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校对)第19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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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勉仁荐了你之后,皇上欣然点头说,人临危境,可见真知。”
  明白了这一点,张越自然是心里敞亮。他每次都是去那些要紧地方,对于北巡兴和倒没有什么惧意。但是,他却不愿意单纯应下此事,当下便皱了皱眉。
  “若是圣命,我自然没有二话。只不过,先前御史还上书进言让皇上保全功臣,解张氏兵柄,如今我再往兴和去,恐怕更多人会心有疑虑。”
  尽管张越没有明说,但杨士奇是绝顶聪明的人,立刻明白了过来。张信张攸兄弟如今都在交阯,虽说一个在布政司任参议,一个是领军打仗的总兵,但总脱不了都在战地的事实。倘若此次英国公张辅也随军北征,再加上到时候张越在兴和肯定要和大军会合,张家在战场的实在是太多了。
  “此事我会向杨勉仁点一点,然后一同进言。这次应该还会有都察院的人和你同行,你若是有什么看中的人,不妨直接对我说。有皇上在,刘观那里应该不会为难。”
第四百五十八章
混账男人
  由于如今高位妃嫔一个接一个地病故薨逝,因此勋贵命妇们进宫觐见多半是去拜见东宫太子妃张氏,宫中赏赐给各家女眷的东西多半都是以张氏代朱棣颁赏。这天,由于风头渐渐松了些,小五又上了门来,正好要出门的朱宁便干脆带着她去东宫拜见太子妃张氏。等入了东宫,想到小五素日那不拘束的性子,她忽地又有些后悔,生怕小丫头信口开河闯祸。
  然而,两相厮见的时候,朱宁才对张氏引见了小五,张氏就笑了起来:“宁妹妹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敢情那就是当初荣国公常常带在身边的小丫头!”她又比划了一个高度,面上满是和蔼亲切之色,“那时候你才七八岁,只有这么一丁点高,看什么都好奇,还缠着瞻基给你讲故事,你可还记得?”
  当初每逢北征北巡,道衍都是留着辅佐皇太子,之后皇太孙朱瞻基出阁就学,他又奉旨专为其讲课,因为小五太小丢在家里不放心,他便索性把她一直带在身边常常出入东宫,因此张氏一提到那段经历,小五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期期艾艾地说道:“都那么久的事情了,太子妃您居然还记得!我那时候不懂事,大约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朱宁还是第一次看到小五这般赧颜的表情,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的面颊,这才笑道:“我还怕你见了太子妃说错了话,想不到你当年更放肆的事情都做过!你这个小妮子,都是老和尚惯坏了你,这天下还有谁敢让皇太孙讲故事?”
  “那时候也多亏了她,否则东宫也不会有那么多笑声。”张氏见小五藕荷色绫子小袄,藕荷色百褶裙,却是不戴金银,只耳垂上缀着一对珍珠坠子,便招手示意她过来,褪下手中的一个白玉镯子给她戴上,这才笑意盈盈地说,“好孩子,听说如今杜大人认了你做女儿,总算是荣国公之前没托付错了人。听说你还跟人在学医术?女儿家寻一个好夫君嫁了才是大事,其他的事情别那么较真。”
  小五虽说不怎么在意外头的事,却不是真傻,虽说心里不以为然,嘴上却不做声。虽说有心求一求,但看见朱宁在张氏旁边冲自己连连使眼色,她也就乖觉地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陪着张氏坐了一会,不多时皇太孙妃胡氏就前来觐见,结果她又收获了一支精致的凤簪,等到告退的时候,张氏又额外赏了四样表礼。
  出了东华门上了翟车,朱宁就打趣道:“太子妃太孙妃一向节俭,节下颁礼多半也都是如此,你今天倒是得了大彩头。话说回来,你怎得从来不说以往在东宫那些事?”
  “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小五撇了撇嘴,又说道,“我记得那一回皇上北征回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大发雷霆,东宫好些人都不见了,我认识的那些太监宫女也少了很多,我最初什么都不懂,还和往常一样爱说爱笑,所以太子妃常常找我过去说话……后来老和尚不太带我进宫了,我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那一次东宫好像死了很多人……”
  朱宁原本就是机敏的人,陡然之间想到了永乐十二年因为太子未能及时迎驾而牵连无数的大案,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因小五闷闷不乐,她便连忙岔开了话题。周王朱橚如今身体不好,因此她便径直载了小五回周王公馆。在门前下车时,她却惊讶地看到老总管亲自迎了出来。吩咐人领着小五先进去,她便在老总管的陪伴下放慢了步子往里头走。
  “刚刚传来消息,汝南王又不消停,听说和世子争吵之后差点动了刀子。新安王也在旁边帮着汝南王,两位千岁爷话说得很难听,甚至连周王殿下都扫了进去,所以世子很为难。”
  听到汝南王三个字,朱宁顿时皱眉,心中要多腻味有多腻味。她上头哥哥姐姐众多,但和她感情亲厚的却不多,但其中最令人讨厌的就是二哥汝南王。她实在不明白,建文年间分明是他出首向朝廷举发了父亲周王谋反,朱棣登基后却没对他怎样,朱橚竟是索性当作没这个儿子。偏偏和她一母同胞的新安王愣是与其亲厚,到头来上法场是不是也要一起做伴?
  “这两个混账男人……”含含糊糊骂了一声,她还想再骂,但想到长幼之分,她还是悻悻然住口,心想父亲在京师里头战战兢兢,那两个却唯恐天下不乱似的死命折腾。想了又想,她便开口吩咐道,“父王在的时候也难能约束他们,如今就更不消说了。此事不用去管,他们哪年不闹几回?这事情不要告诉父王,免得他不安。”
  老总管忙点头应是,随即望一眼四周,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先前不是说阿鲁台掠兴和么?听说里头有决议,要派那位小张大人去兴和。这看似不过是重新汰换军器,巡粮储整军备,但因为咱们王府里头有些门路,所以还打听到一些秘而不宣的消息。”
  得知张越要去兴和,朱宁只觉一颗心提了起来。这兴和以北就是草原,但凡蒙元入寇,那里往往就是突破口之一,而且那里向来只有武官没有文官。想到那虎头虎脑的小静官,还有这些天树欲静而风不止的那种态势,她隐约领悟到几分皇帝的心意。
  莫不是用此举平息悠悠众口?
  看到朱宁一下子露出了注意的表情,老总管不敢卖关子,忙说道:“阿鲁台这一次纠结了各部骑兵大约四万人,其中还有兀良哈朵颜三卫的人马。前一次掠兴和时,兴和守御千户所损失不小,恐怕如今尚不满千人。虽说宣府一向驻扎重兵,但蒙元谍探还是猖狂得很。这一任前头的兴和守备千户就是三年前上任的时候醉酒于田舍,结果被蒙元谍探所杀……”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越听越悬心!”朱宁只觉得心烦意乱,走了几步之后,她忽然转头看着这个跟了父亲一辈子的老总管,面色古怪地说,“这些都是要紧消息,没有父王允准动用暗地的探子,决计打听不到,你这所谓的门路从何而来?莫非是你为了巴结我,违令动用了不该动用的人手?公是公私是私,这一点我还分得清楚!”
  “郡主这话小的可当不起,小的哪有那么大的胆子!”老总管没想到朱宁竟然这般敏锐,连忙出言辩解,但看到她仍是冷冷注视着自己,他顿时更觉得头皮发麻,犹豫了一会方才轻咳一声道,“是周王千岁特意吩咐关注着小张大人那边的情形。”
  父亲?父亲关心张越的事情做什么?
  饶是觉得事有蹊跷,朱宁仍是没想到这是父亲朱橚的手笔。此时此刻,她也无心和老总管多做纠缠,冷冷瞪了他一眼便进了仪门。等到了正房,看到小五正满头大汗忙着给朱橚针灸,她那位父亲大人正舒服地直哼哼,她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索性也不理会他们,径直进了东屋。吩咐丫头磨墨铺纸,她提起笔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会,就埋头写了起来。俟那几张纸上的墨迹干了,她便装好信封用火漆封口,等小五走的时候,她就嘱咐其把信捎带回去给杜绾。
  小五前脚才走,朱宁便把屋子里的那几个太监和丫头都赶了出去,这才转到了朱橚身前,似笑非笑地问道:“父王,你这些天怎么忽然决口不提我那婚事了?”
  面对这样一个单刀直入的问题,朱橚顿时愕然,旋即才强笑道:“不是因为你四伯一门心思忙着北征顾不得那许多么?咳,反正你的婚事也已经拖那么久了,不必急在一时,开封那地方三天两头发大水,我也好趁着你婚事这机会在京师多住那么几天。怎么,阿宁你难道只想要你四伯,不要我这个父亲,一定要赶紧成婚赶我走?”
  这转移话题的绝招对于别人都是一等一的有效,但朱宁哪里吃这一套,当下就把脸一板道:“父王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若是事情不办成,你是决计不会甘心的。那天你留下张越喝酒,事后酩酊大醉的时候还说过什么要去看看那两个人的人品相貌,陡然之间却又什么都不提,却常常在外头逛!你可不要忽然弄出什么混账男人让我嫁给他!”
  看到朱宁撂下这么一句话扭头就出了屋子,朱橚的脸上顿时抽搐了起来。混账男人……这丫头的个性这么要强,要真是随随便便找个仪宾,恐怕以后他那个女婿必要被她当成混账男人。想当初他是曾经满腹雄心壮志,是曾经惦记着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可蹉跎了这么多年闲置了这么多年,那点心思早就磨灭得一干二净。倘若他不是亲王,就可以走遍天下尝遍百草;倘若朱宁不是郡主,目光也就不用局限在那狭小的圈子中,他就可以随便挑女婿……
  朱橚猛地将炕桌上的茶盏拂落在地,前胸剧烈起伏。他一直告诉朱宁说他是想献出三护卫却没有机会,一直说自己只想太太平平过日子……可是,他何尝想把自己手中最后一丁点自保之力交出去!没了三护卫,他从此就是养在皇帝卧榻之侧一只栓紧了铁链子的狗!
  说来说去,朱棣也是混账男人,他也是!
第四百五十九章
烫手的封赏
  贪图一时的爽快当面刺了顾氏一句之后,东方氏毕竟是想起了婆婆的厉害,于是一连两天都没睡好觉。到了第三天,心中惶恐不安的她再也不敢拖延,不得不去了北院大上房向顾氏叩头请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自陈糊涂,就连先前做错的事也含含糊糊认了下来,那不施脂粉的脸上蜡黄蜡黄,像极了一个战战兢兢的小媳妇。
  面对这种情形,顾氏虽说原本气恼得恨不得让张攸一回来就休妻,但此时此刻也只能勉强按捺住了心头厌恶,懒懒教训了几句话就打发了她出去。
  如今毕竟不是从前了,若是闹出了休妻的丑闻,难道这家里就能很有脸面?东方氏毕竟还有两个嫡子,处置这一个自然好办,但这两个小的以后日子难过不说,怕还得要恨上了她这个祖母。这家里的太平能维持一时是一时,以后她两眼一闭就什么都看不到了,何苦快到入土的时候还让家里鸡犬不宁?
  家里上下都知道顾氏这一病今后说不好,于是凡事都顺应着这位老祖宗,三个孙媳妇自然是轮番在上房伺候。东方氏前脚刚走,后脚李芸便走了进来,笑说三房那边小静官闹腾得厉害,让杜绾回去瞧瞧。顾氏自然心疼重孙,忙不迭地吩咐杜绾快去。满心纳闷的杜绾一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看到的却是小五在院子里头来来回回直打转,顿时恍然大悟。
  “我还想小家伙平日就知道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怎么今天忽然变样了,原来是你弄鬼!今天你不是去见郡主了么,怎么这么快回来?”杜绾原本还满脸是笑,见小五那脸上满是焦急,她顿时心里一沉,“是娘出了什么事,还是爹爹的事另有说法……难道是你姐夫……”
  “都是郡主急急忙忙催我回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只知道要紧得很!”小五从怀中掏出那封仍带着温热的信递了过去,眼见杜绾三两下拆开,她也连忙凑到了杜绾旁边踮着脚凑上了小脑袋,看了几行字就疑惑地问道,“姐姐,兴和是哪儿?”
  “兴和在宣府境内……”
  杜绾读过不少书,而她对山河地理的熟悉却多半源自道衍留下的那些图册。当初道衍去世追赠荣国公之后,那些书就都送给了小五,小五自然就拿回来给了她。张越上朝去衙门理事,他独自在家的这些时日,没事虽说也做做女红,但更多的时间却是在读书中度过,不但看完了张越的那些藏书,而且道衍留下来的那些图册也都给她翻烂了。
  此时,心头沉甸甸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继续说道:“兴和守御千户所在张家口堡和万全右卫之北,孤悬于长城之外,是靠近蒙元的第一线。虽说据险筑城,只有一千多人,但因为背靠宣府镇,大军可以随时驰援,又与开平彼此呼应,所以最是北边要地。我记得当初英国公练兵宣府的时候,曾经数次带兵巡视兴和开平两地。”
  “姐姐,你别说这些复杂的东西,我只问那地方危险么?”
  危险……怎么不危险!她就知道,皇帝当时问她那句话是另有深意,如今果然是印证了!杜绾此时只觉心中翻腾得厉害,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五的问题。而眼看杜绾一声不吭往屋子里走,小五只觉得满心焦躁不安,拔腿追上去直接撞开了门帘,却是不管不顾地说道:“若兴和真的是那么危险的地方,姐姐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千万别让姐夫去。”
  屋子里的琥珀和秋痕正在做针线,听到这么一句话,秋痕顿时丢下手中的竹崩子,一下子跳了起来,而琥珀也一下子被针扎了手,却也来不及管那手指上的血珠子,跟着一块站起身。就连今天瞅了个空子从顾氏那边回来,正在里屋看着小静官的灵犀也惊动了,慌忙挑了帘子出屋,看到杜绾面沉如水,她便知道小五这话不是无的放矢。
  就在满屋子一片寂静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不一会儿,在院子中干些杂活的水晶就撒欢似的进了屋子,一站定就嚷嚷了起来:“少奶奶,喜事,大喜事!皇上特旨授老爷奉政大夫,进勋修正庶尹,仍任应天府治中。少爷以前功未赏的缘故,进勋修正庶尹,加授奉政大夫。另赏表里十段,白金一百两,钞五百锭,还有赏少奶奶和小静官的东西,这会儿传旨的公公就在外头。因少爷正往家里赶,老太太特意让人来吩咐少奶奶一声,说赶紧预备着。”
  刚刚还被这危险两个字惊得满心恐惧,这会儿却来了如此喜讯,屋子里几个人不禁都显得有些转不过弯来。小五秋痕都是直来直去的人,闻听此言都以为先前那事儿不准,顿时转忧为喜;灵犀琥珀却都是心思重的,心里都觉得这无端封赏有些不对劲。
  杜绾更是拧紧了眉头,知道水晶这么个小丫头问不出别的来,她便三两句将其打发了出去。左思量右考虑,她又嘱咐灵犀去二门打听打听封赏究竟是何缘由,然后留下琥珀看着静官,自带了秋痕赶去北院大上房。
  匆匆赶回来的张越经过好一番折腾,随即才接下了这旨意。然而,让他极其诧异的是,这并非奖赏什么之前平叛的功劳,而是奖赏两年前他在江南防倭抗倭,以及开海有功。
  宁波市舶司开海已经两年,尽管市舶司的关税效应还不明显,但有一件事却极其明显,那就是争贡之事大大减少,番使不再是扎堆来,而且市舶司上缴的赋税比当初设想的情况要好一些。自然,这是因为海上巡查严格,走私还不算太猖獗,商税又实在不高,但最大的原因却是某个镇守太监没有因为黄俨而受到牵连,于是在账目上不敢作假的缘故。
  御马监少监海寿宣完这道旨意之后,等到张越起身就笑吟吟地说:“这旨意是完了,但咱家另外还有一个消息要捎带给小张大人。由于宣府粮储的事,皇上一连几天都不高兴,结果昨天小杨学士荐了小张大人你督宣府镇军械粮饷,巡兴和开平。皇上今天已经点了头,而且还说都察院按例要派巡按御史,为了防止跟一个人去掣肘,可以随你挑人同行。另外,因此次北征宣府镇从征人数不下万余,军器粮饷乃是重中之重,所以让你从京营调五百人随行。俟明年开春北征大阅时再把他们归入中军!旨意估摸着要过几天,咱家先给你提个醒。”
  张越没想到昨天刚刚从杨士奇那里得到消息,杨士奇还说和杨荣商量合计诸如此类,今天海寿的内部消息就追在屁股后头来了。知道这个来自朝鲜的太监乃是贪得无厌的主,他自是不会让其空手回去,等到把人请到瑞庆堂奉茶之后,转手那二百两白金的一半就到了过了手。而眼见走这一趟的回报比自己想象的更多,海寿顿时有意再多卖一个好。
  “我知道小张大人一定惦记杜大人,前两天我见到陆丰的时候还特意问过,他可是说了,北镇抚司诏狱里头也是分了三六九等,如夏尚书杜大人这样的决不会苛待,更不会有半点损伤,你就放心好了。其实你仔细想想就明白了,人是皇上关的,这要是轻而易举放出来,岂不是变成了认错……咳,总之皇上的脾气你应该清楚,就不用咱家多罗嗦了。”
  升官加爵对于张家来说已经不是头一回,之前张攸的封伯和赐诰券比起张越这一遭自然要隆重得多,但都是中规中矩的循例赏赐。此次不过是封了张倬张越父子的五品勋级,附带的赏赐却是由妻及子。
  杜绾是金簪一对,尚在襁褓中的小静官却得了一副沉甸甸的黄金长命锁。长命锁乃是宫制莲叶鲤鱼式样,上头镌刻着长命百岁福禄双全这两句俗气到极点的吉利话。即便如此,这几件东西仍然是被顾氏反反复复把玩,末了才吩咐杜绾藏好。
  有了先头的教训,这样的封赏并没有在家里引起轩然大波,无论东方氏还是冯氏都知趣地没有多嘴。顾氏对于其他的赏赐也没多在意,直接命人捧了东西跟着张越和杜绾回去,等到满屋子的人一走,她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由于身后有人跟着,张越和杜绾这一路上并没有多说什么,直到东西安置好,那些刚刚帮着搬东西的闲杂人等都走了,他方才感到自己的手一紧,低头一看,却是杜绾紧紧抓住了他的手,那力气竟是大得可怕。抬头瞧着她那眼睛,他第一次没有看到沉静内敛,而是某种仿佛火山喷发似的灼热。
  “你既然知道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为什么不告诉我!”
  张越闻言陡然一震,却没想到杜绾竟然已经知道了。这时候,原本打算往外头退避的秋痕顿时停住了脚步,一下子扭过了头,脸上满是震惊和担忧。灵犀和琥珀已经走到门边挑起了帘子,闻听此言也是斗停在了那儿,但更不解风情的小五则是转身一个箭步窜了回去。
  “姐夫,你真的要去那什么……兴和?”
第四百六十章
黑脸,白脸
  屋子里的炕上整整齐齐码放着彩绣辉煌的织金暗花云缎、青妆花孔雀罗、沉香遍地金绉纱、紫白锦以及织金妆花绒。在那摇曳的灯火微光下,这些来自宫中的表礼显得愈发闪耀夺目,但屋子中的女人们却没有一个把目光放在这上头,全都紧盯着张越。
  “小五,回家去,今天的事情不许对娘说。”
  杜绾终于打破沉默第一个开了口,却是把冲着小五去的。小五满脸不情愿,张口想要反驳时,却看见杜绾恰是板着脸瞪她,吃这一瞪,她顿时恼了起来,随即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转身就出了屋子。这时候,灵犀忙拉了拉琥珀和秋痕,前者倒是犹豫着挪动了步子,后者却死活不肯动,那一双眼睛中满是执拗。
  秋痕自然不愿意走,此时此刻,她眼里只有一个张越。她自小就是服侍着他,眼看他一点一点慢慢长大,眼看他进学中进士入仕,眼看他升官娶妻,她的心中有过欢喜有过黯然,每一点每一滴情绪都是因他而起,对她来说,那就是她生活的全部,再没有其他。既然她什么也帮不了他,那么她能做的就只是陪在他身边,哪怕只是看一辈子也好。
  她不在乎将来不在乎名分,可即便什么都不在乎,但她却不能不在乎他的危险。
  看到灵犀琥珀在那里干着急,秋痕却咬着嘴唇站在那里不动,杜绾不禁微微一愣,心里暗自苦笑了一声。见张越也往那边瞅了一眼,随即就挠挠头开始叹气,那一刻,她忽然想到了当初在青州时的情形,那时候在面临某种选择时,他也是如此时那般孩子气。
  “事关重大,昨日杨阁老也只是露一个风声,早说出来徒乱人心,所以我想等有个准信再说,谁知道竟然有人通风报信……别人大约没那个能耐,是郡主对不对?”见杜绾只顾着瞪自己却不作声,那边的三个丫头都在门边上挤成一团,张越索性拉着杜绾在炕上坐下,又指着左手边那一溜烟三张椅子说,“这会儿不讲那些上下尊卑的规矩,你们都坐下。”
  有了这句话,灵犀就松开了秋痕,见杜绾点了点头,她犹豫片刻方才在最后一张椅子上坐了。她甫一落座,琥珀就在她旁边斜签着身子坐了下来,却是空着最上首那一张。于是,慢了一步的秋痕瞅着那空着的头一个位子,虽说极其想挨着张越坐得近一些,但犹豫了半晌,她仍是去搬了个小杌子过来,坐了杜绾下手的另一边,却冲琥珀灵犀没好气地皱了皱鼻子。
  看到三个丫头在这事情上还免不了多一个心眼,张越又好气又好笑,继而便先转头对杜绾说道:“先不说什么皇上就是想让我去,单单说我如今的职司,大军军械转运便有脱不开的职责,毕竟,如今兵部户部两位尚书都在负责督饷运饷,所以我走这一趟很自然。况且刚刚海公公知会了一声,这回我大约是去宣府,只不过会顺道去兴和转一圈。”
  这话自然是对杜绾说的,但看到下面三张异常认真仔细的脸,他只觉心头某块最柔软的地方深受触动,继而便直白地解释道:“北边本就是军情要地,外人难免认为危险。我不是去送死,也不是去打仗,而且此次还有京营护卫随行,只不过那边不比京师,也就是苦些累些。但大姐夫那么一个世家公子都能在兴和一呆那么久,我又怎能畏难退却?”
  前头的秋痕没听懂,但最后几句话她总算是明白了,刚刚那阴云密布的脸顿时变成了阳光灿烂。而灵犀听分明了大半,心中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暗想回头也能老太太万一问起,她照着说也能宽一宽她的心。然而,琥珀却从那前头几句话中辨出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来,本待闷在心里,但看到秋痕那欢欢喜喜的模样,她不由心里一酸,眉头顿时一挑。
  “少爷,请恕奴婢多一句嘴,这巡视宣府自然也要去兴和开平这样的前方要塞,若是到了那儿忽然遇到蒙元大军入寇,到时候这是否算您的责任?”
  闻听此言,即便是原本如释重负,打算接下来谨守缄默不多发一言的灵犀,也忍不住想到了另外一个要紧的地方:“少爷,您这一去还要等到明年开春和大军会合,恐怕不到六七月都回不来。如今老太太的病说不好,家里也有些乱七八糟的家务事,若是一个不好……圣命固然不可违,但您若还有什么打算,至少得和少奶奶和咱们通个气,家里人也有个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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