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校对)第21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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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总算是撬开了那几个俘虏的嘴!据他们说,这次除了阿鲁台,还有科尔沁部,以及之前行军时撞上的两个流浪小部族,大概加在一块两万人的光景。他们还透露,上头告诉他们兴和堡中有数万石粮食,前几天还说有充足的火器,反正是乱七八糟许诺一大堆,所以他们才冒着严寒攻城!只不过因为之前大纛被一箭射中,鞑子的士气已经不比最初了。”
  闻听此言,张越顿时心中一凛。他们之前守城时既然频频动用火器,那么敌寇知道城内有充足的火器并不奇怪,但是,这数万石粮食的说法又是从何而来?看了一眼大皱眉头的郑平原和若有所思的周百龄,他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继而便笑了起来。
  “既然俘虏这么说,我倒是有个想法。这几天下雪,鞑子攻城的力度大不如从前,索性就押着这几个俘虏在整个兴和堡中游街,放出话说明日当众处斩,然后制造一个机会,让人小小透露一些消息给他们,趁机放了他们回去。当然做戏要做得像一些,追捕的时候杀那么一两个。即便不能乱了鞑子军心,但只要上层贵族知道兴和并没有什么万石粮食……”
  “那就该鞑子跳脚了!”
  周百龄话音刚落,郑平原就立刻跳下了炕,二话不说地点了点头:“这主意好,我现在就去安排!虽说便宜了这几个狗鞑子,但只要能解兴和之围,饶了他们的狗命也罢!”
  看到郑平原一阵风似的出了屋子,周百龄不禁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老郑倒确实是一条汉子,只可惜没什么心眼,怪不得在兴和呆了那么多年也没能挪窝。我倒是觉得那消息并不是阿鲁台捏造出来蛊惑下头人的,恐怕是真的得到了这样的谍报,而且咱们一到兴和,那边大军就扑了过来,未免太过巧合了。要不是我手头人有限,晚上就来他一场偷袭!”
  “你说的没错,无巧不成书,但有些事情恐怕不是咱们运气太糟糕撞上的。”张越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旋即开口问道,“先头第一次用掉了五支和神枪配套的箭镞,之后我又用掉了一支,神机箭也被你麾下的那些火铳兵用的差不多了,但我听说,只要有火药,神枪和神机箭用寻常箭也能行?”
  周百龄不知道张越问这个干嘛,算了一算方才抬起了头:“话是没错,就是效果不如专用的那些……小张大人你问这个干嘛,莫非真的预备偷袭?”
  张越轻轻摩挲着下巴,心里颇有些后悔。想当初他和万世节在军器局里来回跑的时候,两个人倒是曾经向那些工匠很提出了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那些工匠也给了各式各样的建议。只可惜,他没有想到自己真能“箭法如神”,否则还能造出更理想的效果。想到这里,看着满脸兴奋的周百龄,他便低声道出了自己的主意。
  耐着性子听完,周百龄便重重点了点头:“都这时候了,风险算个鸟!郑千户都听了你的主意,我还有什么例外?一句话,我听小张大人你的!”
第四百九十二章
进退维谷
  被围困了六天,历经一波又一波攻势,无数箭矢兵器的摧残,兴和堡依旧完好无损地屹立在茫茫草原上。除了少数的鞑靼和科尔沁部贵族,寻常蒙古人已经不知道这里昔日乃是元朝的北方重镇名城,已经不知道这里曾经有众多蒙古贵族的庄园,已经不知道这里是元上都开平之外又一个度夏胜地……随着蒙古时代的结束,开平还剩下昔日高大的石墙,而兴和却已经连石墙都看不到了,能看到的就只有这么一座光秃秃的土堡。
  可就是这样一座土堡,他们却硬是拿不下来!
  尽管族酋之中很多都不想在这样一个地方耗费时间,但阿鲁台硬是用铁腕压下了所有反对意见,在兴和的东南西北角扎下了大帐。北边是科尔沁部阿岱台吉,阿鲁台先前战败之时多亏了科尔沁部伸出援手,再加上他又有意拥立阿岱台吉为大汗,因此就为其留了一个最安全的位置。南面交给了刚刚带兵回来的色勒奔,东西面则是他和阿卜只俺。至于那些和他心不齐的族酋则是打散了安置在三面,如此就确保内部可以安然无恙。
  可是,当他走进失捏干的军帐时,在外人面前那张镇定自若的脸立刻就拉长了。尽管军医千方百计吊着失捏干的命,但那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表情却让他心情异常沉重。这里的军帐和他的大帐差不多,失捏干躺着的地方在一层厚牛皮之外还铺着厚厚的羊毛毯子,旁边的铜质火盆里烧着上好的白炭——这是色勒奔刚刚带回来的,于是立刻就用在了此处。
  失捏干天性骄纵,阿鲁台是知道的,但他并不认为这是什么缺点。昔日统治天下的蒙古人如今很多都已经变得小心翼翼了,失去了那颗犹如雄鹰一般翱翔于天空的雄心。就好比当初他举兵反抗朱棣的时候,他的母亲和妻子竟然指责他不该侵扰边地,还说什么为逆,什么负恩。他们已经忘了这天下原本就是大元的,忘了他乃是大元的太师。
  这会儿却有人悄悄进了帐子:“大哥,咱们带来的一千头牲畜只剩下一半了。族酋们又派人来问,说是就算兴和有数万石粮食,但既然如今已经攻城无望,那么就该撤走去其它地方。他们还说,如今大明皇帝已经准备北征,这种时候在兴和纠缠太久无异于找死……”
  阿鲁台起先头也不回,待这话越说越起劲,他不禁火冒三丈。按捺了好一阵子,他方才徐徐转身站起,犀利如刀子一般的目光在说话那人的脸上转了一转。看到那个一直在各大族酋身边转悠的弟弟也古台渐渐露出了几分惧色,他便发出了一声冷哼。
  “如今虽说不是大元主宰天下的时代,但也不是那些老东西说了算的时候!我容让他们是因为他们手中有兵,他们拉拢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弟弟!但是,汗位有兄终弟及,我这个太师却是靠实力才当上去的!要是你认为我死了,你两个侄儿死了,你就可以坐上我的位置,那我还不如干脆杀了你,免得你将来丢了我的脸!”
  也古台被骂得作声不得,好半天方才耷拉着脑袋退了出去。没多久,阿卜只俺就和色勒奔一同进了帐子。两人同时看了一眼地上的失捏干,旋即就谨慎地选择了默不作声。只不过,怒犹未消的阿鲁台却没有对次子和女婿发脾气,而是淡淡地问了晚上的防戍,随即就看向了阿卜只俺。
  “伤亡数字可计算出来了?”
  “那两个投靠的小部落几乎都已经伤亡殆尽了,其他的大约伤亡千多人。”
  “不要用伤亡千多人这样的数字来敷衍,究竟是死了多少,伤了多少?”
  阿卜只俺被父亲忽然提高的嗓门给吓了一跳,连忙老老实实地说:“总共伤九百多人,多数是被流矢火器所伤。至于死的大约有三百余人,分摊到我们头上只有两百人左右。”
  “除了那两个小部落居然伤亡了上千,该死!”
  这时候,阿鲁台再也按捺不住心头暴怒,竟是一脚踢翻了那个炭盆。好在旁边的色勒奔见机得快,三两步上前用铜火钳收拾了残局,这才没有让火星溅在那羊毛地毯和帐子上。他带着那五千人固然是顺顺利利攻入了长城之内,但由于寒冷的冬日,明军大多龟缩不出,因此他也是战果寥寥,最后更是在得知某个消息之后快速赶了回来。
  “太师,我们还是放弃兴和吧。”把心一横说出了大伙儿的心声,看到阿鲁台恼怒地瞪视着自己,他却干脆挺胸抬头耿着脖子说,“您也知道了我带回来的消息,那个兴安伯徐亨被调回去了,来接任的正是先前压制得我们极其窘迫的武安侯郑亨!瓦剌那边吃过他的大苦头,如今已经准备去送礼了,如果万一瓦剌趁火打劫,我们在这里就是腹背受敌!”
  阿卜只俺一向老实本分,知道父亲偏爱大哥,他又没什么军务上的经验,眼看姐夫和父亲扛上了,他索性就闭嘴不吭声。然而,让他异常讶异的是,父亲的脸色明明青得可怕,但最终竟没有大发雷霆,而只是指着门口的方向呵斥道:“滚,等你想明白了再来见我!”
  眼看色勒奔一言不发地出去,阿卜只俺也不想一个人呆在这个气氛压抑的地方,于是便打算寻个借口开溜。然而,他还没想好那个理由,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很快,帐外就传来了亲兵粗重的声音。
  “太师,有人从兴和堡逃出来了!”
  逃出来了?从兴和?阿鲁台本能地皱起了眉头,只沉吟了一会就厉声喝道:“必然是那些汉蛮子借此机会捣鬼!不要上了他们的当,直接砍下他们的脑袋悬在旗杆上示众!”
  闻听此言,帐外顿时安静了,而阿卜只俺却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脑袋。要知道,当日大哥失捏干的那些护卫虽说竭力求饶,但最后的结果却是被全体处死,现如今那一个个脑袋还悬在营地中的旗杆上。这次又要杀了从兴和那里逃回来的人,这算不算自己人糟蹋自己人?一向对父亲言听计从的他不由得张了张口,却在阿鲁台那冷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这时候,帐子外的亲兵又说话了:“太师,人被我们拿住之后,有两个人都被各自的族酋带回去了,这会儿难道要去他们那儿提人?如今还剩下的那个从前当过大王子的护卫,甚至还是大王子提拔他当的百户,您是不是见一见?”
  “父亲,既然是大哥当初看中的人,不如把他押过来先仔细问一问。”阿卜只俺好容易找到机会,连忙在旁边劝道,“再说了,那些族酋既然已经带走了两个人,若是我们杀了剩下的那个,他们一定又会找到反对您的机会,不如等到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再作决定。”
  铜盆中的白炭适才被打翻了一回,但此时仍然烧得正旺,站在旁边的阿鲁台甚至能感到一股暖流顺着小腿往上蹿。但是,他此时更多地是感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可既然那些不服他的族酋已经带走了两个人,他若仍是执意要杀人以绝后患,那么他们确实就有话好说了。沉默良久,他便依从了阿卜只俺的意思,让亲兵把人带到军帐。
  须臾,一个满脸血污衣衫褴褛的壮汉就被人架了进来。眼看两个亲兵押着他跪下,又取出了他嘴里塞着的那团破布,阿鲁台便冷冷地说:“看在你曾经是失捏干看重的人,我给你一次机会。我问你,你究竟是怎么跑回来的?”
  “太师,那帮明狗严刑拷打,想要从我口中得到大军的消息,但我抵死没说出一个字。后来,那帮明狗就押着我们这些被抓的游街示众,后来又在晚上把我们绑在了城头,说是要把我们活活冻成……冻成冰棍,也好吓一吓明天攻城的人!”
  那个汉子原本浑身是胆,但这两天在兴和堡吃尽了苦头,再想到刚刚在城头吹天风那番苦楚,仍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幸好有一个兄弟的绳子没绑牢,挣脱之后就放了我们,谁知道明狗很快就发现了,立刻上来追捕……不得已之下,咱们顾不得那么多,只好用先前那些架子上绑缚的绳索从城墙上坠下来,结果当场摔死了三个!幸好城墙底下在先头攻城的时候被咱们的人用积雪垫高了,我侥幸活命,就和另两个人逃了回来!太师要是不信,我还知道明狗军情!”
  生怕阿鲁台下令杀人,他几乎是连珠炮似的说:“兴和堡内如今大概只有明狗一千多一些,先头折损了二百六十多人,轻重伤还有三四百。他们里头正好有宣府来送补给的火铳兵,其中据说有京里神机营的,火药也不少,但他们的粮食没有数万石,听说才上千石而已……”
  阿鲁台听得极其仔细,即使确定兴和堡中确实有神机营,他依旧不动声色。然而,当听到城里只有上千石粮食,他一下子感到脑际轰然巨响,唯一的反应就只有三个字。
  上当了!
  帐内顷刻间一片死寂,谁也顾不得那家伙之后究竟说了什么。就在这当口,外头忽然传来了无数喊杀声和叫嚷声,情知不妙的阿鲁台立刻按下杀心,一个箭步冲出了帐子,入目的却是一片通红的火光。那一刹那间,想起爱子重伤大纛被毁,急怒之下的他不禁朝那些来回乱窜的人大吼了一声。
  “慌什么!趁着明军袭营,趁势攻进兴和!”
  然而,他的心里却异常苦涩。这已经被人玩得团团转了,若是这次再进不得,他是不是真的该认清现实退走?
第四百九十三章
雪夜里的火光
  围城那么多天,一到晚上攻守双方便深有默契似的偃旗息鼓,这仿佛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惯例。这天晚上雪下得极大,尽管东南西北四角的营地都派出哨探监视城里的动静,但一连六天晚上都没有人试图出城偷袭或是逃跑,巡逻的斥候渐渐有些怠慢了。而且,城头守夜的人极其尽职尽责,若是靠的太近就立刻是火铳伺候,再加上忌惮那一箭射杀两人,一箭正中大纛的神射,于是都下意识地离得远远的。
  此时,远远瞄了一眼兴和堡西墙,两个蒙古汉子便费力地骑着马往回走。尽管有了雪地的映照,夜晚本该是能见度很好的,可这会儿漫天飘舞着一团团的雪花,他们运足了目力也只能看到百米上下,到最后干脆就省了事情。虽说大王子失捏干重伤,军旗险些被毁,这挫折不可谓不大,但谁也不信那么小小的一座兴和堡中还有人不要命地出来偷袭。于是,这会儿他们都把规矩丢在了脑后,干脆把能够御寒却影响视野的风帽拉了上来。
  “这大冷天的大仗,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
  “连等到春暖花开都来不及,听说这两天冻死的马匹牛羊都不少!”
  “唉,大王子如今半死不活,先前就连大纛都被人一箭射了,这实在不是好兆头。要我说还不如赶紧退兵,否则大明那位皇帝若是发起怒来,又是几十万大军……”
  “别说了,上次有人提起这事还被活活鞭死!太师要打仗咱们就打仗,不要管那么多,能多活一天是一天……等等,那是什么!”
  原本还只顾着说话的一个汉子陡然之间瞥见雪地上窜过一道白影,顿时大吃一惊,但只是叫出这么一声,他就感到胸前一阵剧痛,紧跟着就看到同伴被人扭断了脖子。几乎与此同时,他眼前一黑也失去了知觉。两个人颓然倒地之后,那团白影就凑上前来,手脚麻利地扒下了他们的衣裳,胡乱往身上一罩就回过头来,鼓起双颊发出了一种低低的呜咽。
  雪地上很快便出现了一队身穿白披风的身影,大约有十几个人。和那团白影汇合之后,一群人便小心翼翼地往前行进了一段距离,等远远看到了数百步外的整齐大帐,他们方才停下了脚步,各自从背上取下了包袱,熟练的组装了起来。而唯一不懂得捣鼓这些的彭十三则是警惕地四下里观望着,时不时往这些人的手上瞄上一眼。
  神枪和神机箭能够使用特制的箭镞和弹丸,但除此之外,只要在普通箭头上绑上易燃物,还能够充作火箭使用,只是射程没那么远。由于引火物是事先备好的,操作的又都是神机营中的熟手,众人很快就在药室中填满了火药。彭十三除了留心周围的动静之外,还一直留心着城头,当看到那里的一丝火光晃了一晃之后,他立刻低声下令众人点燃引线。
  砰砰砰砰——
  巨大的爆响声后,一支支照亮了夜空的火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曲线,一头扎进了那四处是军帐的营地中,一时间四面火光,激起喧哗无数。而始作俑者们却没顾得上去观赏自己壮举的结果,扛上神枪和神机箭就一溜烟往回赶。
  眼看离城门还有百步远的地方,负责断后的彭十三听到背后马蹄声渐近,立刻转过身来,一个鱼跃紧贴地面滑出去几步,双手已经是抓了两大团雪。等那几骑追兵越来越近,他猛地一个跃起,两手暴起扬出了满天雪粉,趁着追兵眼睛迷离之际拔刀怒斩,竟是将其中一个骑手劈成了两半。他也不顾那当头洒落的鲜血,一个纵身上了马背,旋即控着身下骏马朝另一个控弦上弓的蒙古汉子撞了过去。就在两马相交的一瞬间,他下垂的右手举刀上撩,准确无误地点在了对方的弓弦上,旋即又犹如脑后长了第三只眼睛似的往后一挡。
  电光火石之间,他便杀一人毁一弓挡一箭,在那风雪之中竟是仿佛天兵下凡。追来的三骑都是自负武勇的蒙古勇士,此时剩下的两人都被他的凶厉震慑住了,待回过神的时候,其中一个却骇然发现一道寒光当头劈下,猝不及防下只有勉力用连鞘马刀挡格,谁知对方虚晃一枪,一个空档便欺了进来,一刀当胸直搠,他立时不敌毙命。
  转头看见那些神机营军士已经离城门不远,眼看另一个骑士仿佛是被吓破了胆,纵马转身就逃,松了一口大气的彭十三立刻不管那马上的死人,自己则是双腿一夹马腹,牢牢箍住了躁动不安的马匹。由于他从前跟着英国公张辅就是骑兵出身,做这些自然得心应手,安抚了坐骑之后就握住了刚刚抢到的强弓,又从箭袋中摸出了一支长箭。
  观望了一下风向风力,彭十三就眯缝眼睛盯着那逃走的背影,一下子运足了臂力。端的是拉弓如满月,箭走如流星,几乎是顷刻间,那离弦之箭就一下子没入了那人的背后。听到了那一声须臾便淹没在了大风大雪中的临死惨叫,眼看那鞑子营地方向炸了锅似的又驰出了好些人,一箭建功的他猛地一弓击在马股上,风驰电掣地朝城门方向奔去。
  这会儿城门已经合上,城头却已经垂下了一具绳梯,眼力敏锐的他堪堪将马停在了绳梯下方,抓着那绳梯就灵活地攀爬了上去。眼看还剩最后两步,他忽然听到脑后风声乍起,忙猫腰一沉,旋即向上猛窜,竟发力一个筋斗翻上了城头。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两支长箭差之毫厘地射中了他原来所在的土墙上,而当他最后登上城头时,整个城头爆发出了满天彩声。
  “大明勇士,天下无敌!”
  看到西边那营地中乱成一团,再看到城下那蔚为壮观的铁骑奔流,已经在西墙上等候了许久的张越深深吸了一口气,旋即高声喝道:“射!”
  就在那声音响起的刹那,一百把强弓齐齐射出。由于那城下的雪地上汇集了太多人,战马的哀鸣声和人的惨叫声也一阵阵传来,在呼呼的风声中显得异常刺耳。当一百人射完之后,后头的一百名弓箭手取代了他们的位置,又打出了一轮齐射。
  两轮齐射之后,原本因为被激怒而追出来的蒙古骑兵已经是完全失去了队形。那些曾经经历过永乐八年第一次北征的人都想起了当年的大溃退,于是都带着恐惧纷纷后退,这更加妨碍了后头的人,一时之间,人的喝斥声马的嘶鸣声汇集成了无数不和谐的音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因彼此相撞而落马的状况方才渐渐少了。
  “大明勇士,天下无敌!”
  只字未改的喝彩声依旧是整齐划一,响彻了整个夜空。不但如此,两个精心挑选出来的大嗓门军士还在城头上耀武扬威地用蒙语大叫大嚷了一阵子,那经过张越编造的说辞一套一套异常顺溜。一个说瓦剌上书愿意从大明皇帝征阿鲁台断了鞑靼后路,一个则是大声嘲笑阿鲁台补给不够撑不下去;一个说十万援兵马上就到,一个说城内准备充足守一年半载也不成问题。等这番话告一段落时,城头上更是响起了一阵哄然大笑声。
  此时此刻,站在城头的张越不由得哂然一笑。城内人员有限,所以即便是袭营,他也不想再用死士突击的法子。或许那十几支火箭袭营不过是让鞑子乱上一阵子,造成不了多大的伤亡,就连此时的弓箭齐射也是一样——看着声势浩大,但打死打伤的人恐怕有限得很。然而,孤军守城外有大军,最重要的就是气势。如今阿鲁台一再受挫,兴和堡中却气势如虹,要的就是如此结果。
  想到这里,发觉城下渐渐醒觉了过来,一时飞箭如雨,他连忙大喝道:“弓箭手退入箭楼,刀牌手上前举盾!老彭,再拿出你那神箭手的本事来给这些鞑子看看!”
  “好,这么多活靶子,正好对我的脾胃!”
  彭十三今晚大开杀戒,好容易弥补了之前在东墙上处处被动应战的憋气,顿时扬声答应了下来。他自己随身所带的弓箭早就因为前些天的过度使用而弄坏了,而给寻常弓手配备的弓箭完全不合他的力气,而蒙人素来在制弓上深有心得,这把刚刚夺来的强弓却是刚刚好。而张越见他大展神威,也没去管那许多,退后几步便对周百龄点了点头。
  “城下大约至少有数百人,让他们预备火箭,火铳兵随后上。”
  “嘿,我就等着小张大人你这一句呢!”
  大步回到箭楼,看见那几个刚刚袭营回来的士兵正是满脸喜色,周百龄顿时笑骂道:“好了,别只顾着高兴,下头鞑子都已经齐了,咱们一整天忙活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时候!”
  此时此刻,由于阿鲁台的追击令,城下的骑兵越来越多,谁也没注意到那雪地上是否多了什么东西。看到城头上飞下来的箭渐渐少了,他们不由都把那满腔郁闷化成了攻击。忽然,城头再次倾泻下来十几道火光,有所准备的骑兵们立刻引马避开,所有火箭竟是全数落空。然而,那火箭着地的一刹那,却是一下子燃起了熊熊大火,这还不算,城头上刚刚仿佛失踪了的火铳猛然之间又喷射出了无数火光,紧跟着竟是又砸下了无数瓶瓶罐罐,每一个罐子着地都带来了巨大的砰然爆响。
  通红的火光映照着皑皑白雪,恰是把雪夜映成了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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