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校对)第11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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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对方站起身来抱拳道谢,随即不多言语就出了门,方青不禁叹了口气——既然这契书的原件给人拿走,他少不得要作一份假的,到时候破开也就蒙混了过去,横竖那三人拿回了东西也不会在意这个。当然,这事情若是泄露出去,以后方家的招牌也就算砸了。
  不过,单单是今年年底就能到手的五千引盐,这桩交易却是做得不亏本。虽说张越这一走说不清以后说不定再不会来山东,可方家的大宗生意以后却得在山西和北直隶,有的是打交道的时候。今儿个这档子事,多半是潘家三人贿赂那位陆公公想要攀上宫中的路子,这帮家伙却也不想想,在已经僧多粥少的锅子里再插下一把勺子,岂是区区一万两就够了?
第二百八十章
半路上的火星
  凌华等人拜托张越的要紧事很简单,那就是让张越带上大队人马到青州府各县转上一圈,看看税赋的征收情况如何。虽说如今不是年关时分,但恰是征收夏税的要紧时节。即便是刚刚杀过那么多人,这税丁和里甲收税只怕不那么容易。于是,尽管知道人家是借自己这钦差大臣的恶名吓唬人,张越没好气地笑骂之后,终究还是答应了。
  于是,陆丰是收钱收到手软,张越是跑腿跑到脚软。一边要和诸多商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一边时不时遇到些抗税的百姓。每天晚上回到青州驿的时候,两人都是倒头就睡,第二天却是精神抖擞地起来,一起出门的时候还热络地打招呼。看到这一幕驿丞徐三胜和杂役们都以为两位钦差大人是齐心协力办事,根本想不到两人是出门之后就分道扬镳。
  八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张越期间抽个空子送走了刘达和徐二等人,又派了一个家人随他们南下,以便捎带一封信给父亲张倬。当在青州一应官员的欢送下踏上回程的时候,张越瞥了瞥陆丰那张晒得发黑却得意洋洋的脸,不禁轻轻捏了捏袖子中那一叠东西。
  都说中官爱财,这家伙陆陆续续收受的银钱,只怕抵得上一个县的夏税了!
  这一回京营五百人出动虽说是皇帝朱棣的旨意安远侯柳升的调派,但将官兵士少不得也想捞些油水。好在此事自然有善解人意的商贾代劳,回程时一众人等即便不是捞得盆满钵满,但那干瘪的腰包好歹是鼓鼓囊囊有了些货色。于是,离开青州城之后,当张越对此次领军的周百龄吩咐一路上派出哨探多加小心时,对方立刻不假思索地应承了下来。
  “卑职知道如今该当提防什么,大人放心,这五百人都是当初北征时随皇上打过阿鲁台的,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汉。安远侯事先就吩咐过务必保护大人周全,要是有歹人要对大人不利,咱们决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不是卑职夸口,那些泥腿子就是来个三五千也不在话下!”
  前头一辆车上的陆丰这会儿从车窗中探出脑袋,恰好听到这一番话,顿时撇了撇嘴,心底颇有些气闷。尽管如今的太监比起洪武朝建文朝不可同日而语,但那些公侯伯却不曾真正把太监放在眼里,否则这番话就该那周百龄对自己说。想到这里,他放下车帘,心中忽地生出了一丝恶意。
  那千户如此夸口,要是路上真遇到三五千的泥腿子造反,看他该如何是好!
  山东境内多水多山,即便官道也多半要翻山越岭过桥。由于此次随行军士都是京营精锐,刀牌手枪手火铳兵弓箭手等一应俱全,前后斥候亦是配备得足,再加上马背上的旗手大旗招展,一路上自然是见者退避通行无阻。当翻过商山时,即便是最初有些警惕的张越亦是放下了心思,心想自己带的毕竟是京营精兵,应该不至于有人不自量力轻撄其锋。
  孝萌水乃是小清河支流,如今乃是夏日旱季,这条小河几乎露出了河床里的砾石。过桥之后就是济南府地界,从石桥这一头望去,隐约可见河对岸的官道蜿蜒穿过对面的一片密林。赶了一天的路,周百龄一直两人一组地派斥候往前方探路,此时也不例外。
  此时已近正午,因附近并无村庄,晚上又要赶到章丘住宿,众人便在河旁停下,人则是吃些干粮填肚子。陆丰临走时忙着搂钱,竟是忘记了准备点心,此时惟有吃两个小太监预备的煎饼,啃了几口就没了胃口,遂跳下马车活络腿脚。缓步来到张越车前,他忽地心中一动,竟是伸手就揭开了车帘,结果头一眼就瞥见了张越腿上搁着的那个捧盒。
  “小张大人果真是讲究多,这岁寒三友图样的剔彩捧盒仿佛是宫中出来的东西,我也就是在王娘娘那儿瞧见过,想不到你出门在外还带着一个。”
  张越这一世用惯了好东西,什么螺钿大床青花瓷器官窑盖碗雕漆桌椅,如今已经浑然没把器具摆设当一回事,闻听此言不禁愣了一愣,随即便哂然笑道:“这捧盒还是临行前英国公夫人所赠,我倒是不知道竟如此珍贵,只是搭配着一同送来的那只红漆描金食盒一块用。这盒子里是我两个书童特意买来的山枣酥,陆公公用几块尝尝?”
  看到张越那捧盒里头那些色泽金黄的点心,陆丰不禁想到自己那两个忠心却派不上用场的小太监,不禁暗自咒骂了两句,随即上前取过一块,说笑一番就往回走。他还没来得及将这块山枣酥放进口中,忽地只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砰然响声,顿时茫然四顾。还没等他弄明白发生什么事,背后忽地传来一股大力,猝不及防的他当即就被扑倒在地,鼻子撞上坚硬的地面,那一瞬间的剧痛差点没让他哀嚎起来。
  大怒之下,他顿时高声喝骂了一句。然而下一刻,他就听到了好些砰砰砰的声音,于是,那惊怒顿时变成了惊惶,惊惶又转而变成了恐惧。
  混乱之中,陆丰只感到背后一轻,仿佛是压着自己的某个人挪开了去。然而他却丝毫不敢挪动,即使身下是硌人的碎石,尽管手心擦破了皮,尽管下巴正搁在一块石头的尖锐部分上,但归根结底却是小命最重要。他只听到好些军士拔刀出鞘的声音,间或还能听到依稀是火器打出去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声和嚷嚷声……直到有人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他方才本能地往胸前掏,这一掏没摸到匕首,只摸到厚厚一沓票子。
  那一瞬间他差点把肠子给悔青了,先头上路的时候,他嫌那匕首累赘,已经收好了放在行李里头,怎生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陆公公,没事了,刚刚林中有人打火铳,钱百户已经带着人追了上去。我瞅见有火星亮光就随手把你按倒了,你可曾伤到了哪里?”
  直到分辨出这是张越的声音,陆丰这才支撑着胳膊肘抬起了头。见一排排兵器不一的军士已经是列成半圆形阵势,河对岸的小树林中犹有厮杀声,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借着张越的手拽着方才站起身,但腿已经是完全软了。
  看见张越的马车上的一处凹陷以及自己趴下不远处那碎石,看见张越那身衣裳也是狼狈不堪,乌纱帽也歪了,他不禁心有余悸地使劲吞了一口唾沫,生出了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觉。怔怔站了一会,他渐渐想起了张越说的话和刚刚那一遭,慌忙深深一躬。
  “小张大人,刚才实在是多谢了!”
  张越斜睨了一眼彭十三,见某人赫然是没事人模样,他哪里会说破刚刚自己是被人推了一下,顺势扑倒了陆丰当肉垫。只是对于这场意料之外的遭遇战,他着实有些发怵。他虽说并非武将,但家里头有张辅张攸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将,对于大明军制却不陌生。
  依照大明军制,每一百户铳手十名、刀牌手二十名、箭手三十、枪手四十。民间严禁私藏长兵器和火器,有功名的士子许佩剑,不禁短刀短剑和寻常软弓。然而,刚刚那分明是火铳,而且距离高达百步,显然是军中器物。然而,此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因此见陆丰朝自己深深一揖,他少不得上前将人扶起,又安慰了几句。
  众人严阵以待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率人追击的钱百户方才气急败坏地带了人回来,一同回来的还有两个重伤的斥候并七名俘虏,麾下还有十数人带着轻伤。
  他面沉如水地向张越行了军礼,这才粗声粗气地禀报说:“大人,先头第一枪是受伤的尤大牛打的,他遭袭之后第一时间打了一枪,为着提醒咱们有埋伏,之后就是这些狗东西想要图谋行刺,只可惜他们里头好些人不会用火铳,倒是有几把爆膛伤了人,只打出了两枪。我带人追上去的时候正好撵着了他们的尾巴,火铳弓箭打了一阵,很是杀了十几个人,又抓了这些个活口,有几个都朝北边跑了。只可惜咱们没有骑兵,否则非追上去杀他娘的!”
  扫了一眼被一串绳子抓回来的那几个俘虏,张越又上前看了看那两个受伤的斥候,再见几个带伤的军士都是满脸煞气,其余也是个个杀气腾腾,他顿时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对千户周百龄问道:“当初你们打仗的时候,若是抓了俘虏或是砍杀敌虏后如何处置?”
  “若是蒙元贵人,那就交由上官处置,其余的哪里有粮食养他们,直接砍了脑袋报功!”周百龄没料到这回险些在阴沟里翻了船,此时脸上便露出了咬牙切齿的戾色,“那帮狗东西的火铳钱百户已经带回来了,到时候一查就知道是谁做的耗!要是让老子知道是哪个卫所竟敢资敌,老子活剥了他!”
  见那几个俘虏全都用愤恨的目光瞪着自己,张越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当即吩咐道:“既然你们以前都是砍了脑袋报功,那就把你们之前杀的那些人脑袋砍下来,悬在旗杆上开路,捆上这些家伙,到了济南府后再责成官府去查,回京之后我给你们请功!”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天子的手段
  七月的北京不像六月那样酷暑难耐,然而对于年近六旬喜寒畏热的朱棣来说,这天气决计谈不上舒适二字。刚刚得到的坏消息更是让他心烦意乱。若非此时内阁几个臣子正站在面前,满心烦躁的他甚至想要伸手去解开颈项上的扣子。
  “黎利不过是跳梁小丑,竟敢一而再再而三挑衅,李彬的数万大军来来回回清剿了一年多,居然被人耍得团团转?如今倒好,黎利之后又多了一个潘僚!这交趾土人先头分明已经敬服我大明威严,如今却是一个接一个地叛乱,朕派去的那些官员竟是没一个顶用!”
  杨荣素来对劳师远征交趾颇有不满,皇帝看到的只有数征交趾大获全胜,只知道大军出动土人闻风丧胆,可他看到的却是交趾土人不服教化屡屡叛乱,张辅四次出征,之后的大军镇守加上出兵讨伐,累计支出的军费至少相当于大明两三年的全部税赋。弹丸之地并无出产,有什么好打的?他扫了一眼旁边的金幼孜,最后还是把这些话吞进了肚中。
  朱棣虽说还算重文治,但相对而言,这位皇帝对于武功的热衷已经到了狂热的地步。内阁臣子虽说并无约定俗成的座次,但如今杨士奇在南京,他自可算得上第一。此时劝说气头上的皇帝撤兵,只怕兵没有撤成,他自己就先得去锦衣卫呆着,到头来白白便宜了他人。
  两害相权取其轻,素来足智多谋的他在心里仔仔细细盘算了一遭,立刻躬身道:“皇上,既然交人屡屡叛乱,丰城侯一时之间难以平定,不若还是调英国公回来。英国公三定交趾声名震天下,若有他前去,交人必定望风而降。”
  “张辅一代名将,黎利潘僚之辈不过是跳梁小丑,杀鸡岂用牛刀!”朱棣想也不想就否决了杨荣的提议,随即冷冷笑道,“不过是弹丸之地的小小叛乱,岂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动朕身边的第一肱骨大将?发文丰城侯李彬,告诉他,朕要黎利潘僚的脑袋,取不回来他就不用回来了!他也算是身经百战的名将,不要让朕失望!”
  这就算是定下了此事的基调,杨荣金幼孜最怕朱棣还要增兵,这会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为了缓和气氛,金幼孜便提起大明船队从西洋归来的盛况,又有多少国使臣等等入贡云云,于是,刚刚还脸色阴沉的朱棣终于渐渐露出了笑意。只有杨荣方才瞧见,皇帝那一丝笑意中仿佛藏着不少阴霾,想起关于郑和下西洋的种种传闻,他顿时熄了凑趣的心思。
  “这些健儿远行海上数十载,劳苦功高不可不赏。传旨礼部,让他们派人迎接。唔,都指挥每人赏钞二十锭,指挥每人赏十八锭,千百户和卫所镇抚各赏十六锭,火长十五锭,军士每人十三锭,以嘉其劳……”
  朱棣一时兴起,少不得洋洋洒洒说出了一大堆措置,好在杨荣金幼孜都是记性最好的,一一听完之后又复述了一遍,恰是一字不差。今日主要就是议这两件事,既然皇帝都乾纲独断定下了章程,他们自然也没有更多的话好说,随即告退离开。待到大殿门口下台阶时,两人却迎面遇上了一身大红缎绣纱袍的袁方,顿时停住了脚步。
  文渊阁大学士不过正五品,相比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相差甚远,但袁方和自己的前任相比素来以谨慎低调著称,此时和两位内阁大臣相见,他便率先客客气气颔首为礼。尽管杨荣金幼孜谁都不愿意和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多打交道,但此时见人家客气,他们少不得也还礼打了招呼,待到看见袁方径直进了凉殿,两人方才继续前行。
  “勉仁可听说过皇上要设东缉事厂?单单锦衣卫就已经让人闻风丧胆了,更何况再加一个东厂?而且相比纪纲,这袁方倒是素来不作威福,凡事都是秉承圣意,不曾逾矩,若是换了中官未必就好过他去。”
  “不作威福是不错,但锦衣卫终究是锦衣卫。”尽管杨荣和金幼孜交情寻常,平日甚至还有些龃龉,但是谈起这种话题却仍是一个立场,“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我等之福,日后说话做事恐怕要更小心了。不过,此事影响最大的恐怕仍然是这位袁指挥使。外官终究难比中官,日后他能否像现在这样随意进出宫闱还未必可知。”
  皇帝极其信任的两位内阁大臣并未在这样一个禁忌话题上浪费太多时间,很快就在路上商议起如何就郑和等人回京事和礼部合议,如何发文交趾大军等正经事,烦恼很快也就转到了另一个方向——今年刚刚免了顺天府某些地方的赋税,各地也天灾不少,这赏赐是一桩,交趾军费是一桩,北京城和宫城营造又是一桩,最头痛的只怕就是户部尚书夏原吉了。
  凉殿乃是黄琉璃瓦歇山式顶,前殿接卷棚报厦,居中设皇帝宝座。此殿后临水池,用管道引水入宫,又由巧匠所制管道和诸多机关放出水雾,因此殿内颇为凉爽,袁方一入内就感到一股沁人凉意扑面而来,通身大汗息了一半。和两位离去的内阁大臣猜测的不同,他今天并非自行来见,而是奉旨而来,此时早就做好了准备。
  “朕吩咐你抽调的人可曾预备好了?”
  “回禀皇上,臣已经从各地抽调精锐缇骑一百人,都是往日侦办过大案的行家里手,兼且身家清白并无牵挂,以往办案之中并无有劣迹不法之事。臣已经将一应人等登记在册,呈请御览。”
  眯起眼睛端详了一会伏地拜谒呈上名册的袁方,朱棣便吩咐身旁的小太监上去拿过名册。等到在御案上将名册打开,细细审视那籍贯出身等种种信息,他不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纪纲毕竟做了不少他不能下旨去办的事,即便最后不是自寻死路,他一样都会杀了他,横竖天下能当锦衣卫指挥使的人多的是。只不过,随意简拔的一个袁方能用得这般顺手,这却是意外的惊喜了。这名册上没有一个河南籍的校尉,没有一个是南北镇抚司的人,倒是囊括天南地北,官职最高不过小旗,怎么看也不像是安插私人。
  “好,很好。”
  朱棣素来很少赞人,此时却破天荒说了这样一句赞语。示意袁方起来,他索性吩咐其从锦衣卫中抽调精干军官补入东厂,又直接点了一个人名:“东厂初置,第一就要定刑名。你之前提拔的那个北镇抚司镇抚不错,调他到东厂为掌刑千户,你再挑一个妥当人为理刑百户。其余人等再一一填充,你自己多尽些心力。对了,朕之前下旨太子千秋节罢贺礼,官员中间可有什么议论?”
  袁方这前头一番话还来不及琢磨完,后头又砸来这么一句,饶是他素来自诩精明机敏,仍是愣了一愣方才答道:“臣谨遵圣意。至于皇上所说后一件事,文武官员之中确实有议论。但之前两年连罢太子千秋节贺礼,多数文官都是亲自写的字画之类,内阁大臣则是送书,闻听此事不过是稍有嗟叹。倒是不少功臣都备了厚礼,如今用不上也就锁进了库房或是另行处置,私底下颇有一番议论。”
  虽说如今这批东厂人员都是打锦衣卫中挑,但朱棣素来对监查臣下极其热衷,永乐初年重设锦衣卫之前就撒下了一批探子,自然知道袁方不曾虚言诓骗,心中满意不禁又多了几分。随手拿起御案上的茶呷了一口,他便随口问道:“那几个要犯如何?”
  由于朱棣不曾具体指名,袁方恰好想起之前收到的张倬急信,遂急中生智地躬身道:“前太子洗马杨溥仍是读书不辍,家里人隔一段时间便送进几本书去,臣早就吩咐狱卒不许打扰。前山东左布政使杜桢每日在狱中踱步背诵,闲来无事就讨来纸笔练字,臣让人审视过,写的是《礼记》。前乐安县令孙亮甘天天在牢房中朝天叩头,希望能谒见皇上……”
  “不要提那个不自量力的乐安县令!”朱棣厌恶地皱起了眉头,随即冷笑道,“上一科进士居然取中了这样的人,杨荣他们竟是走了眼!一个他,一个孟贤……这种人关在锦衣卫狱也是占地方,你待会传朕旨意,革除他功名诰封,逐回原籍永不叙用。杀了他还污了朕的宝刀,没来由让人恶心!”
  袁方提出此事只想做一个了结,原本还做好了心理准备,若是皇帝不想留孙亮甘活命,他就立刻派人去江南将孙氏兄弟悄悄处理了,免得留下后患,却不想朱棣甚至不屑于杀人。听到皇帝对于杨溥和杜桢没有任何表示,他不由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旋即躬身告退。然而,他才退后数步,就听得上头又传来了一个声音。
  “杨溥那个书呆子不用管他,他想读书就让他继续读!至于杜宜山……去御书房找两块徽墨,再取玉版纸两百张给他,若有写好的呈给朕看!”
  这算是什么处置?
  任凭袁方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这番处置究竟代表什么,只得答应一声退出了大殿。他才没走多久,朱棣顺手拿起了案上另一份文书,翻开来一打量却是宗人府为陈留郡主朱宁选仪宾的结果。然而,看了不多久,他就恼火地冷笑了一声。
  “清一色都是功臣子弟,哼,这帮家伙只会揣摩上意,自作聪明!”
  提起朱笔在上头一抹涂掉了那三个名字,朱棣在下头重重批道——“驳回重拟”。
  正当他倦劲上来预备歇个午觉的时候,一个小太监忽然疾步从外头奔进来,离着御案老远便双膝跪下叩头,随即大声禀报说:“启禀皇上,文渊阁大学士杨荣金幼孜求见。”
  闻听此言,朱棣不禁眉头一挑。这两人刚刚告退办事,怎么这一会儿却又再次求见?情知杨荣机敏练达,金幼孜亦是敏捷之人,必不会无事求见,他当下就吩咐传召。待到两人匆匆进来谒见之后,他便开口问道:“何事如此匆忙?”
  “启禀皇上,济南府急报,钦差张越和陆丰车马在孝萌水遇袭,得天之幸毫发无伤,如今已经安然抵达济南府。随行军士格杀十九人,擒获七人。”杨荣想起济南府两位布政使在奏疏上特意指明的一点,脸上不禁有些不自然,“由于炎夏不好运送尸首,张越下令随行军士斩下那十九人的首级硝制悬于旗杆之上开路,到达济南府之后引起轩然大波。擒获的七人在下狱之后就全都诡异自尽了,宋礼一气之下将当值狱吏悉数下狱审问。”
  “好,很好!”
  尽管仍是和先头赞赏袁方一模一样的字眼,但此时从朱棣口中吐出却多了一种深深的煞气。他看也不看两个面沉如水的内阁臣子,怒极反笑道:“光天化日竟有这种咄咄怪事,他们还敢说这是太平盛世?宋礼又是老又是病的,此事怪不着他。让按察副使和几个按察佥事好好查,若是给不出交待,他们自己按照纵盗之罪看看自己是什么罪名!”
  金幼孜见朱棣一味只揪着按察司不放,心头不禁有些不忿,当下便上前一步提醒道:“皇上,张越遇袭之后硝制首级悬于旗杆,无异于泄私愤用私刑,不可不问……”
  “这有什么好问的!”朱棣皱眉扫了金幼孜一眼,冷冷笑道,“朕派他去山东就是让他去杀人的,如今四百多号教匪悉数伏诛,这回程中又杀了十几个,自然是杀得好!将逆民首级高悬于旗杆开路,正好可以震慑那些不法之徒,有何不可?早知道那七个俘虏会在按察司大牢中不明不白丢了性命,还不如将那七人一并杀了!”
  皇帝这杀气腾腾的口吻让金幼孜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而一旁的杨荣却在心里冷笑——金幼孜还真是老糊涂了,皇帝分明想要张越见血,而且越多越好,这一次的事情岂会去追究他的过失?只是,瞧着皇帝的这种手法,仿佛是将张越硬是往某条路上逼……
  杜宜山啊杜宜山,你就算再会教学生,只怕也架不过天子的手段!
第二百八十二章
婚事决定了?
  大宅门中即便管束再严,却始终难免禁绝私底下的议论。这会儿张家茶房里头烧水的两个打杂的二等媳妇就趁着等水开的时候悄悄嘀咕了起来。
  “听说了么?三少爷已经回来了,如今正在宣武门外的驿馆内住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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