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校对)第18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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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桢行过礼后,闻听此言便点头答道:“臣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已经和小杨学士换过,今夜由臣留值文渊阁。他们三位都已经年纪不小了,今天在大雨里淋了两个多时辰,所以这会儿已经告假回家,六部诸位尚书大人也都告了假,臣原本打算见了皇上先提一声。”
  “他们自然比不上那些科道言官的年轻气盛,这会儿告假回家调理也是应当的,若是病倒了谁,万一有要事就要耽搁了。这几天大约要偏劳杜学士辛苦一些,两位杨学士和金学士即便勉强能来上朝当值,只怕做事情也要大打折扣。”
  “这是臣份内事,自当尽心竭力。”
  朱高炽点了点头,走出去两步却忽然又转过身来叫住了杜桢,因问道:“这些奏折里头,可还有应直言诏而上书的?若是有你先挑出来给我,这会儿进呈上去无疑是火上浇油,若是父皇一怒之下又发脾气,之前夏原吉和张越那一番努力也就白费了。”
  见杜桢略一迟疑就从那小太监捧着的一叠奏折里头取出最下头的几本,朱高炽接过之后更是笑了起来:“看来杜学士早有预备,知道就算父皇起了,一时之间也未必会看最下头的。好了,其他的你先送进去吧,这些我之后会挑个适当的时候让瞻基送来乾清宫。”
  由于之前只忙着安抚朱棣,朱高炽朱瞻基都是错过了午饭,因此回到端本宫端敬殿,张氏连忙吩咐人去传膳。然而,兴许是饿得狠了,兴许是仍惦记着之前的事情没胃口,虽说各色碗盘摆满了桌子,父子俩却都只是略动了动筷子,到最后朱瞻基更是站起身告退。张氏无奈之下也只得由着他去,等到人一走就冲着朱高炽摇了摇头。
  “瞻基这孩子竟然也学起了殿下你,一有心思就不好好吃饭……我瞧着他在乾清宫那副表情,仿佛是心里头有事。他这个皇太孙不过是在东宫和人读读书,平日又很少和外人往来,更不会有人惹上他,更没听说他留心什么女人,倒依稀是为了今天的勾当。”
  “这是自然的,我之前和他说过,此次言官上书气势汹汹,一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架势,他应该是上心了,所以大约让人去对张越提了一声。只不过他算到了这条却没算到另一条,张越虽说很合父皇的心意,但分量还不够,今日若不是夏原吉……”
  虽说朱高炽并没有往下说,但张氏和他夫妻多年,哪里会猜不到这下头半截,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瞻基还小,况且自幼被皇上捧在手心里没经过挫折,哪里有你这般算无遗策?不过,夏原吉此次依你所言,必定不是看你这个东宫储君的面子。”
  “夏原吉是正人君子,否则当初父皇入南京的时候,别人绑了夏原吉来见,父皇也不回轻轻巧巧释了他。居官不爱财的古往今来并不少见,但性宽宥能容人的却不多见。蹇义虽说是正人,但太过小心谨慎,这次的事情若是托付他,就不如托付夏原吉了。”
  见妻子看着自己满是称许,朱高炽心中不禁颇有些得意。虽说有朱棣这样一个强势的父亲,他这个太子几乎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但若是到京师之后一味窝在东宫一动不动,这个太子也就当得太窝囊了。如朱高煦那样不管不顾不行,如朱高燧那样狗急跳墙更不行,如今他的储君之位无可动摇,那么该出手时就出手。
  “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通政司有折子送来。”
  闻听此言,相对而坐的朱高炽和张氏不禁都愣住了。张氏开口宣进,见来的乃是东宫内书房伺候的太监范弘,她便皱了皱眉:“如今太子殿下不再监国,无论大小事都该进呈文渊阁,然后奏请皇上处置,通政司怎么这么不懂规矩?你也不晓事,居然把折子收了下来!”
  见朱高炽亦是面色不悦,范弘慌忙解释道:“小的在东宫服侍多年,哪里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实在是汉王的这份折子专呈东宫,所以通政司特地让人送了过来。小的还验看了一遭,确信并无谬误,这才收下。”
  闻听是汉王朱高煦送来的信,朱高炽心里顿时觉得异常古怪。他和朱高煦朱高燧一母同胞,兄弟三个却是脾气迥异,逢年过节各派人送礼,平日的书信也仅仅是表面功夫。以前朱高煦命人送信来也不曾走通政司,这一回故弄玄虚又是搞什么名堂?见张氏伸手接过奏折,他便直截了当地说道:“你念给我听听,看看他究竟写了什么。”
  “大哥,你也知道,我家老大先头死了。虽说我不喜欢这个文文弱弱的小子,但他好歹是我的长子,所以总有些不舒服。可是,这小子竟然死了还要算计我,愣是给父皇送了一份折子,说是要立老二为世子。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个该死的小子当初以子告父,我都不想再认他,还要立他为世子?你说父皇是不是糊涂了,竟然派人开释了他,甚至还让人告诉我说,儿子再不好也是我生的,我得认命……呸,反正这个儿子我受用不了,眼下既然父皇身体不好,那就让他去京师吧,放在你眼皮子底下也好照管……”
  朱高炽深知朱高煦素来是喜武厌文的性子,因此听了这么一封直白粗俗的家书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然而,那信上的内容却让他大为头疼。当初寿光王朱瞻圻的那一份奏折可谓是让朝野上下哗然一片,尽管朱棣大发雷霆的模样他不曾亲眼得见,但别人密告于他的时候,他也一度认为那个愚蠢的侄儿永世不得翻身。谁知道如今汉王世子朱瞻坦一死,竟然兜兜转转人又放了出来,这会儿朱高煦甚至还打算把这个麻烦踢给他!
  张氏念完了之后,心里也觉得不对劲,遂问道:“殿下,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老二的个性向来是说做就做,你以为他只写信给了我?他写给父皇的奏折肯定也已经递上去了,这压根不是什么央求,不过是知会一声罢了!若是父皇同意,我同意与否有什么打紧的?他这分明是故意的!”
  尽管胖滚滚的朱高炽很少发脾气,但这一回却货真价实动了火。身在帝王家,这兄弟阋墙并不是什么稀罕勾当,可他最恼火的就是朱高煦事事理所当然,一心认为是他抢走了储君之位。可是,当初靖难之役的时候,朱高煦确实跟着朱棣鞍前马后立下汗马功劳,但若没有他坐镇北平一再保大本营不失,又哪里会熬到最后大功告成的时候?
  见朱高炽面色越来越难看,张氏便屏退了范弘和其他几人,这才轻声劝道:“殿下也不用想得太多,纵使皇上允寿光王入京,也必定会严加管教。况且,他们父子既然离心,即便汉王派了他在京师是别有用心,可他却未必会真的一心一意为他父亲办事。照他此前所为,不过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在京师翻不出风浪来。”
  虽说张氏软言温语,但朱高炽却仍未打消最要紧的那丝隐忧。时至今日,朱高煦和那些勋贵仍有密切往来,焉知这个朱瞻圻是不是被教训得乖了反而对朱高煦言听计从?
  于是,当随便翻捡了刚刚带回来的几份奏折,发现竟然是今科进士的手笔之后,朱高炽更是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那些言官不知好歹也就算了,这些家伙算什么!
第四百二十七章
只求凡事如本心
  历来殿试之后就是翰林院馆选,虽一甲前三名素来可留任翰林,但若是没有这一考,往往便仿佛失去了名正言顺,于是,即便之前三大殿焚毁之后的求直言诏沸沸扬扬,但五月初,刚刚得到进士出身的士子们仍然是全身心地备考,直到考完之后方才轻松了下来。见此情形,上一科从翰林院结业授官的那一批庶吉士自然而然想起了自己的当年。
  西牌楼巷张越的那座小院年初经过翻修,如今已经焕然一新,虽说张越曾经开玩笑地和万世节夏吉提过,可以造前后两座门楼,挂两块牌匾,但两人一眼就识穿了这馊主意。今天张赳正逢国子监休沐,到这儿来寻方敬说话,恰好万世节夏吉都在家,四人便在院中摆开了圆桌子,由万世节考较了一番张赳和方敬的课业,旋即四个人便乐呵呵说起了闲话。
  “我可不像那几个打肿脸充胖子的同年,刚刚从庶吉士改授了官,就忙不迭地租赁大房子挂出了某府的牌子,也不嫌丢人!我是早就想明白了,单单靠科考做官想要起居八座一呼百诺,那无疑是痴人说梦,也就是立战功有爵位才有可能。好在我原本就没那么大的野心,更没打算做多大的官,立身于世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那就够了!”
  夏吉少有听到万世节说这样正经的话,此时忍不住伸出手去探了探他的额头,及至被万世节一巴掌拨开方才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万大哥你发烧呢,竟然这么正气凛然。不过话说回来,看那些进士一门心思钻研着馆选,我倒是想起了当初那一回。你还记得么?元节因为生病正好错过了,结果那天和咱们俩出去时被别人挤兑得当场写了一篇绝妙好文。”
  张赳倒是听说过当年旧事,方敬却好奇得连连追问,于是,万世节少不得笑呵呵地开讲了一段“张元节挥毫方圆楼,三进士败走鸡肠道”。旁边的夏吉见张赳和方敬都是满脸的兴奋激动,不由得侧头遮住了眼睛,心想这要是张越来了,看见张赳和方敬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指不定要气成什么模样。然而,就在他胡思乱想的当口,后头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酒楼什么时候改了名叫方圆楼?还有,鸡肠道是什么?”
  “所谓方圆楼,自然就是说元节胸有方圆沟壑,至于这鸡肠道么,当然就是说那三个进士小肚鸡肠了!所以,小四,还有小方,你们两个得记着,才能高低凭人,不能强求,但这心胸却是能培养的。若是有人比自己才高,那便该敬佩人家的才学,诚心请教;若是看到人家比自己际遇好,那就该为别人高兴,顺便反思一下自己;若是别人主动挑衅……”
  万世节轻咳了一声,随即眉飞色舞地说:“遇到别人挑衅千万别客气,使尽浑身解数也一定要赢。谦逊那是对值得敬佩的知礼人,碰到不长眼睛的,一定要教训得他不敢张狂!”
  话音刚落,他便感到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袖子,一看是张赳,他便笑嘻嘻地说:“小四,还有不明白的要问?有什么话尽管说,你三哥既然把你托付给了咱们,咱们就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弟弟一样,你才比小夏小一岁而已,也已经是大人了,这为人处事可得学着点。”
  “万大哥,我是想说,我三哥就在你后头……”
  看到万世节手忙脚乱地转身站起来,张越又好气又好笑,见张赳要起身让座,他便摆摆手阻止了他,这才摇摇头道:“今儿个午后正好有空闲,我就想着过来瞧一瞧,谁知道老万你竟然又在长篇大论,还一套一套的……不过你那句才能高低凭人不能强求说得好,四弟,小方,你们千万记得,要学你们万大哥的心胸品性,可千万别学他其他的坏习惯!”
  “好你个元节,一来就寒碜我!”万世节哪里不知道张越是开玩笑,见夏吉和张赳方敬笑得乐不可支,他却也不恼,而是哂然笑道,“我不比元节你,后头有那么一大家子人,所以凡事都得三思而后行。你是温润性子,我是不羁秉性,所以懒得为了别人的看法硬生生把自己的棱角磨平。当官大小无所谓,只求凡事如本心,于愿足矣!”
  “我就知道你得这么说,咱们相交也有三五年了,谁不知道你这脾气不是不能改而是不愿改?”张越见方敬一溜烟从里头搬了一张竹椅出来,连忙朝他点头谢过,继而方才坐了下来,“这世上如你这般真脾性的人已经犹如国宝,不多见了,我可没打算让你改脾气。闲话少说,今儿个翰林院馆选的名单已经出来了。”
  夏吉闻言顿时来了兴趣:“哦,一共选了多少人?”
  “一甲三个人里头,状元曾鹤龄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编修,然后一共选了卫恕陈融等十五名庶吉士,至于其他进士……”张越顿了一顿便苦笑道,“其余进士一概吩咐回乡进学,以待后用。”
  此话一出,不但万世节夏吉瞠目结舌,就连方敬和张赳也愣住了。去掉三甲和十五名庶吉士,至少还剩下一百八十余名进士,如今全部都回乡以待后用?须知永乐朝从永乐二年开会试以来,馆选落选的进士一般都是留在各部院衙门中学习政务然后授官,永乐十年,第二甲和第三家的进士甚至是留在刑部和都察院理刑,唯独这一年是回乡进学。想到之前的三大殿焚毁风波以及后来因进直言而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一段时日,万世节不禁皱了皱眉。
  “因天象示警,皇上原本就在气头上,我听说有几个进士也上书应直言诏,这大约便是此次的诱因了?”
  “兴许吧。”
  虽说张越厌恶那些因求名而诋毁别人的小人,但对于没入选庶吉士的进士竟是全都被打发回乡,他还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而于谦居然没有入选庶吉士,这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须知之前某次他去探望杜桢的时候,杜桢还提过杨士奇在会试之后极力称赞过于谦的文才。纳闷归纳闷,他却知道是金子总得发光,于是又说了一阵别的话,他便瞧了万世节一眼。
  “老万,今儿个白天虽说你休沐,但今天晚上却得劳烦你一回。最近兴和那边军情不少,方尚书额外嘱咐过要多留几个人,咱们司另两位正好有事,所以今晚你和我留值吧。万一那边有事,只怕接下来就得忙一个人仰马翻,还不如预作准备的好。”
  “这南边还没完,北边居然又来闹,真是见鬼了!”万世节抱怨了一声,随即就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对夏吉点了点头,又拍了拍张赳和方敬的脑袋,因笑道,“虽说难得偷半日闲,但我也不能坐看元节忙着。下午让小夏带你们出去好好转转,我和元节回兵部衙门了!”
  见万世节自说自话,张越连忙打岔道:“老万你可别弄错了,我说的是晚上!”
  “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要是真的没事,何必特意亲自跑来见我这个正在休沐的?能有一个给你做牛做马的下属还不愿意,你还真是古怪!”
  万世节刻意加重了下属两个字,旋即一把拖起张越就往外走。出了二门,他先赶走了张越,随即到马厩牵自己的马出了边门。等在大门口的张越见他利落地上了马背,旋即策马过来会合,又神秘兮兮地问究竟有什么事,不由得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明明是最最精细的人,若是谁看着你这大大咧咧的模样就真的以为你是那性子,恐怕得被骗得团团转。和你说实话好了,今天兵部因为汉王一道上书闹得沸反盈天。谁都知道汉王当初战场冲杀勇猛无比乃是一员大将,可这一回他就自恃这一点,上书把兵部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是当初皇上立三军,不用什么狗屁文官,打仗从来都是节节胜利,如今有了个兵部南北用兵都不顺。方尚书气得发昏,今儿个发了一早上脾气。”
  “皇上怎么说?”
  “听说皇上直接撕了那奏折,气怒吼叫的声音连乾清宫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闻听此言,万世节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皇上因为汉王的事情而发怒也不是一两回了,只不过这一回虽说话说得难听,咱们兵部也只能接着,毕竟打仗的还是当初那批老勋贵,就是多了咱们这批居中调度的文官……反正汉王远在山东,他要说什么咱们管不着,咱们要做什么他也管不着!”
  “要是人人像你这么豁达就好了!”
  张越真心实意地感慨了一句,见万世节一幅心安理得的模样,他顿时收回了再称赞这家伙的打算,没好气地一夹马腹驰了出去。万世节嘿嘿一笑,这才打马飞奔跟上,至于落在最后头形同影子的胡七直到前头两人已经走了好一会儿,这才摇摇头追了上去。
  这两个人的脾气南辕北辙大相径庭,怎么偏偏如此投契?
第四百二十八章
秉烛屋中坐,天子不期来
  自明初洪武帝朱元璋以勤政做出了榜样,甚至不时突击到各衙门检查以来,各部院晚上留守便蔚然成风,尤其是兵部这样要紧的地方更是如此。由于这几日南边北边都有各式各样的军报文书转来,三位堂官和职方司就成了最忙碌的地方。而武库司虽说忙完了交南之事有了一段空闲,但看着北边的光景自然也不敢怠慢。
  天子都已经说出北巡兴和的话,谁知道还会不会一时兴起再次北征?
  这天傍晚散衙之后,张越打发了跟着自己的连生回家报信,又嘱他不用回来,旋即让连虎到前门大街置办饮食。因今晚留下来的还有两个书吏,连虎就按吩咐多买了一些,先把东西送去了司房正屋之后,他便来到了耳房,笑嘻嘻地把两个油纸包搁在了桌子上。
  两个书吏都是一早就带了饭的,这会儿刚刚到大伙房热了饭菜,不过是糙米饭和萝卜白菜等等,只有零星几点肉末子。武库司的差事听着是优差,但一来尚书方宾一手把持兵部所有事务,但凡沾手就瞒不过他;二来张越新官上任,他们摸不准脾气;三来如今常常用兵,军器局造办的军器都是随时要用的,在这上头揩油禁不起带兵勋贵一道本章。因此,他们竟是守着宝山过穷日子,平日里油水不多,竟都是勒紧裤带子拼命俭省。
  此时,看到那两个油纸包,两个书吏不禁有些犹豫。连虎自己就是下人,哪里不明白他们的意思,遂笑道:“咱家大人说了,熬夜得有力气,所以嘱咐我多预备一些。里头是花生米和卤肉,你们赶紧吃过了之后到司房来,今晚上大人预备整理今年征发军器的账册,还有交趾屯田的事情回头需要和户部再核,今晚也索性一起做了。”
  闻听此言,那个中年书吏立刻喜形于色地谢道:“多谢大人惦记着,连小哥还请回去禀报,咱们一会儿就来。”
  张越和万世节也吃得简简单单,一人一大碗羊肉面,两个豆馅烧饼,三下五除二便填饱了五脏庙。吃完之后擦了擦手,张越就对万世节笑道:“晚上的宵夜我还让连虎买了面茶,到时候用滚水一冲就得,再加上小枣豌豆黄,至少这一晚上下来总该够了。”
  “要不是你不愿生事,你家里头恐怕还得有人来送饭,这点小口福我跟着你蹭准没错!”
  看到连虎上来收拾东西,万世节打趣了一句,便起身伸了个懒腰。张越也活动了一下腿脚,眼看时辰差不多了,他就吩咐连虎再点上两盏灯并蜡烛,等到两个吃完饭的书吏也进了司房,他就把晚上的任务布置了下去。不一会儿,这屋子里就寂静了下来,四人各司其职,只偶尔有疑难时方才会交谈两句。连虎原本要留着端茶递水,结果张越摆摆手吩咐他去隔壁耳房睡觉,他实在拗不过只好怏怏去了。
  这原本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然而,戌时一刻,由于白天的事情大光其火早早回家的尚书方宾却忽然回到了兵部衙门,板着脸一间间房巡查了过去,几个晚上当值却正好在偷懒睡觉的司官被他抓了个正着。脸色阴沉沉的他没有立马训斥,而是冷冷地拂袖而去。当来到武库司门前时,他在门外站了站,看见里头张越正在伏案疾书,万世节正拿着账册对书吏分说些什么,甚至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他不禁挑了挑眉,随即就径直往正堂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正在埋头看账本的张越听到有人敲门,连忙站起身来,看清是一个相熟的值夜皂隶站在那儿东张西望,他不禁上前笑骂道:“这么晚了,你在门外鬼鬼祟祟做什么?”
  那皂隶四处张望了一下,这才低声陪笑道:“大人还不知道么?刚刚方尚书来了,几个司房里头一转,结果吓得那些大人们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儿那几个被逮了的都上正堂请罪去了。大人这儿方尚书也应当来过了,难道刚刚没推门进来?”
  “方尚书来了?这咱们还真是不知道。多谢你报信,只不过,这会儿大家正忙,我也不留你了。”
  张越一向随身带着小串钱,这会儿便赏了他,旋即转身进门。屋子里三人听到尚书大人竟然忽然袭击挨个查房,万世节就苦笑道:“幸亏咱们没偷懒,否则被抓住了恐怕也是没脸。看来方尚书是受气了心里窝火,于是就把火气撒在了别人头上。今晚留值的就数咱们和职方司最忙,职方司那几个人都忙活了好几天,即便难得偷个懒也不算什么。就不知道武选司那儿如何,那几个可是方尚书的亲信!”
  “不说他们,咱们自顾自就行!”
  摆摆手,张越又朝两个书吏使了个眼色,四个人再次坐了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今年征发军器的账册总算是完全整理好了。因按例征发在正例之外都有副例备用,张越便嘱咐万世节明日把这次交南副例的用项都整理成簿册。由于这会儿已经没了正事,他渐渐觉得腹中饥饿了起来,便说要出门让连虎去冲面茶,结果那中年书吏抢着站起身来。
  “连小哥既然是睡了,就让他好好睡一觉吧。大伙房的人这会儿必定是偷懒去了,还是小的亲自走一趟去烧水。”
  见另一个书吏也说要一块去,张越就索性由得他们。等到两人一走,他便走到万世节身旁,因说道:“这一回既然有谍探说阿鲁台要犯兴和,皇上敕令都司衙门整饬武备,还说是要北巡,瞧着这光景,似乎是又要北征。”
  “前两次一次打得阿鲁台没了气焰,后一次打得瓦剌野心全消,但趁着瓦剌遭受重挫之际,阿鲁台再次复苏,听说如今瓦剌被他压制得喘不过气来,有什么异样心思也难怪。只不过,说起北征,人力物力倒还是其次,这阿鲁台每次都是闻讯而逃,还妄图吸引大军入伏,实在是难应付。更重要的是,大军粮道供给实在是太难了。”
  张越知道万世节自从来到兵部,在兵事上头也颇下了一些功夫,而他虽同意对方的看法,却还有另一层顾虑:“你说的没错,这草原上头他们是地头蛇,每一个土丘每一处草场,他们都比咱们熟悉,若是贪功冒进,往往容易陷入重围而不自知。虽说北征没法完全消灭蒙元残余,但至少能够让他们不那么容易休养生息。若只是坚守,怕只怕十年二十年之后,咱们面对的就是一只制不住的猛虎。想当初第一次北征时,阿鲁台损失惨重,可如今才多少年,他竟然就恢复过来了!即便是退一万步说阿鲁台覆灭,这草原上还会出现更强大的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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