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校对)第36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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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上朝方便,皇上赏赐的几座宅子里头,爹硬是挑了这座上朝最方便,地方却最小的,那个花园也小的可怜,挤那么一堆人实在是难为了。而且,爹若是食三份俸禄,家里也能宽裕一些,可他硬是辞了兵部尚书的俸禄!正二品太子少傅和正五品华盖殿大学士的两份禄米加在一块折钞,也就是二十四石加上十石米,总共每月三十四石,一大家子哪里够……”
  念叨了一通,杨稷又冷笑着加了一句:“我爹至少还是食双俸,俸禄还算高的,可即便这么着,折钞之后的那些宝钞也只能给家仆贴补贴补,什么都用不上。就好比万世兄,一个月十石米,够支什么用?一个县令一个月的本色俸禄才六石,就这样还有人要克扣!”
  听到这抱怨,万世节忍不住对张越一摊手说:“所以,我那一丁点俸禄你都拿去生息了,我和杨世兄那笔买卖的本钱我也凑了半天,差点还得动用小五的私房。元节,我人是要走了,你如今既然已经是说话算话的部堂,这一茬可千万力挺岳父。每石米折钞减十贯,十石就是百贯,一百石就是千贯钞,别看这些宝钞只值两三千文钱,对于不少官员来说都是要命的。”
  杨稷只是替杨士奇鸣不平,而万世节则是想起朝中议论纷纷的薪俸变数,张越听着也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尽管清朝的官俸也不高,但相比明朝在明文制定的俸禄上头还要玩什么本色折色,每朝每代的皇帝还在折色的花样上头动足脑筋,也怪不得到后来是贪者益富,清者益贫。如今的官员操守还算好,甘于清贫的人不少,但到了后来吏治败坏的时候,这俸禄微薄就成了贪赃枉法的最好借口!
  “爹他们已经出来了!”
  正在沉思的张越闻声抬头,就只见一行人正从那边花园的月亮门出来。为首的老者六十出头的年纪,身穿一件佛头青的茧布袍子,下头踏着一双半旧不新的平头黑履,瞧着瘦削,腰板却是挺得笔直,说话尽管没有刻意高声,但那平缓的声线还是随风飘了过来。
  “落第也好,没能赶得上今科会试也好,你们都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者,科举上名扬天下,未来做官时默默无闻的也有的是。才名只是身外之物,学问扎实,治事有能,日后选官考评亦能占优。至于荐举之事,我可以明确地回复各位,为杜绝其中弊病,日后吏部用官会更遵循制度,这荐举之门应该不会开了。”
  此话一出,张越就听到那边有人附和,有人称赞,但也有人满脸沮丧扼腕叹息。毕竟,布衣一跃而公卿的神话,向来是无数读书人最大的盼望。见杨士奇说话间已经朝这边看了过来,但只是冲他点了点头,并没有对他介绍这些人的打算,他也就停步没有过去。而那边的士子们瞧见作陪的是杨稷,张越万世节又都是一身平常布袍,于是都误以为是迟来的人,没有太在意,在甬道处和杨士奇拜别之后就各自离去了。
  见那些人出了前头那道门,杨士奇方才走了过来,见张越和万世节并肩而立,依稀又想起了当初红梅园中的光景。一晃十年过去了,当初的少年已经长成,他不禁欣慰地捋了捋胡须,随即又扫了一眼杨稷。
  “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房中读书?”
  尽管杨士奇的言语并不十分严厉,却是透露出了一股冷峻的意味,杨稷也不敢多说什么,冲着张越使了个你且放心的眼色,就连忙蹑手蹑脚地退下了。他这一走,杨士奇便示意两人虽自己去书房,一路走一路说道:“十年了,你们两个都已经是国之栋梁。要是杨稷能够有你们一半能干,我也不用这般操心。早知道如此,早年就该把他接到京城,如今却来不及了。世节,有些事情你也不要一味瞒着我,他调戏民女你替他收拾首尾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万世节听到前头这话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和杨稷的小本买卖竟然被这位大佬知道了,听到后头这话,方才醒悟到是另外一件事纸里包不住火。说来也怪不得杨稷,小店开在那地方,一位豆腐西施瞧见杨稷出入了两次,以为那是有钱人的公子而投怀送抱,所以想借着春风一度飞上高枝。要不是杨稷还不算太傻,他又管得及时,这事情决计小不了。想到这里,他连忙打了个哈哈想要蒙混过去。
  张越倒是不知道这回事,因而就岔过话题说:“杨阁老也不用太过担心,有道是雏凤清于老凤声,世兄在学问上兴许进益缓慢,但其他方面未必就不成器,只看有心无心而已。对了,我今天来,除了是回京之后第一次拜见,也为了世节的辞行,还因为我正巧得知了一个消息。据称都察院顾都宪大人收受了皂隶的钱财,于是在农忙时分把人放回家了?”
  正背手悠然前行的杨士奇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站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过头看着张越,神情是非同一般地凝重:“这事情你还告诉了谁?”
  “只有世节。”张越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岳父大人昨天晚上在内阁直房当值,所以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只对世节提了提。杨阁老,此前有都察院几位御史的上书触怒皇上,如今若是这桩事情再为人所用,恐怕都察院又得经历一场轩然大波。顾都宪毕竟是您举荐的,此事还望您多加留心。”
  杨士奇却没有立刻答话,而是深深叹了一口气:“顾礼卿上任之后,便一口气罢黜了二十余名御史,不少谪到了辽东,他虽大刀阔斧,却未免被人讽为刚愎自用,那些他选任上来的御史偏还不体恤他,闹出了前几天那么大一场,若是此事再宣扬开来,他在都察院如何立足?皇上这些天的气性越来越大,戴纶林长懋的事竟是乾纲独断……如今这纷乱要是再持续下去,那是得出大事的!”
  见杨士奇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张越便坦然说道:“我也虑着这一点,所以有几句话,我不得不提。”
第八百零三章
制无可制
  因是趁着衙门午休的功夫出来,因此张越在杨家并没有盘桓多久就和万世节一同告辞离开。经过玉河中桥之后,他还特意从那个小饭馆门前过,见一边络绎不绝都是皂隶书吏,另一边则是有好几个杂役伙计忙着装盒子往衙门送饭,不禁好笑地看了万世节一眼。
  “亏你想得出来!”
  “别人只盯着那一注注的横财,我却耐烦赚这些小钱。别看生意不大,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都得打点好了,没一点官面路子还不行。而那些有官面路子的,又有几个看得上这种小钱?勋贵都是又有地又有铺子,文官却都矜持,正好便宜了我和杨稷。对了,你让他干那种事,胆子也太大了!”
  胆大?自从做官以来,我就没有胆小的时候!官员们瞧不起这些不起眼的小角色,但这些胥吏却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张越在心里苦笑了一声,随即便漫不经心蒙混了过去。骑马过了玉河中桥,到了东江米巷的太医院时,他就看到一行人匆匆忙忙地从另一头过来。那边一行人见两人都是寻常布衣打扮,也没细细打量,自是也不减马速,直接疾驰了过来。张越眼看这些人拐进巷子,擦身而过时却认出了其中领头的那个中官似乎是乾清宫的,于是不禁勒马看了看,见他们直接越过太医院,进了后头的钦天监,他不禁和万世节对视了一眼。
  “最近似乎不曾有什么要紧的天象和星象吧?”
  “没错,南京的地震似乎也少了。”
  两人沉吟了片刻,便继续前行。走着走着,张越心里不知不觉冒出了一个念头——莫非是为了卜算黄道吉日?带着这个念头,他一下子想到了朱瞻基那一天在御史们嚷嚷出正名分三个字时的暴怒。可以想见,这位天子见惯了祖父的强势,哪怕表面上露出的是温和性子,但是实质上绝不会容许百官违逆,这恐怕是要准备册立太子了。
  兵部衙门靠近东长安街,五军都督府则是紧挨着西长安街,因此要办事极其方便,莫说骑马,就是走路也不过一盏茶功夫。每日里吏部有众多文官等着办理关领上任,兵部却有更多的武官等着候缺补缺,所以一条狭窄的巷子常常是人来人往,大门口的院子里更是从来没有少站过人。张越一进门,就看到了满院子身着虎豹和熊罴补子官服的武官,足有一二十人。
  勋贵武将最受任用信赖的永乐朝已经过去了,从前四五品的武官也能凭借祖上的功勋在这里摆摆谱,但如今的兵部权威日重,纵使是官阶三品的武官,不得通传宣召也只能规规矩矩地在院子里等候,彼此之间最多小声交谈几句。张越随眼一扫,正预备先回房去,就听见有人叫了一声张大人,他就抬眼一瞧,却发现发声的那人自己不认识,但那人身边不远处赫然站着王瑜,还有大姐夫孟俊。
  尽管都是姻亲,但当着满院子武官的面,张越也只能冲两人颔首微笑,随即就往里头走去。兵部四司的司官办事在二门,而三位堂官办事则在三门以内,他才一进三门,就有一个书吏迎了上来,磕头过后就说道:“张大人,尚书大人正在和冯侍郎商量辽东军务,说是外头那些武官烦您斟酌,需要见的就见,不需要的让他们在武选司办妥了事情就回去。”
  “知道了。”
  张越点点头进了房,立刻就有人捧着一大叠卷宗过来。张越也不耐烦一份份翻,只听那书吏一个个官职名字念下来。待听到王瑜的官职,他忍不住心头一惊。在他离京的时候,王瑜就已经官进指挥佥事,如今却不但调回了京城,而且进锦衣卫指挥同知。如此快速的升迁速度,就是一些勋贵子弟也不能及,这无疑是赏赐永乐十八年时的那桩功劳了。
  因为外头等候的武官人数太多,张越只是按品级见了那些四品以上的武官。这其中,孟俊的品级最高,自是头一个进来。因是衙门公务,旁边还有一个书吏站着,郎舅俩也不好多说什么,办完事情之后,孟俊就告辞离去。如此一个个见下来,张越竟是连一句闲话都没工夫和人说,等到一体办完,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他还来不及打发人去问尚书张本和冯侍郎那边进展如何,外头就匆匆有人报说,黔国公世子沐斌求见。
  沐斌进京之后就办妥了到国子监读书的事宜,但还没有正式入学,这几天一直在各家勋贵姻亲府邸拜会,还在姐夫成国公朱勇那儿住了一夜。这天他到兵部衙门来,却是为了打听麓川的军务。这对于别家勋贵来说自是不合规矩,但对于奉有世代镇守云南旨意的沐家来说,却是理所应当,因此,一旁侍立的书吏也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得知麓川已经汇集了云南都司和总兵府麾下的三万余兵马,沐斌不禁皱了皱眉,随即建议是否可调柳升之前征交阯的那些兵马。这事情张越也不是没想过,此时便摇了摇头,指出征交阯的军马此前已经劳累不堪,不宜再用这支疲师再征麓川。于是,因着援军和军饷等事宜,一路上还算友善的两人少不得唇枪舌剑,末了沐斌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看来,麓川事便是着落在张大人身上,我以后少不得要常常叨扰了。”
  高声说完这句话,他不动声色地往后横了一眼,随即把声音压得极低:“元节知道么,皇上已经决心在冬至之前册立太子。昨日我谒见皇上的时候,皇上还问过我家小子的情形,我记得你家里似乎有刚出生的儿子,不妨早些预备预备。只要皇上下决心,别人是挡不了的,要知道,当初曾经劝皇上少游猎多读书的戴纶林长懋都已经下了锦衣卫诏狱。有了他们的例子在前,只要皇上下决心,别人再也劝不了!”
  张越知道,沐斌自然不是单单在自己面前卖弄消息灵通。相比沐家在京城的消息渠道,自然是张家的耳目更灵便,即便如此,他仍是半真半假地问道:“文辉兄这消息好快。”
  “内廷传出来的,当然快。”
  沐斌毫不避讳自个的消息来源,随即又微微笑道:“那些阉人的凭恃只是皇上,而皇上要打压下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同时也少不得敲打敲打他们。这是最好的机会,若不抓住,那岂不是大大的可惜?元节能够入兵部,足可见皇上对于咱们这些勋贵还是信赖的。既然如此,便不能把这朝堂完全拱手让人,否则,咱们祖上的血汗功劳迟早会变得一场空!自从几年前开始,咱们勋贵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如今想恢复分庭抗礼态势的人可不在少数。要是让他们制无可制,还有咱们的活路?”
  由于是打着麓川军务的名义过来的,沐斌又流露了一番意思,没有停留多久就匆匆告辞而去。而他一走,张越的脸上顿时挂上了寒霜。
  洪武朝开国那么多元勋,徐家甚至还是一门两公,但相形之下却已经败落,唯一还有欣欣向荣之势的就只有沐家了。沐斌已经是几次三番赤裸裸地明示,这次干脆是把意图挑明了,要是这不单单是沐氏一家的意思,而是勋贵们的集体意愿,那么,这就成了多方的角力。
  谁能想到,这就是一块石头激起的大风浪?
  想到这里,张越就到二门外叫了在外等候的张家亲随来,命其去保定侯府通报一声,言说傍晚散衙时过去拜会,这才若有所思地回了房。尽管事出非常,但他仍是按捺住焦急的心思,找出麓川的案卷以及职方司送来的最新地图,他细细用炭笔勾勒了好一会儿,便拿起这些东西前往见尚书张本,又商议了几省都司的人事,轻轻巧巧就捱到了散衙时分。
  出镇宣府的保定侯孟瑛过年前就已经解职回家,并没有在五军都督府任职,而是因“足疾”在家赋闲,除了正旦大朝从未出过门。张越回来的消息他早就听说了,原本还指望人过府探望张晴的时候见一见,岂料张越回京不过三日,人竟是形同脚不沾地,须臾就已经授了兵部侍郎,他也不好让人去请,于是便渐渐有几分烦躁。直到这一日下午得了张越使人送来的讯息,他这才定下心来。
  然而,孟俊也从衙门回来,说是今日在兵部见到了张越,孟瑛也顾不得其他,他竟是仔仔细细盘问了一通,到最后面色异常凝重,恨不能之前是自个代替儿子走了那一遭。
  “好了,年纪不小办事却不牢靠。回去见你媳妇,让她好生预备一下。再吩咐门上警醒一些,什么时候人到了,赶紧领过来见我。”
  尽管心中很是不以为然,但父亲的话违逆不得,因此尽管母亲吕夫人脸上尽是疑惑,孟俊也只得答应一声,随即就出了正房。等回了自己的院子,见妻子张晴亲自上来服侍脱了外头罩袍,他就把丫头们都屏退了,随即说起了张越晚上要过来的事。
  “刚刚已经有人来回了,我才和抱夏迎春她们说呢,要是还不来,我都以为三弟把我和你这个姐夫给忘了!”玩笑了两句,见孟俊似乎并不高兴,张晴不禁挑了挑眉,“瞧你,怎么似乎不高兴,你不是前几天还念叨过三弟么?”
  “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我瞧着爹的样子,实在是过度热络了些……我从神武右卫指挥使调了京营做参将,爹为此就很是高兴了一阵。话说这几天我交割公事,也没顾得上太多,家中都来了什么客人,爹可曾亲自见了?”
  张晴不知道孟俊为何突然问这个,亲自斟了茶,把天青色汝窑小茶盅捧了上来,随即就皱了皱眉说:“这男客来并不回我,我只依稀记得黔国公的长公子曾经来过一次,整整坐了一个下午才走,爹爹还留人用了晚饭,其余的便大多是些姻亲之类,没什么要紧的。”
  “黔国公长公子……就是和三弟一同到了京城的沐斌?”
  得到妻子确定的答复之后,孟俊的眉头顿时打了个结。想了好一会儿,他方才回过神,瞥见张晴很有些不安地看着自己,他忙站起身把人按在椅子上,又笑着安慰道:“没什么大事,你别多想。你也知道,爹这次回来之后便奉旨在家休养,没能在五军都督府领职,心里颇有些想法,所以,知道咱三弟在兵部当了侍郎,难免心思活络。”
  “三弟向来对咱们家很好,能帮的帮上一把,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见张晴不明白,孟俊也不便对只管家宅事的她解释。当初孟贤孟三的大逆罪没牵连到保定侯府,那是永乐皇帝念着父亲的旧勋,而洪熙皇帝在位时没动父亲孟瑛,反而让他坐镇宣府,也是为了安抚勋贵。如今新君登基,父亲若是再不知道收敛,那就是倒霉了。
  皇帝仁厚,可仁厚也要瞧是对谁,想当初汉王谋叛,整个山东死了多少人,贬谪戍边了多少人?按照那么算,他那两位叔父的罪过足以让孟家万劫不复,他却还能进京营,这已经是万千之幸了!
  果然不出孟俊所料,晚间张越一过来,孟瑛就端起了亲切的笑脸,虽闭口不提什么病愈复出的事,字里行间却满是打探武选司是否归张越掌管。瞧见情形不对,孟俊也顾不得父子尊卑,咳嗽了一声便笑说道:“爹,越弟难得有功夫过来,你总得留些时间让他去见见他大姐吧?您如今是闲下来的人,理会朝中那许多勾当,岂不是累心?”
  张越今天过来,原本就想瞧瞧孟瑛赋闲在家究竟是怎么个状况,刚刚听这一番话就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见孟瑛的脸色因孟俊一句话而变得很不好看,他沉吟片刻,当即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瞒孟伯父说,今天我过来,实是因为黔国公长公子今天去了兵部,对我很说了一番话。事关重大,若是孟伯父信我,可否告知沐大公子可对您提过要联同勋贵谋大事?”
  这种话从来只有拐弯抹角,绝不会开门见山,因此孟瑛闻言大感意外,好一阵子,他才含含糊糊地说:“沐文辉确实来过,虽提过这样的话,但他说有内廷传来的消息……”
  “孟伯父不要忘了,内廷传来的消息可不一定就是皇上的意思,若只是揣测呢?”
  瞧见孟瑛一下子僵在了那儿,张越知道今天是来对了。要是让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孟家陷进这么一桩事情里头,那么还真的是天大的麻烦。如今及早发现,倒是还可设法,而且,孟瑛在勋贵中还有些人脉。沐斌的做法是大错特错,但他的出发点倒并不是全错。
  勋贵一直这么走下坡路,文官便制无可制!
第八百零四章
祸起
  玉河原是元通惠河的一段,绕皇城直至什刹海,早年清河行船络绎不绝,乃是漕粮进京的必经之路。但历经战乱之后,尽管永乐时重修运河,玉河的河面却再也不比从前的宽阔,漕粮北上往往是至通州即止,这条水路就成了京城一景。
  玉河西边是六部五府等等衙门,东边却只有一个詹事府,其余便是民宅。既是紧挨官府,抬头便是贵人,这附近原先是商贾止步,只有零星小贩卖点吃食。但从永乐到洪熙宣德,各家衙门的大伙房因为资用不足渐渐裁撤,外出用食的就渐渐多了。于是,东江米巷邻近玉河中桥的一条小胡同中开设的两家小饭馆便应运而生。
  这天中午,眼看日头极高,惠生饭馆的掌柜瞧见对面的成记饭庄又把一摞摞贴了标记的盒子搬上了马车,忙得不亦乐乎,连忙吆喝自家伙计准备起来。果然,那边的马车刚过没多久,这边就有了客人登门。他随眼一瞟,见是三个寻常皂隶打扮的中年汉子,就吩咐伙计送了今天的菜单过去,再也没在意那一边。
  来的这三人中间,一个身穿酱色棉布袍子的中年人见不是伙计报菜名,而是这么一招,倒是觉得新鲜,见三种搭配倒是有贵有贱,他沉吟片刻就点了最贵的那种,等伙计走了,他就皱着眉头低声对旁边的两人问道:“这家店什么时候开的?真的安全?”
  “您老放心,已经开了有一年多了,衙门的弟兄们都是到这儿觅食,决计干净。要想寻什么消息人情,这儿最是适合。”一个尖嘴猴腮的皂隶见中年人坐得很不自然,眼睛左顾右盼,忙又笑道,“自从那位顾独坐上任之后,连您这样的贵人都淘换了那么多,更不用提下头了。衙门里除了我们哥俩几乎都是生面孔,认得您的几乎没了。而且他做事心狠,撵走的人全都知会了其余各部不许再用,现如今恨他的人多了。”
  “没错,您就把心搁肚子里。这地方鱼龙混杂,但越是如此就越是安全,见人也方便。也就是咱们那位主儿铁面无情,五府六部那些手面大的同行全都能在都督部堂面前说上话。只要事情经营得当,您谋一个复职还不轻松?”
  在两人拍着胸脯打包票的情况下,中年人就换了个轻松的坐姿。他也不想这么风声鹤唳地过日子,奈何他从辽东戍所悄悄潜回来实在是风险太大,不得不小心行事。若是被对头侦知他此来的目的,那么别说是所谋之事,就是性命也难以保证。
  这边等饭食上来,那边门口渐渐也来了好几拨客人,那尖嘴猴腮的皂隶就向伙计塞了几个钱,言说这张桌子由他们三个包下,要多坐一会。伙计也见惯了这些衙门中的牛鬼蛇神聚在一块商量事情,嘿嘿一笑就收了钱,再也没有言声。就在中年人毫无滋味地拨着碗中饭粒,眼睛不时往外张望时,旁边突然传来了一个提醒声。
  “赵大哥来了!”
  被称为赵大哥的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后头的两个皂隶和他一比更是如同跟班似的。他一进门随眼一扫,就瞧见了那边角落中的三个人,立刻带着自己的人大步上前,二话不说在条凳上一坐,又端详了中年人一番,这才压低了嗓音说:“严大人,你可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从辽东卫所悄悄潜了回来。要不是如今顾独坐正好自顾不暇,我可不敢见你。”
  见那赵大哥竟然直接道破了自己的身份,中年人不禁容色惨变,随即才强笑遮掩了过去。他严皑乃是正经的两榜进士,家资丰厚,换成当年还是御史的时候,哪里会屈尊和这等人打交道?然而,他这次潜回来就已经是冒了大险,如今也不再拘泥什么颜面身份。
  “罪余之人,多亏有诸位兄台仗义。之前听说赵兄和陈都督情分非比寻常,不知道能否为我转圜一二?”严皑见赵大只是眼瞅着自己不做声,就摸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锦囊,从桌子底下悄悄送了过去,见赵大抄手接了,他就低声下气地说,“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赵大掂量了一下东西的分量,这才嘿嘿笑了起来:“好说好说,咱们上头的侯爷也讨厌顾独坐,谁乐意没事情有人在后头死死盯着,连出个条子叫堂会也招来弹劾?你只管放心,这事情包在我身上,必定会替你说好话,不过……”
  严皑原本已经放下来的心一下子被这“不过”两个字给吊了起来。果然,赵大眯着眼睛看了他半晌,就压低了声音说:“你要知道,顾独坐在都察院一日,大伙儿就一日没有好日子过。如今因为都察院那些御史的聒噪,皇上发了大脾气,正好趁着这功夫一劳永逸。你要是有什么好东西不妨拿出来,扳倒了顾独坐,你以后还怕不能飞黄腾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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