人,后一次的失意憔悴,如今的罗贵妃瞧着虽有些瘦,但整个人的情绪平和,见着她竟是露出了几分从未有过的温和来。而相比之下,反倒是罗姨娘更显苍老瘦削,就连陈汐也比小年那会儿憔悴得多。相见之后,罗贵妃略说了几句闲话,就把伺候的人都遣开了去。
  “侯府的家事,我这个外人不想管也没法管,而且刚刚汐儿也死活劝说我不要派人去咸阳宫。只是,毕竟是和我一块长大的姐姐。今天请了杨夫人你来,确实不那么妥当,所以我之后自会去向皇贵妃赔礼。我只是想请你和阳宁侯太夫人说一说,留了罗淑人在家中,不要让她随阳宁侯上任。”
  若是罗贵妃提出什么不切实际的要求,亦或是以势威逼,陈澜自然不会买账,可是,罗贵妃提出的竟是这样一件事,她立时往一旁的母女俩打量了过去。见罗姨娘脸上虽敷着厚厚的脸,却能看出某些痕迹来,而陈汐扶着母亲的手甚至在微微颤抖,她立时明白了过来。
  “原来是为了这个。贵妃娘娘放心,我一定会向老太太提一提。老太太年纪大了,二叔二婶身体也寻常,罗淑人是朝廷册封的诰命淑人,三叔不在,留下服侍老太太自然是应当的。”
  罗姨娘刚刚还是心里七上八下,闻听此言顿时如释重负。倘若不是一旁的陈汐一把扶着,她几乎整个人瘫软下来,即便如此眼圈仍是微微红了。而罗贵妃亦是松了一口大气,留下陈澜说了又一阵子闲话,方才应了陈汐的言语让她送人出去。等屋子里没了外人,她才站起身绕到罗姨娘身边,伸出手来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
  “想哭就在我这好好哭一场!从前那回你入宫劝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见罗姨娘突然失声痛哭,罗贵妃捏紧了帕子,一时想到了自己身上,眼睛里不知不觉也流下了两行清泪。虽说淮王什么都供了出来,可是那个龙泉庵主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纵使将其碎尸万段,又怎么能够换回自己的爱子,自己最大的希望?
  尽管送出端福门也就够了,但陈汐鬼使神差地沿着西二长街送出了老远。直到咸阳宫转角,见陈澜停了下来,她才突然抓住了对方的手,语气艰涩地说:“三姐姐,谢谢你。”
  “说什么谢谢,又不是难事……三叔是年后上任吧?若是能熬就算了,实在挺不过去的话,不若请贵妃娘娘对威国公夫人说项一二,你们到威国公府避一避。”
  陈澜说得诚恳,陈汐却凄然摇了摇头:“还有二哥和五哥,总不成四个人都去人家那儿躲避吧?就为了前几天平江伯登门的事,爹就发了大脾气,更不用说这几天还有许多不好的消息。襄阳伯远行在外,今天若是那边送了年礼来还好,要是不送,指不定他又有所迁怒……总而言之,你能帮忙留下姨娘在京城,我心里感激不尽。”
  握着陈汐那冰凉的手,见她丝毫不曾提陈瑛为何会去甘肃,陈澜不禁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陈瑛那样阴刻无情的人,却有这样一个通情达理的女儿……这老天爷真是作弄人!
  眼看陈澜早早回来,已经等得不耐烦的皇贵妃总算是松了一口大气。左右打量确定绝无损伤,又拉着悄悄问了好一通,得知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她才总算是放下心来。她早就过了事事争先有仇报仇的年纪了,听说陈澜答应了罗贵妃,不禁也叹了一口气。
  “也好,姑母连汀哥儿都养在身边,只要她罗姨娘安分守己,想来也懒得理会那么多,留着就留着吧。我倒真没想到,这陈老三竟然是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要不是攀上了罗家,他能像现在这样又是袭爵又是重用?人一风光就忘了本,怪不得皇上再容不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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