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校对)第27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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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吟良久,他缓步走到大门前,让人把蔡平叫来。等蔡平来了之后,他便问了几句外头景况,细听之后眉头登时紧紧皱了起来。
  他答应帮蔡攸想想办法,但却不是这样愚蠢的办法。把赵鼎的奏折泄露出去,固然能够让别人手忙脚乱一阵子,可是,对手不是那些迂腐不知变通的士大夫,而是高俅!那是一个根本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有的时候能够对你客气得无以复加,有的时候却会狠狠捅你一刀。现在对方捅他的刀子早已经扎了下来,难道还能寄希望于用这种舆论逼其收手?
  “真真是愚蠢!”他恨恨地骂了一句,眯上眼睛沉思了一会,随后转头问道,“朝廷对于这件事是怎么处置的?”
  “明里动作不大,但小人去打探过,暗地里开封府把那些书局的老板都叫过去问话了,而殿帅府最近的动作也很大,已经有好些人被抓,听说罪名一个个都是里通外国。”自打蔡京致仕之后,蔡平就一直都是心惊肉跳,唯恐这最大的靠山一倒台,他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因此自然格外卖力。“相爷,如今这情势诡异得紧,您……”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蔡京摆了摆手,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古井无波:“你继续去打探消息,有什么变故立刻来报。对了,让夫人过来一趟。”
  自打蔡京致仕,蔡夫人吕氏渐渐明白了局势的严重,往日偏向于长子的那颗心完完全全凉透了。那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因此她无论如何都没法想象,蔡攸为了上位,居然会对蔡京下手。正因为如此,即使是那一回蔡攸的妻子宋氏上门苦苦哀求,她也不敢轻易松口,她如今已经年老色衰,唯恐蔡京一时气急败坏干出什么过头的事,因此不敢再让丈夫有什么想头。
  此时,她坐在丈夫对面,心中颇有些忐忑不安。她也是大家出身,虽说不见得精通诗书,但文墨道理还是懂的,大厦将倾的后果是什么,她比谁都明白。这些年因为蔡京的权倾朝堂,她走到哪里都被人高看一眼,倘若丈夫真的完完全全倒了,那么,夫贵妻荣,夫贱妻辱,她的下场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夫人,你明日进宫一趟。”
  这句突兀的话让吕氏心中奇怪,大宋外命妇之中,她乃是最高一等的国夫人,地位尊崇,往日也是常常入宫的。只是,比起高家那几位和郑贵妃王贵妃以及其他妃嫔的交情而言,她这个年龄实在不可能和那些女人太过热络,真正算下来,她大概也就是和圣瑞宫孟后交情更深一点而已。圣瑞宫孟后尽管还不到四十岁,但历经磨难之后,心境自然是不可能和那些青春正好的嫔妃相比。
  “相公的意思是……”
  “去见见圣瑞宫孟后,然后设法提一下当年旧事。”
  蔡京知道这条路不见得能走通,但是,这种时候他已经顾不得那许多了,赌博的心理完全占据了上风。对于君王来说,制衡永远都是不可或缺的,他蔡京去位,放眼朝中,资历够得上尚书左仆射之职的人屈指可数,倘若高俅一人独相,那么,必定会激起无穷无尽的波澜。而挑起孟后当年旧恨,让其在天子面前适时挑起一把大火,自然成了最好的选择。
  “当年旧事……”吕氏低声重复了一遍,脸色当即就变了。谁都知道,孟后乃是当初宣仁高太后为哲宗挑选的皇后,然而,在宣仁高太后去世之后,哲宗再行新政的同时,也把看不顺眼的孟后一同废了,之后便立了刘珂为皇后。尽管孟后性子沉静,但只要不是真正的木头人,对于这种刻骨铭心的事想必也是耿耿于怀的。一旦挑起,那么日后即使蔡京上位,也必定会深受其害。
  因为当初曾布虽说是第一个上书的人,但章惇和蔡卞同样也是上书请求废后的人之一。曾布的背后是高俅的建议,章惇蔡卞的背后何尝就没有蔡京?
  “相爷,只怕我真的去说了,到时候会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蔡京转头看着吕氏,渐渐露出了一丝狠戾的笑容:“夫人,现如今若是不做,将来你就是想做只怕也未必能够成功。你别以为蕊儿是高伯章的弟妇,他就会放我一马,昔日司马相公就是因为尚存妇人之仁,宣仁高太后就是因为还不够狠,方才会被我们最终翻盘,否则,你以为我还有如今的机会么?”
  吕氏被蔡京这种阴森森的语气说得心中狂跳,然而,夫妇本就是一体,蔡京历来都没有算错过,她自然没有反驳的道理。良久,她只能从齿间勉强迸出了一句话:“相公既然这么说,我就去试试好了。只希望相公翌日重回中枢,能够放攸儿一条活路。”
  吕氏前脚一走,蔡京便突然笑了起来,然而,那笑声中分明带着几分悲凉。妻子的无条件信任固然很好,但是,这也同样意味着,他在家里完全找不到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一个可以商量事情的人。自从蔡絛愚蠢到去寻求高俅的帮助以后,他就完全对这个儿子死了心,如今看来,能够承袭自己的惟有那么一个逆子,试问他又如何可能去斩尽杀绝?
  虎毒不食子,但他不是真的仁慈到那个地步,而是因为扼杀了蔡攸,他便是生前权势滔天,死后也只能家业败落,与其如此,还不如保住蔡攸。更何况,现如今保住蔡攸同样就是保住自己,他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可是,谋事在人,终究还得成事在天。
第三十五章
慰孟后官家疑心
  是否要罢蔡攸宣和殿学士,这就是眼下赵佶考虑的最重要的问题。他确实是用蔡攸来制衡蔡京,然后再通过蔡攸将蔡京拉下马,然而,按照他的本意来说,原本就是想让蔡攸太太平平当一个宣和殿学士作为补偿的。
  然而,尽管召见过政事堂诸宰执合议,尽管他已经听取了许许多多的意见,但却始终没有做出最后的抉择。在这样的大事面前,当初蔡攸的那点乖巧恭谨的情分根本算不得什么,之所以还没有下令罢蔡攸宣和殿学士,然后令有司彻查,从更深一层来说,不外乎是为了维护朝廷的脸面,同时也想留着一点地步。毕竟,蔡攸若是真的因为这个原因而落马,蔡京就真的完了。子不教,父之过,朝廷大臣中间敌视蔡京的人多了,必然会趁机发难。
  春日的天气暖洋洋的,赵佶走在御道上,低头自顾自地想心事,压根没有注意走到哪里。正当他思忖着按照高俅的话,应该以谁担任尚书右仆射的时候,耳畔冷不丁传来了一个提醒声。
  “圣上,前头就是圣瑞宫了。”
  “嗯?”赵佶茫然抬头,见前方赫然是圣瑞宫,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个地方曾经是他在整个宫廷中最最不喜欢的地方,那里更住着他最不喜欢的一个女人——圣瑞皇太妃,死后被追封为钦成皇后的朱氏。昔日他还是端王的时候,最恨的就是那个桀骜不驯的赵似,最讨厌的就是朱氏看自己时的表情,若不是钦圣向太后一次次的维护,可有他的今日?
  只不过,如今住在这里的却是搬出瑶华宫的孟后。对于这位命运多桀的嫂嫂,他一直保持着一番敬意。毕竟,在受尽礼敬的昭怀皇后刘珂曾经做出那种丢尽皇家脸面的事情之后,受尽磨难却始终淡然处之的孟后自然是值得尊敬的。
  “去圣瑞宫吧。”
  听得这句吩咐,自有小黄门匆匆去圣瑞宫报信,等到一行人到了圣瑞宫之后,早有人迎了出来。头前是孟后身边的年长女官,见到赵佶立刻深深施礼:“圣上,孟后正在后院栽树,还请圣上移步。”
  “栽树?”赵佶情不自禁地一挑眉,便喝令一众人留下,自己只带了两个贴身内侍,随那女官往后院走去。一路上他自然不免询问孟后近况,得知其一切都好,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皇嫂只要身体康健,朕就放心了。等国事靖宁一些,朕必定为皇嫂复封,也好了却皇嫂的一番心愿。”
  那女官自孟后被册立的时候便在其身边,之后经历大起大落,心境早已历练得古井无波。然而,听到赵佶的这一句话,她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圣上如此有心,我实在感激不尽。当初孟后……唉,都是造化弄人。”
  对于这女官本能地回避了当年旧事,赵佶心中也感凄然,对其知礼更是赞许。及至到了后院,看见孟后正在两个内侍的帮助之下栽植一棵小树,他便快步上前去,叫了一声皇嫂。
  “官家也来了?”孟后虽然大起大落,但毕竟身边随侍不少,从小又是大家出身,哪里干过这样的伙计,此时自然是满头大汗。用帕子擦拭了一下额上汗珠,她便笑道:“横竖无事,整天在宫里头闷着也是闷着,不如到外边活动活动,所以便找来他们栽树。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古话还是有道理的。”
  见孟后缓步过来,赵佶慌忙上前搀扶了她,小心翼翼地将其扶到了一边的藤椅上,这才笑道:“皇嫂的心思自然是好的,只是这事太累人,真的要栽树,看着他们栽不好么?若是皇嫂喜欢,朕就命他们在这后头辟成一个大花园,皇嫂不出门便能看到芳草林荫,岂不是更好?”
  孟后摇了摇头,满脸的不以为然:“官家的心意我心领了,只不过如今国库还不充盈,四处哪里不需要用钱,为了我这样破费不好,再说了,我又不是那些青春年少的女人,整天对着花花草草干什么?”
  “皇嫂这是哪里话,你如今还年轻,气度这宫里谁比得上,养些花草而已,谁敢闲话?”赵佶误以为是孟后听到了什么闲话,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如今宫里辈分以皇嫂最尊,若是有什么人冲撞……”
  “官家误会了,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孟后转头瞥了一眼身后的女官和那两个内侍,三人立刻知机地后退了十几步,直到确认他们听不见这里的对话,她方才转过了头。“我从瑶华宫搬到这圣瑞宫,又不时有人给我做伴,日子过得很逍遥,也没有什么其他想头。官家你说过要为我复封,其实这都是身外之事,我不是不想,只是不想让朝廷再起波澜。我侍奉过宣仁高太后,也侍奉过先帝,如今看来,官家执政确实是好的,几乎直追当年太祖太宗和神宗皇帝。看到你这样,我心里也很欣慰。”
  “皇嫂……”
  “官家听我说完。”孟后打断了赵佶的话,面上露出了几许惘然,“我这许多年住在瑶华宫,很多事情也早就想通了。当初先帝之所以废了我,那个由头不过是幌子,先帝被奸人所惑,恶了宣仁高太后,自然也连带着厌了我,所以什么群臣上书都是假的,要是真的记恨,如今这满朝文武我大约都要记恨上了。官家,所谓复立的话,不妨到了我身后再说,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赵佶细细品着孟后的这些话,心里头不由往各方面联想了去,却仍是很难想通这番话从何而来。他只得含含糊糊地安慰了几句,又陪着孟后进了一些点心,这才离开了圣瑞宫。回到福宁殿,他便立刻命人召来了曲风。
  “这几日有谁去圣瑞宫探望过孟后?”
  曲风闻言一愣,要知道,他这个皇城司虽然确实监察文武百官,但是他这个揽总的却不可能事无巨细全都记得清清楚楚。然而,眼看天子官家似乎有些气怒懊恼,他也不敢说什么搪塞的话,只好努力回忆底下人报上的情况。
  “这两天去圣瑞宫的大约都是几位公主郡主和外边宗室的夫人之类,并没有别人……哦,小人记起来了,前日高小姐也去看了孟后一回,昨日蔡夫人也去拜见过孟后。”
  圣瑞宫孟后喜欢高嘉,这一点赵佶当然知道,事实上,宫中喜欢这个小鬼灵精的女人多了,而性格和高嘉相仿的赵芙如今也同样是深受喜爱。这样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自然不可能对孟后说些什么。然而,吕氏就不同了。
  蔡京究竟想要干什么?
  赵佶的眉头皱起了一个大疙瘩,许久没有展开来。许久,他方才对曲风点了点头:“朕只是随便问问,你去吧。如今外朝多事,该看着的你给朕好好看着,明年又是开科取士之年,难免有士子上京来,哪家大臣那里投的墨卷多,哪家大臣那里投的墨卷少,你都注意一些。”
  “是,小人理会得。”曲风毕恭毕敬地弯下腰,然后蹑手蹑脚地退出了大殿。而一出了大门,他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结合赵佶的脸色和刚刚询问的问题,只怕天子官家在怀疑些什么,而问题的矛头就在蔡京。这个紧要关头,他该不该去找高俅分说清楚?
  罢蔡攸宣和殿学士!
  三日后,当这样一个消息传遍全城的时候,朝堂大臣们便全都清楚了一件事——曾经显赫光鲜一时的蔡家,又倒了一根柱子,尽管那已经是一根长出一截的柱子。
  而在得知这样一个消息之后,蔡京却只是慨然长叹,脸上并未露出多少感伤的表情,当天晚上甚至还召集了家伎饮酒作乐。然而,当次日清早他得知蔡攸病倒的消息,脸色却不由得变了一变。
  蔡攸的秉性他这个作老子的最是清楚不过,如果不是真的重病不起,是绝对不肯在外人面前留下这种软弱印象的。联想到前一次事败的时候,蔡攸足足病了大半年,他的心中陡地浮上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究竟是蔡攸想要借病再起波澜,还是真的……
  夫人吕氏刚刚去拜访过孟后,赵佶就突然罢黜了蔡攸的宣和殿学士之职。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关联,他说什么都不相信。他自诩老谋深算,没想到这一回却算错了,那位在冷宫中浪费了人生最美好时光的孟后,不但能够忍下当年这口气,而且还辗转暗示了赵佶,这样一个女人,比之当年任性妄为的刘珂何止强百倍?这才是存身之道,这才是荣华之道,自己终究还是小看了她!
  事已至此,他也应该进宫一趟了,若是再走错一步,只怕真的要万劫不复。赵佶不是哲宗赵煦那样的君主,否则,他亦不会落得如此地步。权臣权臣,不是会弄权的就是权臣,说到底,他还是看得不够通达,不够透彻。
第三十六章
忖得失童贯弃子
  对于蔡攸被免职之后病倒,高俅并不以为意。蔡家如今已经处在风口浪尖,而蔡攸借病躲去事端,这也是很自然的事。然而,在童贯带来蔡攸吐血的消息之后,他的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难不成天子官家准备用这样的手法了断此事?
  由于郭成这几日犯了病,因此如果说以前童贯只是揽了殿帅府一半的职司之外,如今就几乎是挑起了真正的重担。虽说殿前都指挥使之下还有副都指挥使,但同样是一把年纪,和童贯的正当壮年自然没法相比。而童贯往日的人缘好就在这个时候发挥得淋漓尽致,做起事情来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不听命的,这也让他极为得劲。
  此时,他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高俅的脸色,心中很是庆幸。要不是他这个人和寻常趋炎附势的人不同,能够透过表面看到本质,只怕要陪着蔡攸一起倒霉。现如今蔡京致仕,蔡攸罢官,当初门庭赫赫的蔡家只剩下一个蔡卞。而且,以蔡卞的素日心性而言,不见得会在这个时候出马拉蔡家父子一把。倒是高俅不哼不哈的,这一次很可能要入政事堂为首相了!
  尚书左仆射和尚书右仆射只不过一字之差,但真正的意味是,除了天子官家,高俅不会处于任何人的下面,这才是最最重要的。只要能牢牢抓住赵佶的信任,高俅就能毫无掣肘地行事,而有了和赵佶那多年患难与共的交情,高俅不可能做不到这一点。
  “高相公,不出数日,拜相的旨意大约就要下了。”他笑容可掬地欠欠身道,“我听说政事堂三位执政相公会联袂上书,较之往日任命他人的时候那种左右搪塞可是不一样。就连朝中其他大臣也在翘首希望相公出山,这等声势,啧啧,绝对是众望所归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尽管高俅知道童贯这番话中有不少奉承的成分,脸上仍然露出了笑容:“好你个道夫,这颗定心丸让我吃下去,敢情是人都要飘起来了。这政事堂的位子若是那么好坐,以往进进出出的人就不会这么多了。总而言之,此番我承了你不少情,又劳你给我找了个好女婿,光是一个谢字只怕还不够呢。”
  听高俅这么说,童贯顿时笑得连眼睛也眯缝了起来,一幅眉开眼笑的样子,连连谦逊不止。一番场面话过后,想起王黼的事情,他便拐弯抹角地道:“蔡居安如果聪明,这件事情很可能就这么不了了之地算了。不过,为了杀一儆百,圣上少不得还要严查一阵子,所以说,以往趋附蔡居安的那帮子人估计会一个个落马。这其中别人也就罢了,倒是有一个人,我想向高相公讨个情……”他说着便有些踌躇,毕竟,先头反手把王黼卖了的人,可就是他自己。
  高俅起初还没觉得什么,听到讨情两个字,心中便觉得有些奇怪。童贯这个人的心性他是了解的,若没有足够的好处与利益,绝对不会花什么力气帮别人。而蔡攸一倒,其党羽必定如鸟兽散,刘正夫贬官,几个御史受到牵连,蔡薿也病得半死不活,其他人还有谁是童贯值得下死力去保的?
  王黼!
  他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一个名字,登时惊出一身冷汗。好嘛,如今梁师成那个家伙死了,王黼和梁师成那段父子缘分自然断了,也不会再有什么恩府先生。但是,王黼怎么就和童贯拉上了关系?梁师成是宦官,童贯也是宦官出身,虽说还不到呼风唤雨的地步,好歹是御前的一个红人,要是真让这两个家伙的关系发展下去,到时候,指不定王黼还是能够像历史上那样扶摇直入政事堂,创造一个升官的神话。
  不行,当初他没法阻止蔡京是因为自己根基不够,而蔡京羽翼丰满党羽众多,他奈何不了他,所以只能与其井水不犯河水平安度过了这么多年,可即便如此,到头来还是难免决裂这条路。如今王黼还未成气候,若不能趁着这个时候尽早收拾了,以后还怎么下手?
  “道夫,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说的可是王黼王将明?”
  一句话出口,见童贯的脸色有些不自然,高俅便知道自己猜中了。他站起身来,缓缓在室内踱了两步,许久方才在中央停了下来。“道夫,你不是外人,我不妨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蔡居安的党羽我并没有兴趣动手,圣上之所以扫除了刘正夫等人,不过是因为他们先前的诬告,至于其他趋炎附势的人,历朝历代这样的货色从来都不少,所以只要圣上没有表示,我是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的。”
  “但是,王黼例外!”
  童贯原本心中松了一口气,可高俅略顿了一顿后,突然抛出了这样一句话,他登时愣住了,脸色也难看了起来。平素高俅从来都是很给他面子,这时节偏偏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使劲咽了一口唾沫,这才沉声问道:“相公难道是对王将明有成见?”
  “成见算不上,但是,道夫你应当知道王黼这个人的经历,怎么会为他求情?”不待童贯有所反应,高俅便细数王黼履历,“此人于崇宁四年中了进士,调相州司理参军,编修九域图志,为何伯通之子何志同所喜,向乃父荐之为校书郎。之后蔡居安得势,他又弃何附蔡,得蔡居安所荐为符宝郎、左司谏。如今蔡居安也因罪得谴,他又找上了你,试问这样一个首鼠两端的人,如何值得信任?”
  童贯是武臣,自然不可能像高俅这样把一个人的履历记得这么清楚,但他却不得不承认,高俅所说确实有道理,王黼确实不算是什么值得信任的人。但是,这毕竟是第一个投靠自己的文官,而且王黼甚至在私底下以父亲之礼待他,这令他很是心动。只不过,翌日自己倘若有难,此人当真不会弃自己而去转投他人?
  见童贯面有所动,高俅知道这话有了效用,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童贯自己也不是真正的好人,问题是,如今他只能是矮子里头拔高的。殿帅府的权力在赵佶即位之后已经渐渐抵达了顶峰,因此,殿前都指挥使这个位子就变得很重要了。
  姚麟和王恩相继去世,郭成只怕也撑不了几年。而刘仲武安抚河西,种师道坐镇河北,高永年待罪之身还在西宁州,姚家由于出了一个驸马,姚雄姚古兄弟都要避嫌,不可能出任殿前都指挥使。而原先那些京畿河北禁军世家出身的军官,个个连战场都没有上过,让他们当殿前都指挥使更不行。那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韩世忠只有二十出头,功劳虽说不小,但由于小兵出身,如果没有机缘,只怕等二十年也未必能够到这个位置。姚平仲一个驸马,要想成为殿前都指挥使也同样是困难重重。
  说来说去就是没人合适,所以说,童贯这个人他竟是不得不用。
  “道夫,你我也算相识多年,你的心思我清楚得很,不就是因为那些文官对你的出身颇有微词么?你在西北征战这么多年,就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也未必能有你的功勋,那些只知道在安全的地方说三道四的家伙,理会他们做什么!”
  童贯没料到高俅会这样戳穿自己的心事,先是感到一阵懊恼,待听到最后那句话时,不由霍地站了起来。大宋一直有用内侍作为监军的习惯,而这些监军不乏在沙场上战功赫赫的,然而,由于出身这一条,不少人的晚景都凄凉得很,文官的攻击,武臣的漠视,迫使他们要找一条出路异常困难。他童贯之所以一门心思往上爬,正是因为心里头那一丝恐慌作怪。而高俅此言完全在指责那些躲在安全地方的迂腐文官,无疑是为他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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