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校对)第40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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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且再等一等,司礼监范金二位都要过来。”
  经过之前内书堂一事,内官已经不比永乐朝风光,但这并不意味着范弘金英王瑾这样的大太监就由此少了宠信,更何况外臣入内宫毕竟不方便,因而这等关键时刻,自然少不了司礼监的这两人。因而,刚刚看到曹吉祥和另外一个年轻宦官匆匆走了,张越就知道他们是急急忙忙去报信的,这会儿也就顺着杨士奇的意思,安心坐下来等。
  终于,范弘和金英双双赶了过来,却把曹吉祥和那个宦官留在了外头看守。范弘瞥了一眼角落里那个仍在记录的左春坊司直郎,这才轻咳一声说:“如今满城风雨,京师留守亦是大任,所以得偏重杨阁老和张侍郎了。尤其是张侍郎,除却军务诸事之外,兵仗局那边的事咱家也想提一提。军器监和火药厂等等地方都有中官提督,如今看来,兵仗局这样的要紧地方,也不能全由内官,得由兵部工部派出得力人巡视。”
  自永乐皇帝朱棣开始,就因为不放心文官武官,所以渐渐在各个要紧位子上安设了提督太监作为监视,然而,先是有黄俨等人勾连赵王,后是有王振在内书堂生事,如今兵仗局虽还未查明,内中贪赃舞弊事却是触目惊心,哪怕范金两人自然是向着内官,也是有些怕了。
  “范公公既提了,那么我也想说两句。工部军器监役使工匠远低于兵仗局,但如今无论是火器还是其他兵器,无论是造办的效率还是新式兵器的威力,都已经远远高于兵仗局,这是为什么?不过是因为军器监有奖惩,盘剥也少,工匠们有盼头,有什么问题也能往上禀报。这次兵仗局之所以出了这么大纰漏却到现在才闹出来,自然是下头压得太狠,于是上头就被完全蒙蔽住了。都说是欺上瞒下,怕的就是嚣张到连下头都不瞒,上头却什么都不知道。”
  张越之前和工部主事黎澄一块前往神机营时就探过口风,得知兵仗局克扣工匠禄米极其厉害,又对此前的奖惩制度置若罔闻,心里早就是异常火大,此时范弘既提起,他自然就不客气了。见范弘和金英都有些面色不自然,他便加重了语气。
  “军器武备不比寻常,更何况自从立国时开始,军中就最重火器,及至太宗皇帝设立神机营之后更甚。无论是刀剑还是火器,都是工匠所造,稍微马虎一些,刀剑就变成了废铁,火器极可能就会炸膛,更何况还会出现昨晚那样的事。”
  杨士奇乃是传统士大夫,对于张越将武备军器提到了这样的高度,倒是有些诧异,但两人同为文臣,在范弘金英面前,他自然要维护一二,也就附和了两句。果然,金英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杨阁老张侍郎说的是,咱家和范公公也会担起责任来。另外,就是梁王的事。太后早上虽醒了,精神却很不好,所以昨夜的动静也不敢禀报,可瞒是瞒不过去的。咱家只想问问张侍郎,你家妻妹不是在治病上头……”
  话还没说完,张越就大摇其头,随即苦笑道:“这事情不妥,医术原本就是长年累积的功夫。她在京城女眷当中有些名声,其实不过是因为她比那些大夫太医方便登堂入室,望闻问切都不用回避什么,自然比大夫隔着一层墙,但真要说施针用药,哪里及得上太医院这些资历深的御医?再者,太后是金尊玉贵的人,她这心里一发怵,难免有什么差错。”
  金英原是打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主意,听张越这一说就打了退堂鼓。而范弘则是直接摇了摇头:“她毕竟是半路出家,若是她师傅在,那还差不多……”
  张越心里一紧,再没有去接这话茬。而杨士奇自然更不会冒这个风险,只瞧着金范两人的模样,越发忧心忡忡——哪怕是这次的事情平息了下来,倘若太后有什么三长两短,皇帝回来之后必定大发雷霆,自己身为留守大臣难辞其咎就算了,最糟糕的是怕到时候问罪下来满城风雨。可这只是心照不宣的勾当,只能三缄其口。
  范弘金英特意一块来一趟,要旨自然不单单是内廷所管的兵仗局。须知如今梁王已经被软禁公馆,锦衣卫东厂虽不能对堂堂亲王动手,但下头的人却已经拿住了不少,一晚上用刑下来,已经撬开了很多张并不那么坚贞不屈的嘴。于是,解说了一番审案进展,两位司礼监大佬的眉头尽管仍旧紧皱,可却有那么几分如释重负的意思。
  “无论是兵部武选司的弊案也好,夹带棉甲入城的阴谋也罢,亦或是皇城内夹带火药以及诸如此类等等事,甚至连之前内书堂那档子麻烦事,眼下也都有了真正的缘由。只这事情……唉,不多说了。只有一条,梁王竟是绝了食,从昨晚上被押回公馆之后就是不饮水不进食,这会儿谁劝都没办法。皇上回来之前,断然不能让他就这么折腾自个,所以咱两个只能来讨个主意。杨阁老是最老成持重的人,张大人则是最智计百出,千万帮忙想个法子。”
  其他的事情也就算了,这种事情怎么想法子!
  张越只觉得脑袋都大了,可是,范弘金英两个年纪不小的大太监却做得出来,竟是对着他和杨士奇一躬到地,弯着腰就那么不起来了!而杨士奇则是使劲捏了捏眉心,用某种很不确定的语气说:“要不,元节你去看看?能行则最好,不行也不关你的事。”
  别说袁方特意让父亲带了口信来,就是没有这口信,他这次好容易把自个摘出来,也不会轻易又跳进去。毕竟,偶尔发现和亲自查处参与,那是两回事。于是,他迅速在脑海里一思量,随即灵机一动想出了一条阴损的法子来。
  “不如这样,让武定侯郭玹去,由他出面去劝,戴罪立功。毕竟是舅甥,要是他能够让梁王打消必死之意,回头郭家自然能容情一二。”
  张越话还没说完,金英突然直起腰来,两眼直放光,竟是狠狠用右拳一敲左手:“要是不能,这回事情闹大发了,郭家的爵位撇开不提,他自己和其他儿女呢?”
  “好是好,可还不知道郭聪是不是梁王逼死的。”范弘冷不丁提醒了一句。
  “是又怎么样?人都死了,为着自个和余下的人,怎么也得试一试!”
  金英说着就冲张越竖起了大拇指,也没工夫再耽搁,施礼过后就拉着范弘匆匆走了。如释重负的杨士奇生怕这两人又出什么幺蛾子去而复返,勉励了张越两句诸如能者多劳之类的话,也立刻走得飞快,根本不像六十多岁的老人。于是,张越就成了落在最后头的那一个。
  从文华殿精一堂到东华门近得很,不过是盏茶功夫就到了那高大的城楼处。临出门前,他忍不住扭头看了看北边不远处异常显眼的仁寿宫,心想这些天真是着实苦了朱宁。金英所提的事,要是他去和小五说,小五多半是会满口答应的——那个小丫头只怕早就想自个的宁姐姐了——可他不能冒这个风险,料想朱宁也绝不想让小五搅和进来。
  给皇家治病,一个不好是要治死人的!医者匠者都是这个时代难得的人才,可前者还算是地位高些,可也不免被权贵呼来喝去,至于后者,则干脆形同贱役,怪不得后期民间技艺倒是不断提高,各种军用技术却一蹶不振。
  沿东华门东上中门和东安门出来,张越和随从会合,上马沿火道半边街才走了一箭之地就被人截住了。瞧见打头满脸焦急的胡七,张越顿感心里咯噔一下,忙策马上前去。两马恰好错身之后,胡七就压低了声音说:“大人,昨夜的活口已经审问出来了。属下不敢耽误,径直去了衙门,发现您不在就一直等在这附近。”
  “不用说了,回衙门!”
  宫中大火的消息让京城上下的达官显贵为之大震,原本在什刹海东西岸那些新建的园子中住得乐不思蜀的勋贵几乎在第一时间搬回了旧府邸,只除了王夫人和儿女以及一应妻妾等在英国公园岿然不动。原来的宅子太小,祠堂等等都建在这里,她自然不会因为一点动静就风声鹤唳,更何况祭祖事就在半个月后,还有个怀孕的姨娘正待产。
  人虽不曾挪窝,但家里的消息仍然灵通,这日一早,荣善就带来了昨夜北城兵马司夜袭定国公府后头堂子胡同一座宅子的消息,而到了中午,更准确的消息再次传来,说是兵马司得到讯息说是贼人,兵马指挥贪功出动,结果却发现是梁王。如今人虽送回去了,可兵马司上下已经禁口,而兵马指挥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只不过,无论是禀报的荣善还是听事的王夫人,在一问一答了一阵之后,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正当门外的荣善打算开口告退的时候,外头一个媳妇匆匆跑了来,见这边仍在奏事,犹豫片刻方才上前,笑着说道:“启禀夫人,张侍郎府派人来报讯,三少奶奶又有喜了。”
  里头闭着眼睛正在沉思的王夫人一下子睁开了双目,略一思忖就站起身来,脸上满是欢喜:“越哥媳妇倒真是有福的,去库里挑几样礼,尤其是刚得的上等燕窝……等等,把东西备好,然后去备车,我亲自去瞧瞧她。”
  家里人都知道王夫人喜爱杜绾,因此自是不以为意,而荣善听了之后虽立时告退,心里却明白张家这当口派人报喜虽不会有假,可却应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尊卑长幼摆在那儿,要王夫人亲自去,总得有一个好借口。
  话说回来,那位少奶奶确实是有福的人,而更可贵的是治家有道,教子有方。此次不管是生男生女,张家三房的人丁都越发兴旺了,还真是可喜可贺。
第八百七十六章
不能遗祸子孙
  自从兵部谍探司正式落户扬州胡同之后,张越就一次都没去过。原因很简单,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实在太扎眼。与其让那个异常低调的衙门引起无数人的关注,他宁可让胡七时常上衙门禀报事情,至少,谍探司虽说不属于兵部四司,可公务往来终究是谁都挑不出理来。所以,这会儿他硬生生忍住了直接往扬州胡同去的冲动,径直带着胡七打马回了兵部。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三门,张越就直接吩咐皂隶守在外头,带着人进了屋子。一屁股在交椅上坐下,他就颔首道:“你直接说吧。”
  “属下怕耽误事情,因此审讯时,特意留着一个人在旁边记录,还是大人一边看,属下一边解说。”
  胡七既然这么说,张越就接过了他从怀中取出来呈上的那个油纸包,拿在手中却还有些温热。打开油纸包,取出那一沓小笺纸和几封信,他就一张张仔细看了起来,间或有词不达意和前后不一的地方,胡七就会在一旁解释几句,从头到尾看下来,他的眉头越锁越紧,到最后甚至拧成了一个结。
  甚至有那么一会儿,他怀疑起了那个应该已经死了的人是不是没死,于是还能兴风作浪。
  打开其中一个信封,抽出那几张已经发黄了的信笺。他一目十行扫了一遍,随即放下又去看第二封,一封封信如是看了下来,他不禁站起身,随手把这些重重往桌子上一扔,又使劲揉了揉太阳穴,沉声问道:“这些事情不少是你经历过的,你怎么看?”
  “朱瞻坦当初死的时候,礼部派人治丧,太宗皇帝钦赐谥号,断然不可能有什么蹊跷。”
  张越刚刚也只不过那么一想,要知道,唐赛儿曾经在他面前露过口风,朱瞻坦既然找上了这么一位治病,不给治死反倒奇怪——须知汉王朱高煦就是死在了唐赛儿的手里,更何况那个做儿子的?因此,他轻轻指了指桌上那些旧信,一字一句地吩咐道:“把这些信拿过去仔细查验,设法找朱瞻坦的旧笔迹比对一下。”
  胡七点了点头,上前仔细地把东西收拾了起来,正预备告退的时候,张越又叫住了他:“你刚刚说,那两个人严刑拷打,那个会功夫的能熬刑,问不出什么,那个原晋王公馆的总管却是有问必答,却只知道是奉令行事,其实没真正见过主人?”
  “是,属下反反复复拷问过他,决计不会有错。至于那个会功夫的,能熬一晚上不见得能熬三晚上,更何况根本没人知道是咱们的人截走了他,他开口也只是时间问题。属下觉得他知道的事情更多些,而且昨天晚上瞧那情形,他应该是打算灭口的。”
  “很好,用这个去逼那个晋王公馆的总管说更多的事情,别忘了问出他家人的下落。要知道,到了这关口,人家兴许会杀了他的家人灭口。还有,梁王……梁王虽是咎由自取,但这信着实可恶,给锦衣卫和东厂留一点线索,也让他们去查。”
  看到胡七大步出了门去,隔了许久,张越突然砰的一声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那股力量震得笔架一跳,亏得他用手接住,否则便得滚落一地。尽管胸中的郁气很快就给他硬压了下去,但不做些什么,他还真是不甘心。
  这帮天家的子弟一个个全都不是省油的灯!说来说去,还不是看着永乐皇帝朱棣凭借北平那一支偏师席卷天下,于是人人都想着能够凭阳谋阴谋夺取大位,也不想想上下历史五千年,这种事成功了几回!明朝的江山本来就有一多半是毁在了那一批庞大的宗室手上,若不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收拾一番,等再过上三五十年就不可救药了!袁方是提醒过不要当那只向宗室操刀的手,但是,有些事情不能撂下不管!
  总不成把一帮惹祸的藩王留给自个的子孙,指望以后的皇帝收拾那些人吧!
  整理了心神过后,他就想起了昨天杜绾送来的信,还有静官的夹片……那会儿京师正乱着,他没工夫让人回去看看,眼下既然暂时消停了,总不能装成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天,京师上下惶惶难安,可武安侯胡同张侍郎府却是笼罩在一片欢快喜庆的气氛中。一大早杜绾向张倬和孙氏问安时突然出现了症状,被孙氏一逼问,顿时隐瞒不住了。尽管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祖母了,但孙氏一高兴,还是立刻派人往隔壁的两家府邸报信。原本是打算等太平下来再去英国公府报喜的,可趁着孙氏喜滋滋地亲自去厨房吩咐饮食,张倬和杜绾只交谈了两句,便派了人去英国公园。而只过了一个时辰,王夫人就坐了车亲自过了府来。
  尽管张倬暗示过两句,但孙氏还是有些措手不及,亲自在二门迎接了王夫人下车,嘴里忍不住说道:“外头这么乱,嫂子怎么亲自过来了?我就是一会儿不在,老爷就瞒着我打发人去报信,绾儿也不劝着他些。”
  “这几天在家里也闷得烦了,所以就过来瞧瞧,再说,外头满大街都是兵,反而比平日更安全,难道打着我家老爷的旗号,还有谁敢冒犯不成?”
  孙氏听着也觉得有理,可看着王夫人从车上下来,紧跟着又是天赐张恬张悦,甚至还有之前被接过去的张菁,她不禁瞪大了眼睛。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探视杜绾,倒像是来举家做客的!只不过,她虽说不管外事,可好歹还不糊涂,连忙笑着把人往里头迎。走在路上时,趁着妈妈丫头们都离得远远的,她方才忍不住问道:“嫂子,你今天这是……”
  王夫人微微一笑,松开了拉着天赐的手:“孩子们被关在家里关烦了,天赐更是成天想着你家静官,菁丫头更是想你们,所以我索性一块带来了,也趁着这当口在你这儿好好住几天,上学也便宜。你不知道吧,因为之前勋贵子弟们在小书院里头都呆得开心愉快,这几天被禁足了都闹腾得厉害,大约明天就要复课了。”
  此时此刻,孙氏满心都在想英国公府的这些个孩子全都得呆在自己家里,这接下来的屋子铺盖人手等等该怎么安排,倒是压根没想到什么防戍问题,因此一直等到进了屋子都一直是晕乎乎的,压根不明白这其中的名堂。而王夫人也没有细细解释,看过杜绾问了两句,又送上一份礼,便聊起了家常。孙氏原本还陪着,可不多时就被张倬打发人叫了过去,临走时不禁恨得牙痒痒的。
  平日里张倬什么事都是有商有量的,今天算怎么回事,竟是把她支使得团团转!
  须臾,屋里就只余下了王夫人和杜绾两个。王夫人瞥了一眼杜绾还不显怀的小腹,脸上笑意更显:“绾儿,你还真是有福气,上头公公婆婆都爱惜,夫妻又和睦,这些还不算,子女上头更是如意,就是越哥,也离不开你这个贤妻。”
  尽管不是新嫁的媳妇,也不是第一次听见人说这些,但此时此刻王夫人说得情真意切,杜绾脸上自是也露出了温暖的笑意,随即又谦逊了几句。王夫人又问她可报知了张越,杜绾正摇头说等外头消停,他回家之后也不迟,外头就传来了崔妈妈的声音。
  “少奶奶,夫人,外头少爷打发人送了信来。老爷不放心,先瞧了瞧,这才让咱们送进来。”
  一听这话,别说是杜绾,就连王夫人也吓了一跳,以为是张越那边又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于是,等到崔妈妈进来送上那封信,杜绾便毫不避讳地将信隔着炕桌朝王夫人那儿让了让,可一展开那张信笺,看清楚那上头仿佛是力透纸背的几行字,饶是她已经久经沧海,脸上也一下子好似发了烧一般。
  “绾妹吾妻,昨晚闻之静官所告讯息,喜不自胜,奈何斯时事急,唯有坐衙待命。如今诸事已毕,暂不得归家,唯有寄青鸟传书,望妻好自珍重,诸事付之家翁即可。又,家中青梅未熟,随信附八珍坊特制盐渍梅,请君品尝。”
  倘若不是旁边还有王夫人在,杜绾只怕会笑出声来,可这会儿却是尴尬不已,心里大是悔恨自己看都没看就请王夫人一块瞧着,还以为是什么外头了不得的大事,当即竟是连头也不敢抬。让她没想到的是,王夫人看完之后却不曾取笑她,而是径直对崔妈妈说道:“越哥的信上说还捎带了其他东西,怎的不一块取来?”
  “那东西太重,几个粗使婆子正搬着,可是好大一口箱子……”
  听到这话,杜绾再也没心思听崔妈妈说下去了,连忙含含糊糊打发了人出去,唯恐她一个不好说出什么更吓人的来——送盐渍梅还有不用罐子用箱子的?等崔妈妈一走,她就抢先对王夫人说:“大伯娘,他虽是官当得这么大,有时候偏会胡闹,家里人都习惯了……肯定是静官昨天在信上对他爹说了些什么,都怪我不曾仔细看着。”
  “这算什么胡闹,他还年轻呢,夫妻之间总不能时时刻刻如对大宾不是?好了好了,我又不笑话你,别耷拉着脑袋,你公公都已经瞧见了。”
  王夫人面上说笑,心里却有些怅惘。张辅年轻时正逢靖难,也会从战场上捎信回来,可都是说打了多少胜仗杀了多少敌人立了多少战功,从来避开自己受伤的事不提,但那些信她现在还压在箱子底下。想来情不同理同,世上夫妻本就是一样的。
  戏谑了一番,两人自然而然就说起了正事。王夫人本就不是只为了探视怀孕的杜绾而来的,先是说起小书院复课之后,朱勇会暂时派兵保护武安侯胡同和隔壁的门楼胡同所在的明玉坊和漕西坊,随即就说道:“我知道你们大约有事和我商量,我也是想着这几天家里多事,大祭又只有半个月不到了,所以把孩子们都送来,免得照顾不到。你既然怀孕了,我就不得不偏劳你娘了,正好让菁丫头管家。之前要不是为了防出事,也不会让她到我那里住着,毕竟,你们这儿不好养那么多家将家丁,比不上英国公园防卫森严。”
  杜绾这才明白王夫人仿佛是搬家的这么一遭从何而来,一笑过后就正色道:“今天找借口请大伯娘过来,是我有件事想问。我听说府里那位身怀六甲的吴姨娘有心疾,可有此事?”
  王夫人如今有儿有女,但知道子孙满堂素来是张辅的愿望,因而那位吴姨娘一诊出身孕,她便立时派了妥当妈妈看着,谁料半个月前竟诊出了严重的心疾。心中不安的她自是立时寻访名医,就在棉甲风波的那一日总算是请到了,人在府中住了几日,如今吴姨娘的心疾大有好转。因这事并不是秘密,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当即点了点头。
  “是有这事,还是成国公夫人荐的,听说是早些时候心口疼,被他治好了,京城王公贵戚也有不少请他看过病的,所以才下帖子请着了他。如今何大夫已经把人调治得差不多了,结果今天一大早的时候,成国公竟是亲自来请,说是家里有人犯病,我寻思人好了,药方也留下了,就重谢了那位何大夫。”
  张布前天晚上就捎回了太后心疾的消息——自然,那是张越用蜡印封口的秘书——所以,杜绾在昨晚上又得了新一轮的节略之后,不免注意到了这一条。如今王夫人这么说,她却并没有释然,而是觉得更加狐疑。
  算算时间,成国公朱勇应当是知道了太后病倒,于是既然有这么个善于调治心疾的大夫,自然要往上头推荐的。可这么巧太后突发心疾之前不久,这样一个善于此类疾病的大夫就突然冒了出来,实在是殊为可疑。想到这里,她就往前坐了坐,又问道:“大伯娘,劳你再仔细想一想,他治好的病人还有哪几个?或者说,最早说他治心疾拿手的是哪一个?”
  “这……”尽管王夫人素来是精明人,这个问题却是难为煞了她,思来想去,她方才不太确定地说,“最初我仿佛听武定侯夫人提过……对了,成国公夫人还说过,越王妃襄王妃也请这位何大夫瞧过病,端的是国手!”
第八百七十七章
京师无大事
  尽管太医院号称是云集天下名医,但民间自有隐逸国手,却是未必人人都看得上那个太医院的御医头衔。于是,当三个御医在仁寿宫一再用药,张太后的病却仍然没有什么起色之后,无论是朱宁和范弘金英都捱不住了。最后一个得知此事的御马监太监钟怀更是急得火烧火燎,于是成国公朱勇一提,他便立刻向朱宁范弘金英郑重其事地说了,等到了下午,这位宽袖长衣,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何大夫就出现在了仁寿宫。
  朱宁本是在心里想着小五的师傅冯远茗,只那会儿在汉王府之事中,人就已经失踪了,所以她也唯有嗟叹,听那何大夫在几位御医的连番盘问下倒是对答如流,她便不耐烦地向范弘丢了个眼色。心领神会的范弘立刻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三个面红耳赤的御医。
  “罢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只反复诘难个不停!陪着何大夫去诊脉吧,在旁边多看着些。”
  这话赤裸裸毫无半点矫饰,自然,这位何大夫进来了,至少皇帝回来之前就别想出了这仁寿宫,所以,范弘也不怕人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只等到人进去了,他方才对朱宁说:“只盼着这人真有成国公说的那般本事,能够把太后救起来。对了,金英已经去了那么久,也不知道是否真的马到功成。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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