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校对)第37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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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太后对永平公主已经几乎没有多少印象,此时不禁皱了皱眉:“我记得,她当初自缢之后,太宗皇帝处死了所有侍女和妈妈,又曾经下令抄检家里,当初公主下降时的器物几乎都收回了宫中。你之前封李茂青官时,赏赐了多少?”
  “钞一万贯,发还了几样旧物。”
  对于并不亲厚的勋戚后人,大明皇帝的赏赐向来是极其吝啬,往往用数目庞大的赐钞搪塞了事,李茂青自然就属于此类。听到朱瞻基这么说,张太后蹙起眉头沉思了片刻,旋即直截了当地问道:“既然他是半路撞见的贼,怎的不直接把人送西城兵马司?”
  “东厂已经把证供送上来了,说是张元节原本要把人送西城兵马司的,那人竟是胆大妄为想用金钱说动他放人,还自个送上了身上的四锭黄金。他是精细人,瞧着像是官铸的金锭,就先把人带了回去,继而派人去查,结果那人指称的地方根本就不是那回事,于是就通知了锦衣卫。情急之下,那个贼方才吐露是从故永平公主府偷出来的金子。”
  “那真是贼盗?”
  “不是。东厂用了刑,此人供称为那边办事,金子是一个管事给的,让他去城郊雇百来个个身强力壮的人,余下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偏生永平公主府下狱的一干下人中,根本就没有他认识的那个管事。而且,经查证,那几块金子确实是那两千余两金子之中的。除却原本当初发还的黄金百两之外,其余的全部是来源不明。李茂青一死,这事情就不好查了。”
  想起十月便是巡边之期,尽管调兵等等都已经定下了,户部那里的钱粮也齐全,但朱瞻基亲自领兵在外,张太后本就觉得有些不放心,此时更加是生出了劝阻之意。然而,她还没开口,朱瞻基就抢在了前头。
  “母后,巡边的事情我意已决。大宁故城刚刚修建好,如今也算是在鞑靼腹地扎了一颗钉子,和开平兴和都能彼此呼应。但毕竟是孤悬在外的地方,若不常常震慑,难保如昔日兴和一般遭遇。我此次出京有英国公相随,他是沙场老将,有他相佐,我也不是第一次经历战阵,这一路应该可保无虞,再说,还有张元节呢。而京师这边,有母后坐镇,杨士奇又老成持重,若是有人趁着我不在跳出来生事,母后自然能把局面压住。”
  “英国公应当随行,张元节还是留下的好。”
  见朱瞻基一下子有些错愕,张太后便语重心长地说:“从前太宗皇帝每每重用他,却压着他的官阶,就是为了让他能展现本事,却又不至于自大,如今却和从前不一样。张家虽是人才济济,但最要紧的除了英国公就属他了,一个掌兵,一个在兵部,一武一文,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从前因为英国公解府务,他升任兵部别人也没话说,但这次巡边却不一样。你留着张越在京城,把兵部尚书张本带上,正可磨练他主持兵部。”
  张太后说着就站起身来,踱了两步便转身说:“你让他跟你去巡边,那么多勋贵大臣,他未免不显。太宗皇帝能越过别人用他,那是因为君临天下十几年,不惧物议。你春秋鼎盛,这么做却会伤人心。我知道你年轻,喜用年轻人,对老人不免有些厌烦。但老臣们的门生故旧众多,决不可因一己好恶而撼动了他们。就如同日后清查田亩,也需为他们存体面。”
  从德生记出来,张越一路疾驰,总算是赶在一更三点夜禁时分之前回了家。然而,一进家门,管家高泉却告诉他,说是王夫人先头来了,在家里用了晚饭方才回去。得知竟是和王夫人错过,张越不禁有些踌躇,也没多问就径直入了二门。没走几步,他就听到背后传来了关门落锁的声音。
  回房更衣,他在杜绾的服侍下除了金鈒花腰带,脱了大红纻丝散答花盘领右衽官服,又小心翼翼地解下了脑袋上的乌纱帽,这才向杜绾问道:“可知道大伯娘今天过来有什么事?”
  “晚饭之后,大伯娘似乎有话要对娘说,娘就让我先回来了,只在临走的时候我去送了送,也没露什么口风。不过,瞧娘的神情,似高兴似怅惘,不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
  杜绾这么说,张越心里就更奇了。换上家常便服之后,他就和杜绾一同去了父母的上房,才一进门就看到父亲母亲一站一坐。他刚要上前行礼,张倬就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到隔壁套间里头说话。他看了一眼坐在那儿的母亲,连忙跟了上去。
  套间是一间小小的内书房,栏架格上既有书也有摆设,杉木书桌杉木靠椅,门前用一架竹质插屏隔断,是平日张倬回屋之后看书休闲的地方。此时张越跟着张倬进来,见父亲到了案桌前坐下,他不禁问道:“大伯娘说了什么,娘这么不高兴?”
  “不妨事,你娘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懊恼。”见张越满脸茫然,张倬就说道,“你大伯娘从宫里出来就直奔了这里,太后让她捎带了一句话。我朝养病是有制度的,期限满了就要革退,算算我也已经到了。你如今前途无量,我这会儿致仕,户部少发的俸禄有限,却能堵着别人的嘴,省得他们拿这事情当借口。”
  “致仕?可爹你如今还不满五十!”
  “宋时有御史四十出头就致仕了,相比之下我还大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可是……”
  虽说张倬这么说,但张越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好受,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这时候,张倬却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随眼看了看栏架格上的那些东西:“致仕是好事,不用担心吏部突然给我派个差事,也不用担心别人使坏。再说了,等你官居一品乃至超品的时候,难道朝廷封赐的时候,会少了我这个父亲?”
  此时此刻,张越只觉得心中满溢温暖,遂重重点了点头:“爹爹放心,到时候我自然会给您二老挣一份最大的荣耀回来。”
  “现在人家可不就是看子敬父?有你这样的儿子,我致仕也是心甘情愿。”
  父子俩彼此对视着,最后同时笑了起来。
第八百二十三章
临行,学政,女真
  九月二十六,册封皇长子朱祁镇为皇太子。
  东宫的尘埃落定接在宽恤以及大赦诏令之后,和从前的因册封储君大赦天下不同,却反而得到了更多百姓的称颂。至于文武群臣,不论是高兴的还是不高兴的,面对一件已经铁板钉钉的事,也都紧紧闭上了嘴。于是,上上下下的人更多的是在预备着天子巡边,谁留谁走无疑是这些天最最热议的话题,就连街头巷尾的百姓甚至也会津津乐道一阵。
  但这猜测没有持续太久,就在册封太子之后没几天,杨荣奉旨前去云南协理麓川军务。而扈从北巡的大臣名单也出来了——武官是英国公张辅、保定侯孟瑛、成山侯王通,以下还有伯爵驸马十余人,文官是大学士金幼孜杜桢,尚书蹇义夏原吉胡濙张本,余下的则是各部司官及各寺属官。这一应名单都很自然,只是张越竟然不在扈从之列,却让很多人为之惊讶。
  由于和杜桢商量好了,因此杨荣走的这一日,张越少不得请了半日的假,一路把人送到了宣武门外的官道上。如今北边天气渐冷,虽是南下,杨荣仍然在官服外头披着白色羊羔皮的大氅,头上戴着貂皮暖帽,人瞧着还精神,眼睛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忧虑。
  杨荣的旁边是一辆两匹骡子拉着的轿车。考虑到云南太远,又是地势太高,因此虽说他向来喜欢名马,却只是随行带了两匹,却是用骡拉车。那辆轿车是用花梨木做的清油车,车棚是竹篾上糊了一层桐油布,最是防雨。车围子用的是讲究的方格羊毛毡,外头还包了一层硝制的牛皮,车帘的金质夹钩挂着厚厚的方格棉布夹帘子,隐约能看到里头乌木交椅上铺着厚实的白色狐皮垫。
  和相送的顾彬言语了几句,杨荣就转过身走了两步,到了张越跟前。尽管知道杨荣家境豪富,张越还是送上了程仪。除了应景的几张宝钞之外,就是滇中常用的油膏,几瓶小五特制的应急药丸,此外还有一顶轻便的斗笠。瞧着这些,杨荣不禁露出了笑容。
  “劳你费心准备得这么周全。你之前对你家岳父说的那些,他都对我转述了。麓川军务我会相机行事,总会辅佐黔国公尽快把此事定了。至于京中事……天高路远,我是顾不上这么多了。我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眼下往外头去,大约不少人都会额手称庆,幸灾乐祸自是不提,就是我这些年曲意调护过的那些人也未必会领我的情。可我就是这样的性子,该说好话求情的时候我会说,但该指斥责难的时候我也从没留情过……人都说我论事激发不能容人,我这辈子也就是这性子脾气了!”
  听杨荣这么说,张越情知他也在担心离开京城之后,万一有人借机生事会引来重重责难。他的消息灵通,已经是知道了杨荣留在福建老家的子孙拥田众多,杨氏一族更是建宁卫最大的地主之一。尽管杨荣写信回去给家里人,但很多事情涉及太广,却是未必能彻底查下去。而自从朱瞻基登基以来,杨荣的宠信不及杨士奇,这时候杨荣肯离开,也少不了赌博的成分。
  “有人额手称庆,也有人扼腕叹息,更有人赞杨学士主动请缨是高风亮节。先生和我说过,朝堂中的事自有公允人凭公允心处置,断然不会让杨学士在外劳心劳力,还要把精神用在琐碎小事上。”
  杨荣一边和张越说话,一边看着不远处那几十个来相送的其他官员,其中有的是他这些年取中的进士门生,有的是他提拔的下属官员,也有的是受过他举荐的人……好歹他为官多年,这当口还能有人相送。当听到张越这明白无误的承诺时,他不禁有些动容。
  “宜山兄是正人君子,我信他,你回去之后也替我向他致意,前次我秉持私心,是我的不是。不过,他为人太正,有些事情上却是要吃亏的。你是他的学生,得其正却不学他的孤,这便很好。说起来,焕章和宜山兄一样,太孤直清冷了些,你倒和我有些像,真不知道我和宜山兄收学生的时候是怎么闹的!”
  后头的不过玩笑话,前头的方才是要紧的,因此张越一愣之后不禁笑了两声,又答应转达。闲话两句之后,杨荣便嘱咐张越留京期间务必仔细谨慎,又略提了提之前文渊阁也得报了的那桩无头公案,末了才说:“你此次未得扈驾,必定不是皇上不想带上你,而想留着你在京城有他用。我年方二九得中进士,三十出头入直文渊阁,在别人看来已经是年轻有为,可在你这年纪,我还在苦读准备乡试。你还年轻,不急在一时。”
  张越含笑点头谢过,眼看时候不早,顾彬和其他人也聚了过来,他便走开两步。等到荣和其他人一一告别后坐上马车,眼看厚厚的夹帘子落下,马车和一应随从卫士等徐徐离开,送行的人也渐渐散了,他方才走到了依旧呆立在那儿的顾彬面前。
  “焕章,还不回去?”
  如今顾彬已经是翰林院侍读,张越便渐渐把幼时那称呼收了起来,直呼其字。然而,他说了一句之后,顾彬却仍是怔怔看着那远去的马车,许久才收回了目光。
  “元节,你说先生何时才能回来?”
  “麓川析地多年,设了好几处宣慰司,思任法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只不过是想着趁我大明无力攻他,趁机收回故地,若是给他休养生息的机会,南疆局面更难说。杨学士是深通军略的人,和黔国公也还交好,得他之助,那边必定能尽快平定,顶多一年就能回来了。”
  “可昨晚我给先生置酒送行的时候,他大醉之后却喃喃自语说什么西出阳关无故人,古来征战几人回,听得我心里七上八下,却又不敢问。”
  张越见顾彬满脸的忧心忡忡,略一思忖就开口安慰道:“杨学士不过是随口念叨几句,他心里是有事,但不是完全为了麓川军务,而是为了别的事。杨家乃是福建豪族,皇上不是诏令清查天下田亩吗?杨学士恐怕是忧惧家中占田太多,至于滇中……黔国公对于杨学士来说,其实也算得上是故人了!”
  经张越这一解释,顾彬方才觉得心里的不安减少了些。然而,杨荣当初对于家乡田亩事也是不太了解,更何况他这个学生?问了两句,他就被张越轻描淡写的言语给蒙混了过去。于是点点头就和他一块走向了一旁牵着马的从人。
  两人一路疾驰进了宣武门,因衙门就在附近,不免放慢了速度。兵部衙门和翰林院只隔着銮驾库,张越和顾彬自然仍是一路并行。从化石桥到了城下大街,远远看到大明门前头的棋盘街时,张越突然开口问道:“焕章,你升了侍读,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我也就是读书功底还扎实,其余的都平常,从先生那里也只是学了个皮毛,如今只想继续磨练磨练。”顾彬沉默片刻就诚恳地说,“我不像你,也学不了你,你那些想法做法都是我不敢想也不敢做的。先生也说,我做事扎实,但灵活不足,这一点完全不像他,所以他的那些经验于我就没多少作用了。而我说一句实话,我对于读书和学问的兴趣远远比做官大。”
  说这话的时候,顾彬的表情异常坦然。而张越瞧着他清澈的眼神,忍不住想起了小时候那个在族学靠与人作弊赚钱贴补家用的白衣少年。将近二十年过去了,如今彼此虽早已长大,但此时他却免不了觉得,眼前这位表兄骨子里仍是那个有些孤傲的少年。
  “既如此,我倒是有个建议。如今南北直隶和各省乡试,往往都是临时委派官员。先生上次对我说过,各省的官学和学校远不如洪武年间,就是国子监也是如此,所以准备上奏皇上,在各省单独设立提督学政,每三年主持乡试,并巡视各州县的学校。原本这一职司是给御史的,但都察院之前的事你也知道,所以如今学官便从翰林院选,这就把学政和各省的政务军务和刑事分开了。你的性子孤直,做其他事情未必得宜,若是在翰林院再磨练一两年,出去做学政提拔人才却是正好。”
  顾彬原只是细细听着,待听到最后,他不禁眼睛一亮。直直地看了张越一会,一贯冷冰冰的他竟是罕有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元节,你果然是我的知己!虽说早年读书的时候带有那么几分功利,只是想让爹娘过上好日子,但如今这些目的都达成了,我却更想精研典籍,让天底下学问文章出众的寒门士子都能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让那些有才学的寒门士子出头是不错,可你到时候取士的时候可别偏心,富贵人家可未必都是酒囊饭袋纨绔子弟!”
  “你这不是在夸你自个?”
  顾彬难得开起了玩笑,张越也不禁莞尔。两人说笑着走过棋盘街,眼看前头就是六部衙门所在的东江米巷,就听到背后突然传来了一阵疾驰的马蹄声。转头望去,张越只看见一溜烟两骑人进了正阳门,随即又往自己这边的方向疾驰过来。认出那装束是兵部信使专用的赤袄黑幞头,他也就和顾彬打了个招呼,言道是有空过府走走,随即拍马追了上去。
  在兵部衙门前头的下马石下马,他就看见那两匹满是泥水灰尘的马正被皂隶牵到一旁的马厩,遂三步并两步进了门。果然,才进三门,专服侍他的那个皂隶就迎上前说:“大人,是万大人从奴儿干都司送来的文书,信使就在那儿。”
  那信使先头进了正阳门,又从东江米巷疾驰而过,一时半会也没瞧见张越,此时见张越从外头进来,这才认出了人,连忙上前磕头行礼。双手奉上那份文书之后,他就垂手退下,而接过信的张越查看封口完好,遂吩咐那皂隶先带人下去,然后进了屋子。
  转眼万世节也已经去了奴儿干都司好几个月,间中传回来的消息却极少,因此张越来不及落座就匆匆拆开信,一目十行地边看边往座位走去。果然,五张信笺上,万世节先是说明了奴儿干都司的军务状况,随即又说如今辽东女真各部大体对朝廷恭顺,偶尔有小部落和蒙人勾结,往往也是官兵开至则俯首认罪,亦失哈虽有役使边军耕种以及私收贿赂等不法事,但在调和女真诸部事务上并无失当之处。末了,他却提了另外一件事。
  因海西女真缺牛,边军缺马,边军和海西女真常常私底下做些朝廷禁绝的牛马买卖。
  禁卖耕牛及铁器,这条禁令张越自然知道。这样一道文书要是往上头一奏,无疑会在朝廷引来众多声讨声,到时候又成了亦失哈的罪状之一。毕竟,亦失哈名义上还是巡视,只这每次巡视都常常要一两年,形同镇守无疑。
  这一条禁令使得女真人在农田劳作上效率低下,为的就是遏制其发展,和蒙元的禁止互市完全是一个性质。可是,有些事情光靠堵是决计堵不住的,无论蒙古人还是女真人,都是一个调子,得不到的东西就用抢,边衅就是这么来的。蒙元他用了官方走私的策略,既打探消息又赚了钱,而如今的女真也完全可以用这一条。稳住奴儿干都司,分化女真诸部,总有一天,这地方也能变成后世的大粮仓。
  “来人,传我的话,让胡千户过来见我!”
  永宁宫正殿。
  朱祁镇如今还小,自然不到出居东宫的时候,但既然是册封了皇太子,便不宜在永宁宫居住,张太后思前想后,又和朱瞻基商量了一番,便吩咐在仁寿宫主殿的东暖阁空出来,让朱祁镇及其乳母保母全都挪到了这里。于是,永宁宫少了孩子的哭闹声,孙贵妃一下子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此时,她坐在梳妆台前,想到朱瞻基不日就要巡边,更是觉得一阵阵发慌,连那个蹑手蹑脚走到身后的宫女都没注意到。
  “娘娘,皇后今天去探望了太子,又送了一只长命锁,太后得知之后很是高兴。”
  “我的儿子,要她操什么心!”
  孙贵妃气恼地捏断了手中的玉钗。本该是她的东西,凭什么她要不去想不去求?可朱宁劝了又劝,儿子是太子,将来绝不会不敬她这个亲生母亲,与其现在相争让太后恶了她,不如放宽心……
  她正想得脑袋疼,那宫女就悄悄递了一张纸条上来,她只扫了一眼,便呆若木鸡。
第八百二十四章
赐宴,私嘱
  大明朝的前头几位皇帝之中,太宗皇帝朱棣尚未迁都前,常年从南京巡幸北京,因此原本空缺的巡狩仪在永乐年间被仔仔细细地补全了。此次朱瞻基车驾将发前,遣勋贵和文官等告天地、社稷、太庙、皇陵,随即又赐宴在京文武群臣。
  内阁众人、六部尚书侍郎和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以及诸色勋贵等,都是上桌,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则是中桌,五品及以下则是下桌。尽管如今冗官冗员还不多,但也摆开了几十桌,把个光禄寺摆得满满当当。皇帝只是微一露面就走了,因此余下的臣子也能大快朵颐,但上桌上的众人却只是三三两两交头接耳。
  对于赐宴上头的酒饭,家中实在清贫的文官往往会想方设法地把东西带回去和家人共享,因前头有先例在,宫中执事人等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在意,而家中殷实的官员则是都看不上这些光禄寺备办的大锅饭。此时此刻,张越看着面前的马肉饭,便是半点胃口也无,倒是五色茶食和果子尚能入口,而宫中的御酒酒甘味烈,他也就用了两杯。
  “张大人,皇上这一次巡边,带的兵员是不是太少了?”
  说这话的是吏部侍郎郭琎,他由户部主事开始任官,一路升迁吏部左右侍郎,如今还兼着詹事府詹事,乃是侍郎之中资历最老的一个。如今蹇义解部务,这次又要扈从,他留掌吏部事,人人都说他可能执掌吏部,但他却自知人望不足,无论是侍上还是待下,都是谦逊十分。此时,哪怕面对比自个年轻三十岁的张越,他依旧是用了敬称。
  “皇上大约是考量着扈从兵员太多,未免惊扰沿途州县,对粮草辎重等压力也大。”
  “可礼部官员却都是战战兢兢,须知这还不比太宗皇帝从前由南京往北京北巡时所带兵员多。”郭琎毕竟是在朝多年的老臣,记性又好,此时便掰着手指头算道,“那时有在京马步军五万人随行,其中内马军一万、步军四万。马军五千步军五千是充驾前军。余下马军五千、步军三万五千,分五军率领。每军马军一千步军七千,以都指挥指挥千百户管领。再有锦衣卫又选大汉将军五百人,校尉二千五百人,力士两千人随扈。加上随行文武,大约有六万人,一多半都是军士,可皇上这次带的京营京卫,总共才不到三万,这还得出喜峰口。”
  “郭大人,兵在精而不再多,京营日日操练,再加上神机营已经全部换装了永乐火铳,对于蒙古骑兵本就有天生的克制,而三千营也都是精锐。至于京卫中挑选出来的那些将士,因都有颁赏,无不想着建功立业,士气亦足。再说这是巡狩而非亲征,皇上此行可保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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