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校对)第25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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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越身在兵部两年,对于京营京卫的情形也颇有了解。洪武中置锦衣卫、旗手卫、府军前卫等上十二卫,永乐中复置燕山左卫、燕山右卫等上十卫,总共是上二十二卫,全都隶属上直卫亲军指挥使司。其中,府军前卫可以说得上是命运多桀。
  府军前卫在洪武上十二卫中原本排位第三,统领幼军的选拔训练,若正式成为前卫卫士,则称带刀官,轮番带刀入宫侍卫。然而,由于和蓝玉案有牵连,府军前卫在洪武年间横遭屠戮,一度罢废不设,直到永乐十三年,朱棣方才下旨为皇太孙遴选幼军,重设府军前卫,又置了各级官属,由都督薛禄统率。更重要的是,它专为京师三大营输送后备兵员。
  尽管府军前卫掌带刀侍卫事,营地校场却在皇城之外。张越跟着朱瞻基出了东华门东安门,上马疾驰了约摸一刻钟,就到了位于京城东北角的府军前卫校场。此时,得到消息的上下军官都早早迎了出来,内中但见旌旗飘扬军容齐整,而一应军官几乎都不超过三十岁。陪着朱瞻基走上校阅高台的时候,张越看着那清一色的宝蓝色袢袄,不禁想起了宣府大校场。
  “元节,可还记得你当初下江南时,我借给你的那四个人?”
  “当然记得!”张越一下子回忆起在松江府客栈中的惊险一遭,当即笑道,“别人以讹传讹说我是什么神射,其实比起他们几个来,我那时候不过是走运罢了。他们四个武艺精熟,又忠心耿耿,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手。”
  “不是好手,我又怎么会借给你?比起汉王的天策卫,赵王的常山护卫,我的府军前卫可是不差毫分!”
  朱瞻基得意地一笑,随即便在居中正位上坐了下来,又朝左边侍立的府军前卫五位指挥使微微颔首。等到他们纷纷下去整军安排校阅,他方才侧头看着张越。
  “你之前给皇爷爷的那个条陈,皇爷爷转给我瞧了。此次北征虽重创了兀良哈人,但阿鲁台远遁,主力未损,恐怕仍不死心,所以把大宁三卫重新调回故地的事,皇爷爷已经着手筹备。你今天恐怕也应该想到了,所谓赞读,不过是给你一个名义。府军前卫是我的亲军,实质上却是三大营的后备,所以极其重要。你之前的条陈不是提过兵事么,这一次不妨在府军前卫试一试。这里毕竟是府军前卫,你做什么,我都可以说是皇爷爷的意思,你可明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张越怎么会不明白。然而,这实在是和他满心以为的悠闲生活相差太远,因此,他不由得愣了一愣。想到祖母离去时那挂在嘴边的笑容,想到父亲的期许和期望,想到杜绾那天开的玩笑,他渐渐回过神来,遂在旁边微微躬了躬身。
  “殿下放心,臣明白了。”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朱瞻基心中一松,便惬意地往后靠了靠。他从小就被严格督促着上进,要说文,他对熟读经史阅览无数,可这并不代表他就乐意被那些饱学大儒逼着勤奋。至于骑射武艺,尽管之前北征那次遇险的经历实在是刻骨铭心,但倘若是没有别的因素夹杂其中,他其实更喜欢驰骋在马背上的感觉。就好比这府军前卫他一直都关注着,可从来被那些讲读官管着,不能直接插手人事。若非朱棣点头,恐怕他来看大阅也会被人劝得不能成行。
  在号称天下第一的宣府大校场上看过好几次校阅,又在跟随北征时见过几十万大军的规模空前的大阅,再加上曾经在电视里看过国庆阅兵式,此时此刻站在高台上俯视这一场阅兵,张越已经没了多少惊叹的心情,只是习惯性地估算战力兵器等等数据。
  虽说比起精锐的宣府三卫少了几分真正的血气杀气,但府军前卫的素质看上去还不错。至少此次拉出来大阅的这一千人绝对是质素一流。毕竟,京师不像宣府,能够拥有长十几里的教场,如果真把府军前卫所有人都拉出来,这小小的校场只怕就要撑爆了。
  大阅之后,朱瞻基很是满意,遂招来所有军官嘉奖勉励了一番,各赐钞币若干。见这些人个个面露喜色,他便指了指张越说:“刚刚尚未对各位说,这是原兵部武库司郎中张越,想必大家都听过他的名字。如今他是我的赞读,奉旨侍兵事。府军前卫既然是专为我训练的习技幼军,好几年没动却不行,从今天开始,每半月我会亲自校阅一次。”
  既然是宿卫皇宫的带刀侍卫,这府军前卫上上下下的军官自然最是消息灵通不过,哪里会不认识张越。然而,听到最后一句话,领头的几位指挥使还是吓了一大跳,其中一个连忙开口说道:“殿下,若无皇上旨意……”
  “若无皇上旨意,我也不会来此。”朱瞻基面色一冷,随即站起身来,又淡淡地问道,“我倒是忘了问你们,镇抚房陵哪里去了?今天别人都来,何至于他这个出身东宫的竟是不来?回头记得告诉他,这府军前卫若是不成,他便没地方可去了!”
  张越也已经许久没见过房陵,此时立时回想了起来。然而,这个场合不适合他多说什么,因此一路陪着朱瞻基回到了皇太孙宫,他方才开口询问,结果朱瞻基的脸色很不好看。
  “我原本觉着他踏实稳重,谁知道竟是被母亲无意中瞧见他和一位宫人拉拉扯扯……元节,这世上什么都可以错,就是不能错交了朋友,你可得留心一些。孙翰倒还是个实诚人,只不过他父亲这一次随北征乏善可陈,骑射功夫更是低劣,皇爷爷很生气,要不是孙翰值宿卫从无差错,恐怕连他也要受牵累。皇爷爷最讨厌的就是勋贵后代不争气,孙亨太不像话了。”
  应城伯孙亨之前骑射比赛失利,被解了兵权,张越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并不觉得奇怪。然而,朱瞻基字里行间的意思竟是说房陵和宫人有私,这却让他极其吃惊。然而,面对正在恼怒上头的皇太孙,他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固然不假,但自从房陵入了东宫后,也曾见过他好几次,并未露出丝毫轻浮自大,怎么可能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如今还不是时候,等过了祖母丧期,他一定得去寻着人仔细问一问。
第五百八十一章
其情可悯,其人可交
  尽管如今还在顾氏百日丧期之中,但孙辈们除了尚未出仕的张赳和张赹张赴两个小孩子,都已经除服前往衙门当值,张辅也奉旨前往五军都督府视事,这灵棚之中顿时安静了许多。这天不是整日子,张信张倬兄弟俩上午轮流接待了三三两两登门吊祭的宾客,下午因宾客渐少,张信就吩咐再有宾客前来由张赳接着,自己叫上张倬到了书房说话。
  他回来尚不满一年,这新收拾的书房中尽管已经摆上了他当初最喜欢的那些书,而且一应陈设都由从前打理书房的仆人收拾成了当初那模样,但坐在其中,他却总觉得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陌生感。此时,见张倬坐下,他不自然地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写有“静心”二字的条幅,这才在榆木书桌后头坐了下来。
  “三弟,老太太死前留有遗书,你应该都知道了。”
  张倬尽管回来不过十天,但已经听张辅提过此话,这会儿不由得怔了一怔,随即便抬起头来,爽快地说:“此事辅大哥和我提过。大哥,我不妨说一句实在话,老太太确实是一番好意,但这些东西我受之有愧。金银首饰玩物之类的倒也罢了,毕竟也是老太太留给我的一片念想,可田地店铺却万万不可。越儿和我出仕之后都曾经分了家里的田产,开销尽够了,所以这些还是请大哥一并收着。若是您觉得不能违了老太太遗命,年终留我一份收成就行。”
  想当初科举上头不成,在家里也被人瞧不起,因此张倬与其说对于钱财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渴望,还不如说是希望别人认同。如今儿子有出息,生意上头也是心想事成,他对于这些身外之物已经看得不那么重了。倘若不是自己那些产业除了袁方之外,还连着成国公朱勇襄城伯李隆等等勋贵,他倒是想不再占家中公用开销的便宜,只有些事情不那么好说道。
  而听了张倬这番话,张信不禁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对方。他年少得志,二十八岁便一举摘得乡试解元,步入官场一路平步青云,倘若不是之前那个跟斗载得大了,他根本不会留意两个弟弟。张攸至少还是自小习武因军功封爵,可张倬入仕之后不过四年就已经超迁五品,他一直认为是凭借一个好儿子的缘故。然而,如今看来,是他小觑了人。
  “三弟想到哪儿去了,公中大小田庄还有不少,母亲留下的那些东西本就是给大家的,哪里有我替你们收着的道理?只不过,母亲留下这些的意思,无非就是维持着咱们这一个家不要散了,我自然更是希望如此。母亲已经预先置下的临近两块宅地,我想赳儿没那么快入仕,西边那片大些的给你……”
  “大哥,如今别说这些,就是母亲置好了地,难道我们还能在丁忧守制期间另盖房子院落搬出去?这让别人看见岂不是笑话!大哥,母亲不在,你如今这个长兄就是主心骨,我瞧着二嫂眼下那模样,应该是真正明白了,决不会像从前那般斤斤计较。只要你说一句话,大伙儿都会听着。家和万事兴,这是母亲最后的愿望了。”
  张倬一字一句地说完这些,便站起身来,冲张信一躬身便径直出了屋子。等到重新站在太阳底下,他方才感到身上多了几分热气,又深深叹了一口气。很多话张辅都已经对他说过了,如今张信偏还要试探,自然还是担心顶着阳武伯爵位的张攸归来。可张信也不想一想,张攸是那么肤浅短视的人么?
  “三老爷,三老爷!”
  才刚刚出了书房前头的那扇门,张倬就听到了迎面而来的这个叫声,认出是前院的一个小厮,他不禁皱了皱眉:“是哪家要紧的宾客?”
  “不是什么太要紧的宾客……哎,小的不是那个意思。”那小厮毕竟年轻,话一出口便慌忙弥补,旋即又解释道,“是神策卫千户王瑜,吊祭了之后还打算找三少爷说话,听说三少爷不在,他就打算把随行的一个人留下,说是三少爷之前曾经说过要见的。高管家做不了主,四少爷也不知道如何应对,所以让小的来问问三老爷,该如何处置。”
  神策卫千户王瑜?
  听到这突兀的名字和官职,张倬老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在脑海里搜了老半天,总算是想到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于是陡然一凛。对于这个在两年前赵王涉嫌谋反案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人物,他谈不上什么好感恶感,但张越既然与其有些交情,人家又亲自登门吊祭,他自然得去见一见。想到这里,他便吩咐了那小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麻衣孝带就匆匆赶去。
  坐在张府花厅中的王瑜此时虽坐着,但心中却极其不安。而他背后的石亨更是不济,来来回回走了好一会儿,忽然凑上前来讪讪地说道:“表姐夫,如今事情还没个准,你之前毕竟是立过大功的,不会有事的。再说了,就算兵部那儿传来的消息不太好,我就不信自己就不能闯出一条道来。实在不行,我去考武举,何必留在这儿求人?”
  “那是指挥佥事的世职,你知道你爹出生入死立了多少功劳方才得到的这军职?”王瑜板着脸瞪过去一眼,随即又叹了一口气,“我不过是小小一个千户,之前更算不得什么大功,如今自身难保,这种事情上更帮不得你。张大人是好心人,再说在兵部任过职……”
  在外头廊下驻足片刻的张倬大略听清楚了两人的谈话,心里有了些数目,随即便放重了脚步,进门前又咳嗽了一声。果然,这惊动了里头的两个人,跨进门槛的一刹那,他就看到那个坐在杉木交椅上的男子站起了身。
  两相厮见之后就是一番客套话,他原以为王瑜第一次来见,必然会拐弯抹角试探些口气,却不料对方却是实在人,很快就把今日上门的缘由和盘托出,这顿时令他踌躇了起来。
  神策卫由于后运颇有延迟,就连指挥使张輗都待罪在身,其他上下军官都战战兢兢,所以王瑜之前才会说自身难保,但今天却并非为此事而来。他自己这边已经没了什么亲人,舅舅家的子女虽因他勉强逃过一劫,可有了那样的勾当,自是再也亲近不起来。因为这缘故,对于岳母托他照应的石亨,他一心想多尽尽心力。只没想到兵部武选司传出消息,说是军职继承要比从前严格许多,武考之外还有文考,他只能寻张越来打探打探,生怕耽误了石亨。
  这虽说还是个半大孩子,但是那志气那勤勉,却实在是让他为之惊诧佩服!
  倘若是其他事情,张倬倒是不怕替张越答应下来,但人家求的是公事,他和王瑜又不太熟,因此算了算时辰,他又沉吟了片刻,就诚恳地说:“这事情我不好替他做主。他如今已经假满了,在家的机会也不多,看天色大约再过会就能回来了,王千户若是没什么要事,不妨在此多等片刻。只如今乃是亡母丧期,只有粗茶相待,还请见谅。”
  能够得到这样的话,王瑜已经是觉着意外之喜,当下连忙谢过。张倬陪他坐了一会,就因为又有客人而歉然离去,他少不得耐心等着,又吩咐石亨坐了下来。他是多年不得志练出的好性子,而石亨毕竟年轻,哪里坐得住,等了两刻钟就又站了起来。
  “表姐夫,万一人不回来呢?咱们还是走吧……”
  “连这么点耐心都没有,以后若是上阵打仗,岂不是更莽撞?”王瑜很少对石亨摆脸色,这会儿却沉下脸训斥道,“你武艺好,军略也不差,就是这急如烈火不容人的脾气一定得改!石亨,你要当大将,这为人处事也得好好学学!”
  被王瑜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尽管仍有些不服气,石亨却只好怏怏地又坐了下来。被张倬派过来看动静的连生在门外头略站了一站,听清楚这些就不再进去,蹑手蹑脚原路返回,正打算去禀报,他就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嚷嚷声。听清楚是张越回来了,他连忙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恰好看到了从西角门进来的张越。
  “三少爷,您可回来得正好,花厅里头那两位客人等您多时了!”
  张越已经从门房那里听说了王瑜带着石亨来找自己,此时便点了点头。尽管回家便应该换上孝服,但思忖起了那个石亨,他便决定先见客再说。跟着连生一路往里走,听这家伙原原本本地说起内中两人的谈话,他少不得没好气地瞪过去一眼,心里却觉得王瑜此人可交。
  若王瑜不是这样务实的性子,骤然从不入流的总旗成了五品千户,也不至于这么快得到任用。
  进了花厅,他就看到了左手交椅上坐着的两个人。王瑜一身半旧不新的天青色潞绸袍子,而那个人高马大的石亨则是灰布袍黑布鞋,收拾得利落精神,腰间俱是扎着进门吊祭时主人家奉上的孝带。见着两人同时站起身来,他便快步上前拱手见礼。等到坐下,听王瑜亲口道出了此来原委,他忍不住心中感慨。
  今天刚刚陪朱瞻基去了一趟府军前卫,这石亨就送上了门来,倒真的是巧得很。
第五百八十二章
金童玉女
  由于之前只是一面之缘,如今再次见到石亨,张越自然是少不得仔仔细细地审视着面前的少年。只不过,名垂千古的于谦都已经打过交道,而且还吃过某人的弹劾,对于此石亨是否彼石亨,他并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是那异常魁梧的身材,尚不满二十的年纪,还有就是王瑜口中的天生悍勇。
  打量了一会,见那个魁梧少年也在大胆地看着自己,他便微微一笑,随即转头对王瑜说:“军粮的事情你且放宽心,摊到你们这些军官头上,顶多就是罚俸记过之类的处置,决不至于太重。皇上如今还在气头上,等到这一阵过去就好。至于石亨,如果真是兵部武选司定出的新章程,我恐怕无能为力,但如果他真是武艺超群,我可以举荐他去府军前卫。”
  府军前卫?
  起初听到张越说无能为力,石亨自是大为失望,可听到最后那句话,他立时精神大振,连忙抢在前头说:“我当然愿意!张大人,那不是什么兵部武选司定出的新章程,分明是有人故意为难!我那天去后军都督府的时候,正好见着爹爹当年的一个同僚,他说如今承袭军职的人太多,兵部安排的时候便全凭亲疏远近,这文考更是专门应付那些没门路的……”
  他说得起劲,王瑜听着却大皱眉头,再发觉张越脸色渐沉,他当即一口喝止了他,随即才讪讪地说:“小孩子实在太不懂事,都是被人惯坏了。您若是为难就算了,毕竟他的父亲当日在军中人缘不错,只要有同僚作保,等到他正式成年,这世袭军职就算不能实授,一份俸禄总是少不了的。”
  “谁要闲职俸禄!”尽管之前已经受过一番教训,刚刚又被喝止,但一听到少不了俸禄这几个字,石亨顿时感到心里被刺痛了,顿时不管不顾地低吼道,“咱们石家已经好几代从军了,爹爹虽去得早,但我还记得他当初对我说的话!要是不能凭着军功封一个将军搏一个爵位,我怎么对得起他!”
  “有志不在年高,但年少也该知分寸!你表姐夫并不是瞧不起你,而是教导你为人处世的道理。每年承继军职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兵部武选司这些遴选继承的章程也都是仰承圣意安排,因为道听途说而肆意诋毁,传扬出去就是大罪,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晓事,这祸从口出的道理若是还不明白,那你就算武艺再好,也只是莽夫而已!”
  见石亨刚刚说话时,两眼通红捏紧了拳头,张越干脆站起身来,没好气地撂下了一番话。说完这些,因外头有人叫唤,他也不去理会那个呆愣着的少年,径直对王瑜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随即就出了屋子。等到往左边穿廊走了几步,还不及问连虎究竟什么事,他就听见身后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于是便转过了身来。
  “你不用说了。你不为自己,却为了别人的事情上门求我,我论理不该回绝你。只是,这样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子,若不能磨练一下心性,就是从军也会惹出大乱子。不管有什么怨言,也不该初见就急不可耐。你在军中多年,应该知道规矩,兵部虽说有年少袭职的,但往往出自特旨,所以他如今才十六七,即便不能承袭军职,也说不上有人故意难为他。你把人带回去,若是他能够约束自己的性子,那么等年后再把人带来,到时候我自会设法。”
  张越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王瑜自然无话可说。他虽说是绵软平和的人,可却通情理知分寸,觉着自己受了岳母托付却没好好管束教导石亨,他更是心里惭愧,当下便谢过张越,深深一揖之后便掉头返回了花厅,旋即带着人离开了。
  等到他离去,张越从连虎那里得知是二妹妹张怡来了,心里不禁惦记上了房陵的事,少不得又去见了,结果却没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只能心里暗自着急。
  说是奉旨给皇太孙赞读,但既然没有定功课,文官大臣更无人考较,因此每两日去皇太孙宫的时候,张越索性带上了自己这两年在兵部搜罗的北地图册,和自幼受朱棣调教的朱瞻基谈论些边防军事,闲时也陪着谈文说理。府军前卫他虽说三天两头前去,却也只是了解一些情况,并不多嘴,久而久之,自指挥使以下的军官也就习惯了。
  对于从来都是一整天排得满满的朱瞻基来说,这每两日的一个半时辰实在是悠闲时光;而对于从前被人撵得忙忙碌碌的张越来说,如今的宽裕正好能够让他有时间多多顾及祖母的丧事,自然也没什么不合意的。而孙氏也赶在五七前头抵达了北京,除却仍然出镇在外的张攸,张家上下基本上齐全了,接下来的五七六七和七七自然是料理得妥妥当当。
  等到做完七七,接下来便是预备百日,但丧事前半程总算是告一段落。由于顾氏早有话留下,仍是回开封原籍祖茔与早就过世的丈夫合葬,因此依照古礼卜算出的吉日,出殡定在了十二月初八。除却张信张倬兄弟丁忧之外,其余侄辈孙辈都算好了时间向各自衙门请假。官员要回籍安葬长辈,给假乃是取自上裁,朱棣自然是一一允了,张家上下便开始打点准备了起来。然而,七七之日才过去几天,家中便传来了一桩喜事。
  十一月初五,杜绾平安产下一女。尽管她此次怀胎期间多有波折,但分娩却很是顺当。张越大清早出门时还没有任何征兆,等傍晚从衙门回来,他却惊愕地得知自己已经多了一个女儿。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襁褓裹着的孩子,他忍不住轻轻用手指按了按那脸颊,心里仍有一种不够真实的感觉。
  “三三。”
  轻轻叫着自己这个当初备下却没能用上的小名,张越只觉得心中欢喜得很,这些天来一直沉甸甸压在心头的悲伤也被冲淡了许多。尽管小家伙的脸小小的,此时已经是闭着眼睛睡着了,压根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他还是忍不住抱着她在屋子里兴奋地转了半圈,直到听见身后有一阵嚷嚷声,他这才停下了步子,转头一瞧却是张菁。拗不过妹妹的软磨硬泡,他只好蹲下身来,却是严词拒绝了小丫头要抱侄女的要求,只许她就这么看。
  开什么玩笑,六岁多的小丫头能有多大力气,要是磕着碰着,他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
  没能抱上小侄女,张菁虽然有些失望,但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脸瞧了许久,然后才抬起头来:“她的小名叫做三三?”见张越点头,她更是不高兴地撅起了嘴,“大家都排行第三,凭什么我就没有小名,我不干!还有,大家都说以后就再也看不见祖母了,连叫我三丫头的人都没了,呜呜呜呜……”
  原本只以为张菁是使小性子,可张越听到最后一句就愣住了。见张菁哭得脸上一塌糊涂,他便用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妹妹的脑袋,低声说道:“就算祖母不在,你也永远都是大伙儿的三丫头。而且,祖母只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而已,她会一直注视着你长大。菁儿已经是姑姑了,你看,你如今有多少侄儿侄女?”
  听张越这么说,张菁忍不住掰着手指头计算了起来,当发现自己确实是有好几个侄儿侄女的长辈,她这才挺起了胸膛,随即使劲擦了擦脸,郑重其事地说:“三哥,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小静官,还有三三,当一个最好的长辈,祖母一定会看见的!”
  由于家中这清脆的婴啼,继之前那场婚事之后,一个多月来常常笼罩在一片悲声和吹打声念经声中的张府更多了几分生气。根据已经定下的黄道吉日和发引日子等等筹备好了出殡下葬事宜,男人女人们全都簇拥了过来瞧这个哭声异常响亮的小家伙。
  添了个女儿的张越很高兴,而朱瞻基也是一样。因为张越喜得爱女的这一天,东宫中正在庆贺他头一个女儿的满月礼。尽管朱棣和朱高炽父子都很懊恼这不是男孩,但他却不在乎,因为这毕竟是他心爱女人给他生下的孩子。
  只不过,宫中的规矩不比外头,他即使再欢喜再高兴,却连抱一抱孩子都做不到,于是只好费尽心思操办满月礼。但由于是女儿,朱棣又下令群臣免贺,因此这贺礼不是朱棣朱高炽和张氏赏赐的那些,就是几个兄弟所赠,唯一的例外便是张越的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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