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校对)第27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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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须知如今不比前几次出塞的几十万大军,就算先头死伤不多,派出五百人之后,眼下顶多也只有四千余人!
  都是领了几十年兵的大将,因此柳升陈懋一面下令不许追击,一面急匆匆地整军备战,同时派出斥候往各个方向侦测动静。由于一夜急行军,刚刚又是一番激战,将士们自然是又累又饿,此时趁着难得的休息时间,不少人都在马背上吃干粮喝水。当几个俘虏被押上来的时候,朱棣一眼就注意到了其中一个身着华丽长袍的年轻蒙古男子。
  召了人来审问片刻,他便得知此人正是朵颜卫首领之子哈剌哈孙,顿时挑了挑眉。就在他沉吟不决的时候,刚刚派出去的斥候中终于有人赶了回来。
  随着那一骑孤零零探马的驰近,无数明军都看到了天边涌现出的无数细小黑影。铺天盖地的黑影看似杂乱无章地疾冲了过来,飞扬的尘土掩盖了半边的天空。无论是身经百战的陈懋还是柳升,抑或是心中一紧的张越,此时此刻都看向了皇帝。
  朱棣只是言简意赅地吐出了两个字:“应战!”
  他还是二十年前的那个朱棣!
第六百三十九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倘若不是逼上梁山穷蹙无法,阿鲁台决不想到这样冒险一赌的法子。
  四月里在脱欢大军铁蹄下惨败,别说从前丢掉的和林再也没了指望,就是在原有的地盘上栖身都成了困难。他不得不带着部族仓皇东窜,狼狈进入了兀良哈人的地盘。倘若不是脱欢因为其余两部的牵制不得不回师,恐怕他连安身的地方都找不到。倘若不能安然度过这个冬天,倘若不能借着脱欢专注于安定内部的时刻有所建树,那么不但他难逃败亡,妻儿老小全都会跟着四散,阿速特部阿鲁台的名字将永远成为过去。
  此时此刻,他的麾下不过万余人马。即便是这样一支远逊全胜时的大军,也已经是他七拼八凑的所有班底。他算准了朱棣听到大宁有变必定会亲自追击,但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竟是错过了和兀良哈人前后包抄的最佳时机。可是,他已经夹着尾巴跑了一次,要是再跑一次,那些臣服在他这个太师之名下的所有部族兴许就再也聚不起来了!
  尽管疾驰一夜,又刚刚激战了一场,但面对即将到来的又一场鏖战,明军上下却是意态激昂。这不但是因为倏忽间传遍军中的犒赏令,更因为贵为天子的朱棣同样在军中。三千营中的将士最初是以朵颜三卫的精锐骑兵作为班底,但这些年逐渐取而代之的则是各都司遴选出的精锐,而御马监亲军则是多为虏中逃回的青壮。所有人都是至少经过两次北征的百战之士,其中甚至还有靖难时参加过白沟河一战的军官。
  朱棣一手策马疾奔,一手紧握着战刀。刚刚亲自砍杀了两个人,这会儿朱棣握着战刀的右手已经是有些抬不起来。直到这时候,他方才清醒地感觉到,自己已经老了。然而,这种认识却禁不住他心里那种沸腾的热血,他又想到了适才出击前对宁阳侯陈懋说的话。
  “朕听说你家中有倾城佳女,此次战罢告捷,班师之后,朕便册尔女为妃!”
  他还能打仗,还能纳妃,他还是纵横天下长年不败的大明皇帝朱棣!
  狭路相逢勇者胜!
  明军上下因皇帝亲自率兵出击而士气高涨,鞑靼大军也同样因为阿鲁台行前的誓师而嗷嗷直叫。当两支大军狠狠撞击在一起的时候,前军顿时都是人仰马翻,那气势比先头一次交战时何止增了一倍。无论是谁,面对迎面扑来的敌人,都只能使出本能的反应,刺、劈、砍、扫……无数人圆瞪的双眼渐渐变得血红,杀人的动作都变得迅速而简洁。
  张越已经是本能地紧随在了皇帝身后。最初的时候他还能想想得到消息的松亭关是否会派出援兵,还能想想尚在大宁的张辅能否抓住机会赶到,但随着压力越来越大,他早就顾不上了那些。倘若不是牛敢张布的奋勇救援,他身上指不定就要多上几个窟窿。他很明白自己的斤两,地上交战还能多撑一会,但马战的程度却远远不是他能够消受得起的。
  皇帝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场厮杀,所以才留下了杨荣金幼孜?
  “小……小张大人!”
  乱战之中的他听到这么一个声音,遂抬眼望去,看见浑身狼狈的海寿策马靠了过来,他连忙吩咐牛敢接应了一把。只见海寿周身上下都是血,也不知道是自个身上还是敌人身上的。只耽误了这么一小会,他就发现一群侍卫以及柳溥等人已经紧拥着皇帝离开了老远,赶紧快马加鞭追了上去。可乱军之中哪里是那么容易左冲右突的,只一会儿,他就发现四面八方全是激战,哪里还寻得着皇帝?看了一眼面如土色的海寿,他几乎是下意识抬手一劈,恰是有如神助地劈飞了一支流矢。
  忽然,正前方传来了几声惨叫,紧跟着,就只见几个蒙古人从厮杀中脱出,凶神恶煞地冲他们这边杀了过来。即使在这种时候,张越仍然习惯性地扫了对方一眼。见为首那人身穿皮甲,仿佛和寻常士兵并无不同,马旁一边挂着大弓,右手则是高掣马刀,身后众人也几乎都是同样装束。然而,还不等张布等人上前拦截,他们的后边却忽然冲出了两个手举狼牙棒的明军大汉,大喝一声便往落在最后的两人砸去。
  趁着那几人被缠住,张越也顾不得其他,认准了一个方向便纵马驰了出去。尽管有张布挺枪在前突围,恰是无坚不摧,但四面八方的冷箭仍是让他们应接不暇,等到好容易突出来的时候,张越也已经是浑身浴血,海寿的战袍已经是瞧不出本色来了,头前开道的张布满面血污,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就在他们一面应付散乱的敌人,一面四下里寻人的时候,眼尖的牛敢忽然瞧见了天边的动静,于是嚷嚷了一声。
  “那边有大军开过来了!”
  张越此时连忙也望了过去。尽管他目力极好,但旁边就是刀剑横飞的战场,再加上那大旗实在是太远了一些,他怎么也看不清楚。焦急之下,张布上前提醒说那边乃是东北方,他顿时灵机一动大喝了一声:“英国公领军来了!”
  “英国公领兵来援,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海寿虽说身上伤得不轻,但这会儿却异常机灵,本能地扯开喉咙跟着叫唤了一声。他初入宫的时候便当过奉天门大朝的司官,再加上太监的特性,这嗓门自然是又尖又亮。再加上牛敢张布等四个人齐齐大声呼喝,战阵中的明军士卒自然是精神百倍,也不知道多少人都跟着大叫大嚷。一时间,嘹亮的呼喊声将厮杀声马蹄声全部盖了下去。
  须臾,东边开来的大军之中,一队人马当先飞驰了过来,前头高掣的大旗上赫然写着一个张字。眼看离激战不休的战阵只有百来步远时,为首的那人张弓连射,每一声弓响必有一人应声坠马,当他放下弓箭拔出马刀冲入战阵的时候,一袋子箭竟是完全射光了。尽管身后只有百多人,但这一队人马便仿佛楔子一般死死钻透了进去,所到之处无不是人仰马翻。
  看清了那个张字的时候,张越就知道自己赌对了。待到那队人马冲至近前,他一下子就认出了领军之人,当下再无犹疑,趁着他们冲入阵中,他连忙带着张布等人跟在了后头。海寿虽说受伤不轻,但情知这会儿得找到皇帝,只能硬着头皮咬咬牙一并跟上。
  这百多名骑兵虽说人少,却是勇不可挡的生力军,左冲右突之下,竟是硬生生在战阵中撕出了好几条大口子。若单单只有这些人也就罢了,但众多蒙古人都看到了后阵大批骑兵整齐迫进,一时间战意大挫。
  身穿皮甲挎着大弓的阿鲁台正在四处寻找朱棣,一听到连绵不断的呼喝时就知道不好,此刻眼见战况不利,他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松亭关、马兰峪关、古北口等处他都已经派出了疑兵滋扰,必定能够拖延一段时间;尚未完成的大宁城中既有兀良哈人的兵马牵制,未必就知道大明皇帝已经抵达的消息;再说张辅此人谨慎,怎会轻率弃城出击?可是,这时候人家分明已经来了!
  阿卜只俺这时候带着一小队人马急急忙忙地靠了过来,脸上又是血又是汗混杂在一起,已经几乎看不出整个人的本色。他气急败坏地抹了一把脸,大声嚷嚷道:“阿爸,不能再打下去了,明军难缠得很,援军一到,我们这最后一点本钱也保不住了!”
  “等一等,只要再一会儿,说不定就能把大明皇帝斩于马下!”
  “太师,不能再等了!”一直紧随阿鲁台的色勒奔这时候也上了前来,一把攥住了阿鲁台的缰绳,“阿岱台吉已经跑了,他的那几个达尔汉也都跟着他跑了,科尔沁部的人一走,咱们就成了孤军!太师,刚刚混战了这么久也没找到那位皇帝,那是长生天的天意!再说,说不定大明皇帝已经死了,只是咱们不知道而已!”
  “长生天的天意……”
  喃喃念叨了一句,自从长子失捏干死后就苍老了许多的阿鲁台只能攥紧了拳头。他得到的消息很准确,但他却没能把握好最佳的时机,如果他能再早来一步,如果兀良哈人再争气一些,如果朱棣不是易服易冠混在大队人马中根本认不出来……问题是这世上没有如果!当然,那位皇帝也极有可能就像色勒奔所说,已经死了!
  “好,撤军!往北边撤,以防绰罗斯部的那个小畜牲捡了便宜!”
  苍凉的号角吹响了撤退的声音,无心恋战的敌人看到大队援军越来越近,自是退得极快。这时候,刚刚在阵中鏖战了一场的援军前锋首领方才率军突了出来,旋即勒马转身到了张越跟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少……张大人,你既然在此,莫非是皇上亲自率军来击?”
  面对彭十三这个熟得不能再熟的熟人,张越牵扯了一下嘴角想要回一个笑容,最后发觉脸上都已经僵了。使劲吞了一口唾沫,他方才说道:“没错,皇上得知有大军犯大宁,精选五千精兵连夜赶路,先是和兀良哈人大战了一场,刚刚又和阿鲁台交手了一回。只不过,混战之中,我和皇上失散。”
  即便彭十三天不怕地不怕,这时候也一下子变了脸色:“英国公以为敌寇是佯攻大宁,担心皇上会亲自出马,所以一面领兵退敌,一面让周指挥率军和我一块往会州宽河赶,顺便打探消息。眼下要紧的是寻找皇上,我立刻再带人搜索战场……”
  身心俱疲的张越正要点头,忽然看见不远处一个隆起的小丘上出现了人影。看到那个身披明黄大氅的人影正在几个随从簇拥下引马而立高举马刀,他不知不觉舒了一口大气,随即对恰好扭头看过去的彭十三说道:“看来是用不着了,皇上就在那儿!”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此刻,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叫了一声,四周顿时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呐喊,只一瞬间,更多的人都加入了欢呼的队伍。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响彻云天,无数的武器高高举起,数千人一片欢腾。看到这个景象,纵使是彭十三也本能地双掌合十念叨了一句谢天谢地,随即就擦了擦额头上刚刚冒出来的冷汗。
  尽管张越这时候已经是觉得浑身上下完全松了劲,但仍是叫上彭十三和其他人,提起精神赶了上去。纵马一口气奔上了那小丘,他就发现朱棣的那一袭明黄大氅虽说鲜亮,但战甲上却已经是一片狼藉,压根看不出是否受伤。而这位天子背后的护卫已经是只剩下了一半,个个形容狼狈,柳溥等等勋贵子弟虽还完整,脸上也都已经瞧不出本色。和自己几乎同时赶到的柳升陈懋两人也一样都是遍身血污,陈懋的大马刀甚至被鲜血糊满了。
  刚刚那一场拼杀中,朱棣虽说并未有什么大的损伤,却已经是精疲力竭。此时看到援军已经赶来,又看到有人上前行礼,他不免定睛打量了好一会儿,这才认出了为首的人。这会儿他的喉咙干涩得厉害,于是就随便摆了摆手,又招手示意彭十三上前。
  “大宁战况如何?”
  “回禀皇上,英国公亲自坐镇大宁,不虞有失。”尽管自己赶来得及时,但彭十三先头没想到皇帝竟真的亲自率军赶来,情知眼下这援军的实情需得对皇帝解释清楚,当下便字斟句酌地说,“英国公从福余卫打听到三卫中的不少首领和阿鲁台勾结,生恐有变。因大宁城中大多都是步卒和屯田兵,战力有限,英国公将所有骑兵都派给了周指挥,又调拨不少屯田兵骑马赶来以壮声势,又命小人为前锋。”
  大宁三卫中的精骑当初都已经编入了京营三千营和御马监,因此如今的大宁骑兵有多少战力,朱棣自然心中有数,更明白为什么彭十三只率百多人突击,其余人则是放慢马速缓行。见到又有一员大将率兵赶到,又滚鞍下马上前施礼,他正打算强打精神勉励了一番,脑袋却一阵昏昏沉沉,几乎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中缰绳。
  那一刻,他忽然又重新攥紧了缰绳,但那种虚弱无力感仍是在全身上下蔓延开来。
第六百四十章
勇入虎穴
  自打皇帝北巡的消息传来之后,乐安城的戒备就愈发森严了起来。尽管之前汉王朱高煦曾经被削两护卫,论理只保留了天策中护卫的五千兵马,但谁也不认为这位曾经是天之骄子的皇子麾下就真的只有这么一丁点人。单单是这些日子不断集结在乐安城中的带甲军士,就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数目,这还不算整个山东的其他地方。
  和其他各亲王府一样,汉王府也仿佛城中之城一般,四门高立围墙高耸,寻常百姓就是往里头张望也有罪,一应的礼制几乎并肩天子。端礼、广智、体仁、遵义,这王府四门均由二十四名精壮军士守备,加以门房八人,全都是军礼约束,因此无人敢马虎。而外头整肃了,王府中仪门内仪门这些地方就轻松得多了,如今大人物们有更重要的事,他们尽可偷懒。
  “这些天王府中采办的东西还真多,菜蔬肉食就不用说了,竟是连送柴炭的也一拨拨。”
  “你懂什么,想当初皇上还是燕王的时候,还曾经在王府里头打造兵器。这王府之中谁也不能进来搜,不好好利用一把,王爷怎么做大事?这是在储备……”
  “嘘,你们俩轻一点,说这种要命的话还敢大声嚷嚷,不怕到时候直接填了井?偷懒归偷懒,废话少说,别给大伙儿惹麻烦!咦,又有人送东西来了……真是没完没了!”
  一个年长的仆役在两个年轻仆役的后脑勺各自重重拍了一巴掌,训斥了一句之后就发现是两个老婆子推了一辆炭车过来。因这几天进进出出的东西极多,他嘴里虽抱怨,却只是上前随随便便搜检了一番,待要搜身的时候,他打量了一会那两个老女人肥滚滚的身体和满是皱纹的脸,也没了揩油的兴致,挥挥手就放行了。
  “真是的,千岁爷非得下令说王府内院的人一个都不能出去,往里头送东西的也只能是年过四十的女人,如今来来去去的全都变成了这么些货色。要是水灵也就罢了,偏生不是粗壮得像男子,便是这么些干瘪老迈的,竟是连想过过手感的瘾都不行!不过话也说回来,哪怕没有禁令,这些人进进出出都是干的粗活,年轻水灵的怎么肯干这种活计!”
  话语声清清楚楚地随风飘了过来,一前一后推拉着柴车的两个婆子却都没有吭声。直到过了转角处,前头那个身穿褐色大棉袄的婆子佝偻的身子一下子挺直了,她飞快地扫了扫四周,见并没有人经过,她就冲后头的另一个婆子打了个眼色,旋即便三两下攀上了左边的围墙,只瞅了一眼便一跃下地,依样画葫芦地又上了右边围墙,很快便再次平安落地。
  “三姐,怎么样?”
  “和我上次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变化,看来我还真得感谢那位死了的世子殿下带我来过一回。青霜,一切都照之前商定的,你警醒些,千万别露出破绽。”
  顶着一幅苍老的脸,那婆子的口中却吐出了一个年轻的声音。若不是汉王府这些日子戒备越来越森严,即便以她的实力也不敢轻举妄动,唐赛儿也不会在外头筹划好所有后路才潜了进来。好在根据她打听到的消息,冯远茗确实在里头,而且暂时还安然无恙,因此她也能静下心准备。
  混进王府固然不难,但混进去要救出人做成事情却是不容易,每个环节都得算到。她当初和那位世子虚与委蛇一场,谋略上头大有长进,可还及不上张越那边派人送来的计划。
  见唐青霜点头,她便重新到了前头,背起绳子抓住两边的车杆,只轻轻一用劲便拉动了那辆沉重的炭车。
  两人沿着这条狭窄的夹道进了一处小门,就只见四处都堆着各式各样的杂物,一摞摞的干柴堆满了大半座院子,此外便是大筐大筐的柴炭和其他各色炭柴。汉王朱高煦和父亲一样畏冷,每年不到十月就开始烧炕取暖,整个王府一个月的用量便常常要超过万斤,如今为了其他目的,更是得储备大量上用银霜炭。
  由于出了韦妃的事,如今朱高煦下令内院从上至下的女人都不得外出,只有年四十以上的女人能够进来。这院子里用的都是年纪大的婆子,从外头进来送炭的也都是粗妇,因此素来很少有什么防备。于是,当常来此地的一个管事仆妇一如既往到这儿来派活的时候,压根没注意到出来的那两个面目黝黑的粗使婆子有什么不同,叫上她们拉上车就往里头去了。
  内院上上下下的用炭都有定数,原本是使人来领的,但这乃是头等粗活脏活,自然是无人肯干,于是渐渐就成了使人送的规矩。即便唐赛儿和唐青霜都是练过武吃过苦的人,这一趟趟跑下来也累得够呛。而那个管事仆妇就更不用说了,走了一小半,她就懒得再一次次进去。每到一处,她就直接指使两人背着篓筐往里头送炭,自己则是坐在歇息。
  王府内院原本没有男人,但由于如今朱高煦从寡人有疾变成了寡人不举,因此那批大夫要随时候传,自然只能关在深宅大院里头,门口还有八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守着。只是,既然里头这些人都已经“请”来三四个月了,也没见有人想逃跑,他们就渐渐松懈了下来。须知这些人最年轻的也已经是四十出头,要想从王府往外逃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会儿,看到是两个婆子背篓进来送炭,他们便检查了那篓筐,发现没有任何不妥便放了行。顺顺当当进了里间,唐赛儿就看到院中一共是七八间屋子,这时候好些人都在外头散步,个个都是唉声叹气愁眉苦脸。一路送到了这里,她一直都留心观察,此时哪里不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地头。即便刚刚经过的路途已经完全记在了脑子里,可她知道眼下才是最好的机会,因此四下里一扫没看见冯远茗,心中顿时暗自着急。
  就当她冲唐青霜打了个眼色,暗示拖延时间的时候,北房那间大屋的门帘忽然被人高高打了起来,旋即里头便踱出了一个人。只见那人一身浆洗得干干净净的青布衣衫,须发斑白腰杆挺得笔直,脸上一幅仿佛别人欠他三百两似的冷淡表情。他看也不看院子里活动的其他人,径直下了台阶,等到了院子中央时,他竟是自顾自地打起了太极拳。
  看清了人,唐赛儿顿时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念头一转就一面干活一面唠叨了起来:“右五味搅和令调,以枣肉和为丸,如大麻子许,每食后一丸,去心忪,热风鬼气……”
  这声音虽说不甚清晰,但却是所有人都能听到。唐青霜看见院子里的两个仆妇上前呵斥,忙赔笑解释道:“她如今脑子糊涂了,成天就记着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别说现在,就连晚上也念叨,嫂子们还请原谅则个。可怜见的,要是她师傅在,也不会这个样子。”
  说者有心听者无意,院子里那些大夫看到冯远茗出来,多半各自回屋里去了,那两个仆妇听说是这婆子脑袋糊涂,也就没有再干涉。只有正打太极拳的冯远茗动作一停,随即又恢复了那种轻柔缓慢的架势。可没打多久,他便气咻咻地停了手,又开口喝道:“今天既然送了炭来,多多的给我送些进去,睡了几天凉炕,你们是成心想冻死我不成?我这个老头子怕冷,脚炉手炉都用得上!”
  别的大夫要是敢这么吆五喝六,那两个仆妇早就发了火,可冯远茗毕竟是上头传下命来吩咐多加照应的,两人还隐隐约约听说,汉王的病在此人调护下颇有起色,此时忙赔笑应了,当即要亲自送炭进去。无奈冯远茗这也不好那也不行挑剔得了不得,她们索性就支使了唐赛儿和唐青霜,随即就远远站着发起了牢骚。
  一进屋子,唐赛儿吩咐唐青霜在门口看着,随即转身疾步上前,满是激动地叫了一声师傅。听到刚刚那《太清丹经要诀》,冯远茗尽管有七八分准数,可听到这一声仍然是大为动容,随即便恼怒地低声斥道:“你到这种地方做什么?我一个人陷进来就够了,用得着再搭上你!那是青霜?你把她也带进来干什么!”
  “师傅,我没工夫和你解释。你赶紧扮成我的样子,和青霜一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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