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校对)第13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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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天子的偏心
  这不就是朱棣当初指着自己鼻子的那把剑么?
  任凭是谁,被天子用剑指着鼻子之后又是一通大骂,继而险些被劈手丢过来的砚台砸破了脑袋,最后却又阴差阳错办成了事情,都绝对不会忘了这一段大起大落的经历。也就是在那一次,他才真正清醒地意识到,有一位掌管锦衣卫的长辈在后头帮忙,那是多大的幸运。倘若没有袁方,只怕他那位岳父大人还得在大牢中呆上许久。
  摩挲着剑锋上那些细小的缺口,张越已经是完全信了陆丰所说的话。天底下不可能有人大胆地和朱棣这个天子比剑,更何况在天子的佩剑上击出这么些缺口;堂堂天子更不可能在宫中用这把剑砍人。也只有在前几次北征的时候,朱棣才会用这把佩剑杀过人。看得出来,这把剑保养得极好,大约是朱棣的心爱之物,只怕他此番用完了还要还回去。
  随手将这把剑递给杜绾,他忽地想起一件事,遂笑道:“谁都知道我从文不从武,所以从小到现在,长辈们要送也都是笔墨纸砚和书籍之类的礼物,除了练武用的兵器之外,这是我收到的第二把剑。绾妹你一向聪明,猜猜第一把剑是谁送给我的?”
  “第一把剑?”杜绾不由得蹙起了眉头,见张越满脸狡黠,她顿时灵机一动,“莫非是爹爹?”
  “竟然给你猜着了!没错,是岳父上南京之前留给我的,我现在还记得他在信上说过‘剑是利器,也是凶器’。只是我从来没有用它的机会,一直都压在箱子底下,就怕平日练剑的时候用这个给磕坏碰坏了。都说我是屠夫,可我到现在连亲自操刀杀鸡都没干过。”
  见杜绾好奇不过,张越便拉着她进了里屋,翻箱倒柜找出了那个颀长的木匣子。虽说没有用过,但张越整理东西的时候也常常取出来擦拭保养,因此他按下机簧拔剑出鞘,杜绾立刻眼睛一亮,竟是忍不住伸出手指抚摸着那剑脊,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把剑仿佛也是能工巧匠所制,不是那些花架子,只不过爹应该从来没用过。”
  “说得没错。”张越挑了挑眉,旋即笑道,“岳父这把剑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说一句大不敬的话,两把剑的剑鞘看上去无甚分别,若拔出剑来,只怕十个人里头有九个会认错。谁会想到,皇上赐我的宝剑竟是亲自用过的,而且看上去伤痕累累,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断了。你可知道,皇上在密旨上额外提了一句,让我此次下江南大张旗鼓,不妨带几个侍婢同行。”
  门帘外头,原本打算进去的琥珀悄悄往后退了几步,将手中抱着的那堆刚刚从暖房收下来的衣物放在了炕上,仔仔细细一件件叠了起来。虽说刚刚不过是无意间听到只言片语,但她生性聪颖,哪里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节?这下可好,嘀咕了好一阵子的秋痕如今可以松一口气了;而带上灵犀,老太太那里也能放心;至于她自己,跟着张越总比呆在家里强。
  仁寿宫东暖阁。
  朱棣素来多疑,对于言官仿佛串通好的群起攻之极其反感。因此,通政司呈进来的那些奏折他根本不想看,全数丢给了内阁。由于皇太子监国揽去了一多半琐碎事务,他如今要处置的就只是人事擢升黜落和军国重事,这会儿面对各布政使司推举的贤才名单,虽说他知道应该亲自试策,但仍是意兴阑珊提不起兴头。
  “皇上,锦衣卫例行呈报。”
  听到一旁小太监这恭恭敬敬的声音,朱棣方才抬起了头,随手从那朱漆盘子中取过一份文书。这已经是多年的老例了,锦衣卫近期缉查之事汇总成文书三日一呈报,虽说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偶尔也能从中找出某些重要端倪,因此,他已经将例行公事当成了放松。至少,这比起看那些满篇漂亮字眼其实却只是谩骂的奏折轻松。
  文书上头记载的内容并没有什么趣味,甚至可称得上平铺直叙乏味至极,比如说“左都御史某某某拜会礼部主事某某某,半个时辰后出,疑商议上奏弹劾之事”,比如说“某某官太夫人今日寿筵,宴请宾客若干,收受寿礼若干”……自然,在重要的消息下头,锦衣卫历来会加以墨线注明,就比如这一条。
  “九月丙寅,张越访已故富春伯房胜之孙房陵,于酒肆大醉。房陵系金吾前卫指挥使房通达之庶子,千户房阮之弟,数月前因细故见罪于富阳侯李茂芳,为国子监逐出,其父兄不问。其人与张越及锦衣卫侍卫亲军百户孙翰相交莫逆,为人豪侠仗义,兼通文武。”
  “兼通文武?”
  看到这儿,朱棣不禁饶有兴味地轻轻用中指叩击着扶手,若有所思地扬起了下巴。身为天子,自然只能重嫡庶,可从其他的角度来看,他却并不在乎这所谓的人伦天理。他虽然不能承认自己的生身母亲,但他可以兴建大报恩寺报答生母诞育之恩,他也可以重用只是张家庶支的张越。所以,得知房陵得罪了富阳侯李茂芳被逐出国子监,其父兄竟然不问,他不禁轻蔑地冷哼了一声。
  “房胜当初第一个举兵降朕,虽说在打仗上头不过是平庸之辈,但至少还有些眼力,想不到儿子竟然一点担当都没有。李茂芳……那个文武尽皆不通的小子,真是丢人现眼!”
  喃喃自语了一句之后,朱棣随手在一张纸上用朱笔写了几个字,又叫来了一个小太监:“交给内阁,吩咐即刻拟旨颁下去。另外,传安远侯柳升来见朕!”
  永乐朝的内阁不过是备位参赞协理机务,丝毫没有决策权,更不用提反对权封驳权。因此,即便金幼孜拿着那张写有皇帝御笔朱批的纸大皱眉头,心里极其不以为然,他仍是不得不接了下来。等到杨荣从吏部办完公事回来,他少不得将那张纸递了过去。
  “如今朝中物议不断,皇上单单护着张越,把他打发去江南也就罢了,如今这算是怎么回事?这个房陵乃是刚刚被国子监逐出的监生,就算是功臣之后,骤然授京营百户实在是不合规矩。即便是爱屋及乌,莫非是和张越走得近的人皇上都要重用?”
  “你怎么知道这个房陵和张越走得近?”杨荣看完那纸片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金幼孜,“幼孜,你这消息可是灵通得紧啊,此事我都不知道!”
  面对杨荣这轻飘飘的反问,金幼孜顿时哑然,见杨荣径直回到自己的案桌前做事,丝毫不理会他,他顿时更加恼怒。尽管内阁中并没有什么座次之分,但外头人难免要分尊卑强弱,杨士奇老成持重也就罢了,但杨荣分明最年轻,凭什么人人都认为他在自己之前?论文章论军略论品行论机变,他丝毫不输给杨荣,杨荣凭什么自傲于前?
  恼怒归恼怒,差事归差事,即便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金幼孜不得不拟就诏书亲自送仁寿宫用印,眼睁睁看着一个大太监手持黄绫封皮的圣旨带着几个小太监出了宫。之前的风波虽说不是他推动,但他心里却存着看热闹的心思,谁知道到头来皇帝竟是这样护短?
  “金大人,怎么这般铁青着脸,莫非是在仁寿宫遭了皇上训斥?”
  正在下台阶的金幼孜听见这声音,连忙抬起头,看见是黄俨带着两个小太监站在面前,他立刻就换上了一幅泰然不惊的面孔,淡淡地笑道:“黄公公说笑了,我不过是想到交趾这叛乱难平,新一任的官员难以选拔,所以有些懊恼罢了。”
  “噢,原来金大人竟是这般仔细。”黄俨笑容可掬地点点头,就这么放了金幼孜过去,等到看见那边人走开老远,他方才对背后招了招手,面无表情地吩咐道,“去问问,金幼孜刚刚到仁寿宫干什么,事无巨细都报上来。”
  打发走了一个小太监,他又对另一个小太监问道:“孟贤预计什么时候启程?赵王可把人都安排到了?”
  “启禀公公,赵王已经把人都送过去了,如今孟家上下人都补齐了,就连烧火的丫头也不缺一个。只是赵王让小的问一问公公,虽说常山护卫的其他两个指挥都比不上孟大人,但皇上分明已经厌弃了他,公公有什么回天之术能够奏效?”
  “要是明明白白说出来,算什么回天之术?”黄俨阴恻恻地冷笑了一声,抬手轻轻摩挲着下巴,“这事情咱家出面皇上必然心有怀疑,少不得借力使力。要不是他孟贤不可或缺,咱家何必费那么大力气?对了,咱家让你在陆丰那个小猴儿身边安插的人可办好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黄俨这才志得意满地笑了。这年纪轻轻就骤然幸进,怎么知道阅历和经验有多么宝贵?陆丰有意和张越走得近,不就是看中人家背景,只可惜那又不是英国公的嫡亲儿子,算得上什么尊贵!
  已经过了吴夫人丧期百日的孟家这几天渐渐有了几分生机,不但内内外外都补足了人,而且由于身为主人的孟贤不再一味死气沉沉板着一张脸,做事情恢复了往日的刚厉,这气象更是不一样。就连账面一度空空如也的帐房,如今也恢复了充盈的收入。
  而伴随着孟家的复苏,红袖面对的却是炕桌上的一封银子和一个精巧的首饰匣,面对的却是眼睛微微红肿的孟敏,还有那个初来乍到却占据了自己位子的翠墨。
  “小姐,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您一定要赶我走?”
  孟敏虽有几分不舍,但一想到红袖自幼跟着自己情分深重,一想到如今家里多出来的这许多生面孔,一想到不可测的未来,她便狠狠心道:“红袖,你该嫁人了,不必陪我苦熬三年。无论是你父母自行聘嫁,还是你看中了什么人,总而言之,嫁了吧。”
第三百零九章
寒风料峭,暖意融融
  尽管后世的东北三省乃是赫赫有名的粮仓,然而大明朝的白山黑水对于朝廷和百姓来说却是一个危险的地方,再加上北方地广人稀粮食产量不足,因此如今天子以北京为行在,一下子为北边带去了数万人以及数十万的军队,沟通南北的运河就成了隆冬最忙碌的地方。好在今年虽冷,运河却不曾封冻,来来往往的粮船民船商船络绎不绝。
  这天寒地冻的时节素来多是南方往北方的船,少有北方往南方的船,因此,运河上那四艘巨舰自是极其显眼。宽阔的河面上,四艘船两前两后,清一色的六桅大船,两侧船舷上一溜十几个桨孔,那一只只船桨整齐划一地入水出水,激起浪花飞溅。若是单单论这船和人工,那些豪商大户自然也置办得起,但那大船上的旗帜却足以让往来所有官民船只退避三舍。
  此时此刻,一艘商船上的水手便仰望着那高高的巨舟,拍了拍身上的雪就冲着船老大嚷嚷道:“老大,你认识几个字,那一面龙旗我认得,但那另两面旗上头写的什么字?”
  那船老大三十出头,仿佛是因为长年在运河上谋生计,他那脸庞赫然是深深的古铜色。虽然是天寒地冻,但他身上仍只是传着一件薄薄的坎肩,丝毫无惧呼啸的寒风。站起身盯着那几艘大船看了好一会儿,他方才平平淡淡地说:“一个是陆字,一个是张字,想来是皇上又派了什么大官下江南。”
  “啧啧,平常那些大官都是春暖花开方才下江南,这一回却是大冷天出行,真奇怪!”那水手满脸殷羡地瞧了一会,旋即就急忙搓了搓被冷风冻得麻木的双手,又没好气地埋怨说,“这大冷天出船真是活受罪,人家那船上肯定是摆着十几个暖炉子,哪里像咱们……呃,老大你例外,凭你这身子板,下水游一圈都不在话下……”
  尽管那水手嘟嘟囔囔好一阵牢骚,但船老大的眼睛却只是一味瞄着船上的旗帜,古铜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恨意,但旋即便完全掩饰了起来,又猫着腰钻进了船舱。
  运河上的天寒地冻对于官船上的人来说并没有太多影响。为首那艘船上,船舱中除了结实的大门之外,还挂着一副衬有夹板的红蓝方格棉围子,虽说不至于真的在船舱中摆上十几个暖炉,但四个角落里都安放着烧银霜炭的炭盆。身穿猞猁皮袍子的陆丰坐在太师椅上,搁脚的脚踏下头还设有暖炉,再加上那厚厚的鹿皮靴子,丝毫感觉不到寒意。这是他第二回奉旨出宫,为的是所谓的缉查夏粮入仓事,而所用身份仍然是御用监少监。
  听到陆丰悠悠叹了一口气,旁边的程九忙凑上去笑道:“公公还惦记着这一次的名头?”
  “咱家哪有那么肤浅!”陆丰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这才懒洋洋地说,“这东厂还没建起来呢,贸贸然打出名头让人提防着有什么意思?顶多就是少几个趋奉的人,少两个钱使唤,反正将来迟早能收回来,不急在一时!黄俨那个老货这回硬塞了好几个人过来,绝对是没安好心,你给咱家好好盯着,别让他们坏了事。这次的事情办好了,咱家回头好好提拔你。”
  程九顿时大喜过望,连忙双膝跪下磕头:“多谢公公!”
  比起这边的豪奢气派,张越那艘船上却是众人团团围坐烤火。中央的炭盆上用支架支起了一个宽大的铜盘,里头的年糕正烤得滋滋作响,一股香气扑面而来,令人食欲大动。看见一块年糕的火候差不多了,眼疾手快的张越立刻伸出了筷子,却是挟到了琥珀托着的那个瓷碟中。秋痕见着正懊恼,谁知碟子里头随即也多了一块,顿时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笑容。
  灵犀伸出瓷碟接了自己的,这才笑道:“少爷还真是主意多,又烤了火又不误吃东西,而且团团坐着更热闹。秋痕原本还说大冷天的坐船没趣,今天怎么不叫冷了?”
  “大冷天的只能闷在船舱里头,自然没什么趣味。”秋痕嘴里正咬着热气腾腾的年糕,烫得脸都红了,说话也就有些含含糊糊。好容易把年糕吞了下去,她方才满脸遗憾地说,“可惜少奶奶和小五先走了,不然这船上岂不是更加热闹?”
  琥珀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旋即说道:“刚刚外头说,再过小半日就该到济宁州了,少奶奶毕竟比咱们早动身三天,应该快到徐州了。说起来去年春节是在青州过的,少爷今年和老爷太太聚在一块,说不定能在南京过个团圆年呢!”
  被琥珀这么一说,张越顿时想起了那回在青州众人围坐炕上过年的情景。那时候杜绾还是客,如今不知不觉过了大半年,她却已经成了自己的妻子。他正回忆着那时候在炕上吃团圆饭时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话,外头就响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元节!”
  听出那是房陵的声音,灵犀连忙站起身去开门。她打起帘子,才将舱门推开一条缝,外头的寒风就迫不及待地钻了进来,那热身子一吹冷风,她竟是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将人让进来之后就紧赶着关门。身子满是雪珠子的房陵瞧见屋子里这么一番光景,不禁没好气地撇撇嘴道:“你倒是好命,围炉烤火俏婢相随美食果腹,外头的事情任事不管。那位陆公公吩咐,今晚要停靠济宁州,你有什么章程?”
  此时琥珀用银瓶倒了茶奉上,就和秋痕灵犀一起避到了里间。张越随手拿起一件银鼠皮半袖披风递给了房陵,一听这话便笑道:“你这个百户还真够尽职尽责,只不过这章程自然有那位陆公公去定,咱们如今什么都不用管。”
  脱下那件被雪濡湿的鹤氅,换上这件暖烘烘的披风,房陵着实觉得这些天的际遇很有些离奇。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无名小卒竟然让天子下旨恩荫百户,一下子从爹爹不疼姥姥不爱变成了家里的红人,那会儿他几乎懵了。等到安远侯柳升召见,命他随行护持张越和陆丰这一行,他方才恍然大悟。
  因为是庶子,他自小就比兄长更用功更卖力,兼通文武并非是虚言,可李茂芳轻飘飘一句话,就全盘抹煞了自己的多年努力。原本已经被踏在泥里,可他竟然又因为一个机缘而重新站了起来。尽管不知道张越用什么法子让天子注意到了自己,但他心里早就认准了这一切都是张越的帮助,于是更想利用此次的机会好好尽一尽心力。
  “元节,难道你一直打算让那位陆公公挡在前头?这些太监权阉素来都是装模作样装腔作势的人,你越是显得好性子,他越是骑在你头上。你既然有天子剑,到时候也得在人面前露一露脸,至少让他们知道这次并非陆丰一个人做主。”
  张越也不答话,笑呵呵地将房陵拉到了舷窗边,忽然一下子推开了那扇糊着粗制高丽纸的窗户。一时间,寒风裹挟着雪粒子兜头兜脸地扑了过来,房陵一个措手不及,一连打了三个喷嚏。好容易适应了这温暖到寒冷的转变,他便气急败坏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在这温暖的屋子里呆的时间长了,自然就不会料到外头的寒风有多么料峭,所以一打开窗子,轻则像你这样打几个喷嚏,重则感染风寒甚至重病不起。这种道理对于如今的情形也是一样。那位陆公公一向认为我是知情识趣的人,若是我一丁点小事也要豁出去和他相争,他必定会时时提防我,就好比站在窗前一定会披上一件厚衣裳似的。这时候争一时之气没意思,来日方长。”
  尽管窗外还是阵阵寒风骤然袭来,但房陵已经忘了那寒冷,只顾着琢磨张越这话,渐渐品出了一些滋味。他当初和富阳侯李茂芳结怨虽然出于偶然,但细细思量,何尝不是因为他当初太忍不住气?刚刚他还劝说张越不能被人力压一头,敢情还是没想明白!
  房陵素来是爽朗性子,此时想明白之后就拍了拍脑袋笑道:“怪不得皇上对你另眼看待,只你这份心性我就学不来,更不用提见识。成,以后我都听你的。”
  傍晚,四艘官船停在了济宁州的码头上。此次出京,朱棣特旨从京营调拨了五百精兵,为首的仍然是当初护送张越和陆丰前往青州的千户周百龄。和上次一样,每百人中皆配备刀牌手枪手火铳兵弓箭手,各由一名百户统领。除了房陵这个功臣子弟并没有任何从军经历,其他人都是之前的老手,安排细密稳妥自不用说。
  虽说船上带足了菜肉果蔬,但既然是靠了岸,陆丰自是额外吩咐人上岸办置晚饭,又请了张越到自己船上。不多时,程九就提了食盒进门,一样样摆满了整个桌子。除了中间一盘微山麻鸭之外,旁边便是醋熘鲤鱼、松花蛋、红烧羊肉、金针豆芽,最难得的却是一盘原本该是夏天才有的莲藕,也不知道是哪家大户藏在冰窖中的反季珍物。
  见那些菜依旧热气腾腾,张越不禁好奇地问了一句,程九连忙笑呵呵地揭开了夹层,下头恰是用的一层热炭。见张越面上讶然,陆丰想起上一回自己还羡慕过张越那个来自英国公府的捧盒,顿时极其得意。等到一顿饭吃完,杯盘碗碟都收拾了下去,他方才屏退了众人。
  “听说因为先头青州事,皇太孙为小张大人求过情?”
第三百一十章
东宫的杀机
  南京城凡十三门,以金川门扼守外金川门要津,位置最为重要。当年朱棣率军靖难,便是从此门入城一举坐了天下。永乐十一年,由徐皇后抚育长大的皇妹宝庆公主尚驸马赵辉,而赵辉先前只是金川门千户守,于是更使得此门一举而成南京最重要的门户。往来南北的船只大多都经长江停靠在外金川门外码头,所以从早到晚金川门内外大街都极其热闹。
  这天,四艘官船稳稳停靠在了码头上,一搭好舷板,便有一队队士卒从上头鱼贯而下。见那官船上飘荡着龙旗,码头上的苦力慌忙躲开,不消一会儿就清空了一条道出来。不多时,船上就下来了两个身着大红麒麟服的官员,但那种年轻得过分的年龄却让旁观者啧啧称叹。
  那边船上的人刚刚下来,这边便有快马从码头出发疾驰进了南京城,因此,朱瞻基第一时间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他早就知道张越要来,那一篇篇札记连同张越那一百多页细目条陈,朱棣都一并命人抄了给他看。由于打一开始起先入为主的好印象,再加上朱棣左一个担当又一个长策赞不绝口,他倒是除了好奇还有些得意——这也正说明他当初眼光不差。
  一旁的黄太监原就是凑趣人,见朱瞻基面露微笑,就弯下腰说:“皇太孙,既然是皇上派来的钦差,到了南京自然第一件事就是拜见太子殿下和您,小张大人过一些应该就来了。您和他也是好久没见了,不妨留下来问一问说说话,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如今这节骨眼上,我若是单独留下他,外头流言蜚语就得翻天了。”朱瞻基哂然一笑,旋即吩咐道,“去换大衣裳,既然是皇爷爷从北京派来的人,我总得去知会父亲一声。父亲这些天病好些,也能见人了,让他们见一见,省得外头传闲话。”
  由于朱高炽体虚多病,身子胖又不耐行走,因此如今虽然病情大好,多半时候仍只是卧床静养,国事都放了手,由着朱瞻基会同杨士奇等人处置。此时正是用午膳的时候,坐在炕上的他背靠板壁倚着引枕,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眼看几个宫女太监在炕桌上摆了八个碟子,他却仍觉得没胃口,直到外头传来一声通传,这才抬起了头。
  “父亲。”
  “是瞻基来了。”朱高炽支撑着坐直了身子,见朱瞻基要见礼,他便连忙摆了摆手,“又不是晨昏定省或是有外人在,不用多礼了。既然来了,就陪我一块用了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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