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校对)第19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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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一旁的朱瞻基看到父亲朱高炽向自己微微点头,便也上前劝说道:“今天是中秋佳节,皇爷爷别因为此事坏了心情。这几天大沈学士正好有空指点了孙儿一番,孙儿写了几幅字,因皇爷爷太忙也没有进呈的机会……”
  “哦,沈民则又指点了你的书法?”朱高炽口口声声的宽心,朱瞻基出言打岔,朱棣便自然而然把那惜才之心暂时抛在了脑后,“你向来肯在读书写字上头下功夫,既然敢这个时候拿出来,想必深有把握。拿上来给朕瞧,写得好有赏,写得不好,朕可要罚你临字帖!”
  等到朱瞻基拿出几卷写好的字,张氏也上前凑趣说话,即便是平日雄肃严峻如朱棣,面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竟是有些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的意味。然而,等到戌时一刻东宫众人散去之后,他回到东暖阁之后,甚至没在意最初在饮宴前究竟点了哪个妃嫔侍寝,而是自顾自拧起了眉头。正如朱高炽所说,人死了就死了,如今要紧的是北征。赵羾虽说早就挂了尚书衔,但毕竟不如方宾用得顺手,若是要督饷运饷,单单这一个人却还不够……
  “皇上,崔美人已经在里头……”
  “滚!”
  即使夜夜无女不欢,但这当口朱棣却是极其不耐烦,连头都不抬就怒喝了一声。等到周遭再没了乱七八糟的声音,他方才继续沉思了起来。有了刚刚那先例,四周的宦官宫人谁也不敢上前打扰,整个暖阁中就只见一个个犹如泥雕木塑的人影,一丝多余的气息也无。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棣方才恍然抬起头,随口问道:“几更了。”
  “皇上,已经三更了。”
  “怎么这么晚了也不提醒一声!”皱起眉头的朱棣顿时恼了,忽觉得这声音很有些耳熟,转头一看发现是张谦,这才诧异了起来,“你什么时候来的,竟是在旁边不出声。”
  “见皇上正在想事情,臣不敢打扰。”张谦却是来了好一会儿,他向来善于察言观色,尽管周遭人没法出声提醒,他却仍然谨慎地在一旁等着。见朱棣面色还算平和,他便低声解释道,“臣只是看到这么晚了东暖阁还亮着灯,所以特意过来瞧瞧,却不想皇上还没睡。如今已经三更了,这几日秋意渐深,皇上还请早些安歇。”
  “你年纪不大,却比那些老头子更罗嗦!”朱棣笑骂了一句,这才漫不经心地站起身来,“这几天晚上没人提铃叫天下太平,朕倒是有些不习惯。你今晚到各宫巡视一下,之前三大殿才遭了灾,如今更需得小心谨慎。若有擅用火烛者,该罚的就罚。”
  虽说接了张越的条陈,但此时此刻呈上去却时机不对,因此张谦恍然没事人似的,恭送了皇帝到里屋安歇,这才退了出来。见一个蹑手蹑脚的小太监也跟着出来,对他打躬作揖地道谢,又说明原委,他这才训斥道:“都服侍皇上这么久了,这点眼色都不会看,别说是崔美人,这当口就是……那几位在世,也不会妄加打扰。好好在外头守着,别出纰漏,我去外头巡视一遭。”
  那小太监乃是张谦新近收的徒弟,闻听这番教训自然是唯唯诺诺地应了。离开乾清宫,张谦少不得由人打着灯笼在东西六宫巡视了一遭,一路上果然撞着两个犯夜行走的宫女,一番呵斥之后就罚了提铃,于是,横街上又响起了天下太平的声音。一番忙活之后,他就出了后右门,径直往更鼓房附近的直房去,谁知才到了地头,墙角阴影中就窜出一个人。
  “师傅!”
  张谦被吓了一跳,待听到声音看清了人,他方才没好气地斥道:“这么晚了还鬼鬼祟祟的,让人看见还以为你是什么作奸犯科的小太监!你这会儿怎么会在宫里?”
  陆丰一身青色便袍,手中提着一个包袱,看上去很是不起眼,闻听此言忙解释道:“师傅,我原本是打算进宫向皇上报事的,顺便给您捎带一些东西,因听说皇上先前不太高兴,这才不敢去打扰,只能在这儿等您老回来。怎么,您这是打乾清宫回来?皇上心绪如何?”
  “皇上已经歇下了,你若是没大事情别去打扰。”
  张谦摆摆手吩咐身后几个随从自去歇息,随即就招呼了陆丰跟着进房。坐下之后,他就板着脸说:“你如今已经是司礼监少监,那一个衙门的事情几乎都是你管,做事情别这么毛毛躁躁的,我这儿也不用你捎带什么东西。对了,你既然管着东厂,应当知道灵济宫那件事。方宾好端端的怎么会自杀?”
  “在高位上时间长了,一跤跌下来想不开,这不是很自然的事么?”陆丰心里一跳,面上却是若无其事,当下又笑道,“师傅问这种倒霉人干什么,我听说都察院那帮御史早就看不惯他了,都筹划着上书弹劾呢!别看这会儿人死了,到头来极可能还要再办他的案子。不说这些,您看,这是我给您捎带的东西。”
  见陆丰手脚麻利地解开了那个灰色布包袱,捧出了一个紫檀木盒子,张谦不禁眉头大皱,等到那盖子打开,看清了里头的东西,他那脸色更是难看,抬起头就问道:“黄俨他们三个的教训还在前头,你就敢拿来这种不明不白的东西?若是寻常金银财物你贪墨两个就算了,但这等价值说不好的东西岂是好拿的?”
  “师傅您弄错了,这是别人送的,我哪里有这样的手笔。是今天早上我去见寿光王,他硬是说师傅您当初提点过他,他如今后悔不迭,所以送来感谢您的。我可不是死活不要,可那位皇孙可是好惹的,险些就翻脸发了脾气,所以我只好拿来了。”
  闻听是寿光王,张谦那脸色顿时更难看了几分。朱瞻圻昔日的脾气他领教过,在南京时嚣张跋扈不知道惹过多少事,在青州更是鞭笞官员无法无天,如今忽然变了一个模样,他决计不信是关了两年就此洗心革面。端详着那一对在烛光下显得温润柔和的羊脂白玉球,他沉吟片刻就扣上了盖子,淡淡地说:“以后和寿光王打交道时记得更小心些。”
  见张谦收了,陆丰心里少不得有些嘀咕,面上却是一幅恭谨的模样。待到又闲话两句从房中退了出来,他走了几步就站住了,心中又想起了方宾上吊的可怕模样。
  方宾那种人的脾气他摸得透了,他那番话固然是很大的打击,可就算是想不通,这上吊也未免太夸张了,须知他只不过是希望对方心灰意冷告老还乡,这样也能为之后群臣弹劾铺平道路,到时候只要等到东窗事发,他就可以坐等着抄家了。
  可是方宾居然自缢……这老家伙脑子有毛病么?若是再隔两天自杀也就罢了,那时候谁也想不到他上灵济宫进香的那一趟与其有关。不过,现如今若是有人质疑这个问题,他也只好抵死不认,横竖除了方宾之外,再无第三人知道。
  这事情烂死在肚子里算完!人死了就死了,难道方宾下了黄泉还能找他算账?
第四百四十四章
人比人气死人
  尽管次日朝会上只字不提方宾之死,但同在一个京城内,但凡不是瞎子聋子,都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刑部尚书吴中和礼部尚书吕震整个朝会都是精神恍惚,哪怕是最最善于言辞的吕震,若不是强打精神支撑着,好几次在奏事时就险些出了纰漏,到最后散朝时,那种失神落魄的模样就甭提了。即便是事不关己的武官们,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死讯也是颇有些疑惑议论,毕竟,这就意味着从此之后他们就要和另一位兵部尚书打交道了。
  “不过就是给皇上训斥一顿丢了官罢了,想当初打仗的时候咱们谁没让皇上骂过?”武安侯郑亨虽说老了,但仍是中气十足,“一丁点事情想不通就要自杀,这陷皇上于何地?以往只觉得方宾那家伙贪得无厌,没想到还是这样一个蠢货!”
  由于之前已经定下了各军统领,因此执掌京营的柳升如今也得特地赶来参加朝会。他虽说并非靖难封侯,但数次北征都是执掌中军和神机营,此前神机营火药失窃那样大的事情也只是申饬罚俸,因此如今别人更不敢小觑了他。此时此刻,见几个勋贵摇头冷笑,他瞥了一眼混在兵部众人中往左掖门退去的张越,便在旁边插了一句。
  “人死了就死了,皇上想必念及他昔日功劳,大约这事情就得过去了,咱们武人管那么多干什么?眼看这次北征是铁板钉钉的事,各位家里的兵器甲胄可曾准备好了?”
  武人最看重的自然就是兵器甲胄良马,这会儿柳升提起这个话头,顿时人人都把方宾的事抛在了脑后。同一时刻,都察院的几个御史正落在最后,个个交头接耳的同时更满脸兴奋激动,其中一个甚至捏紧了拳头挥了挥。
  “人死了也不能算了,如此奸臣若是一死了之,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方宾!就算扳不倒吕震吴中这种贪得无厌容不得人的小人,也得敲山震虎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前天晚上一宿没睡好,昨夜又是等消息等到三更半夜,继而辗转反侧考虑思量,因此张越的精神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好在如今虽说公务繁忙,但要做的就是审核各地公文催饷运饷,都是些重复性工作,只要机械地往上头签押盖章就好,因此他还能分心继续想事情。好容易熬到中午吃饭,实在看不过去的万世节索性把张越拉到了邻近崇文门的杜康楼。
  “以前你都是在外头做事,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可如今既然在京师,你还是一个人把心思藏在肚子里,这未免太不够朋友了!”
  由于下午还有公务,因此万世节便吩咐伙计只上茶不上酒,等到一应齐了之后,看见张越还是默不作声埋头吃饭喝茶,他顿时不耐烦了,直截了当地说:“元节你无非是担心方尚书自杀会有什么影响,可今天朝会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皇上也不过是脸略黑一点。说一句再不好听的,人都死了,这事情也该告一段落,如今北征督饷运饷都已经有人顶着,小夏还对我说,杨阁老和小杨学士都已经劝谏过皇上,皇上似乎心有所动。”
  虽说很感激万世节的好心,但张越却仍然觉得心头沉甸甸的,被万世节催逼不住,他索性举起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随即才正色道:“我只是觉得方尚书不该自杀。”
  “不该?”万世节这才醒悟了过来,细细一琢磨,他渐渐沉下了脸,“你想得不是没有道理,方尚书又没个罪名,这下了锦衣卫狱的夏尚书杜学士他们都还好好的,他怎么忽然就死了……可方尚书的脾性你我也应该有数,那是绝顶好强的人,说不定觉着心头郁闷……”
  “昨天一早陈留郡主和我家小五一同去灵济宫上香,结果还遇见过方大人。”张越此时也不愿意遮遮掩掩,索性对万世节把这事情撕掳开了。他重重地把茶盏往桌子上一顿,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气,“据小五说,陈留郡主还劝过方大人两句,似乎他听了有所感悟……而且你不觉得奇怪么,方大人当初曾因罪戍广东,如今的情形总比那时强,怎么这次就想不开?”
  “这个……”
  万世节再也说不出什么你想太多之类的话,一时之间眉头拧成了一个结。想来想去想不通,他索性也撂下了杯子。正要开口时,他就听到楼板上一阵咚咚咚的声音,紧跟着就看见一个人影风风火火上了楼,他打量着那人正觉得有些眼熟,谁料那人便冲着他们这一桌奔了过来,还没站稳就嚷嚷了一声,这下子登时露了馅。
  “姐夫,你果然在这里,幸好幸好!快跟我来,有人要见你!”
  小五这一发话顿时露出了女子嗓音,所幸酒楼上极其喧哗,这点子声音无人注意。万世节先头见过小五,此时自然恍然大悟。而张越在惊愕之后立刻警醒了过来,一下子猜到了来见自己的是谁,遂沉声问道:“人在哪?”
  “城门左手边的马车那儿……”
  看见张越一听到这声音就站起身急匆匆地下楼,小五顿时愣了一愣,原本反身要追下去,但思来想去,她还是觉着这种难办的大事情自己少管为妙,遂一屁股在桌旁坐了下来。她一大早就被朱宁拖着出来,马车绕着京城的几条大街转了一圈又一圈,这会儿头也昏了肚子也饿了,自然不管三七二十一,吩咐伙计又上了一碗饭就自顾自地大快朵颐。
  好容易把空空如也的肚子填了个半饱,小五方才抬起头,见对面的万世节正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歪着头打量了对方片刻,她忽然笑嘻嘻地说:“我记得你,你当年也和姐夫一起去过栖霞寺请教过老和尚,还向老和尚请教过如何成就功业的。”
  那一次万世节只顾着去见惊才绝艳的道衍,其他的都只是次要的,听了小五这话顿时有些尴尬。他倒是听张越提过杜绾有这么个义妹,只是“闻名不如见面”,这会儿被人家揭破自己当初的老底,他不禁讪讪地一笑。然而,小五平素都是自来熟惯了,他又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于是一问一答了一小会,彼此之间就熟络了起来。
  下了楼的张越很快就找到了城门左侧的那辆马车,仍是那辆拆下了红油绢和各色装饰的翟车,但外头有意罩了一层方格布围子。他才到车旁,那车帘就轻轻揭开了一条缝,紧跟着里头就传来了朱宁熟悉的声音。她先解说了一通昨日去灵济宫的经过,最后才叹息了一声。
  “没想到我昨儿个刚去过灵济宫,转眼间方宾就死了。可是,虽说他那时候瞧着失魂落魄,可也不至于想不开自缢,更何况我还开导过他,实在是没道理。不过,我听说方宾向来招人恨,他这活着别人还忌惮他圣眷隆盛,这一死恐怕有无数人落井下石。他的死活荣辱不单单是关系到他自己和方家,而且还牵连了一串人,若是牵连了你岳父那就糟糕了。绾儿是我的知己,杜大人为人我也是钦佩的,可这事情我无能为力。张越,一切看你了。”
  皇帝这些年脾气愈发暴躁,愈是平日里偏爱宠信的人,一旦事发的发落也愈厉害,黄俨等人就是最好的例子,因此张越虽说疑惑方宾的死,但最怕的就是这一条。此时朱宁这提醒和他所见不约而同,因此他点了点头就沉声答道:“郡主放心。”
  朱宁沉默了一会,随即淡淡地说,“我以后能帮绾儿的大约也有限,若是真的成了婚,就是出来也不能这般随意……敏敏要守孝三年,再说她家里出了那样的事,将来很难嫁得如意;我这个郡主却比她幸运得多,至少皇上给的那三个人选都是心性纯良之辈;说起来绾儿则是我们三个人中最幸运的,所以你以后也一定要好好待她。”
  即便事先已经知道朱宁的选择非此即彼,但张越闻听此言仍是有些意外,但随即便真心实意地举手一揖:“郡主帮了我和绾妹这么多,我若是道一句感谢实在是无足轻重。别的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愿郡主将来能美满幸福。”
  “多承你吉言。”
  马车中的朱宁微微一笑,面上露出了春风和煦的笑意,竟是和以前的明艳爽朗大不相同。和张越又交谈了几句,她便听到外头传来小五的声音,遂打开车帘把她拉上了车。这边厢马车徐徐行驶,张越又重新回到了杜康楼,那边厢停在崇文门右侧的一辆黑油马车这才放下了窗帘,吩咐车夫跟上。
  周王朱橚这大半辈子先是面对苛严的父亲朱元璋,然后是杀鸡给猴看的侄儿朱允文,再然后又是疑心重的兄长朱棣,可谓是心力交瘁,这辈子最后一丁点温情便全都投注在了女儿身上。此时坐在平稳的马车上,想到自己刚刚远远看到的那一幕,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人比人气死人,他的女儿怎么可能比不上老杜的女儿,都是身份害人!
  朱宁却不知道父亲居然巴巴地跟踪了她一上午,把小五送回了杜家之后,她就吩咐车夫往宫中行去,预备去拜见太子妃张氏。然而,车到东华门,她才从车上下来,却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居然在这儿遇见宁姑姑,倒还真是巧。”朱瞻圻正好从宫中出来,趋前行礼之后直起腰的一刹那,他便低声说道,“民间那三国演义话本里头说诸葛亮气死周瑜,宁姑姑还真是巾帼不让英豪,一席话居然能说得一位尚书羞愤自尽。”
第四百四十五章
死不悔改
  朱宁和朱瞻圻并不熟,却听说过他昔日恶劣的行径,此时听到这番话不禁眉头一挑。她倒是不在乎对方扣在自己头上的罪名,扫了他一眼便冷淡地说:“我若是有那兴风作浪的本事,这京师我也不至于太太平平呆那么几年。寿光王想借着此事生事随便你,但我只想提醒你一声,你是皇孙,前头遮风挡雨的始终是你父王。你有空打听关心我这些闲事,还不如好好想想你父王打发你来京师的用意。你父王可不是皇上那样护犊子的人,皇上能够宽宥你,你父王的态度却不是那么容易变的。”
  撂下这番话,朱宁便回头吩咐了一声,带着两个侍女径直入宫。朱瞻圻没料想朱宁的态度竟然如此生硬,登时愣在了那里,片刻之后便脸色铁青。他一下子捏紧了马鞭,正要发脾气的时候,却听到另一头等候在那里的随从中有人出声叫唤。
  “殿下!”
  尽管遗传了其父朱高煦暴躁易怒的性子,但朱瞻圻毕竟被整整幽禁了两年有余,陡然之间就清醒了过来。转头看了看那东华门那些面无表情的值戍卫士,他恨恨地哼了一声,便回身朝自己的随从队伍走了过去,一跃上马便疾驰离开。一路风驰电掣般回到了汉王公馆,他进门之后就气咻咻地往里头走,直到进了自己的小书堂,他立马直奔书桌前,一巴掌将那些笔墨纸砚全部扫落在地。
  “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仗着皇爷爷的宠爱,竟然敢这样藐视我!”
  此时后头跟上来的那人掩上房门,旋即问道:“殿下,陈留郡主都说了什么?”
  朱瞻圻倏地转过身来,狠狠盯着那人看了一会,这才寒声道:“此事不用你管!方锐,你只要做好你的本份,不要事事都插手!大哥虽说信赖你,但他是他我是我,而且他已经死了!下去,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别时时刻刻杵在我面前碍事!”
  闻听此言,方锐不禁心中大恼,然而,朱瞻圻如今虽说比当年改过了好些,却仍然不比朱瞻坦温文尔雅待下宽和。想到那位大事未成就英年早逝的世子,他愈发觉得这两位根本没办法相提并论,忍了又忍方才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朱瞻坦薨逝之前,用世子的职权给他谋了正六品汉王府仪卫司典仗的名头,因此他乃是此次随行人中秩位最高的。可即便他不再是昔日的平民白身,却一点都没有出人头地的快感。汉王一味暴躁嗜杀,朱瞻圻更不是能屈能伸能忍耐的性子,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别说出人头地,只怕异日要保全自己都难。虽说那时候隔了远没听清楚朱宁的话,但他却能猜出来。
  死了的朱瞻坦毕竟是天子册封的世子,汉王对其还算是不错,但朱瞻圻却是汉王最讨厌的儿子。退一万步说,即便汉王能取代太子登基为帝,朱瞻圻又有几成希望能够入继东宫?事到如今,即便对不起世子临终托付,他也得试试看能否博取汉王好感,毕竟他的身份还有些用处。想到这里,他脸色渐渐缓和,随即大步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然而,推开大门,看到原本该空无一人的屋子里陡然之间多出了一个人,他不由得大吃一惊。看清那人容貌的一刹那,他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惊呼吞了回去,连忙一脚跨过门槛,又反手关上了门。还不等他开口质问,对面那个人就丢出了一句轻飘飘的话。
  “不声不响就逼死了一个兵部尚书,你真是好手段!话说回来,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方宾仿佛还算是你的远方族叔,你倒下得去手。”
  “唐……你不要胡说八道……方宾之死和我有什么关联?”
  “我不过提醒你一声,别以为这天下人都是笨蛋!这事情和我无关,我才懒得管。之前我和朱瞻坦的事情都是你居中联络,所以我只想提醒你,别小觑了朱瞻圻,他去见永平公主的时候有没有带着你?去见安阳王的时候有没有带着你?我只警告你,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朱瞻圻,也不要一心想法子钳制我!”
  尽管在朝会上对方宾的死未曾置词,但朱棣心中毕竟还惦记着他的功劳,自然没什么心思处理国事。然而,如今毕竟北征在即,他不得不强打精神,但看到杨士奇送过来的那一叠摞的老高的奏折,他顿时觉得更加烦躁,只随便翻阅了顶头几本就吩咐杨士奇酌情拟出批复,到时候他一一查看,随即起身离开了正殿。
  一出乾清门,他就看见了前方那堵高墙后空落落的天空,忍不住皱了皱眉。然而,即便是他再想立刻将这三大殿重新建好,也知道户部决不可能拨出这样一笔款项来,因而只能皱眉而已。想到户部尚书郭资之前诚惶诚恐的奏报户部开支,他愈发觉得今年是万事不顺,竟是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冷哼。左右侍奉的太监不知道皇帝为何发怒,自是个个战战兢兢。
  从后头赶上来的张谦看到身穿玫瑰紫提花团寿纻丝袍的朱棣正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周围人也一个个犹如木桩似的,心里顿时有些奇怪,随即就想起了刚刚那一遭。昨夜虽然暂且收下了那么一件礼物,但他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收下了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于是刚刚就把东西送去了朱瞻基处,美其名曰给皇太孙赏玩,话头里又露出了这么一点风声。撂下这桩心事,他也就揣着张越的那个条陈往这里来,谁知正好看到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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