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校对)第18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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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孟俊去了宣府,又要为孟贤守孝,如今独守空房的张晴便显得有些消瘦,倒是出嫁之后的张怡丰腴了不少。两姊妹一个是月白缎衫白绫素裙,一个是荔枝红缠枝葡萄纹褙子石榴红裙,一个素净一个鲜艳,和从前大相径庭。看见张越进来,两人自然不好如王夫人那般坐着,连忙站起身来。等到团团行礼之后,张越被众人这么连连一贺,面上自然尽是喜色。
  虽说从前已经有了一个重孙一个重孙女,但杜绾的这个儿子毕竟是第一个嫡出的重孙子,顾氏自然是喜得无可不可,一早上也不知道流水似的送去西院多少东西。就是此时,她对王夫人等说话也是满口的欢喜,最后又吩咐洗三的时候都过来观礼,众人自是齐齐答应。
  一大群人在屋子里欢声笑语了一通,眼看天色将晚,王夫人起身告辞,张晴和张怡也连忙跟着一起站起身来,顾氏忙吩咐张越出去相送。由于王夫人乃是家中长辈至亲,张越便一直送到了东角门,先把她送上车走后,他转过身正想对张晴和张怡说话,谁料从前最是羞怯安静的张怡却忽然对他和张晴裣衽行礼。
  “大姐姐,三哥哥,刚刚在里头一直没机会和你们单独说话。我如今过得很好,可我能够有今天全赖你们,虽说自家人说谢谢二字就生分了,可我能说的只有谢谢。”
第四百三十一章
光华灿烂
  张越长子的洗三和满月酒都办得热热闹闹十足喜庆。虽说张倬这个祖父公务在身不能回来,但在孩子出生之后没几天,他从南京捎来的信就到了,恰是拟好了名字。若是儿子,这一辈男丁从火,光华灿烂曰烨,张倬定的就是一个烨字;而若是女儿,则是一个萱字,取的是萱草忘忧之意。尽管这正名人人满意,但上上下下却都是只管叫孩子的小名。
  毕竟,即便大夫都道张烨体格健壮,但顾氏仍是生恐孩子生在大富大贵之家容易夭折,于是便吩咐合家上下十岁之前不许用尊称。于是,静官便成了家中上下人人都念叨的两个字。然而,人人都为这么一桩大喜事欢喜的时候,刚刚荣升父亲行列的张越却一面得周顾二伯父前往张攸前往交趾上任的事宜,一面不得不开始应付各地的兵马调动。
  六月末,敕辽东总兵官都督朱荣于所属卫所及鞑靼女真等部选精锐五千,七月率至北京;敕山东都指挥使刘忠率领冠军三千,八月朔至北京。虽说朱棣如今只是说准备北巡兴和开平,但这样大的阵仗,只要是脑袋不糊涂的人,都能看出皇帝的昂昂战意。
  面对沸沸扬扬的关于北征的议论,东方氏在背后少不得也有些话埋怨。这天晚上请了晚安出了北院大上房,因张攸这几天忙着交割公务早出晚归还未回来,她便在院门口堵住了张越,也不管儿子媳妇都在,竟是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一番话。
  “越哥儿,我虽说是女人,却也知道外头一些事情。这兵部叙功,首先是北边带兵的功勋,然后是交南辽东,再接着则是西南苗夷,还有内地那些不省心的。如今北边眼看就要打仗了,这跟着大军乃是最稳妥的勾当,况且不到一年就能回来了,总比上交南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强。你又在兵部做事,又得皇上宠信,也该给你二伯父选个好地方……”
  这话还没说完,张超就皱起了眉头:“娘,都这时候了你还胡说八道什么!爹的交趾总兵官任命就要下了,朝堂大事岂可儿戏?而且,爹是自己愿意的,和三弟有什么相干?”
  “什么不相干,你指量我什么都不知道?”东方氏原本就心里窝火,这下子更是恼了,“要不是他上了什么关于安抚交趾的条陈,皇上怎么会想到你爹?要不是他出风头,你爹好容易才从那地方脱身,怎么还要上那儿去受苦?这阳武伯的爵位都已经得了,你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怎么还会想着去拼!”
  见张起困窘得满头大汗,好说歹说在那儿劝说,张超则是被东方氏那席话说得面上发红,张越顿时也恼了。他虽说平日礼敬尊长,但对于这么一个二伯母,也就是一个无可奈何的敬字,此时见她口无遮拦,他不得不沉下了脸。
  “二伯母未免想当然了!二伯父是什么性子你该比我更清楚,他素来是好强的人,凭平倭封爵,在勋贵里头自然显不出来,他怎么不会想着继续去拼?北征乃是兵部叙功的第一等不假,但须知每次北征有多少勋贵将校随行?中军、左掖、右掖、左哨、右哨、前锋,这十几个领军的位置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抢破头,二伯父只是新晋的伯爵,抢得过别人?若只是为一偏将,胜得过在交南独挡一面?”
  东方氏被张越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而张超张起更是连连点头。即便如此,张越却知道敲打这位二伯母绝不能响鼓不用重锤,而是要一鼓作气煞了她的气焰,因此又加重了语气:“刚刚大哥也说了,朝堂大事岂可儿戏。别人看镇守交趾乃是左迁,但二伯父并不这么看。他是自己想去,而且有心做一番实事!刚刚那番话传到外头就是怨望,传到二伯父耳中,他难道会高兴?二伯父若是能再有建树封赏,难道不是为了二伯母你和大哥二哥?”
  看见张越肃手一揖,旋即头也不回地走了,东方氏只觉得又气又急,忍不住狠狠瞪了左右两个儿子一眼:“看看你们,这种时候也只会帮别人说话!他……他眼里哪有个长辈!”
  张超张起只得不说话,李芸素来不在婆婆面前多嘴,赵芬却不是省事的性情。张越刚刚那一番话又是警告又是敲打,她听得极其痛快,当下就在旁边插话道:“太太可别辜负了三弟一番好心。老爷那性情大伙儿都是知道的,说一不二,自从任命下来之后,可是走路都轻快了不少,若太太刚刚那番话传到他耳中,恐怕是真不会高兴的。再说了,方姨娘的父亲可是西南那边的土司,在这事情上可绝不会拖后腿……”
  “住口!”虽说张起平日大大咧咧,对母亲却素来尊敬,此时不禁一口喝止了媳妇,见东方氏气得面色铁青,他连忙笨拙地劝了两句,到最后却迸出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娘,要不是爹爹这回不能带上我和大哥,否则咱们俩也想一块跟去的……”
  这一回轮到李芸和赵芬面色发白。而在听到这样清楚明了的表示之后,东方氏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味捏着拳头,心里渐渐想到了这一连几天夜里丈夫都是留宿在方水心房里,想到了那个女人乃是蛮夷土司之女,想到了早先那场让她幸灾乐祸的争执……她甚至一度怀疑起了张攸出征时是否会带上这个女人,心里头既是担心又是忌恨。
  已经出了月子的杜绾因奶水充足,便索性亲自喂养孩子,对于这一点,张越自然丝毫没有异议。孙氏想起当初自己也是亲自奶大了儿子,于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乳母拿着丰厚的月例,也就没什么抱怨。此时,张越打起帘子一进东屋,就看到杜绾正敞开了衣襟在给孩子喂奶,不禁笑吟吟地站在了门边。
  因三房添了静官,顾氏便打发了灵犀回来一起照应。这会儿灵犀恰好也进了门,见张越站在那儿满脸是笑,便笑着打趣道:“少爷日夜都看,还看不够?”
  张越哪里在乎这点调侃,因笑道:“人都说女人喂养孩子的时候最是光彩照人,果然一点不假。别说我,没看小静官成天腻着他娘那个高兴劲么,他又哪里看够了?”
  杜绾起初压根没注意多了一个人,闻言立时抬眼一瞧,虽说用张越的话说,如今是老夫老妻不用避嫌,她还是忍不住侧转了一下身子,没好气地低低骂了一句贫嘴。待到孩子吃饱了,琥珀抱了过去放在一旁的竹制围床中,她扣好衣襟站起身来,正预备给张越一个白眼,谁知道他已经是径直走到围床那儿,逗弄起了吃饱喝足就打算睡觉的静官,不一会儿竟是把孩子引得哇哇大哭。那一瞬间,他倒是觉着这孩子的哭声着实光华灿烂。
  “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爹爹!”
  眼见这光景,杜绾连忙上前赶开了张越,抱着孩子安抚了好一阵子,直到小静官睁着黑亮的大眼睛咧了咧嘴,她仍然不舍得放下,于是依旧把襁褓里的孩子抱在了手上,回炕上坐下的时候又指着对面说:“你坐那边,别靠过来惹哭了孩子。”
  “好好好,我依你还不行么?”
  看见杜绾那少有的娇嗔薄怒,张越只好在对面坐下,看见被那小不点又是闭上眼睛呼呼大睡,他不由得暗叹儿子的好运。定了定神,他就开口说道:“二伯父大约这几天就要走了,难免有杂七杂八的事情,除了必要的时候,你正好借着静官躲一躲,省得又像上一回那样二伯母缠着你不放。皇上之前下旨征调了辽东和山东的兵,恐怕随后就是其余各地。我大约又要忙一阵子,娘大约过两天要去南京,家里只有辛苦你了。”
  “咱们家那么多人,被你说得仿佛只有我一个似的。”杜绾这回方才扔出去那个白眼,旋即方才恢复了一贯的表情,“你虽在兵部,但若是皇上真的要北征,征调军饷时你确实少不了差遣。只不过,之前娘来看我的时候隐约提过,爹并不赞同如今再次御驾亲征,一来皇上年纪大了,二来是军饷耗费太大。朝廷里头那么多大将,英国公更是堪称名将,为什么不能选一员大将出征?”
  “皇上始终对丘福当初的败绩耿耿于怀。”张越瞥了一眼琥珀,见她只是在那儿一味埋头做针线,便收回了目光,“在皇上眼里,英国公在交南战功赫赫,北征独当一面却未必稳当,别人就更不用说了。而且,朝中若始终是一员大将独立支撑,别人也会有闲话,再说二伯父还要出镇交趾,总不能好事情都让咱们张家占了。况且,皇上不是能在深宫之中闲得住的性子,与其说是北征,不如说是找寻昔日驰骋疆场的那种豪情。就算要劝,也得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
  尽管知道岳父并不是不管不顾直言劝谏的言官,但张越一想到之前那些处死的处死,下狱的下狱,贬谪的贬谪的那些文官,他还是额外又加了一句:“岳父那里我会设法提醒一声,若是岳母过来你也多多嘱咐。自从三大殿焚毁,皇上的脾气愈发暴躁,若是劝说不得法,反而会适得其反。”
  哪怕是为了这个光华灿烂的小东西,他也得尽心竭力才行。
第四百三十二章
妄动杀机,皇帝宣召
  七月的京师原本已经颇有些秋意,然而一连数道敕命却在朝堂上很是浇了一把火。
  敕河南都司选步骑五千,太原三护卫选步骑四千,潼关卫选步骑一千,八月朔至北京。
  命襄城伯李隆督运粮料二十万石至口外给官军。
  敕口外各卫选步骑一万赴宣府听调,敕山西行都司选步骑一万月中至万全,命于河南等都司官军内选精壮两万,月中至北京。
  等到了七月己巳,皇帝北巡的消息正式传了开来。尽管只是一个巡字没有一个征字,但只看那一众随行人物,文武百官自然是心中亮堂——都督硃荣领前锋,安远侯柳升领中军马步队及大营围子手并神机营,宁阳侯陈懋领御前精骑,永顺伯薛斌、恭顺伯吴克忠领马队,武安侯郑亨、阳武侯薛禄领左右哨,英国公张辅、成山侯王通领左右掖。
  不打仗就没有立功的机会,五军都督府还有更多军官期望着在北征中立功受赏,因此,众家勋贵府上无不是为了此事忙得人仰马翻,就连久经战阵的英国公张辅也开始精心挑选随行家将亲兵。人人都知道北征乃是叙功第一等,一时间竟是妻励其夫母励其子,深宅大院中全都是一个个被男人撩拨得激情荡漾的女人,悔教夫婿觅封侯的心思都被抛在了脑后。
  京师西郊。
  别人一连几天都在欢欣鼓舞预备北征,张攸却在众家人的送行中出了京师。由于兵部尚书方宾让张越代表兵部相送,所以眼下虽说是大白天正该在衙门办事的时候,一身官服的张越仍是出现在了这儿。看见张攸板着面孔训张超张起兄弟,他不禁莞尔,待他们说完话便上前双手送上了勘合印信等物事。
  “超儿和起儿虽说比你年纪大,但他们都是冒失性子,又没经过挫折,若是你觉着他们有什么不对,就多多提醒他们。”张攸嘱咐完了张越,见两个儿子站在一边都有些尴尬,便轻轻咳嗽了一声,“你爹也是执拗性子,留在南京大约想好好做一番事情让别人看看,所以京师就得你们几个小一辈的多多照顾,尤其是老太太年纪大了,你凡事更要多多留心。”
  张越一一答应了,然而,接下来张攸却忽然摆了摆手把张超张起兄弟赶开了去,独独留下了他。他本以为张攸大约是担心张超张起遭了训斥尴尬丢了脸面,谁知道张攸竟重重按着他的肩膀压了压,声音亦是变得低沉了下来。
  “超儿的那个外室虽说一直是老太太处置的,我一直没过问,但如今不比寻常。我出征在外,英国公眼看也要跟着北征,怕只怕人家对咱们家更加留心注意,这种祸害不能留着。超儿那个傻小子不要管他,只要瞒着就没事了,你向灵犀打听一下人究竟在哪,我留了两个妥当心腹卫明和卫罗在家里,你只要告诉了他们,他们自然会料理干净。我这辈子杀人杀得多了,不在乎多这么一个,就算是伤阴鹜也是伤我的阴鹜。”
  尽管张越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听到张攸说这话,他仍然是呆了一呆。张攸在战场上什么模样他并不清楚,他只知道,这位二伯父在他面前向来极其和蔼可亲,从来不摆长辈架子,甚至还曾经笑眯眯地摸着静官的头说小家伙长得虎头虎脑诸如此类云云。然而,此时此刻,张攸却丝毫没有掩饰那种货真价实的杀气。
  “若只是寻常勾搭上来的女人也就罢了,正如老太太说的,没有怪罪别人的道理,但我仔细让人探查过,虽然超儿说那女人是东南平倭时从海上救回来的,原本是被人裹挟出海的好人家女子,但那艘船上只留下了一个小水手,其他人统统跳了海,这原本就可疑。而且,事后那个小水手消失得无影无踪,更可见那女人底细不明居心叵测,若一旦兴风作浪就是大害。其实要不是老太太人藏得好,我也不会托你做这种事……!”
  “二伯父,此事我也已经写信让爹爹在南边设法打听一下,底细未明之前滥下杀手,请恕我不能答应。”张越早就托付了袁方去查,此时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坦然抬头拒绝了张攸的提法,“况且,祖母既然因为灵犀受伤的事情有所警觉,必然不会让她再有脱逃的机会。若查清她真是和倭寇海贼或是其他人勾连,到时候我自然不会手软,但若她只是寻常贪慕富贵的女人,那若是轻易灭口,只怕异日大哥会对您留下心结,而且毕竟是一条人命,我没有草菅人命的习惯。”
  张攸被张越顶得一噎,但想到之前去探顾氏的口风亦是几乎相同的回答,他不禁叹了一口气。怪只怪他为了前程忽视了教导儿子,怪只怪儿子瞎了眼睛,怪只怪两个儿子在女人上头的秉性都和他差不离……想到这里,他也无颜再多说,深深叹了一口气便后退两步上了马。瞥见两个儿子都赶了上来,他便提起马鞭冲着两人遥空一指。
  “在京师安分守己不要再闯祸,否则我回来之后饶不了你们!”
  临走时还被父亲这么一喝,张起不由得大感没有面子。一路回程的时候,他一面抱怨父亲老是把自己当孩子,一面还笑嘻嘻地探问张越父亲究竟交待了什么,结果自然什么都没打听出来。张超却什么都没问,进了宣武门之后便拉着张起说是要去军中销假,张越自然是一个人回到了兵部衙门。
  一进正堂,他就发现内中的气氛不复往日的紧张,尚书方宾和两位侍郎都流露出一种轻松的神色。心中纳罕的他上前奏报了公事,谁知却被留了下来。
  “之前因为各卫所征兵的事,你那武库司上下也忙了好一阵子,如今可以轻松一下了。”不等张越开口发问,方宾就摆摆手道,“兴和边将刚刚发来急奏,说是有从蒙元逃回来的被掳青壮千辛万苦到了兴和,带来了鞑虏的消息。阿鲁台闻听皇上要北巡,已经率部将数千帐往北迁徙,看那样子是决计不会来犯的。我正要去见皇上,你和我一同走一遭,张总兵进发的事情也得和皇上提一声。”
  前头那番话对于张越来说不啻是好消息,毕竟,他对于这次的北巡也就是北征颇有些嘀咕。然而,这最后一句话他却听出了几分其他含义。想当初和方宾一同面圣,他越过方宾直奏交趾事,只怕这位睚眦必报的兵部尚书心里早就记下了。于是,此时附和了方宾两句,他就笑道:“此乃军国大事,自然该有大人亲自禀报,我一个司官随行就不妥了,而张总兵先头也已经陛见过了。皇上若知道阿鲁台远遁必然会大悦,毕竟这是天大的好消息。”
  方宾也就是忌惮张越勋贵子弟的身份,于是随口这么加了一句,见此次张越知趣自然异常满意。等到张越行礼退下,他在正堂中来回踱了两步,面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一打再打,封爵的勋贵越打越多,武臣势力越来越强,国库倒是抖落得精光,阿鲁台却不见覆灭,实在是没意思。既然这一次阿鲁台主动望风而逃了,想必皇帝总不会还不肯罢手吧?要知道,爱好御驾亲征的都是隋炀帝那等好大喜功之辈,这样下去决计不行。他是要做名臣的人,倘若如今一味顾着皇帝的喜好,异日可未必能讨皇太子的好!
  于是,等到这一日方宾从宫中回来,申正时刻兵部衙门散衙的时候,一众好些天都是忙得脚不沾地的兵部官员个个面色轻松。毕竟,一旦北征,他们在后方就是再拼死拼活也不过一通嘉奖的功劳,那些勋贵却是加官进爵步步高升,谁能气得过?
  “方尚书说,皇上已经下令罢各卫所征兵,恐怕这次北巡去不成了。”
  “要知道,先前才天降雷火……咳,北边不毛之地,由着阿鲁台和瓦剌厮打不好么?”
  说着说着,万世节就低声打趣张越道:“要说还是元节你那位伯父聪明,若是硬削尖脑袋挤进北征,恐怕这次就要落空了。交南的差事虽说繁重些,但他曾经在那儿镇守多年地理人情都是娴熟,说不定就能抓到黎利这个跳梁小丑,到时候也是不小的功勋。”
  “只怕不高兴的大有人在。”
  张越苦笑了一声,心想迷迷糊糊记得历史上那位永乐皇帝朱棣就是死在北征途中的,尽管他记不住是哪一年什么时候,但只看皇帝如今的年龄和身体,他是真不想让朱棣亲自出阵。然而,如今的朝堂虽然有不少能臣群策群力,却几乎是朱棣的一言堂……
  他正这么想着跨出了兵部衙门,结果就看到大街上忽然有十几骑人风驰电掣地卷来。为首的人那人一身大红缎绣麒麟服,正是锦衣卫指挥使袁方。他一看见张越便滚鞍下马疾步走上前来,直截了当地说道:“张大人,皇上眼下在周王公馆,命我宣召你过去。”
第四百三十三章
直率和粗暴
  自洪武帝朱元璋分封诸子之后,就定下了藩王无诏不能入京的规矩。然而,早年的那些亲王毕竟都是皇子,三两年总有入京觐见的机会,因此南京城一众亲王的公馆都是造得富丽堂皇远胜公侯。可朱棣登基之后便漂漂亮亮完成了建文帝没有做成的削藩,一个个桀骜不驯的弟弟死的死废的废个个服服帖帖,亲王也再少有入朝。于是,在迁都北京之后,能够在这京师里拥有公馆的亲王,竟是只有汉王赵王和周王而已。
  周王公馆乃是营建北京城时朱棣特意吩咐工部营建,占据了半条胡同,规制几乎等同于国公府,只是正门涂用朱漆,梁、栋、斗栱、檐桷尽皆用金,于是自然而然就和国公府区别了开来。朱宁的郡主府和这里只隔开两条巷子,周王朱橚在宫中住了半月余又搬了出来,她自然也就到这里和父亲同住,只隔三差五进宫一回。
  张越和朱宁因杜绾结缘,平日也常常见面,但这周王公馆他却还是平生头一回来。此时,看见胡同中除了服色鲜亮的锦衣卫校尉,还有好些身着整齐服色的护卫,他不由得想起了周王朱橚手中还捏着三护卫想交却没法交,不由得心想这年头闲散亲王也难做。
  献千金方编救荒本草……尽管这位周王很是养了几个混账儿子,但至少自己是一个不错的人。
  外头既有锦衣卫也有王府护卫,内中便都是锦衣卫的天下,单单是从大门到二门之间的一段距离,张越就至少看到了百多号人,心中不禁咂舌。等进了二门之后,袁方把随从都留在了外头,一路走去,锦衣卫就要少得多,个个都是掩映在不甚起眼的位置,也没有那种如临大敌的架势。在这种情形下,他和袁方自不像最初那样凛凛然,就是说话也方便了许多。
  “你家静官如今也快两个月了,大约壮实了不少吧?”虽说目不斜视死板着脸,但袁方的口中却说着这么一个异常温馨的话题,“我也没什么好送的,所以才知会你爹直接送了一百两黄金,无论是打个金锁片还是手环之类的都行。对了,你让胡七送的笔是胎毛笔?孩子的胎毛可是少得很,你送了我之后,别人那里可就没了。”
  “小家伙吃饱了睡,睡足了又吃,还真是合了我给他起的那个小名,所以两个月下来连胎毛也比人家的丰盛,所以竟是制成了一套笔。除了自家留了一支做纪念之外,我送了岳父家里一支,袁伯伯您一支,还有一支郡主亲自来要去了。”想起最后一支送出去的笔和收到的那份满月贺礼,张越不由得顿了顿,随即才笑道,“所以您不妨试试那支笔如何。”
  “我又不是文官,也不用试,留着做个念想就好。”
  想起自己当初打开那个精致盒子看到那支笔时的惊喜和怅惘,袁方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眼见前头内仪门将至,他便收起了轻松的心情,低声提醒道:“今儿个方宾进宫禀告阿鲁台北逃,皇上极其恼火,虽说勉强允了暂不征兵,但回头就大发了一顿火,甚至还对我说,锦衣卫既然那么多探子,也可以往北边派一些。”
  这不是为难人么?听到这么一席话,张越简直哭笑不得。然而,把监察百官的锦衣卫用作情报局乃是当初在青州查探白莲教的时候就用的一招,而且效果极其好,皇帝这么想也不奇怪。只不过,兵部职方司在北元素来就安插了谍者,若是锦衣卫真在这事情上插一脚,只怕六部必定不会乐意。想到这里,他便问道:“那您是怎么答的?”
  “这一回是逃归的被掳青壮传来的消息,可以指望一次不能指望第二次。但是,北元那边即便是商人也不准去做生意,这探子很难安插。况且自从大明开国之后,从蒙元遁入大漠的汉人已经都回来得差不多了,除非能收买到他们内部族酋,否则打探不到重要消息。我陈述完这些,就说皇上若是允准,我愿意倾力而为,结果皇上立刻又改主意了。”
  袁方对于应付朱棣这个至尊如今已经是颇有一套,因此尽管也屡有文武弹劾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他的位子却日渐牢靠,即便是原本凌驾于他之上的东厂,也并没有影响他的多少权威。如今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毕竟,皇帝的身体已经不那么健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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