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校对)第3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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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若非皇太妃一力举荐,微臣也难有重返朝廷的机会。如今乃非常时刻,微臣一定会竭力设法!”
  话说到这个份上,朱太妃自然是异常满意,她正想再说些什么,蓝从熙突然冲了进来,神情紧张地报道:“启禀皇太妃,曾相公和蔡相公都已经奉命进宫,章相公这边也耽搁不得,倘若到得晚了,恐怕……”
  “我自然省得!”朱太妃摆了摆手,款款地站了起来,“章卿家,今次便都倚靠你了!”
  “皇太妃但请放心!”章惇重重点了点头,随即在蓝从熙指引下出了圣瑞宫。尽管赵煦并未留下任何遗诏,但在他看来,自己仍旧有七八分把握能够达到目的。要知道,申王赵佖有目疾,立长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要以亲疏计,那立同母弟则是名正言顺之举,一句惯例便可挡去所有质疑。
  由于元宵未过,因此宫中各处的彩灯仍然未曾撤去,而赵煦驾崩的消息也尚未传到寻常内侍宫婢的耳中。福宁殿寝殿前,除了几个待罪的御医之外便只有寥寥几个内侍无精打采地站在那里。没有人知道,大宋的未来将是何种格局。
  曾布和蔡卞都已经得知了皇帝大行的消息,但是,他们并没有多少时间去悲痛。赵煦既然无嗣,那么如今的当务之急便是定立新君,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事情比得上此事来得紧急。然而,两人平素有些芥蒂,更不会就此事交换什么意见,只是各自默然地站在那里。随后,中书侍郎许将也匆匆而至,他向来不做出头鸟,因此更是缄默不发一言。
  不多时,章惇终于赶到了大殿,甫一站定,外头就响起了一个内侍的通报声:“皇太后驾到!”
  三人参差不齐地躬身施礼,紧接着,福宁殿的大门徐徐地关上了。而东边的地平线上,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
第二十章
定立新君
  尽管对赵煦的病情早有准备,但真的到了这一天时,向太后却仍旧掩不住脸上的戚色。她独坐帘下,目光在几个朝臣身上一一扫过,随后缓缓开口道:“官家已经弃天下臣民而去,他未曾留下子嗣,今日我宣召你们来,便是想商议一下这继位的人选!”
  如此直截了当的开局让三位宰辅不由面面相觑,章惇见另两人都在沉思,立刻第一个站了出来。此时此刻,他有心想用自己当朝宰相的身份镇住大局,因此不仅没有丝毫畏怯,反而用一种犀利的目光凝视着向太后。
  “回禀太后,依照我大宋礼制律法,简王乃是同母弟,圣上的骨肉至亲,自然应该立简王!”
  向太后被这不容置疑的语气噎得一愣,随即勃然大怒。“我既然无子,而申王以下都是神宗皇帝之子,又有何分别?自神宗皇帝大行之后,官家一直善待众兄弟,从未有任何分野,章卿家口口声声的骨肉至亲,难道除了简王之外,申王他们就不是官家的骨肉至亲么?”
  说到这里,她再也不想留给章惇任何机会,立刻掷地有声地道:“申王有目疾,再次则该立端王!”
  事关自己的立场和今后的前程,章惇再也顾不得上下之分,寸步不让地反击道:“太后,端王继非长子又非嫡子,岂可越过他人?”
  向太后此时愈发觉得章惇令人厌憎,她一边目示曾布,一边淡然答道:“官家曾经说过,端王有福寿,兼且仁孝,与其他诸王不同!”
  眼见向太后和章惇剑拔驽张的情势,曾布心中暗暗称快,面上却假惺惺地劝解道:“子厚兄,太后所言乃是圣上的意思,你又何必……”
  章惇见一向站在自己一边的蔡卞也在旁边默不作声,一颗心不由沉入了无底深渊。须知向太后很少干预政事,他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在圣瑞宫朱太妃跟前一力承担,岂料如今这位太后竟一反常态地咄咄逼人,这顿时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皇太后,议立新君乃国之大事,岂可因圣上一句戏语而轻言册立?”章惇倏地踏前一步,终于下定了抗争到底的决心,“端王虽略有才学,但其轻佻之名天下皆知,平日更是不知检点地在青楼楚馆鬼混。如此德行,岂可为一国之君?”
  “章惇,你大胆!”向太后再也按捺不住心头怒气,一拍扶手霍地站了起来,“你竟敢如此毁谤宗室?官家在时,诸皇弟之中便最看重端王,时时道‘此乃吾家千里驹’,何曾说过端王轻佻?倒是简王为人冲动不计后果,官家曾经多次训斥,简王却从来不知悔改,以至于官家疏远了这个同母弟,此事朝中人尽皆知,又岂容你颠倒黑白?”
  “皇太后所言极是,圣上对端王的推许我等臣子时常得闻,并没有听说过什么‘端王轻佻’!”曾布趁机站出来附和道,见向太后容色稍霁,他又立刻转头向章惇斥道,“子厚,如今皇太后主持定立新君,你怎可如此无礼?凡事但听皇太后处分即可!”
  章惇见蔡卞依旧没有站出来表态的意思,心中愈发失望。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联想到自己和端王赵佶之间不睦的事实,他更清楚此时退让的严重后果。“皇太后,立嗣乃是关乎大宋社稷存亡的大事,自然应当按照礼制律法!端王生母位分不显,又并非长子,怎及得上简王的尊贵?”
  “章惇!”向太后已经是第二次直呼章惇的名字,心中着实怒极。她第一次主持这样的大场面便频频被人顶撞,就算平日再宽厚仁和,这个时候也维持不住那张荣宠不惊的脸孔。“我早已说过神宗诸子一视同仁,你口口声声强调简王尊贵,这又是何意?莫非你们这些宰辅相要联手蒙蔽我不成?”
  “皇太后,章惇事先并未与我等商量,皇太后处分并无不当!”曾布再次跳出来撇清自己,又朝旁边的蔡卞投去了一个警告的眼色。
  事已至此,章惇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势单力薄,顿时有一种如立冰雪中的寒冷。眼见立简王的可能性已经几乎为零,他只得退而求其次。“若是皇太后认为立简王不妥,那就应当立申王!申王乃神宗皇帝余下诸子中最年长者,以长幼计,自然应该在端王之前!”
  “我刚才已经说过,申王有目疾,为人君多有不便!端王天资聪颖又已经年长,为新君并无不妥!”向太后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已经多有不耐,“诸位卿家,你们认为如何?”
  “微臣遵从皇太后处分!”曾布立刻躬身一揖道,“微臣并无任何异议!”
  向太后微微颔首,又把目光投向了蔡卞:“那蔡卿家你呢?”
  “微臣……”蔡卞抬头瞥了一眼目露寒光的章惇,又看看帘后的向太后,终于咬咬牙道,“微臣谨遵皇太后旨意!”
  “很好!”向太后心下大定,最后才转向了章惇,“章卿家,如今曾卿家和蔡卿家都已经同意以端王为新君,你又当如何?”
  听到蔡卞出口附和的那句话,章惇的神情立刻变得异常沮丧。对于他来说,蔡卞不仅仅是一个智囊,而且更是一个坚实可靠的盟友,但关键时刻蔡卞的倒戈,无疑给了他最最严重的一击。此时此刻,他再也没有出口相争的欲望,唯有默然不语而已。
  一个时辰后,宣诏的曲风匆匆来到了端王府,书房中的高俅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阻止了准备更衣出门的赵佶。“十郎,你不能去!”
  “为什么?”赵佶感到莫名其妙,“曲风刚才也说了,如今大局已定,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十郎,曲风也说过,章惇曾经再三阻止此事,你若是就这么连推辞也不推辞一下地直接入宫,岂不是落人口实?”高俅以前对古人那种故作谦让的所谓美德不屑一顾,如今却不得不把这一套搬出来,“即便心里再想,此时也不能操之过急,依我看,你就让曲风先回报,说你因悲痛过度身体不适,请求明日再入宫!”
  “啊?”赵佶怔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立刻点了点头,连忙把曲风唤了进来。由于曲风曾经拿过高俅和赵佶莫大的好处,此时哪有不知情识趣的道理,心领神会地回了皇宫。天花乱坠的一通好话过后,向太后自然更加满意赵佶的谦厚,就连章惇也找不到话说,更不用提其他赞口不绝的宰辅了。
  一再宣召之后,赵佶终于在当日下午匆匆入宫。一听到群臣的决议,他连忙推辞道:“此事万万不可,申王乃是兄长,自然应当立长!”
  “申王向有目疾,其次便是端王最为年长,此事群臣都已经议定,端王无须再辞!”向太后含笑看着赵佶,心里分外满意,更认为自己的决定有利于大局。
  此时,曾布也上前奉承道:“端王乃天命所属,为了宗庙社稷及天下苍生,端王不应该再推辞!”
  当四周的目光全数集中到自己身上时,赵佶感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自豪。他终于做到了,他终于把一向瞧不起自己的赵似狠狠压在了下头!元符三年正月十三日,端王赵佶即皇帝位,但是,与历史不同的是,群臣奏请向太后垂帘却并未获准。向太后以赵佶为长君,一力辞了垂帘之举,赵佶也就顺水推舟地独揽军国大事。
  同月,赵佶大赦天下,百官各进秩一等,又大赏诸军,并遣使告哀于辽。而后,他又下诏尊赵煦皇后刘珂为元符皇后,追赠自己的生母陈氏为皇太妃。由于高俅的建议,他并没有立刻罢斥章惇,而是以其为山陵使,并进封其为申国公,这一宽宏大量的举动立刻让朝中群臣大为赞赏。除此之外,他更是将兄弟逐一进封,就连简王赵似也得以进封为蔡王。
  安抚老臣的同时,赵佶也没有忘记建立自己的班底。二月初,在尊朱太妃为圣瑞皇太妃的同时,他又以一道旨意提拔了一大批年轻官员。其中,高俅以前端王府翊善的身份被提拔为宝文阁待制,进骑都尉,授朝请大夫。这一次,高俅真正踏入了服紫佩金鱼的高官行列。
  (此处参照徽宗即位后提拔王府官的史实:徽宗即位后,王府官徐勣、何执中同时升任宝文阁待制兼侍讲、侍读,因邹浩案被免官的前王府翊善傅楫召为司封员外郎,并旋即委以重任,徐、何、傅三人分别出任翰林学士(正三品)、中书舍人(正四品)、监察御史(从七品,傅楫毕竟是免官后再起用的)。我是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恐怖的晋升速度……)
  立嗣之事的遭遇重挫让朱太妃一病不起,而赵似更是暴跳如雷,多次称病未曾入宫朝贺。把这一切看在眼中的高俅并不着急,尽管章惇尚未失势,而入内内侍省都知梁从政仍旧手握禁宫亲军,但是,在大位已定的情况下,这些事情只要徐徐布置便不用太过操心。赵佶接手的是一个号称盛世的烂摊子,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和同样处于衰退势头中的辽国相比,只要大宋能够在今后几十年内有所转机,那绝对可以避免重蹈靖康之变的覆辙。
  同年两月,在向太后的百般要求下,赵佶不得已下诏召回韩忠彦,并任其为尚书左丞,而其孙韩肖胄也和韩忠彦一起返回了汴京。这一次,高俅不得不面对这号称世家第一后起之秀的韩门公子。
第二十一章
一唱一和
  春风得意马蹄疾,这七个字正是高俅目下境况最好的写照。尽管他的官职还远远没有擢升至极品,但是,在旧日的端王成为了一国天子之后,他这个藩邸旧臣自然而然地水涨船高,要等待的仅仅是时日而已。因为,亲王的王府远远比不上东宫,纵有王府官,昔日也只是闲置,所以赵佶一旦登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用自己的旧日班底。除了高俅之外,另两个王府官徐勣、何执中也分别得到了新的任命,双双一跃至集英殿修撰。
  然而,在一片大好的局面之下,却仍旧存在着重重隐忧。章惇在朝中为相多年,各个位子上都安插着众多私人,要在不惊动太广的情况下一一拔除决不可能。除此之外,朱太妃尽管染疾,但圣瑞宫的号召力仍在,朝臣中心向蔡王赵似的仍旧不少。然而,在这种时候,高俅竟在随同赵佶面见向太后的时候见到了韩忠彦之孙韩肖胄。
  韩肖胄时年二十四岁,在奉诏进京之前,他刚刚因特旨荫补承务郎,位在从八品下,和高俅那次一见哲宗赵煦便被授予承事郎的阶官比起来,他的这次授官只能算是中规中矩。然而,相州韩氏辅佐了多位宋朝君王,如果比起政坛影响力来,高俅就是拍马也及不上这位贵公子一星半点。
  “官家,你还没有见过他吧,他就是韩忠彦的孙儿韩肖胄韩似夫。”见赵佶和高俅双双进来行礼如仪,向太后便含笑介绍道,“进退有度应答得体,不愧年轻才俊,相州韩氏果然在调教子弟上大有见地!”
  见了赵佶进来,韩肖胄慌忙下拜见礼,随即又谦逊了两句:“太后过奖了,微臣才疏学浅,万万愧不敢当才俊二字!”谁料他一抬头便对上了高俅如同刀子一般的锐利目光,登时有些愣住了,不管怎么回忆,他都不记得自己和这个男子有任何冲突。出于世家子弟的直觉,他立刻对此留上了心,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这位大人是?”
  “哦,那是高卿家,算得上是官家的左膀右臂!”向太后显然心情极好,又恢复了往日谈笑风生的兴致,“对于官家来说,高卿家可是不可或缺的人物,这不,甫一登基便升了他进馆阁。”
  “原来是高伯章大人!”韩肖胄顿时大为震惊,进京之前,韩忠彦便召集了所有韩氏子弟,把京城中的局势好好梳理了一遍,其中自然没有漏了高俅。尽管如此,由于高俅并没有实务上磨练的经验,因此他对于这个人物并不熟悉,唯一知道的就是此人极得新君信任,绝对不可得罪。“我在相州便曾经听说过高大人的名声,那一手字绝对是风骨不凡!”
  溜须拍马的小白脸!高俅在心中腹谤连连,但面上却只能勉强挤出一丝得体的微笑,随即口不对心地敷衍了两句。刚刚进殿时他就四处观察了一下,见伊容不在立刻感到了一丝不妙。要知道,向太后可是金口玉言,倘若一旦开口,那桩婚事便有如板上钉钉再无余地了。
  果然,几番场面话过后,向太后便关切地问道:“韩卿家,我听说你的原配妻子去年便过世了,可曾续弦么?”
  韩肖胄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曾经隐隐听爷爷韩忠彦提过,向太后似乎有意将族女许配给他,可即便是这样门户相对的婚事,在面上他还是应该推辞一下的。此刻,他略一沉吟便连忙答道:“回禀太后,微臣和先妻伉俪情深,如今她故世尚未满一年,家中孩子犹在襁褓之中,因此不想那么快就再娶。”
  “母后!”抢在向太后的话头之前,赵佶急急忙忙地茬转话题道,“韩卿家如今三代在朝为官,又是累世忠良,您还愁他找不到继室么?”来不及细想,他便匆匆起立道,“朕总觉得和韩卿家一见如故,朕想召他到福宁殿问问政事,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向太后先是一愣,随后便释然一笑:“那当然是正经事要紧,韩卿家陪我这个老婆子也没什么话好说,官家你也难得遇见一个同龄人,便带他去叙叙话吧!”
  高俅心下暗赞赵佶的急智,连忙顺势一同起立告辞,直到出了慈德宫,他才长长嘘了一口气。一路上,他见赵佶只是不开口,竟是把韩肖胄完全晾在那里,不觉心中好笑。
  进了福宁殿,赵佶斥退了一应内侍宫婢,这才似笑非笑地看着韩肖胄,淡淡地问道:“韩卿家,你知道朕特意托词把你从慈德宫带出来,所为何事么?”
  “恕微臣驽钝,微臣世居相州,并无什么大见识,怎敢劳圣上下问?”韩肖胄知道连奉旨进京的爷爷都尚未得到单独面圣的机会,心底不由十万分疑惑。
  他这一脚把皮球踢回来,赵佶自然气坏了,总不能说皇太后赐婚你一定要拒绝吧?他瞟了一眼高俅,见其作了一个敲打锣鼓的姿势,立刻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韩卿家,令祖忠彦公乃是朝廷忠良,这一点朕很清楚,但是,令叔祖韩嘉彦却是驸马都尉。朕虽然已经启用忠彦公,可朝中台谏却颇有微词。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在这种关头,什么选择才是最好的。”
  这语带双关的警告登时让韩肖胄心中一惊,爷爷韩忠彦在哲宗赵煦手上并不得重用,行事更是谨小慎微,唯恐有一点错误。此次奉诏回京,尽管族中其他人无不欢欣鼓舞,但爷爷却始终抱有忧虑,自己先时还道爷爷胆小,如今看来,连新君身边最受信任的人尚且对自己有所敌意,更何况从新君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他如何能不慌。
  许久,他才下拜顿首道:“还请圣上明示。”
  真是个木头脑袋!眼看敲打得这么露骨韩肖胄还是不开窍,高俅自然在心中连连咒骂。见赵佶没了说辞,他只得小小敲了敲边鼓:“韩大人,如今国事未靖,你既然是韩氏一门的后进子弟,便当矢志报效国家,岂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这话由赵佶说出便大不妥当,可从他这个新贵口中说出来就意味不同了。只是顷刻间,韩肖胄立刻恍然大悟,当即醒觉到了其中重点。“启禀圣上,微臣如今还年轻,自当为国为朝廷做出一番事业,哪有只知顾全小家的道理?微臣蒙圣上特旨除授承务郎,早已铭感五内,因此请圣上再授外职,历练一番之后再入朝报效!”
  “好,不愧是相州韩氏的杰出子弟!”赵佶这才大喜,当即承诺道,“朕明日便令人察看档籍,为你挑选一个大郡!”
  “多谢圣上恩典!”
  接下来便是一通无足轻重的勉励,等到韩肖胄出了福宁殿,他已经是满身燥汗,几乎累得连路都走不动了。他今日进宫根本没想到会遇见皇帝,因此别说腹稿,就连一丁点准备都没有,仓皇之间的奏对能够敷衍成这样,他恨不得回去便烧几柱高香。不过,眼下最紧急的还是要报告爷爷,省得到时答应亲事后得罪了皇帝,那就得不偿失了。
  只不过,自己进京原本是想从京官上一步步进身的,不过外放地方也未必是什么坏事。可是,皇帝为什么会对这桩婚事耿耿于怀,莫非是看中了那位姑娘?想到这里,韩肖胄立时出了一身冷汗,脚下步子不由也加紧了一些。
  福宁殿中,高俅看着志得意满的赵佶,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这一刻,什么礼法体制都被他扔到了脑后。等到心下情绪定了,他这才趋前几步,从御案上翻过了一本折子。
  “这是韩忠彦昨天上的折子,他虽然人还没有晋见,但折子已经来了。”见赵佶眉头微皱,他连忙解释道,“韩忠彦虽然守旧了一些,但有些方面还是可取的,圣上不若姑且听之。”
  “广仁恩,开言路,去疑似,戒用兵,老调重弹,这不就是元祐的那一套么?”赵佶只看了一眼便哼了一声,显然并不以为然,“这广仁恩开言路去疑似倒也罢了,我大宋臣子只一味地坚持用兵不祥,目光实在短浅得很。”
  “圣上,其实大臣始终讳言刀兵,并不只在于想要止息兵戈,其关键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钱粮!”高俅见赵佶惊讶地瞪着自己,立刻抛出了精心准备已久的答案,“我大宋军备,多在北方和西北辽夏接壤处,北方还有大名府这样的重镇可以调配物资,但西北军粮却不得不居中调拨。一旦有战事,即使我军大胜,往往花费也在数十万贯乃至数百万贯,所得好处却寥寥无几,甚至连西夏的岁赐还得重新再给。如今国库积蓄不多,戒用兵还是有必要的。”
  “你说得没错,倘若一场胜仗打下来颗粒无收,在那些大臣的眼中自然还比不上没打。”赵佶的情绪也随之低落了下来,“神宗皇帝当年行新政,正是为了能使国库充盈,能够用兵扬威,而皇兄在世时之所以不顾民间毁评而重用章惇他们也是如此。可惜,如今国库非但不曾殷实,反而每每办大事便捉襟见肘,实在可恨!”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恳请圣上恩典!”高俅突然肃然一揖,神色极其肃穆。
  “伯章,你这是干什么?”赵佶忙不迭地想要将人扶起,两三下拉不动后顿时有些恼火,“如今朕虽然已经登基,却依旧视你如友,你有话直说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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