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校对)第13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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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两人赫然站在路中央,但两人一个是内官的头一号人物司礼监太监,另一个则是如今炙手可热红得发紫的御用监少监,因此四周过路人等都是退避三舍,即便好奇也不敢多停留。而听到黄俨这么一番话,低头哈腰的陆丰顿时目露凶光,但一瞬间就掩藏了起来。
  “黄公公您可别拿我开玩笑,我哪有那么大的胆量?这是刚刚到张府取来的要紧文书,皇上特意点名要的,不信你可以看看。”他一面说一面走到程九面前,痛痛快快打开了那包袱皮,拍了拍那厚厚一叠纸方才皮笑肉不笑地说,“黄公公可要验看验看?”
  这原本不过是一个再明白没有的暗示,然而,陆丰万万没料到,黄俨竟是大摇大摆地背手走了过来,竟是随手从那包袱里拿出几张纸翻了翻,随即方才没事人似的塞了回去,继而又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头一下倒是轻飘飘的,之后的一下却带了几分力气。
  “小陆子,办事情求快自然是没错的,可你让人捧着这么个包袱从午门一直走到这儿,不知道的人看见了会怎么想,这不是摆明了让人说你从外头得了好处?听说你都是要提督东厂的人了,须知小心驶得万年船,若是我就这么放你过去了,反而才是害了你。”
  眼见黄俨撂下这席话笑呵呵地走了,陆丰顿时咬牙切齿。虽说他也是心思百变的人,但在这等老狐狸面前却实在是不够看——这老家伙不阴不阳究竟什么意思?
第三百零六章
重压之下,胸有成竹
  皇帝要开海禁!
  一石激起千层浪,当朱棣提出这样一件事情的时候,所有行在官员全都陷入了一片哗然之中。尽管如今迁都诏尚未颁下,尽管如今是南京皇太子监国一套班子,北京的行在又是一套班子,看起来仿佛是南重北轻,但谁都知道,南京那些留守官员很可能一辈子都是留守江南,而他们这些随皇帝扎根北京的,则将是真正的国之柱石。可以想到,倘若真的让皇帝做成了这么一件事,他们岂不是成了货真价实的罪人?
  “那是祖训,洪武帝的祖训,怎可轻言废弃!”
  “派中官下西洋就已经是违反祖制,这开海禁更是万万不可!”
  “轻易变动祖制,那可是不忠不孝!”
  在无数的议论声中,首先有所动作的自然是都察院的御史们和六科给事中,那奏疏如同雪片一般飞进通政司,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决态度竟好似当年议迁都之事一样。虽说由于朱棣并不是宽容的皇帝,众人在奏疏的用词上都有所克制,但仍少不了有慷慨激昂的愣头青,至于众阁臣和尚书更是遭到了众多弹劾。就在这风口浪尖上,忽然传出了一个消息。
  开海禁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六品小官张越提出的建言!
  尽管谁也不知道消息从何而来甚至是真是假,但文官们的矛头顿时调转了方向,张越那一段段过往几乎全都被人揪了出来细细掰碎了分析,那些最擅长做文字文章的御史们更是变着花样在自己的折子上挥洒愤怒。有弹劾张越当初在青州任上失职的,有弹劾他擅自调兵无视禁令的,有弹劾他暴虐的,也有弹劾他私自施恩于民图谋不轨的,更多的则是直指其无视《皇明祖训》大逆不道,该当诛之以谢天下。
  相比那些文官的群情激昂,宫中的中官们却都颇为兴奋。得知之前朱棣曾经向郑和询问过此事,一些有头有脸的大太监甚至悄悄来到了郑和的私邸探听消息,全都是探听西洋诸国的出产下西洋的航路,甚至还有人涎着脸探听起了海图。这天,实在懒得敷衍那些同僚的郑和正想让侄儿郑恩铭闭门谢客,谁知道都知监太监杨庆却又上了门来。
  郑和与杨庆交情不错,之前曾经一同出过海,此时见他上门不禁诧异,眉头一挑问道:“这几天我的门槛都险些被人踏破了,怎么连老杨你都来凑热闹?”
  “眼下那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我听着风头仿佛有些不对,所以不得不来一趟。”杨庆在郑和对面的炕上坐下,四下里看了看,见屋子里并没有外人,这才低声说,“那帮言官最初只是盯着张越,这几天动向却有些奇怪,不少人都转向了你。甚至有人说,你在西洋诸国收受了不少土王的珍奇礼物中饱私囊,更由得麾下士卒私藏香料番药。”
  这前头一条郑和并不在意,他每回来一次就要经历一回,但后一条却还是头一次有人提及。仔仔细细向杨庆询问了一番,他的面色渐渐凝重了下来,更把手中捧着的那个茶盏放回了炕桌上。一旁侍立的郑恩铭随同郑和下海多次,此时便悄悄闪出了门,却是在外头守着。
  “老杨你也和我同行过,应当知道这私藏香料番药是怎么回事。将士们在海上每次都是一两年,常常有吃不上新鲜菜蔬瓜果而病死在海上的,这风险岂是寻常兵卒可比?虽说每次回来都有赏赐,禄米也照发不误,但那些宝钞能抵什么用?他们千辛万苦一趟,稍稍带些西洋出产,到了中原变卖之后能换些钱过殷实日子,我自然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杨庆见郑恩铭出去,说话更少了些顾忌:“你每次下西洋都是那么些将士,这种做法自然是该当的,否则谁愿意背井离乡往海上去,而且兴许还得赔上性命?但那些文官哪知道这些道理,一个个就是憋足了心思寻错处,却根本不知道体恤人!先头那些中官来找你,无非是因为海禁一开就意味着有生财的路子,照你看,这海禁真的能开?”
  “既然是皇上已经开了口……这么说吧,一旦皇上下决心,群臣再反对也没用!”
  跟从朱棣多年,郑和自然深知天子秉性。他在海上多年,养成了嚼槟榔的习惯,此时便习惯性地一摸腰间,发现摸了个空,这才瞅见那槟榔袋正在炕桌上。从中取了一颗慢慢嚼着,若有所思想了一会,他便笑道:“那些将士毕竟是下海多次的老兵,再说又不是大事,皇上不会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倒是张越这一次压力不轻。他是文官,须知很多人看不得少年骤贵。而且,皇上是雷厉风行的人,光说不干可不行,恐怕立刻就要派他差遣。”
  张府外书房自省斋。
  即便料到了世上无不透风的墙,但张越着实没想到在皇帝刻意压制的情形下,风浪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猛,而且这么快就有人把自己推到了最前台。即便是他闭门在家,也能体会到那种铺天盖地的压力。虽然听不到家里有什么议论声,顾氏丝毫没有露出过异色,长辈兄弟之间仍是一如既往,但众人心中的焦虑乃至于某些人的埋怨,他又哪里会不知情?
  “少爷,我回来了。”
  “进来吧。”
  正在书案前练字的张越搁下笔抬起头,就看到身材壮实的胡七打起厚厚的棉帘子进门。因之前探望王夫人时听说张辅在宣府练兵缺人手,准备从英国公府再调集几个家将家丁过去,心领神会的他回来之后就将实情一一告知彭十三,旋即把人送走了。毕竟,那是英国公张辅的心腹家将,如今人家需要,他没有一直扣着人不还的道理。好在如今他身边已经有了更可信赖的胡七四人,倒不愁没人办机密事。
  “可有消息?”
  “皇上震怒之下命袁大人严查,结果他查到此事是司礼监太监黄俨透露出去的。只是兹事体大,若一下子扳不倒反受其害,因此他没有据此直奏,只是寻了几个替罪羊。”
  胡七见张越眉头一皱,忙又解释说:“黄俨乃是昔日燕王府旧人,本是皇上身边最受信赖的内官,这才会掌管司礼监,甚至就连诸王和公主对他都客客气气。他和太子不和,却与赵王相交甚密,和汉王也常有书信往来。此人极其贪财,数次下朝鲜时勒索钱物无数,在京城的宅子壮丽处不下于公侯,只不过这一次他为何有意将消息泄露出去,这缘由还没有查出来。”
  倘若说最初张越还曾经怀疑过袁方的动机,那么,在这些年的耳濡目染和仔细观察中,张越已经是渐渐摸出了门道,对这位长辈——他实在是找不出其他的可能性——建立起了深深的信赖和信心,因此这时候他对胡七的回答并没有丝毫怀疑,但思量自然少不了。
  陈留郡主离开之前借小五之口嘱他提防黄俨,如今锦衣卫又查出确实是黄俨故意放出消息,那个天子驾前的第一号太监究竟为什么打他的主意?要知道,他还不曾和黄俨打过交道,甚至连对方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只不过,那个老太监若以为这重压之下就会让他乱了方寸,却是小看了他,亦小看了那位天子。
  “袁大人还提醒说,黄俨和孟贤孟大人交情很好,少爷新婚那一天,他曾经便装到孟家去了一趟,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出来,之后又上了赵王府。孟大人功利心太重,经历过之前的牢狱之灾、贬官去职和丧妻后,他非但没有幡然醒悟,如今仿佛又有些别的动向。锦衣卫侦知他不日要回山东海丰为亡妻落葬,家里似乎多了不少生面孔。”
  一听到孟贤这个名字,张越顿时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到说不出的头痛。人无野心不能成事,但人太有野心,往往则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孟贤要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腾下去,那就不单单是牵连孟家儿女,恐怕连保定侯一家也要被搭进去!
  把这件事深深刻在脑海中,他又若有所思地问道:“房陵的事情你可告诉了袁大人?还有,我吩咐你去问的那件要紧事情,他对此是什么意思?”
  “房陵的事情袁大人说好办得很,那件要紧事袁大人很是赞成。”胡七想到那时候袁方又惊又喜的表情,不禁也感到有与荣焉,“他说,明年东厂初建,必定要倚仗锦衣卫的人手和消息渠道,但之后必会另辟渠道撇开锦衣卫,所以如今确实要预先未雨绸缪。此事锦衣卫动作多有不便,所以袁大人也说让咱们四个人去安排,毕竟当初锦衣卫校尉的细务咱们都清楚。还有,他说那位陆公公瞧着似乎很愿意和少爷往来,请少爷好好敷衍,以后必然有用。”
  有袁方在,张越不担心锦衣卫盯着自己;然而,这背后若是多上东厂的一群番子,这感觉却绝不好受,这也是他为何要早做准备的原因。听完这些,他欣然点头,随即让胡七上前,又低声耳语了一番。就在他准备打发人出去的时候,忽然有人陡然之间撞开了棉帘。
  “少……少爷!有旨意,宫中有旨意!”
  一听到旨意两个字,张越不禁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旋即便疾步往外走。一愣之下方才反应过来的胡七想到刚刚在袁方那儿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情知张越必定要先回屋去换大衣裳,他立刻一把抓住了要跟上去的连生,厉声问道:“外头来的是什么人?”
  “什么人?就是之前来过的那位陆公公!”
  连生忙着去布置香案等一应物事,哪里有空和胡七多啰嗦,一把使劲挣脱了他便一溜烟朝外头跑了。而心提到嗓子眼的胡七这会儿终于恍然大悟——他这完全是瞎担心,要是皇帝震怒预备拿张越当替罪羊,早就该锦衣卫出马,袁方怎么可能一点消息也没得到?
第三百零七章
麒麟服和天子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夫经邦论道,在取用贤才;安国之功,在献于长策。原青州府署理同知张越,勤勉任事,节操清贞,端肃友爱,虚怀若谷,前以建言盐事,又以数百兵破巨匪,尚未嘉赏,而其人不骄不躁,堪为人臣楷模。今特授正五品奉议大夫,巡查京师夏粮入仓事,奏贪赃不法事以闻,特赐大红纻丝罗纱袍一袭,宝剑一口!”
  自从沈度沈粲兄弟奉诏入朝为官之后,但凡圣旨,几乎都不出两人手笔,今日这道圣旨恰恰是沈粲草拟沈度下笔,大小沈学士算是用齐了。这圣旨的意思自然已经描述得极其清楚,然而听在张越耳中却偏偏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连磕头谢恩的时候都有些懵懵懂懂。
  奉议大夫也就罢了,但特赐官服宝剑就有些蹊跷了,更何况什么巡查南京夏粮入仓,奏贪赃枉法事以闻……他一不是御史,二不是锦衣卫,这算是什么职权?而且他的正职差遣,这诏书之中丝毫不曾提及,那又是怎么回事,内阁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道极其不符合情理的诏书颁下?
  张越懵懂,陆丰却不懵懂,这会儿见张越叩头谢恩,他便合上了那对于他来说好比天书的圣旨,郑而重之地双手将圣旨交了过去。待到张越毕恭毕敬地接了,又站起身来,他方才努了努嘴,旁边的程九立刻将那件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大红纻丝罗纱袍和宝剑一起交给了张越身后的一个侍从。
  这一趟公事办完,张越开口留他瑞庆堂用茶,他自是满口答应。到了地头坐下,他方才摆摆手屏退了程九和两个小太监,见张越亦知机地打发走了伺候的小厮,他不禁嘿嘿一笑。
  “宝剑赠英雄,昔日皇上赐剑,从来都是给武臣,赐给文官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小张大人你可是破天荒头一个。这剑却不是寻常赐人的剑,曾经是皇上自己佩过的,杀过人见过血,自然不是为了给你在家里头供着,是让你带走的天子剑。刚刚那道圣旨乃是过了内阁和六部明路的明旨,咱家这儿还有密旨一道,也是给你的。”
  见陆丰从袖子中摸出一张夹片似的东西,张越恍然大悟,少不得又是一番折腾。又一次听完了宣读,他只觉心中狂跳,即便攥了那轻飘飘的一张纸在手上,仍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直到陆丰又仔仔细细向他解释了一番,他方才真正明了皇帝的意思。
  原以为朱棣是要在这风口浪尖上头把他打发出北京避祸,却不想皇帝竟然已经下决断,预备从明州市舶司开始试行开海禁一事。凭借这道密旨和刚刚赐下的那把剑,他竟是可以节制明州市舶司的提督太监,调阅所有档案账册。自然,这权力决不是毫无节制的,因为即将和他同行的便是即将荣升提督东厂太监的陆丰,换言之,这位未来厂公会一路监督自己。
  这果然是朱棣用人的手段,一个督一个,端的是让人没有生出异心的机会。
  自打得到要下江南的消息,陆丰心里那高兴劲就甭提了。当初在青州答应那几家的事情他不过动动嘴皮子就办好了,那金银财宝收得心安理得,如今要去的乃是更加富庶的江南,他还不得捞一个盆满钵满?上次张越根本不曾管过他的事,这一次想必就更不例外了。
  “小张大人尽管放心,咱家这回下江南只带着眼睛,决不会多嘴,凡事你尽管决断,有什么人敢挺腰子自然有咱家替你压下去!”
  许是想到了当年受到的欺压,陆丰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几分阴恻恻的,声线变得更细更尖:“你可别小看了明州市舶司,那儿的提督太监乃是司礼监黄公公从前的心腹汪大荣,每年向老黄奉献的银子肯定不在少数,私底下做了什么就更不知道了。好在谁也不知道你是冲着他去,咱们到南京先去拜谒了皇太子皇太孙,然后慢慢收拾他!”
  为了炮制那几篇文章,早在筹备婚事的时候张越就查阅了无数典籍,更向杜桢请教了众多本朝制度。明州泉州广州这三大市舶司在洪武年间悉数关闭,永乐年间方才重开,朱棣一一派了太监提督,所谓的市舶司提举不过是个提线傀儡。因此见陆丰此时一幅公报私仇的嘴脸,他却也没在意。
  横竖是狗咬狗,有什么好奇怪的?
  面对张越这种明朗的态度,陆丰极其高兴,此时眼珠子一转便决定把话说开:“小张大人,有件事咱家得告诉你,免得你做了糊涂鬼。你的建言之所以会传得沸沸扬扬,全是黄俨那老货使坏。咱家送东西去仁寿宫的时候被他截住翻看了几张,那老货在宫里时间长了,未必像咱家这般不识字,应该从中看出了什么名堂。为着这事,皇上迁怒于仁寿宫那些个伺候的小太监,大板子打死了七八个,说来他们不过是替罪羊罢了!”
  尽管张越早就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但此时立刻露出了一幅惊讶的表情。装作急不可耐的样子询问了个中细节,他少不得愤愤然咒骂了一番,旋即又表示了一番心意。等到将心满意足的陆丰送出大门,他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就往里走。
  此时此刻,院子当中的香案已经撤去,但来来往往的下人依旧还记得刚刚的盛况,看向张越的目光中自然是充满了敬畏。心事重重的张越却没有在意这些炙热的目光,只顾低头走路,一路目不斜视地径直来到了顾氏的北院。才进院门,几个尚在总角的小丫头就齐齐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恭贺道喜,最后还是白芳挑帘出来喝了一声。
  “老太太还等着三少爷进来回话呢,别只顾着贺喜讨赏!”
  有了这么一句话,一群小丫头方才吐吐舌头一哄而散。张越自不会和一群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计较,遂从白芳身边跨过门槛进屋。随眼一扫,他却发现屋子里并不是自己预想当中的人满为患。顾氏笑吟吟地坐在东头,身穿玉色绉纱对襟小袄银红色比甲的杜绾正站在旁边说着什么,此外就只有后头跟进来的白芳。
  “咱们的天子信臣可是回来了!”
  顾氏笑着打趣一句,见张越上前行礼,立刻弯腰拉了他起来,“今天这道旨意一来,也不知道安了多少人的心,刚刚她们还围在我这里叽叽喳喳聒噪个不停,我嫌烦就都打发走了。你留着那位陆公公那么长时间,必定还有其他吩咐,那都是国家大事,老婆子我也不想多问。
  我只嘱咐你一句,既然是圣恩非常未有前例,你一定要小心谨慎。至于从人随你要谁要多少,需要钱尽管到帐房支领。你这次下江南也不知要多久,我的意思是,绾儿这新媳妇还不曾见过公公,你索性带了她一起去南京,你看如何?”
  听到顾氏这话,杜绾不禁抬起了头,却正好和张越的目光碰在了一块儿。见他朝自己颔首微笑,她嘴角一挑,却劝阻说:“老太太,这回是皇上钦派了他去江南,我若是跟着像什么样子?不如我挑几个妥当人先去南京,这样既不显眼,又尽了孝道。”
  “我这不是想着你们新婚燕尔分不开么?”嘴里取笑着,意存试探的顾氏心里却满意,遂对张越说,“你这媳妇又孝顺又细心,满心都是为你着想,也不知道你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她那几天被你使唤得如同书吏似的,手腕子都肿了,在我面前可不曾哼过一声。你这回擢升也有她一半功劳,回头可得好好谢谢你这贤妻。”
  张越笑着应了,等到从北院回到自己的屋子,他便上前坐在暖意融融的炕上,好奇地抖开了那一袭彩绣辉煌的大红袍服。辨认出上头绣的图案,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而在对面坐下的杜绾这会儿也看清楚了,不禁眉头一挑。
  “只有四品以上官方才能穿红,皇上这赏赐是不是太显眼了?另外,好好的怎么会忽然赐你宝剑?”
  这时候秋痕正好从里头屋子出来,一听说这话顿时好奇地问道:“少奶奶,这衣服很贵重?奴婢记得之前大少爷校场比武大胜,皇上也赏过大少爷,赏给咱家少爷很奇怪么?”
  杜绾见张越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便对秋痕解释说:“这不是寻常的官袍,而是只有公侯伯方才能穿的麒麟服。我朝定制,衣服若是穿错了那便是了不得的大罪。除了公侯伯之外,这衣服偶尔也会特赐武官,但皇上多半是赐给专征和镇守在外的中官。至于其他人么……”
  随手放下那件袍子,张越便苦笑着接口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我是第一个。”
  秋痕似懂非懂,唯有“第一个”那三个字听明白了,顿时又惊又喜:“这么说来,少爷岂不是很了不起,别人没有就您有?平日二太太常常唠叨什么体面什么尊荣,这可是了不得的体面和尊荣,穿出去人人都会盯着瞧。”
  此时此刻,听到动静跟出来的灵犀和琥珀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两人连忙把秋痕给拽了回去,不一会儿,里间就传来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等等诸如此类的话,听得张越和杜绾相对莞尔。夫妻俩说了一会话,张越就转向了那把丝毫没有镶金嵌玉等多余配饰的宝剑,忽然觉得有些眼熟,干脆一把抓起倏地将其拔了出来。
  尽管是大白天,点着油灯的屋内仍有些昏暗,因此这一汪亮闪闪的光辉极其耀眼夺目。尽管还不至于拿御赐的宝剑砍什么东西,但只看那极薄的锋刃和寒芒,还有锋刃上一些细小的缺口,张越便足以断定,陆丰所说多半是真的。而这时候,他终于想起了那种奇特的相似感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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