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校对)第22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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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去看着,除非那个方青去而复返,否则若有人来就说我身上不舒服,一概不见!”
  厉声吩咐了这一句,他就蹬蹬蹬上了三楼,回到了刚刚见方青的那间屋子。打起后头的帘子进了里屋,他就对里头那个满脸虬髯的大汉问道:“二弟,刚刚的话你都听到了,眼下阿鲁台太师明显是不行了,不如趁这个时候断了那层关联。自从伯父死了之后,你在鞑靼那边的日子本就过得辛苦,趁早回来享享清福!”
  “若是阿鲁台太师倒了,大哥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刚刚那个方小子的话我当然听到了,那些族酋是要和大明输诚互市,到时候有咱们王家还能有眼下这样的利润?再说了,这方小子有人撑腰,咱们能买通的不过是几个千户所的头头,能和他相比?几代人在北边打下的基础,糟蹋了可是天打雷劈的!大哥让我享清福,啧啧,要是没了鞑靼那层关联,要是我不是亲自带队在北边走,大哥你每年还能进项分我三成的利?”
  “你这是什么话!”王炎顿时心头大恼,但一想到这个弟弟和自己不是一个娘养的,在北边呆的时间长了,性格极其彪悍,他只能按捺下了火气,“眼下宣府戒备森严,你难道还想把消息递出去?”
  “为什么不能?”虬髯大汉把手搭在了王炎的肩膀上,猛地加重了力道,“大哥别忘了,咱们那么多貂鼠银鼠青鼠皮是哪里来的;咱们那么多供军队使用的毡毯是哪里来的;还有咱们牧场里的那些马驹是哪里来的!没了北边的商道,咱们太原王氏顶多就是晋商里头二等的家族,排不到前头去!再说了,一头连着鞑靼,一头奉承大明,这可是爷爷那儿就传下来的规矩!大哥,设法弄清楚那个部酋是谁,然后弄到证据,我到时候亲自回去报信!”
  “这事情一个不好,到时候整个家族都得给你赔进去,你要给我一点时间!”
  这边厢兄弟俩针锋相对的时候,那边厢方青的马车却是径直回到了方家落脚的客栈。这里是宣府城西南隅的僻静去处,醉醺醺的方青被架进了南院的客房,却是门一关就站直了身子。此时此刻,屋子里的一个亲随慌忙去取铜盆,另一个则是去端了热茶来。方青抠着嗓子呕出了无数秽物,又咕嘟咕嘟喝了一盅茶,这才缓过气来。
  想不到他竟是还能演好一个野心勃勃却急躁幼稚的当家人!只不过,相比原以为要被支使着冲锋陷阵的角色,今次的任务却是简单得多。况且张越许诺事成之后可以让他用此次商人所出的最低价再吃下两千引盐,为着这立刻就能到手的现货,为着方家兴许能再上一层楼的机会,别说演戏,只要不会送命,他甘愿豁出去!
  使劲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他就对一个心腹亲随吩咐道:“派人去小张大人那里送信,就说幸不辱命!你再告诉小张大人,就说我说出鞑靼有部酋私下来联络的时候,那个王炎很是留意,席间有意灌醉我的时候拐弯抹角都是在盘问这个!”
  自打前天罗谦捅出了太原府王家的事情之后,张越就立刻让人死死盯住了那座悦朋客栈,所以,当方青的消息送来的时候,他自然是精神大振。锦衣卫固然强大,固然能够控制宣府地面上的三教九流,但要查谍探就得有线索。王家即使真能带一个鞑子大摇大摆出现在宣府,那么就一定有掩饰的把握,他贸贸然直接上门去搜无疑是最愚蠢的。
  既然如此,故布疑阵请君入瓮,无疑是一条妙计。至于鞑靼部酋的特使……他身边不是正好有四个从北边逃回来,蒙古话说得比中原话还溜的家伙么?
  尽管明日便是宣府第二次开中,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张越对此已经深有把握,这时候便直奔总兵府。当他对郑亨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番此次的计策时,这位老当益壮的武安侯却是一拍巴掌眼睛大亮。
  “好主意!你既然是杜撰了一位前来输诚的特使,自然得把谎话编得圆一些,放心,鞑子那边的要紧角色北边的谍探一直都有信息送过来,到时候肯定能蒙混过关。只不过,我看这一次你布置的局面不单单可以用来揪出那些个奸细,还可以派其他的用场。阿鲁台这次举兵入寇叛了大明,原本内部就是反对重重,要是他得知这么个消息,啧啧……”
  “那就是绝妙的反间计!”
  “哈哈,孺子可教,就是反间计!”
  看到武安侯郑亨笑得无比畅快,张越不由得轻轻摩挲着下巴,心里迅速盘算了起来。不得不说,他的目光还是短浅了些,既然已经设了这么一个大圈套,单单让那些汉奸来跳岂不是太可惜了?想当初阿鲁台第一次反叛的时候其母其妻便是当头痛斥,如今凄惨地败过一次后还不死心,恐怕鞑靼反对他的人确实不少。既然如此,这一次真的是好机会。
  看来得让人或真或假放出些消息,钓更多的鱼,钓更大的鱼!
第五百二十六章
谁监查谁
  寒冬腊月不用在总兵府前头吹冷风,而是能坐在暖和的大厅中,这对于商人们来说不啻是莫大的德政。而德庆楼的东家掌柜以及上上下下的伙计也同样异常兴奋,尽管忙得连奔带跑四下里照应,甚至热得前胸后背都是汗,但这是完全值得的。
  那位小张大人随手一指,这天大的好事情竟然落在了并不起眼的德庆楼身上。日后自家的酒楼坐实了宣府第一的名声,生意可不是蒸蒸日上?
  尽管多了第二次机会,但由于有更多的商人赶到此地,再加上担心有人只出价到时候却交纳不了粮食,因此张越借口德庆楼中座位有限,特意将开中之日往后延迟了三天,又用巡抚大印发出榜文,规定每个商户必须缴纳五百石粮食的保证金。
  之所以是粮食,是因为永乐朝虽然铸过一些钱,但主要并不是在民间流通,而金银又不是官方货币,宝钞形同废纸,因此哪怕麻烦,他也不得不索性用上了粮食这一如今最急需的商品作为抵押。若商人成功拍下盐引,则到时候这五百石粮从应纳粮中抵扣;若未能拍下者,则官府于明年秋后加一分利偿还;若拍下不买者则直接没收保证金入官。好在赶来的商户都有所预备,于是,宣府四大仓再次出现了疯狂解粮入库的场景,那情形蔚为壮观。
  所以,今天再次主持开中的张越却没有多少紧张。他可以料想得到,有了上次的例子,这一次商人恐怕都乖觉了,价钱自然会更高。
  将两淮两浙和长芦盐分成存积和常股,他是搬的后人智慧,只不过这原本是用来应付大明盐政窘境的法子,眼下被他加以改头换面。以往是直接定好开中价格,然后为了筹粮,根本不管是否预支了几十年乃至上百年的盐场出产。如今却由户部将每岁各盐场预计出产按照一定份额分派到各个卫所,核定开中数量和底价,然后由商人竞价价高者得,如此可以最大程度上避免守支。而每岁留出三成的存积份额,就可以应付大规模军事行动时的开中。
  但是,这些都得建立在边患不多的基础上。换言之,要不是为了资给边镇巩固边防,直接实行盐商专卖制度也可以,何必捣腾那么多名堂?而且,如果边患太多频繁开中,商人必定会把在盐价上吃的亏转嫁给百姓,所以归根结底却还是得看军队的。
  “大人,时间到了!”
  听到身后牛敢的提醒声,张越便站起身来。他此时所处的位置乃是正中的高台,因此这一站自然是四面光景尽收眼底。老调重弹地说了些俗套话,他便沉声宣布开始。眼见几个特意挑选出来的书吏四下转悠,从商人手中将一份份文书收好后直接贴在了正中的白板上,又看到那些商人个个脸色紧张,甚至还有人用帕子擦汗,他便不露痕迹地瞥了一眼太原府王家的方向。只见那个面色蜡黄的老者和别人一样面色潮红,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的事情。
  有了上次的例子在,这一次的价格可谓是再次一路飙升,头一个报出来的价格竟然是三石五斗。在这种从未有过的高价刺激下,原本气定神闲的几个大商也有些受不住了,寂静的大堂中渐渐响起了嗡嗡嗡的声音。
  更让人心惊肉跳的是,三石五斗之后的价钱仍是居高不下。报出一长串名字之后,方青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发现被认购的盐已经达到了四万引,而价格却仍在两斗以上。即便张越答应他的两千引盐乃是在正项以外,他也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即便与会的商人们都吃够了守支的苦头,这也太疯狂了!但这也怪不得商人们,一斤盐可以卖到三百文,一引盐四百斤也就是十二万文钱,若是买米至少可买百多石,利润极其丰厚,但再高的利润也抗不住数十年排队苦苦等候轮支,谁不愿意出高价买现货?
  原本纳粮的仓钞不能转让,因此盐商只能守支到底,如今既然定下了寄名转让的制度,不少暂时交不出五百石粮的商人也都在德庆楼外头等着消息。这官府限定的日期是明年二月前必须完粮,若是里头的价高了有人报了却吃不下来,他们岂不是能够合伙分一杯羹?于是,那底楼大堂前紧闭的两扇黑漆大门才开了一条缝,一伙人就蜂拥而上围拢了去。
  见人人都嚷嚷着问底价是多少,那个出来张贴榜文的书吏顿时后退了一步,紧跟着才轻咳了一声,神气活现地挺起了胸膛:“都听好了,这次的最高价是三石五斗,最低价是两石七斗!”
  尽管人群中吵吵闹闹,但这个大嗓门的声音大伙儿却听见了。纵使有没听清楚的,旁边人无不在重复着那两个惊人的数字,一时间,整条大街都仿佛炸开了锅似的,三五十个不得其门而入的商人有的惊叹,有的拍巴掌,有的摇头叹气,有的咬牙切齿,对面几个刚刚供人歇脚的小茶馆几乎都空了,人们仿佛只有站在寒风里头才能让灼热的脑袋清醒下来。
  德庆楼斜对面的一间廉价小茶馆中还有那么三四位客人,只是那人声鼎沸的场景也影响到了这个僻静的地方,就连伙计也在门口探头探脑瞧热闹。于谦坐在靠柜台的一桌,这时候拿起茶盅一口喝干了已经淡而无味的茶水,脸上却露出了踌躇之色。这时候,旁边一桌两位客人的议论声也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那位小张大人还真是好本事,翻手为云覆手雨,这次筹粮恐怕得是上次的三倍左右!”
  “原本是京卫还要开中继续筹军粮,这次恐怕是用不上了。其实看皇上的架势就该明白的,开中一次六万引淮盐就已经是大手笔,一下子又加了六万引……啧啧,这不是明摆着让小张大人把事情做到底么?那帮商人还真像是见了肉的恶狼,要是齐心些,价格怎么可能会抬的那么高?”
  “商人重利,怎么可能齐心?你听说了么,北边鞑靼听说正在起内讧,不少部酋之类的头头都对阿鲁台抗拒我大明天朝心存不满,所以打发了特使向我朝示好呢!要我说,指不定不用皇上亲自出征,鞑子就不攻自破了!”
  “这事情我也听说了,据说人如今不在总兵府,而是在小张大人那里……”
  听到这里,于谦顿时更是眉头紧锁,撂下几文茶钱在桌子上,旋即站起身出门。他在茶馆门口略一驻足,瞧了瞧那边人头攒动的情形,继而就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一次加上前一次,张越已经筹集到了约摸十五万石的军粮,按照之前两次北征的消耗来看,差不多够大军使用一个月,大大减轻了从南边转运的负担。问题是,这盐价水涨船高可会牵累百姓?
  尽管如今人尚住在客栈,但于谦是试御史,自然也去见过都察院派驻宣大的巡按御史,所以他这消息即便算不上十分灵通,却也不至于闭塞。此时此刻,他更感疑惑的是,倘若是鞑靼部酋派了特使过来,自当第一时间立刻上报朝廷,怎么会是民间先有了传闻?
  带着这疑惑,他便安步当车地走回了自己投宿的客栈。刚刚拐进那条小巷,他就注意到那座不起眼的小客栈门口赫然站着好些骑马人,不禁心中诧异。等他快到的时候,却只听一声叱喝,那些人却都转向了他,旋即竟是围了上来。
  要不是有人提醒,陆丰压根就忘了当初除了他和张越,还有一个于谦也跟着来到了宣府。此时此刻傲慢地端详着面前这个年轻人,他忽然挑了挑眉:“于御史不是在开平么,什么时候悄悄回到了宣府?你先前已经建了功,这次回来也好歹得和咱家和小张大人打个招呼,怎么也算有缘不是?还是说,于御史这回干脆是盯上了咱们,所以打算暗中监查?”
  来宣府的一路上,于谦和同行的陆丰统共也只说过不到十句话,这会儿对方咄咄逼人地质问上来,他不禁皱了皱眉,旋即才拱手道:“回禀陆公公,开平粮储已经检视完毕,下官奉刘总宪之命暂时留在宣府协助柳巡按,至于监查二字,下官作为试御史,原本就是本分,谈不上什么暗中。宣府官员若有不法事,下官自当一应奏闻!”
  陆丰原还不当一回事,此时听于谦竟然如此说,不禁勃然色变,忍不住狠狠捏着手中马鞭的柄,旋即便冷笑了起来:“好,好,果然是今年刚刚中了进士,年轻气盛得很!但是你别忘了,都察院确实管着监察百官,可你还不是正式的御史,而且要说监察,都察院怎么都盖不过锦衣卫和东厂去!你就好好监察吧,到时候看是谁监察谁!”
  撂下这番狠话,陆丰就狠狠地在马股上抽了一鞭子,当先疾驰而去,其他人连忙拍马跟上。于谦望着这一行远去的背影看了一会,并没在意这十几匹马扬起的土兜头兜脸洒了自己一身,良久才转过身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抬头,他就瞧见自己的书童大宝一手牵马一手提一个大包袱站在拴马石前,那客栈赫然是下了门板,透过缝隙还能看到里头晃动的人影。
  “公子,那掌柜太可恶了,吃这些锦衣卫一吓就说这里容不下您这样的大人物,硬是收拾了行李把小的赶了出来!”
  “人家是良善百姓,怎么惹得起锦衣卫?”于谦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随即开口问道,“咱们在这里住了好几天,房钱饭钱可曾结清?”
  大宝早知道于谦的脾气,此时见他发问,遂连忙解释道:“全都结清了!那掌柜原本说不要,可小的知道您一定不肯,所以一共算给了他一百六十文钱。”
  既然结清了房钱,于谦就没有多说什么,当下也不上马,却是转身顺着小巷往外走去。陆丰那番话吓不着他,自从他决定接受杨士奇的推荐进都察院,便有了宠辱不惊的心理准备。只不过,就算陆丰手握锦衣卫,可如今正值宣府多事之秋,又怎么会偏偏注意到他?
  转遍了整个西城,于谦主仆愣是没找到一个可以投宿的客栈。倒不是陆丰发话让人留难,而是那些大客栈几乎都被赶来宣府的商人们给包下了,于是众多小客栈就给其他的贩夫走卒占满了,除了十文钱一夜的大通铺,一百五十文钱一晚的上房,要找一间客房竟是比登天还难。眼看天色渐晚,满心不高兴的大宝干脆拦在了于谦身前。
  “公子,要不咱们去找小张大人,或者去找柳巡按,总得先把这一宿对付过去再说!这文武不相统属,总兵府不能去求,都是文官,总该互相帮一把才对!”
  于谦倒是想去见见张越,顺带问清楚之前刚刚听到的传言,但一想到自己如今还肩负刘观的使命,他便打消了这个主意:“那就去找柳巡按吧。”
  张越却不知道于谦正因为被逐而在四下寻找住处,日落时分,他方才从总兵府出来。尽管他如今这个头衔是巡抚宣府地方赞理军务,和总兵府不相统属,但他自忖年轻,再者武安侯郑亨老成持重帮助尤多,因此这样的好消息,他自然第一时间登门禀报。想到郑亨刚刚又惊又喜的模样,他不禁微微一笑,捏紧了那张记载着确切数字的纸片。
  穿过总兵府门前的牌坊,绕过那道照壁,他看见牛敢和张布牵着马迎了上来,便快步走了上去,没迈出几步就听到斜里传来一个嚷嚷声:“大人,好消息!”
  张越连忙转过头,看见是今早出去办事的赵虎,不由得笑道:“看你这激动的样子,什么好消息?”
  赵虎也顾不上什么礼节规矩,死活把张越拉到了一边,旋即压抑着声音说:“皇上把寿光王打发去凤阳皇陵守陵了!寿光王不服气,跪在乾清宫前嚷嚷出了不少汉王的阴私之事,结果被雷霆大怒的皇上下令杖责。据说皇上亲自监刑,也不知道打了多少杖,总之连那青石路面都给染红了!”
  他一面说一面兴奋地舔了舔嘴唇,随即又压低了声音说:“袁大人递了消息来,说是皇上仿佛有些回心转意,大概很快就能把杜大人放了!”
  张越如释重负地嘘了一口气,眼中旋即闪过一丝狠戾的光芒。自从这么一个骄横恣意的皇孙惹上他开始,已经有多少年了?算计过他的朱瞻坦已经死了,那么这次也该朱瞻圻尝一尝什么叫做一击致命了!
第五百二十七章
称心如意靠的不是天命,是自己
  由于乃是食肆酒楼一条街,因此一大清早,八珍街就忙碌了起来。一家家店忙着下门板,伙计们有的抹桌子,有的扫地,有的忙着清除门前积水结成的冰,而后厨负责采买的则是赶早出门,只图买些时鲜菜之类的珍贵货色,也好应付总兵府那些个挑嘴的军官。而在他们起来之前,总兵府的晨鼓早就响过一遭,从这边还能远远听到那边的轰然应诺声。
  八珍街最后头的那座院子这会儿也已经敞开了大门,斜对面一家食肆的伙计甚至只要一伸脖子就能看到外院那几个正在洒扫的仆人。当初孟俊刚刚住在这里的时候,他们都曾经纳罕过,待到发现那位小侯爷个性随和喜爱美食,于是反倒庆幸有这么一位出手阔绰的财主频频光顾。而自打那位奉旨巡抚宣府的小张大人也住进了这里之后,他们就更高兴了,因为那些上这儿拜见的商人给他们带来了爆棚的人气和生意。
  眼下是孟俊和张越肯定不在家的时候,一般没什么人选择在这种时候登门。于是,当几个骑手簇拥着一辆马车徐徐行来的时候,各家店铺里很有些伙计好奇地张望了一下,很快就有懂行的人认出黑漆车厢上的标记。
  “是太原王氏!”
  前一次出了最高价,昨日险之又险超低空掠过,以两石八斗的价格吃下了三千引盐,王炎总算是满意了。如果不是那天方青吐露的事情犹如一根骨头似的梗在喉咙口难过得要命,他早就一甩手回太原去了。此时此刻,他由小厮搀扶下了马车,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弄皱的袍子下摆,心里头下定了决心。
  然而,自以为今天占了头名的他上了台阶,还未通报求见,就只听耳畔传来了一阵极其刺耳的马蹄声和车轱辘转动声。他连忙转头看去,却只见一辆马车飞也似地疾驰过来,看那冲势仿佛很有可能一头撞在小巷尽头的墙壁上。
  好在来的那车夫手艺高明,眼看快要到的时候便一手迅速地转了个圈挽住了缰绳,口中发出了一连串吆喝。随着那声音,拉车的那匹马竟是神奇地将速度迅速减了下来,堪堪在王家马车之后的位置停了。那车刚刚停稳,里头就传来了一个爽朗的笑声。
  “昨日那场大热闹都已经结束了,王老执掌那么大的家业,这日理万机的当口居然还有空到这里来?我还想谁都知道这会儿小张大人不在,预备作最早的那个,想不到被王老倪赶在了前头,还真是惭愧得很!”
  认出那个从马车上利落地跳下来的人,王炎顿时心中一跳。往口外做买卖的这个圈子原本就小得很,众人各凭本事吃饭,顶多就是借一下自己背后的官府势力压一下对方,却绝对不会妄想一棍子把对手打死,因为一条船翻了造成的旋涡往往会把其他人都带下去。于是,沉住气的他便转身下了台阶,淡淡地说道:“赵大官人也是来辞行道谢的么?”
  “道谢那是自然,若没有这次的好政策,我也不可能一口气吃下七千引盐。虽说本钱多了些,但还是值得的。”
  这位四十出头的赵大官人白白胖胖,一笑起来连眼睛都不见踪影,但紧跟着却是撂下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但辞行我倒是没打算,可以的话,我还打算在宣府过完年再走。王老那么耳目灵通,难道没听说过鞑靼那边有使者过来了?只要阿鲁台下台,鞑靼和大明就能继续互市,到时候正式开了民市,咱们就不用冒那么大风险了!”
  原本就满心警惕的王炎一听这话更是心中狂跳,那股憋闷酒别提了。情知单纯的否认只会让人瞧不起,他正打算含糊其辞应一声,巷子那头就又有动静传来。瞧见又是两辆形制不一的马车,他那心里更是结了一个大疙瘩,若是方青人在这里,他恨不得把人骂个半死。
  要知道,这口外私市是有不成文规矩的,每年该走多少货,该打点上下多少,该走哪条线路……因着是掉脑袋的勾当,一切都是小心翼翼。边将看在能带回大量马匹以及孝敬的份上,一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只有王冠这种贪得无厌的方才会利欲熏心多派了数趟商队,更增加了许多货物,到头来却连命都没了。所以这样的事情,怎么能闹得满城皆知!
  辰时三刻张越从总兵府回来,绕道八珍街街口时,看到的就是这门庭若市的场面。他自然不会认为这些人是为了昨天的事情而来,事实上,既然开中的事情已经全都定了,剩下的就应该是火速纳粮入库,而不是到这里来找他扯皮。想到他和郑亨商量之后一点一点放出去的消息,他便瞟了一眼沿墙根停着的那一溜马车。
  “向龙,你去家里帮着些老彭,这场戏最重要,钩子能不能钩到鱼,就看这一回!”
  见向龙答应一声便拐进了巷子,张越调转马头拍马就走。好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但偏生刚刚孟俊约了他去看房子,这些天因为他的缘故扰得某人上窜下跳,他自然不好不应。到了地头和孟俊会合,问明了房子在东城,乃是一处幽静的三进院子,他不由得诧异了起来。
  “东城?那离着总兵府远得很,每日点卯你能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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