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校对)第5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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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奇妙遇合
  “连公子,我刚才听你说,似乎沿海商人和海外的贸易及其繁荣?”既然酒足饭饱,赵佶便又问起了刚才的问题,“我看你才年过二十,这海上时常有各式各样的险情,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害怕么?”
  “连烽只是一介商贾之后,哪里当得起公子两个字。”既然猜到了对方的身份,连烽便再也不敢胡言乱语,想来想去也不知该从何种角度回答,思虑良久方才心中一动,立刻有了主意,“若照公子看来,等闲富贵人家一般能够维持几代?”
  “嗯?”赵佶此时并未计较连烽颇有些逾越的口气,略一沉吟便答道,“人说创业易,守成难,若是遇到纨绔子弟,一代便可败落万贯家财,但若是遇到那等惊才绝艳的后人,则一个家族中兴也就是几十年的事。”
  话音刚落,他便醒觉到了刚才那番话的真意。对于一个商贾世家来说如此,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本朝自太祖以来,虽然未曾完全败落,但自己接手的确实是一个烂摊子,倘若这份祖宗基业能够在自己手里发扬光大,那么,史书中决计少不了中兴之主四个字,这不是自己的父亲神宗,兄长哲宗一直以来最盼望的事情么?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冷肃。
  “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感受到那股突如其来的帝王威势,连烽心中再无怀疑,但是,这个时候倘若沉不住气拆穿了对方身份,对自己可谓有害无利。他努力露出了一个真诚的微笑:“公子,我只是举一个例子而已,要知道,我连家自祖父白手起家以来,到我已经是第三代了。常言说得好,富不过三代,我父亲又只有我一个独子,如若我为了自身安危而不敢冒险,将来又如何执掌家业?富贵险中求,我连烽绝不想托庇于祖宗的树荫下,不是自己打拼,又怎知道创业的艰辛险阻?”
  “好一个富贵险中求!”赵佶被连烽的几句话激起了豪气,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中分明显露出一种赞赏的神色,“有如此志气,若是再有良人辅佐,何愁大事不成?”
  高俅见赵佶对于连烽颇有好感,愈发觉得这是缘分使然,如此一来,他刚刚才得到的主意便有用武之地了。趁着赵佶兴致高昂,他连忙在旁边煽风点火道:“公子所言极是,不过,连家乃是泰州富商,在沿海一带纵有经营,也难以比得上旁人的根基。海上贸易不比其他,一来需要经验丰富的海员,二来则需要精确的海图,三就是要优良的港口。如今福建海商独领风骚,连烽要想跻身其中并不容易。”
  连烽听到这几句说不上是鼓励还是打击的话,心中陡的一愣,但他是绝顶聪明的人,一看赵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立刻恍然大悟。对于朝廷而言,一家独大固然意味着丰厚的赋税,但更有无法控制的风险。难道,这位父亲的老友有意再扶持连家一把?想到这里,他连忙驱散了脑海中徘徊的各种杂七杂八的想法,打足了十分精神准备应对。
  和高俅相处多年,赵佶对于那些拐弯抹角的提示早已心领神会,眼睛一眨就反映了过来,登时陷入了沉默。好半晌,他才悠悠发话道:“伯章的顾虑不无道理。”自从那一日和高俅谈到市舶司之后,他事后便调阅了大量旧档,对于其中的一些隐情也不如早先那样一无所知。
  高俅见自己的话收到了成效,不由更有把握,字斟句酌地道:“熙宁九年,为了管理方便,有人建议朝廷罢明州、杭州市舶司,只设广州一处,结果海商为了能够取得公凭,不得不辗转广州,一来一去不仅徒耗钱粮,而且时常会耽误最好的出海时节。所以,先帝哲宗年间又改了这一条法令,头一次在泉州设市舶司。但是,当时负责户部财政的户部尚书李常之所以提出重设泉州市舶司,背后有众多泉州商贾作为后援却是确定无疑的!”
  “商贾借财力影响国策,此事古来有之,即便朝廷有心也难以避免。”连烽小心翼翼地插了一句,见赵佶面露异色,连忙又补充道,“不过,这也不是寻常商贾能够做到的。似我等虽然经营数十年,却往往难以及得上福建巨商一趟出海的收入。而据我所知,似乎这些商贾的背后,都有朝廷显贵在背后撑着,听说……听说还有不顾钱禁夹带铜钱出海的。”
  尽管连烽最后一句话说得含糊,但赵佶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此刻不由冷哼了一声。只不过,高俅已经对他多次分说过此中弊政,他即便对此再不满,也不想在这种场合发泄出来。可是,他终究还是耐不住皇帝脾气,突然冷笑道:“想不到小小福建竟有这么多有能耐的人,若是他们能在其他事情上如此经心,朝廷又何必年年调拨粮食!那些富商豪贾钱是有了,可当福建米粮不足时,他们可曾拿出了一丝一毫?哼,利欲熏心之辈!”
  连烽被这几句诛心之语吓得心惊胆战,尽管知道这不是说自己,但是,谁敢担保这位至尊将来不会迁怒?他偷眼瞧了瞧高俅,见对方微微点头,这才感觉胆气壮了一些,只是此时此刻,他怎么也不敢多加言语,干脆保持了缄默。
  “如今的杭州市舶司还在么?”赵佶突然转过头来向高俅问道,“泰州离泉州太过遥远,若是要出海,还是就近的好。”
  “公子,杭州市舶司和明州市舶司已经并入了两浙转运司,由两浙路转运使管理。”高俅低声提醒了一句,这才委婉建议道,“公子前时不是也有意插手海上贸易么,若是怕家里人反对,不妨让连烽牵头,找一批可靠的船员,然后委派一个心腹随船出海。连烽出身商贾世家,应该不会吞没公子的这点钱吧?”说到最后,他直接把目光投向了连烽。
  “嗯,不错,如此就不怕人鼓噪了!”赵佶顿时眼睛放光,连连点头道,“若是有所成效,看他们还敢从中阻挠否!”
  连烽做梦都想不到天上竟会掉下来这样的好事,顿时完全愣住了。等到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之后,他立即赔笑道:“公子若是肯加入那就最好不过了,只是如今掌管市舶的乃是两浙路转运司,若是他们从中留难……”
  话音刚落,赵佶便脱口而出道:“他们敢!”
  “公子,沿海一带商贸最重,不少官员都是靠着这个从中渔利,所以若是没有堂堂正正的名头或是十足的震慑,难保他们不起异心。”高俅从户部查档中得知,如今沿海一带的商税只占到了岁收的四十分之一,可以肯定只是九牛一毛,其中有很多肯定都被瞒报了。“当务之急,是把杭州市舶司和明州市舶司从两浙路转运司剥离出来。”说到这里,他突然又想到了那个后世最有名的港口,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回去之后再作计较。
  相比连烽的眉飞色舞,旁边的陈无方则是听得心惊胆寒。从这三人的对话中,他就算再愚钝也能够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福建海商独领风骚的情形将不复存在,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分外惊人的消息。若是旁人这么说,他可能会嗤之以鼻,但是,在座的一个是御前重臣高学士,另一个少说也是宗室皇亲,若是由这两人进言,此事便有八九分的把握。他偷眼打量着正在议事的三人,突然不经意地发觉童贯露出了一丝阴森森的冷笑,立时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慌忙低下了头,心底却连连骂自己没用。不就是一个奴仆么,自己怎么会害怕成这个样子?
  连烽眼看着赵佶和高俅两人旁若无人地商议着国家大事,心中既有兴奋也有紧张。若是这件事情能够处置得当,那么,连家这个泰州第一富商的名头很快就能变成两浙第一富商,甚至变成天下第一也有可能!同样,若是其中出了任何纰漏,那连家在大宋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正胡思乱想时,一个一锤定音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畔。
  “这样吧,连烽,我和伯章各出二十万贯作为本钱,连家不妨量力而为,先出海一次试试,至于市舶司那里你不用担心。”赵佶用一种毋庸置疑的口吻说道,“船员水手方面你自己去招募解决,我和伯章绝对不会插手。事成之后,你把详细的账册造一份送到伯章府上,若是顺利,今后我和伯章还会继续投入。”
  “谨遵公子之命!”连烽勉强按捺了心头的激动,毕恭毕敬地低下了头。
  “主人,时候不早了!”童贯见日头已偏,只得上前提醒道,“今日您出来的时间太长……”
  “知道了!”赵佶不耐烦地挥挥手,没好气地站了起来,却止住了高俅准备起身的动作。“伯章,具体的事务你再和连烽好好谈谈……你别老是安全安全的唠叨个没完,我让你这些护卫扈从我回去还不成么?”
  高俅自楼上望着赵佶远去的背影,良久才转过了头,笑吟吟地对连烽道:“我说连大公子,你今次的遇合实在是奇妙啊!”
第十二章
捉襟见肘
  赵佶一走,连烽的泰然自若顿时消逝得无影无踪,他也顾不得有他人在场,从袖中取出绢帕在脸上抹了几下,这才深深吁了一口气。“高世叔,你就别打趣了,我刚才几乎被吓死。”他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心有余悸地道,“谁会想到,只是一次寻常的小宴竟会遇到这种场面!呼,刚才圣上发问的时候,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陈无方毕竟从没有和高俅打过交道,此时仍旧有些拘束,但一听到连烽的最后一句话,他立马蹦了起来,脸色变得煞白,结结巴巴地问道:“刚才……刚才那是……那是圣上?”
  高俅这才注意到了陈无方,不由哑然失笑。“没错,圣上难得微服出游就遇上了你们,应该把这归结为天意吧!陈无方,开始听你的口气,似乎无意出山?”
  “哪里,小人……连公子盛情相邀,小人当然不会不领情面。”陈无方好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许是受惊过度,他接下来的语句反而流畅多了,“况且如此壮举,小人能够参与其中乃是莫大的福分,哪里会置身于事外?”稍稍犹豫了一会之后,他还是提出了一点异议。“此事有圣上和学士的支持,小人本不该说什么扫兴的话,只是海上营生虽然有相当利润,但除了风暴之外,还时常有海盗为祸,既然圣上和学士都投入了巨资,所以不能不防。”
  高俅一听到海盗两个字,登时就想到了后世深恶痛绝的倭寇扰乱沿海各地之举,脸上顿时显露出无穷煞气。“海盗?莫非是倭寇?”
  陈无方本能地缩了缩脑袋,这才茫然地摇摇头道:“那些海盗无不是一击而去,所以即便是我们这些长年来往于海上的人也不太知道他们的底细。不过,高丽和日本每年都有不少贫民迫于生计成为海盗,还有不少是北边女直部落的蛮子,所以具体来路没法弄清楚。至于大人说的倭寇之说,小人实在没听说过。”
  高俅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语病,不禁觉得有些尴尬。要知道,现在可不是明朝那个倭寇肆虐的时候,大宋虽然对辽国西夏没有法子,沿海各地却称得上安靖。而那个东边的弹丸小国似乎仍处在平安时代,远未到战国时期,自然还不会有那么严重的侵略意识。一想到那边储量丰富的铜,他立刻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高世叔,高世叔?”连烽见高俅在那里冷笑连连,顿时觉得有些奇怪,连忙出声提醒道,“海盗确实可虑,若是我们千辛万苦换来了货物,却遭到海盗掳劫,那就等于白辛苦了。”
  “无妨,你这次去办船只的时候,尽量选用那种结实可靠的多买几艘,我到时候设法让圣上先调拨一小批军士随船。”高俅隐约记得,北宋虽然也有海军,但比起偏安一隅的南宋来说,那点海军的威慑力远远大于战斗力。“连烽,这一次的事情非同小可,所以没有我的允许绝对不准外传!”警告了连烽之后,他又朝陈无方道,“陈无方,你曾经多次去过高丽,这一次也多选几个懂得那边事务的人。高丽先前一向臣服于辽国,如果能在那里打听动向则最好,明白了么?”
  陈无方心中一震,好好的海上贸易竟还附带着探听虚实的任务,自己还真的上了贼船了。然而,在害怕的同时,他还有那么一丝欣喜,若是能够借此机会为自己的后代求一个出身,总比一个区区富家翁要好得多。想到这里,他连忙点头答应。
  直到夕阳西下,高俅方才交待清楚了一应事务。临走前,他也没有忘记下禁口令,好在这个酒肆原本就是他的产业,因此要捂住今天的事并不困难。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高俅连晚饭都懒得吃,直接倒在了床上。朦胧中,他隐约感到有人替自己脱去衣物,随后又有一块湿巾在自己浑身上下擦拭,只是他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自然不知道那人是谁。
  等到他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微微发亮,再一看旁边,他顿时大惊失色。原来,倚在床边打瞌睡的既不是自己房中的侍女,也不是妻子英娘,而是伊容!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反复回忆昨晚的状况,确定自己肯定没有做出任何出轨的言行之后,他方才轻轻推了伊容一下。下一刻,伊容就立刻惊醒了。
  “你醒啦?”伊容见高俅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却一点都没有露出局促的神色,而后语出惊人地道,“今后我就住在你这里了!”她见高俅面色愕然,不由噗嗤一笑道,“昨日,两位向大人已经离开了汴京,临走时他们通知我,说是族里当初之所以会允我入族谱,是因为太后的意思。如今太后已经故去,况且我即便嫁你也不过是一个侍妾,所以嫌弃我丢了他们的脸面,已经把我从族谱上除名了!”
  尽管伊容说得轻描淡写,但听在高俅耳中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意味。这个时代首重宗族,旁系子弟若是能够入得宗族主谱并不亚于金榜题名,而名在豪门世家宗谱的女子更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嫁个好人家。而北宋自太祖自如今的徽宗赵佶,其中十四位皇后出身将门,只有真宗刘皇后,神宗向皇后和哲宗刘皇后并非出自将门,所以,向氏一族虽然是外戚,但没有受到一点好处不说,反而因为向太后的屡屡压制而在仕途上难有寸进,只能担任徒有虚名而没有实权的官职。如今向太后一死,这些人竟把火气撒在了一个弱女子身上,实在是可恶!
  “伊容!”高俅神情复杂地轻轻唤了一声,陡地想到了关键之处。倘若伊容昨日前来,妻子英娘不会不知道,那么,伊容又是怎么进了自己的寝室,难道是英娘的默许?想到先前英娘那种隐晦中带着点哀戚的口吻,他不由怔住了。
  “你别高兴得太早,我只是住进你家里而已,不管怎么样,太后待我总是真心的,我怎么也应该为她守孝三年!”伊容却没有什么伤感的情绪,她本来就不稀罕什么向氏族女的虚名,此时反而觉得更加自在。“昨日我去拜见夫人,她说让我好好管着你,省得你出去拈花惹草!”
  高俅这才反应了过来,不禁大呼冤枉,一抬头却瞥见了房门前妻子的身影,连忙讪讪地站了起来。而伊容已经迎了上去,微微行礼之后,脸色不免有些发红,随即凑在英娘耳边叨咕了几句。
  “官人,快到上朝的时候了,你若是再不抓紧时间,恐怕就要误了时辰!”英娘见高俅犹自愣在那里,不由笑着提醒道,“对了,和你说一声,我已经让爹爹收了伊容作干女儿,以后她就和我住在一个院子里。”
  听了这两句不知是暗示还是警告的话,高俅更觉心中发虚,连忙唤来侍女更衣,不一会儿便匆匆出门。登上马车之后,他才长长吸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自己总算不用再担心伊容的事了。至于女人之间的小心眼,那就留待以后再对付好了。
  文德殿朝会,由于群臣对于辽主新近登基颇有忧虑,因此枢密使安焘提出了加强河北军备的建议。然而,时值户部财政捉襟见肘,在赵佶征询时,户部尚书王古便直言不讳地道:“圣上,自神宗皇帝征伐西夏以来,我朝军费开支日大,兼且种种新旧法令又使得百姓多年积蓄毁于一旦,因此国库中并无多少余钱。若是真要备边储,恐怕支出这一笔款项之后,朝廷再无余力备办其他事务。以微臣之见,不如暂且先出各地常平钱的余存,再辅以内币,凑足两百万贯之数。”
  赵佶一边听一边无意识地用指关节轻轻敲击着椅子的扶手,目光从底下一个个臣子的脸上扫过,心中感慨万千。想当初父亲神宗皇帝在位的时候,先有富弼韩琦这样的老臣,又有司马光王安石这样不计己利的忠臣,外有诸多可用的武将,哪像自己现在这样乏人可用?放眼朝堂,有发言权的无不是垂垂老矣历经三朝的老臣,年富力强的竟只有高俅一个,如今倒好,居然连安抚河北也要动用内库……
  “准卿所奏,朕即日便下诏出内库及各路常平钱各百万贯,以备河北边储。”虽然心中有诸多不满,但赵佶还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道。果然,他立刻看见底下几个臣子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散朝之后,赵佶照例将高俅单独留了下来,丝毫不顾忌韩忠彦等人铁青的脸色。君臣两人一路无话地到了福宁殿,将一干内侍宫女统统驱走了之后,赵佶方才愤愤地道:“如今朝廷国库如此空虚,让朕还怎么当这个皇帝?河北要用钱,西北也要用钱,西南东南,哪个地方又不要钱?”狠狠发泄了一通之后,他突然转头看着高俅,好半晌才用一种不确定的口气道,“伯章,先前有人上书向朕建议,说是既然铜钱太贱,不妨依照前例,铸当十大钱,如此一来,应该可以解去钱荒,还能够增加岁入,你怎么看?”
  果然来了!高俅心中一突,本能地想到了历史上宋徽宗大铸当十大钱,搅得民不聊生的景况。不用试探他也知道那个背后进言的人是谁,除了赫赫有名的权奸蔡京,又有谁能够这么快地体察圣意?
第十三章
元符皇后
  “圣上,恕臣直言,当十大钱确实可以解一时之急,但在如今的情况下,此议完全是杀鸡取卵,不计后果!”权衡再三,高俅还是决定让这个提案胎死腹中,不管怎么样,以大宋现在的财政情况,绝对经不起这样的反复折腾。要知道,史书上的宋徽宗时期之所以会有民众频频聚众山林造反,正是因为完完全全断了活路,否则也不会一呼百诺应者云集。
  见赵佶面露不悦,高俅只得耐心地解释道:“圣上,我大宋钱荒由来已久,兼且铜钱又笨重不易运输,早在大中祥符二年,十几家商户就私自用过交子,而到了仁宗皇帝时期,朝廷便在蜀地设置交子务,专门发行交子。那时,蜀人因为交子轻便易使,一贯的交子甚至可以兑换一贯一百文,便是因为朝廷严格控制印制数量的关系。
  而到了神宗皇帝年间,因为西夏用兵急需钱粮,所以便把只能用两年的交子延长到了使用期为四年,如此一来,相当于市面上流行的交子突然多了一倍。自那以后,朝廷又再增印数,结果两届交子交替之际,旧交子四贯只能换取新交子一贯,民间无不怨声载道。而如今铸当十大钱也是如此,一旦在钱粮上无法周转,朝堂必定有人建议大肆铸造当十大钱,那时,民间定会物价飞涨。再者,按照用料,三枚小平钱就可得一枚当十大钱,民间趋利,盗铸之风必定大起,最后恐怕会动摇国本。”
  在大宋待了八年,高俅不知道恶补了多少这方面的知识,此时说出来自然是头头是道。赵佶尽管听得眉头紧锁,但仍旧是连连点头,显然也明白了此中情弊。
  “照伯章你这么说,如今朝廷的交子印制量依旧很大?”尽管知道皇帝不好当,但是,面对纷至沓来的各种危机,赵佶仍旧有一种疲惫的感觉。“不是说交子只在四川发行么?”
  “圣上,据臣从户部得到的消息,上一届交子的发行量超过一千万贯。”高俅说出这个数字时,自己都觉得浑身发虚。要知道,区区一个四川每两年便会多出一千万贯交子,物价飞涨是显而易见的,不用看也会知道四川的普通民众过得是一种什么生活。
  “哈哈!”赵佶怒极反笑道,“我大宋皇家向来简朴,以往很少营造宫室,想不到在这样大肆发行交子的情况下,国库依旧空空,实在是可笑。”他重重地倒在龙椅上,再也顾不上什么帝王仪表。良久,他才无力地抬起了头,“伯章,你刚刚说得对,要是朕再下令铸当十大钱,恐怕转眼间就会风云突变。”
  高俅心中苦笑,但是,看到眼前的赵佶,他更多的还是感到一丝欣慰。总算这个史书上只喜欢山石美人,舞文弄墨的道君皇帝还懂得国计民生,否则,自己费尽苦心让其登上帝位,那不是自找麻烦么?其实,韩忠彦等人口口声声地裁汰军队并没有错,错的只是不该将目光放在西北,而是应该放在广大的内地。事实上,大宋岁收虽然巨大,但十有八九都消耗在各地的军队开支上,只可惜,这支数量庞大的军队在对外战争中却乏善可陈,实在令人无语。再往深里说,铸当十大钱并非完全不可行,只是目前的时机实在不对而已。
  “圣上,臣虽然不同意韩相在边事上完全退却的态度,但是,有一句话他却说得没错,在圣上刚刚登基的这两年之内,确实要戒用兵,或者说,朝廷至少应该设法解决厢军的问题。”想到那个大宋财政的巨大包袱,再想到厢军大举逃亡的往事,高俅实在忍不住了,虽然说募兵制远远好过府兵制,但是,就大宋目前的状况来看,维持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无异于浪费。“虽然同是军士,但上等禁军的俸禄足可养活一家,而厢军则欲求一身之温饱而不可得,再加上厢军被长官驱使如同奴隶,因此逃亡的从来就不在少数。”
  赵佶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现出了凝重的表情。“伯章,军制乃是重中之重。王介甫当年提出将兵法,虽然收效显著,但最终却因为有人叫嚣这是颠覆祖宗成法,所以几乎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这样吧,你回去先仔仔细细地写一个条陈,朕细看之后再和你一步步计议。戒急用忍四个字还是你送给朕的,别自己反倒忘了这一点。”
  高俅闻言不禁大感尴尬,暗骂自己今天是被蔡京的举动弄昏了头,他可不是当年的王安石,要是敢大刀阔斧地斩向一切弊政,说不定第一个被罢斥的就是自己。
  一直到日头偏西,高俅才出了福宁殿,一路上看到的内侍宫女无不对他执礼恭敬。他心不在焉地点头回礼,脑子里却仍在思考着那一篇大文章,直到此刻他方才发觉,大宋着实积弊已深,比起神宗熙宁年间,如今经过哲宗元祐和绍圣那样一折腾,情况要糟糕许多,下猛药的结果很可能是带起一连串反应,大家一起完蛋。
  “高学士,高学士!”
  骤然听到那一阵呼声,高俅只得回头望去,只见一身内侍服色的童贯一路小跑奔了过来,在他面前气喘吁吁地停下。“高学士,小人奉命给您带个口信。”
  “带信?”高俅见童贯一脸谀笑,本能地想要别过脸去,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谁的口信?”
  童贯小心翼翼地往四周张望了一阵,这才低声道:“是元符皇后。”
  高俅心中一跳,负在身后的双手也不由握成了拳头。自从哲宗赵煦驾崩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元符皇后刘珂,只知道赵佶看在兄长的面子上对其颇为照顾。也许是因为蝴蝶效应,赵佶即位之后,向太后并没有坚持废元符皇后刘珂而改立废后孟氏,少了这一遭,他当然吧刘珂忘在了脑后。此时,他勉强镇定了一下心神,然后淡然问道:“元符皇后召见我有何事?”
  “这小人就不知道了。”童贯垂手侍立,脸上尽显忠厚老实,“小人只是奉命去元符皇后宫中差遣时得了皇后吩咐,不敢妄加揣测。”
  高俅见童贯不似说谎,不由更加踌躇了起来,但最后还是点点头道:“既如此,你将此事知会圣上一声,我现在就去拜见元符皇后。”
  童贯连忙低头答应,待到高俅远去之后,他方才收起了面上的谦卑之色,眸子中精光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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