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校对)第11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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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之下,阳宁侯陈瑛从威国公宜园出来,刚刚还满是笑容的脸上一下子凝满了寒霜。威国公罗明远在云南时威风八面,战场杀敌也好,平定蛮乱也好,从来都是杀人不手软,可如今到了京城却失了那股锐气,一心想要和光同尘,只做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也不想想好端端的鲁王会突然夭折,罗贵妃又遭人算计,这当老子的竟然听信罗旭那一套!
  “驾!”
  用力一抽马股,陈瑛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往前疾驰而去,也不理会身后那几个拍马也赶不上的亲随。等到熟门熟路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他才在一家黑灯瞎火的店前下了马,随手撂下缰绳就径直进了门。他一进去,立时有伙计上前照管马匹,又手忙脚乱下了门板,只留着中间一块空着,却也有一个小伙计等在那里。
  上了二楼包间,陈瑛就只见室内点着两盏昏暗的油灯,仿佛是因为有风吹进来,那火苗簌簌地抖动着,映照着灯旁那两个坐着的人越发脸色晦暗。陈瑛死死盯着那个年轻的瞧了半晌,声音顿时有些发干发涩。
  “殿下怎的也来了?”
  “我只是听说,阳宁侯下帖邀了汝宁伯,所以特意来凑个热闹。”见陈瑛那种震惊得犹如见了鬼似的表情,淮王自然觉得很满意,深感给自己出主意的人果然高明,于是就不紧不慢地说,“阳宁侯不用担心,我自愿在慈恩寺给母后念六六三十六天的经,这会儿九门落锁宫门下钥,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虽有巡查,可也难不倒我……还是说,阳宁侯觉得我碍事?”
  “在下不敢。”
  此时此刻,饶是陈瑛平日异常善于应变,也有些乱了方寸,说了这一句话之后,就干坐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而汝宁伯杨珪就更不用说了,满脸局促坐立不安,根本不敢去看陈瑛那刀子似的目光。到最后,还是淮王先开的口。
  “我听说,阳宁侯先头似乎打算和我那四哥接洽?”
  这么隐秘的事情,淮王怎么会知道!
  陈瑛竭力忍住心中的惊涛骇浪,故作讶异地说:“殿下这是如何说,我一介外臣……”
  “阳宁侯一介外臣,从前做过的事情可是真不少呢。”淮王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了几分孩子气的狡黠,“先头东昌侯府两位千金在路上被人误认为是东昌侯而遇刺,这似乎是你露的消息吧?佃户闹事围了安园,这似乎也少不了你推波助澜吧?想把令千金送给我那二哥晋王为次妃,事有不成,则是趁着晋王因王妃夫人假孕焦头烂额,唆使了王府一个亲信的太监附议了两句邓忠的提议吧?至于在宣府以我二哥的名义假传大捷等等,说是事急从权,其实无一不是在败坏我二哥的名声。阳宁侯,我说得可对?”
  此时此刻,陈瑛只觉得背后衣衫已经被冷汗沁透了。淮王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愚蠢冲动的小孩子,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一步一步偏偏被人完全看透了。尽管他做的一切都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证据,可这种事情哪里需要证据,只要宣扬开来就足以让他掉入万丈深渊。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他便声音低沉地说:“殿下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淮王似笑非笑地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在手中玩转了一番,这才得意洋洋地看着陈瑛,“这信封上的落款,阳宁侯可觉得似曾相识?”
  他自己的字迹,自己又怎么会不认识,更何况信封上还有他的暗记!那分明是送给荆王的心腹人士,请其代致的,又怎么会落在了淮王手中?难道……是了,要知道一直以来,他都没有见过荆王,更没有见过亲笔,指不定那个心腹自始至终就是淮王楔入进去的一颗钉子!
  汝宁伯看见阳宁侯陈瑛那苦涩的样子,心头又是惊骇,又是快意,当即便干咳了一声说:“阳宁侯,殿下也是看重你的才能,这才有意见你一面。须知如今晋王虽扳回了一城,可终究是圣眷大损,至于荆王,先不说名声,此次定下的王妃就可见一斑。至于小皇子们,更是不值一提。如今这等节骨眼上,想来阳宁侯也不乐意被黄口小儿凌驾……”
  “汝宁伯不用再说了。我家里的黄口小儿还未成气候,倒是贵府那位已经独当一面了!”
  一句话刺激得汝宁伯面色大变,见淮王亦是脸色铁青,陈瑛知道,自己总算能借着这个略略扳回一些失地,当即站起身推金山倒玉柱地对淮王拜了下去。尽管他并未多说什么,但这样的态度,却已经让淮王分外满意了。
  夜深之际,当三人各自从那酒楼的不同角落先后出来的时候,却是神情各异。而上了马车的淮王摩挲着袖子里的那封信,嘴角又上翘了些许,随即脸又阴了阴。
  只可惜那边只肯出主意,却不肯把正经东西给他,但就这一个信封,已经足可唬住陈瑛了。有了这个有能耐的臂助,他总能把当初那一箭之仇报回来。
  罗旭,杨进周,你俩洗干净脖子等着!
  
  
  第262章
添箱(上)
  仿佛是之前晋王的反击把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都镇住了,好些天来,朝堂上风平浪静,处处都是一团和气,就连内阁和六部会揖办事时,那扯起嗓门据理力争的声音也小了。
  礼部议定了未婚的皇子们待已故皇后一年小祥之后便出居王府,皇帝准了之后,便把先头皇后已经选定的两位王妃单子撂给了礼部。按照规矩,这些未来的贵人都是由宫中派教引宫女学习礼仪,不得再随意出门,直到出阁之日方止。然而这一次,皇帝却破天荒发话,让两位未来的王妃入宫,于关睢右门西边的元辉殿居住学习礼仪,半年后放出。
  淮王妃选定的消息早就透露了出去,乃是汝宁伯嫡出的四女杨芊,因而单子到了礼部,众人自是无话。然而,谁也没想到,那荆王妃竟只是淮扬一个寻常书香门第的女儿,父亲是已经致仕的知府,元配老蚌含珠,四十岁方才又得了这么一个千金。若是放在民间自也是尊贵,可放在朝中就不一样了。于是,对比晋王和淮王,有心人自是不免有所计较。
  朝堂上风平浪静,阳宁侯府自然能够安心为两位小姐备嫁。陈澜一面打点绣活,一面还要被朱氏时而叫过去清算嫁妆,自然少了别的待嫁姑娘那份羞涩,多了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而陈滟那边虽说简单多了,可马夫人终究还要些面子的,不愿意被人指指戳戳。可是,苏家送来的聘礼只是凑足了三十二抬的门面,聘金银子却不过二百两,她气了个倒仰,恨不得把庶女剩下的那几匣子首饰也给扣了,还是朱氏发话方才打消了这小心眼。
  陈澜警告了陈衍不要把陈滟那一日过来时说的话告诉别人,可事后知道陈衍特地去了一趟镜园,她少不得又告诫了两句。而对于陈滟的所求,她则是让陈衍辗转对内阁次辅杜微方言语了一声,得到了公允两个字的答复,这才让芸儿设法给陈滟捎了信去。如此一来,苏仪就算会落选,也至少不会是因为阳宁侯府陈家的缘由,到时候也能另外设法。
  忙碌之间,日子也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快到了添箱。朱氏很早就让人送了帖子给一众亲朋女眷,而接了帖子的大多都应允了亲来,就连晋王妃亦是一口答应了。宫中朱德妃和武贤妃却没有赶正日子,而是在十月十三这一日派了太监送添箱礼。
  她们一个送了两匣子的御用监造办金玉首饰和两箱上好的宫绸毛皮,一个送了一个紫檀木玻璃镜梳妆台和一对掐丝珐琅的花瓶,这就少说占去了六抬。虽说东西都是好东西,可朱氏看着这些,忍不住就有些发起了愁来,须知明日还有不少人,若是最后东西尚且超过了预定的数目可怎么好?
  心里这么想着,带着陈澜谢过赏赐之后,她拉着人回屋,不免就叹了一口气:“别人家是担心嫁妆不够女儿在夫家受了委屈,咱们如今担心的却是东西太多超过了数目。要是你比你二姐大两天就好了,占着长的名义,便是如你姑姑那样一下子陪送两百多抬,别人也挑不出理去。我算了算,你娘那大手笔,只怕十抬八抬都是少的,再加上你大表姐……唉,我还从来没想过,会在这事情上发愁。”
  看到朱氏货真价实蹙紧了眉头,陈澜不禁笑了起来,便上前揽着朱氏的胳膊轻声说:“东西多还不好么?多余的老太太就收进库房里头留着您自己用。”
  朱氏没好气地拍打了一下陈澜的手:“我都一把年纪了,留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您就算用不了,以后就给小四娶媳妇!”陈澜凑近了朱氏的耳朵低声嘟囔道,“其实我早说了,最好的法子便是藏在库房里头细水长流,压根不用送聘礼送嫁妆来回倒腾给外人扎眼。如果明天添箱的东西多,传扬出去就成了大伙助嫁,到时候谁也不会再一天到晚编排咱们阳宁侯府钱多得烧手,您也能过得更舒心轻省些。”
  “你呀,小鬼灵精!”
  祖孙两人正说着,外间绿萼便笑吟吟地进来,屈膝行了礼之后便开口说道:“老太太,三小姐,外头镜园那边差人送了野味来,说是杨大人之前奉旨跟着皇上于西苑射猎,得了好些野物,所以命送了一些到咱们府上,还差人送了给杜府。”
  朱氏闻言看了一眼陈澜,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缝:“看看,这人还没过去呢,就成日里惦记着。西苑养的那些活物已经好些年没人理会了,却挡不了皇上这一回心情好,他这个陪侍一旁的又是箭法神准。”
  陈澜抿嘴一笑,却看着绿萼又问道:“除了咱们府上和杜府,可还送了别家?”
  绿萼微微一愣,随即连忙说道:“奴婢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这就再去问一声。”
  见绿萼匆匆出了门去,朱氏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突然开口问道:“你可是担心汝宁伯本家?”
  “越是如今他得用的时候,越是不能让人抓了把柄。”
  听到这样的回答,朱氏不禁笑着点了点头:“好,好!你有这样的准备我就放心了。不过是二流勋贵,咱们不惹事,可也不能怕事!把该做的做周全,要是有人再挑刺,就好好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陈澜哪里不知道朱氏素来是睚眦必报,可这说法合着之前陈滟所说之事,也正好合了她的心情,当下她自是点头应是。祖孙俩又说笑了一阵,绿萼总算是又回来了。
  “老太太,三小姐,镜园送东西的那位管事说,杨大人总共打着了五六只野鸭,几只野兔子,还有两只鹿,还陪着皇上杀了一只熊,皇上都一股脑儿赐给了他。四只熊掌分别送给了咱们家,杜府韩国公府还有汝宁伯府,其余猎物则是分了分,自家留了一份就送了四家来。那管事还提了一嘴,说是杨大人被罗世子找去一块喝酒了,还捎带了几样东西去。”
  朱氏点了点头,示意绿萼下去,晚上让厨房先整治一块鹿肉,这才吁了一口气说:“想得倒是周到。镜园那头说是汝宁伯嫡支,可毕竟多年不在京城,关系不多,本家那边不能让人挑把柄,至于咱们这几家,自是都不能落下。倒是没想到他和罗世子竟还有些交情,大后天就要迎娶了,居然有闲情逸致跑出去喝酒!不过也说不准,兴许是高兴,吏部张尚书入阁,却还兼着尚书,罗家和张家联姻,罗世子日后就更稳当了。”
  得知杨进周又和罗旭出去喝酒,陈澜也颇觉得意外。可想一想两人乃是一时瑜亮,罗旭不但拿得起放得下,而且甚至未雨绸缪消除了隐患,他们之间惺惺相惜才是自然的,她就露出了轻松的笑容。罗旭的婚事是在前几日刚刚定下的,亦为天子赐婚,文定过小帖就在明日,至于成婚则听说在明年二月,想来罗家也要忙碌起来了。
  进了十月,京城的家家户户都烧起了暖炕,一到傍晚路上的人就少之又少,而酒肆的烧酒却因为可以御寒,照例变得好卖了起来。至于如羊肉汤和火锅子这种生活驱寒的吃食,则是更加为人们喜爱,几家有名的店铺更是从早到晚宾客爆满。只罗旭在京城乃是地头蛇了,虽说杨进周来得晚,可他早就在羊肉胡同这家羊肉馆里订好了包厢等着,杨进周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炽烈的酒香。
  “我还没来,你怎么就一个人喝起了酒?”
  “这不是坐等太无趣了么!”罗旭随手把桌上那个空壶撂在了地上,待杨进周坐下就站起身摆了酒碗在他面前,又抱了酒瓮斟酒,“你放心,等你的时候不过是拿着小盏尝个滋味,眼下才换大碗过过瘾。这第一碗,敬你……”
  “哪该是你敬我,是该我敬你才是,明日你家就得遣人去张府下定了吧?”不等罗旭开口,杨进周又添了一句,“不管怎么说,今天都得我先敬你一碗!”
  见杨进周夺了那酒瓮去先给他倒满了,随即才自己满斟了一碗,旋即拿起那几乎满溢的酒碗塞在他手里,又自己捧了过来和他一撞便一饮而尽,罗旭只觉得目瞪口呆,等杨进周一口气咕嘟咕嘟喝完,他这才笑出了声来。
  “杜阁老还老说你是木头的,要是让他看见你这强词夺理的样子,指不定怎么惊讶!好,那我就喝了这一碗!”
  喝下一碗之后,两人就没这么拘束了,你一碗我一碗犹如喝水似的下去不少,须臾小二又送了炮制好的野味来,他们这才对视而笑。男人的交情不外乎三四种,不是在战场上并肩打出来的,就是在酒桌上喝出来的,亦或是在某种不好说的地方一块耍出来的,再者就是打小玩在一块的兄弟。对于最初并不熟悉的他们来说,自然是第二种更多些。说了一阵子题外话,杨进周就伸手拦在了罗旭还要倒酒的手上。
  “好了,还是适度些好,再喝多了你回去不好看。说正事,我今天陪着皇上射猎,出来时夏公公给我捎带了一个好消息,说是他去太医院问过,几个有名的御医都说,贵妃娘娘只要把身子养好了,以后再有孩子并不难。夏公公还另提了一句,令堂的年纪比宜兴郡主还大些,又不是身体健壮常常练武,如今这一胎得多加留心。”
  
  
  第263章
添箱(下)
  十月十四这天一大早,阳宁侯府前院的下人就都忙活了起来。门前的阳宁街上,四个男仆在前头打扫,后头两个则是推着水车洒水,免得车马路过尘土飞扬。府里的各条甬道大路,则是早就被收拾了好几遍,蓼香院中更是从库房里头搬出来了不少摆设。等过了早上巳时,陆陆续续就有受邀的宾客到了。
  给待嫁的姑娘添箱,多是亲族的女眷出面。只出乎人们意料的是,最早前来的人中并不是府里早年嫁出去的那些地位不显的庶出姑太太,却是如今还尚未显怀的宜兴郡主和出嫁未久的张惠心。那一乘大轿一乘小轿一进西角门,立时有人飞报了蓼香院,因而等轿子在二门落下,除了徐夫人在那儿迎接之外,还有府里步子最稳的仆妇抬了两乘青绸暖轿在那儿等着,等人下来便小心翼翼扶了上去,直到过了蓼香院的穿堂之后进了院子方才放下。
  朱氏腿脚不便,便只在蓼香院外穿堂相迎,接着人进去之后,她关切地询问了宜兴郡主的身体状况,得知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合掌念道:“既然是这关口出了这样的喜事,只希望诸天神佛都护佑一二,也好让惠心能够添个弟弟妹妹。”
  “承太夫人吉言了。”宜兴郡主闻言顿时笑开了,旋即又四下里打量了一眼,“这阿澜人呢?虽说是后日就要嫁了,可她又不是那等面薄的女孩儿,怎么偏生避开了不见踪影?”
  她这么一说,张惠心也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我还打算谢谢她呢!”
  “郡主是她的义母,惠心又是姐姐,她就是避别人,也不会避开你们。还不是刚刚杜夫人来得早,又拉着她到那边房里说什么话,小四也在旁边陪着。”朱氏满脸的欣慰,又叹道,“她这丫头,自己都要嫁了,最放不下的就是我和小四。昨晚上唠唠叨叨对我和郑妈妈关照了一大通,又是拉着小四教训督导,我有她这样的孙女,小四有她这样的姐姐,还真是福星高照。”
  “杜夫人竟是比我还早?”宜兴郡主恍然大悟,听到朱氏后头这一番话,她也跟着点了点头,“太夫人这话只说对了一多半。阿澜对小四自然没的说,可她这个弟弟对她亦是全心全意。小四的资质算不得是最好的,毕竟早年耽误颇多,可性子里偏有一股坚韧的倔劲头,听我那两个家将说,每日里坚持不住的时候便会一个人念念有词。听那话里,他是想早些练就一身本事,将来能够护得住姐姐。再说,太夫人你待她还不算偏心?”
  “是是,我当然偏心,小四也是好样的!”
  说笑了一阵,张惠心在屋子里等得不耐烦,正要站起身打算去翠柳居直接寻陈澜的时候,外间一阵话语声之后,门帘就打了起来。就只见前头是一身宝蓝色茧绸大袄的杜夫人,后头的陈澜则是葱黄配柳绿,看上去鲜艳出挑,越发衬得那肤色白皙眉眼如画,而一旁的杜筝则是一身大红,胸前戴着一个别致的金项圈,瞧着异常可爱。
  众人团团见礼之后,杜夫人就笑道:“我想着今天左右无事,就索性早来了一些,偏出门时筝儿硬要跟着,我就带上了她,想不到郡主和戴夫人也这般早。”
  “那是我的女儿,自然得上心些!”宜兴郡主招手唤过陈澜,等人近前上上下下瞧看了一番,这才笑道,“要是依照我的意思,这回我来添箱的那些料子和首饰,你这辈子都穿不完戴不完,可结果还是你爹一口把我劝住了。无论是绸缎颜色花样,还是首饰的做工样式,年年岁岁都变个不停,与其送这些要过时的,还不如多给你一些压箱钱。所以,除了四抬的细木家伙之外,还有两抬是兰州姑绒和漳纱,剩下的两抬全都兑成了银票给你压箱底!”
  这话一出,陈澜顿时吓了一跳。要知道,嫁妆的排场再怎么大,把那些林林总总的东西折算成银子,寻常人家五百两就已经颇丰盛了,达官显贵则是丰俭随意,但一般也就是一两万,就连王府也大多只得五万。朱氏之前给她筹备了很多嫁妆,她死活劝说之下,东西也就是和陈冰的两万差不多,但田产铺子那些压箱底的契书更多些,总价值大约四万上下。可宜兴郡主竟一开口就说是两抬压箱钱,而且都是银票,这她怎么收的下手!
  “娘,前头那些东西我自然收得,可这压箱钱我万万不能……”
  宜兴郡主嘴角一挑,却是不容置疑地说:“惠心出嫁,我给了她两万的压箱银,地产铺子还不算在内。我知道你家祖母必定那些都给你备了,所以也能省两个钱,但这压箱银却不能少,以后要办什么事应什么急都便宜。我这人的脾气素来是喜欢的投缘的便是自己人,否则即便沾着亲戚名分也不理会。再说,我和你爹在江南那么许多年,哪怕不刮地皮,可凭着咱们的本事,缺什么也不会缺银子。阿澜,你现在还敢说这钱你万万不能收?”
  一旁的杜夫人起初也被这两万两压箱银的大手笔给吓了一跳,可宜兴郡主解说得直爽,她听着也就释然了,因而也在旁边帮腔道:“郡主这脾气,我家老爷在必定是要伸出大拇指夸赞的。澜儿就不要和你娘死顶了,不就是两万么?以后郡主这孩子落了地,你不妨说,日后那嫁娶的时候你加倍添送就行了!”
  两句话说得朱氏和张惠心全都笑了起来,陈澜亦是忍俊不禁。想想宜兴郡主平日那脾气,她便不再推辞,索性也不道谢,只是跪下来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当最后一次额头触地之后,她就感觉到有人死活把自己拉了起来,抬头一看就是张惠心。
  “哎呀,好了好了,就你礼数多。唔,让娘和杜夫人太夫人她们说话,我到你屋子里坐坐,待会这儿客人就得多了。”
  宜兴郡主看着陈澜行礼,脸上自然而然挂上了笑容,此时见张惠心拖着陈澜就要走,到了门口才想起来看了看自己,她才没好气地摆了摆手:“去吧去吧,难得出一趟门,我就知道你心里想着寻她说话。我们这里三个人说话自在,没有你们正好!”
  看到张惠心做了个鬼脸,陈澜莞尔一笑,也就顺着她的意先行告退了。等到两人回到翠柳居屋子里,没说上两句话,芸儿就探头探脑在门口嚷嚷了一句。
  “小姐,韩国公夫人和其他好几位姑太太都到了。”
  “接下来再有人来你记着就行了,不用一个个来报,除非那儿要我去见。”陈澜白了一眼兴高采烈的芸儿,做了个驱赶的手势,“留个清净地方让我和惠心姐姐说话。”
  芸儿这一溜之大吉,张惠心就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芸儿还不是为了你高兴,添箱越多,就说明娘家人能耐大,嫁人之后也不至于遭人欺负……看我说的,想来杨大哥也不会欺负了你……”她说着就躲开了陈澜往自己咯吱窝下伸的手,却是夹紧了双臂,可怜兮兮地举起了双手,“我不说这个了还不行吗……好妹妹,今天我是来谢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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