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校对)第15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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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多礼!”高俅连忙微微欠身,却万万不敢上前相扶,所幸旁边的伊容知情识趣,一把将李清照拖了起来,这才免去了他心中的尴尬。在这种没多少准备的情况下初次见面,饶是他平时最最健谈的人,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正犹豫的时候,一个犹如天籁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
  尽管天赋聪颖,但是,五岁的高嘉毕竟不能体会到大人之间的微妙气氛,上前不依不饶地摇着李清照的手娇嗔道:“李姨,你快和我爹爹说,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高俅心中大叹庆幸,连忙顺势板起了脸:“嘉儿,李小姐是客人,你怎么能够这样放肆?”
  “谁说李姨是客人?”高嘉不服气地噘起了嘴,而且还用求救的目光望着旁边的英娘,“娘,你不是说过,等我长大了,可以让李姨当我的先生吗?”
  “你这孩子,才提过一次,就真的让你记住了!”英娘上前在女儿的头上轻轻敲了两下,“你要学做诗词,娘今后可以给你请别的先生。你李姨总要嫁人的,到时候相夫教子,哪里有空应付你?听话,大人说话,你到外边去玩!”她一边说一边朝旁边照顾高嘉的奶娘使了个眼色,那奶娘崔氏立刻满脸堆笑地上前了几步。
  “我不走!”高嘉的倔强劲儿却上来了,竟是死死拉住了李清照的手,“今天爹爹也在这儿,你们若是不答应我,我就不放手!”她一边说一边往李清照怀里蹭,满脸哀求地道,“李姨,你说嘛,肯不肯收我这个弟子?”
  高俅见李清照刚才还淡然自持的脸色一瞬间变了,就犹如冰霜解冻大地回春一般地露出了笑容,不由在心中惊叹了一声。以往他还认为高嘉这个女儿太过精灵古怪,谁知道她竟还真的这样讨人喜欢。他又瞥见一边的伊容和白玲齐齐掩口偷笑,不由醒悟到这是小家伙在撒娇时的一大戏码,心里不由竖起了大拇指,干脆笑吟吟地在旁边不插话。不管怎么说,女儿能够赚到这么一个超级才女当先生总是好的,再说,这对于自己来说,不也是一桩好事么?
  见丈夫在一边笑着不说话,英娘的黑脸顿时装不下去了。“清照,你这些天不来,嘉儿也不知念叨了多久,甚至还吵着要到你那里去看你,我这个作娘的也没有办法。看来,今天你不答应她,恐怕她是不会放过你的。”
  李清照本就喜欢高嘉的聪明灵巧,否则也不会在这几年频频造访高府期间教小家伙背诗词。此时此刻,她也忘了还有别人在场,伸手把高嘉抱在了膝头,又在她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我教过你背诗,可没有教过你耍赖皮!这样,上次我把爹爹小时候送给我的唐诗集送给了你,要是在十日之内,你能够背全上面的三百五十二首唐诗,李姨将来就一定当你的先生!”
  “好!”高嘉竟丝毫不讨价还价,立刻点了点头,“李姨你说话要算话,我们打勾勾!”她一边说一边伸出了小指,脸上尽是企盼。
  “好,打勾勾!”李清照笑着伸出小指和高嘉拉了两下,又在她的头上轻拍了两下,“不过,你要是背不出来,可别怪你李姨不答应你!”
  高嘉眨巴着眼睛看了李清照一会,又转头看了看父母和姨娘,突然从李清照的膝头跳了下来,很是郑重地朝大家行了一礼。“今日请爹、娘和两位姨娘作证,若是十天后我背全了那本诗集,便给我行拜师的礼!”
  “哈哈哈哈!”高俅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站起身来将女儿抱在了怀里,狠狠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你个丫头,要是你十天之内真的能够做到,爹爹我一定请人来观礼,让所有人都知道,我高家出了一个小才女!”
  “爹爹真好!”高嘉顿时高兴得跳了起来,转头做了一个鬼脸后便乐滋滋地出了房间。显然,她是准备花时间去背诗了。
  高嘉离开之后,高俅便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女儿都被我们惯坏了,李小姐千万别怪她。她自幼便是这样不曲不折的性子,认准了事情必定要去做,若不是这一点,我也不会诸事由着她。”
  “我一向都喜欢嘉儿,收她作弟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李清照莞尔一笑,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欣慰,“我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缠着爹和娘认字读书,所以看到嘉儿,我也就想起了我自己小时候。其实,我也不想为难她,只不过想看看她的性子是不是耐得住。要知道,我送给她的那本诗集都是些律诗和古诗,并非绝句那么简单,若是她都能够背下来,就证明她是真的喜欢这些,高相公刚才那句话便是说对了!”
  “清照,这又不是朝廷,你一口一个高相公,听在我们耳中怪别扭的!”伊容冷不丁地插话道,“我听说你们会文的时候不是都直呼其字么,清照你就直称高郎的字不行么?”
  李清照却依然有些犹豫,毕竟,高俅是曾经拜相的人,就连自己的父亲在对方面前也不敢造次,更不用说是她了。只是,她当初在英娘的坚持下一向和她们姐妹相称,若是如今拒绝却也不好。她也不是拘于礼法的人,低头思索片刻便抬头笑道:“先前曾有苏门四学士天下闻名,而人家曾经称家父为后苏门四学士,高相公既然出自苏门,我自然算是后辈,便称呼一声伯章先生可好?”
  高俅闻言只得苦笑,他倒不是嫌弃这称呼不好,只是以自己的才学,要被这位天下才女称一声先生,那他可就太托大了。“你是将来就要当嘉儿先生的人,我如何当得起先生两个字。今后没有外人的时候,我也不叫你李小姐,便称呼你一声清照,你也直呼我伯章便可。”他一边说一边顺势站了起来,含笑拱拱手道,“若是嘉儿他日能够完成清照的要求,我就将她托付给你了!”
第二十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直到李清照告辞离去,高俅方才开口询问刚才英娘那句话的含义,等知道赵明诚竟是因为别的女人而令这位才女大为失望时,他不由紧紧皱起了眉头。历史上赵明诚是否纳妾他不太清楚,只不过,在这个时代的男人看来,赵明诚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什么不当之处,更何况,两人的婚约一拖就是几年,赵明诚这个大男人一时把持不住也是大有可能的。
  只不过,还未成婚就先把女人带到了家里头,这就不能仅仅用一时糊涂四个字来形容了,恐怕是用情颇深才对,也难怪李清照会一气之下对未婚夫避而不见。抑或是,像赵明诚这样一个颇有才名,诗文上也相当不凡的男人,也会因为李清照的盛名而产生压力,因此而做出什么糊涂的事?
  脑海中转过无数千奇百怪的念头,高俅一时间怔了好半晌,然后方才自失地一笑。女儿高嘉若是能够如愿拜师当然好,只可惜,自己原本是准备下江南游山玩水的,如今却因为一时兴起而多了好大一摊子事情,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李清照总归是要完婚的人,总不成为了教导高嘉跟着自己下江南吧?
  “对了,依你们看来,嘉儿这一次能够得偿心愿么?十天要背三百多首唐诗,而且还都是律诗和古诗,她连字都认不全,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你呀,根本就摸不透自己女儿的性子!”英娘没好气地白了丈夫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满足,“别看嘉儿只有五岁多,却是号称博闻强记,只要是听过一遍的诗词,她立刻便能够念诵出来。虽说古诗律诗难记,但是,只要她肯下功夫让别人多念几遍,三百多首根本算不得什么。其实清照早知道这些,刚才那些话不过是为了激起嘉儿的好胜心,在心底里,清照应该已经是承认收了这么一个弟子了。”
  自己的女儿竟然这么厉害?不用装,高俅的脸上就露出了惊诧的神情。他确实听说有些穿越前辈甚至能够对整本书过目不忘,但是,他却没有这个本领。尽管自忖也算是记性好的,不过和高嘉的能耐比起来,他只能是大败亏输的份。
  “我记得清照曾经说过,她小时候也是喜欢看书背诗词,往往能够过目不忘,所以,她才会对嘉儿赞不绝口。”一旁的伊容也凑趣地插话道,“所以说这就是缘分,大才女遇到小才女,自然起了惺惺相惜的心思。唉,要是他日我和阿玲的儿子也能够有这种天分就好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哪里用得着你们现在操心!”高俅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却颇为期待。他日儿孙绕膝的时候,若是也能够凑一个诗会,自己这个“不学无术”的混在里头,自然是颇有兴头。正想得高兴时,旁边却冷不丁飞出了一句话。
  “对了,你很早以前在老师府上吟过的那首如梦令,清照也曾经提起过,言谈间颇有褒扬。不过你在之后很少做什么吟诗作对的雅事,所以她还觉得颇为可惜。”别人赞及自己的丈夫,英娘的神情间自然有些自得,“还有你当初给鹏举取名的时候吟出的那首词,我后来也拿给清照看过,她却断定是你作的。你呀,即便不想在诗词上有所成就,也用不着藏拙不是?上次送给郑贵妃的那首词,也不是让圣上盛赞连连么?”
  剽窃之作居然得到了正主的赞赏,高俅心虚地缩了缩头,内中大叹侥幸。若不是自己剽窃的都是李清照的日后之作,穿帮便在所难免,当然,老辛的青玉案除外。诗词之道不在一朝一夕之功,再加上自己又不用靠诗词出头,犯不着和那些文学之士抢饭碗。所以,他找了个借口,匆匆忙忙地出了妻子的小院。
  他正准备顺路回书房,却突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立刻停住了脚步,似笑非笑地开口唤道:“曲风,你如今可是稀客啊!”
  “相公说笑了!”曲风毕恭毕敬地行礼拜见如仪,然后方才无可奈何地道,“如今外头窥伺的人太多,小人也不想被别人抓住了把柄,这一次还是圣上的差遣,小人方才敢登门。”
  高俅微微点了点头,这才举步往书房走去,曲风便在身后几步远处跟着,嘴里还低声道:“这几天赵相公在政事堂很不如意,张相公虽然出了政事堂调了枢相,前些天又病了,但是,这几天复出之后,他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邪火,把政事堂对枢密院的干涉都驳了,甚至拿出朝廷律例,说是枢府自有枢相决断,不劳别人操心。”他说着便朝旁边扫了一眼,然后声音又低沉了几分,“殿帅府前几日开革了几个禁军,结果张相公便在枢密院大发雷霆,已经上书请求命枢密都承旨校验,圣上为此很不高兴。”
  这张康国还真是会寻由头生事!高俅暗自冷笑了一声,面上却依旧是淡淡的。须知王恩虽然是因蔡京举荐而至殿帅之位,为人却相当有分寸,行事相当得赵佶的心意。更可贵的是,此人为殿帅而不自矜,对于一应文臣都是恭敬有礼,张康国朝王恩发难,无疑中更加失了圣眷。想着想着,他便沉声问道:“那么,王恩可曾上了折子辩解?”
  “王帅是个中正的人,听说此事后便立刻上了折子,里头的话却是说得光明正大。小人记得奏折上有这么几句:‘朝廷选三帅,付以军政,今去数十冗卒而不足信,即其他无可为者。’圣上看了脸色阴沉不已,虽然还没有正式下旨意,但小人揣摩,圣上应该是偏向于王帅的。”
  高俅回头望了曲风一眼,见他的脸上带着几分狡黠的笑容,不禁晒然一笑:“怪不得圣上道你机灵,这揣摩圣意的功夫,你已经是炉火纯青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曲风自然明白自己猜对了。有了高俅和蔡京作为比较,他对于张康国自然没有多少好感,所以心中很有些幸灾乐祸之意,但却知机地收口不再多言。在宫中多年,言多必失这一条他还是懂的。
  双双进了书房之后,曲风这才从袖子中取出了一份文书,小心翼翼地双手呈递了上去。“相公,这是圣上在这一次取中的六百多名进士中间挑选出来的,共计有一百二十名。按照相公之前的意思,除了一些出身寒微而又有真才实学的,就是一些官宦人家出身的士子。圣上说,相公可以在这里头筛选,若是觉得不好,便从礼部把所有的名单都调过来。”
  赵佶亲自挑的人选,高俅自然不会愚蠢到从中挑刺。再者,君臣共处多年,他的心思瞒不过赵佶,赵佶的心思同样也瞒不过他。他自己是准备改变以前的那一套,从这些新科进士中挑选能够用的人建立班底,而赵佶也同样希望能够借助用一批真才实学而又品行出众的人,从而弥补以前因唯才是举不拘一格任用而造成的问题。用一句话概括来说,这是一场双赢的勾当,自己没必要回绝这样的好意。
  高俅草草扫了一眼那名单,果不其然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心中顿时笃定了下来。沉思片刻,他便抬头对曲风道:“你回去之后,就说我领了圣恩,谢谢圣上的美意!”
  “小人明白。”曲风却并没有立刻出门,而是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好半晌才低低地说出了一句话,“还有一件事想要问问相公的意见,就是……就是复立孟后的事。”即便他往日异常伶俐,此时口舌也有些不利索,“圣上的意思是,宫中如今没个长辈,而当初孟后被废又多有冤屈,圣上甚为过意不去。圣上只是想问问,如今时机是否适合?”
  高俅倏然目放异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曲风,一字一句地问道:“此话真是圣上让你问的?”
  曲风见高俅神情有异,不觉有些畏缩,但仍旧咬咬牙道:“相公明鉴,这是圣上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喃喃自语时说的,小人还听到圣上在念叨着相公的名字。小人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但是,若是让圣上频频出入瑶华宫,难免不会走漏风声引起朝中议论,若是能设法复了孟后尊封,则圣上遵奉皇嫂,别人也无话可说!”
  “想不到你如此为圣上着想。”高俅闻言心中释然,他当然知道,被废已久的孟后不可能给曲风任何好处来让他说这些话,那么,这就真的是赵佶自己的意思了。宫中多一位不管政事的先朝皇后并没有什么,只是,那些当初用诸多手段废黜孟后的官员又会怎么想?特别是蔡京蔡卞兄弟,旁人会不会认为,赵佶这般手段是有心针对两人而来?
  “此事你暂且不要去管,若是我想好了,自然会上书言明。”尽管心中早有定计,但是,他却并没有明言,而是信手从书桌上拿起了一个羊脂玉镇纸,随手递给了曲风,“对了,你回去后,把这个交给圣上。”
  “小人遵命。”曲风不明所以地接过东西,心中着实糊涂了,这哑谜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二十一章
靖内外疑云迭出
  宋制,全国各地的禁军名义上归京城三衙统一管理,因此,三衙长官历来无军功不除人,乃是武臣的最高荣誉。但是,真正调度军队的大权却在枢密院手中。上至调动防戍,下至裁汰禁卒,每一个环节都有枢密院牢牢掌控,这便是当初太祖用文臣节制武臣,以免藩镇做大的考虑。只不过,在长久以来的施行中,虽然崇文抑武的策略一直被施行到底,但是,在某些环节上,武臣仍旧享有一定的自主权,否则若是事事都要请示报告,那谁还愿意带兵打仗?
  所以,当张康国上书就王恩裁汰禁卒一事而大作文章时,京城舆论顿时一片哗然。大约是身为殿帅者易为众矢之的,前时姚麟为殿帅时,就曾经因为处置了禁中卫士而引起了一场莫大的风波。那时,两个禁卫犯了军法,依律当受杖责,而不知道是谁将此事在天子官家耳边叨咕了一阵,赵佶一念之差下便下诏免责。结果,向来严守军法持重无情的姚麟在接到诏书却没有遵行,当庭将两个禁卫杖责二十,然后便上书请拒诏之罪。经此一事,姚麟所到之处,军中风气一片肃然,赵佶恼火了一阵便不再追究,却变相长了姚麟的声名。
  而王恩虽然在资历上略逊姚麟一筹,一丝不苟的性子却一模一样。既然受命为殿帅,他便首先在殿前司禁军中进行检视,谁知不看倒好,一看之下让他大惊失色。号称天下最精锐的殿前司宿卫中,竟然有不少是根本无战力的人。发现这种情况后,他立刻命人依照簿册开始查验,最终便定下了裁汰禁卒五十四人。
  这原本是他这个武臣的分内之事,但是,被张康国一渲染,立刻就变成了莫大的疏失。饶是平时王恩再好的性子,这种时候也不由火冒三丈。大宋武臣一向受压制惯了,有功不见得能受重赏,有过却必定得遭重罚,所以平日若遇文官弹劾,武臣向来是行退避之道,上书请罪也就罢了。然而,这一次王恩自忖没有半点错处,又是全然出于公心,哪里肯因此低头。
  他昔日乃是神宗皇帝的宿卫,本就是出自禁中,因此对于其中情弊一清二楚。他自己虽然不善于文墨,麾下却也养着精通刀笔的幕僚。在张康国上书的次日,他便是一封洋洋洒洒数千字的奏折递上去,言辞没有任何退让。这一下子,两边就不可避免地正面对上了。
  张康国原本就是借着由头打击蔡京这一边的人,倒是没想到王恩的态度会如此强硬。但是,天底下覆水难收,他身为枢相,奏疏已上就绝对没有收回的道理。眼见事机不妙,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上书奏裁汰禁卒之权在于枢密院,殿前都指挥使王恩擅自行事是为越权,请枢密都承旨覆视更无不妥,字里行间隐隐影射王恩骄横恣意,有违武臣之道。
  这一通御前官司打下来,朝臣们顿时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认为只不过是堂堂殿帅裁汰数十禁卒,乃是出于禁中宿卫安全考虑,而张康国太过于小题大做;另一派则认为祖宗家法,三衙虽然管军,却得遵从上命,若都像王恩这样不请旨而妄为,则武臣必定更加骄恣。但是,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按照历来重文轻武的规矩,枢密院枢相亲自出面,此次必定是王恩吃挂落。然而,奏疏入内却渺无音讯,顿时又让人们摸不着头脑。
  张康国固然是一如既往地上朝下朝,在枢密院议事理事,而王恩也同样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照样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在见识过他的雷霆手段之后,禁卫之中谁也不敢小觑了这位殿帅,不管是训练还是防戍都格外卖力。
  福宁殿中,赵佶反反复复地把玩着手中的那个羊脂玉镇纸,颇有爱不释手的感觉,竟忘了曲风还在旁边。许久,他才放下了镇纸,漫不经心地问道:“想必你是把张康国和王恩打擂台的事告诉伯章了?”
  曲风闻言并不慌张,而是毕恭毕敬地躬身答道:“回禀圣上,小人确实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高相公,他却没有追问,也没有说谁的不是。”
  “这个伯章!”赵佶不禁哑然失笑,自失地摇了摇头,“他要是真的那么淡然,为何让你送进了这个镇纸?唔,朕虽然不可违祖宗之道,但却不可失了武臣之心。若是堂堂殿帅连裁汰几个禁卒也要遭人弹劾,将来三衙管军如何服众?朕以天子之尊,若是不能镇住这样的局面,那朕这个皇帝还有什么好当的?”
  见赵佶说得咬牙切齿,曲风心中一动,愈发断定此次王恩无事,更不敢轻易吐出一句话。服侍了天子进了一旁的偏殿练习书画之后,便有小黄门替了他的职司,他便悄悄出了福宁殿,径直回了自己的下处。昨夜他陪着赵佶阅奏章到了半夜,几乎是一点都没合过眼,此刻困头上来自然想好好睡一觉。谁知合眼不多久,窗外便传来了几声叫唤。
  满心不耐烦的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推开窗一看是一个宿卫打扮的青年,当时便是一愣,定睛一看方才认出是王恩的一个亲卫,顿时笑了。王恩虽然从不交结内侍,但是,他麾下的亲兵却有机灵的,平日进出对他时有奉赠,也是为了将来能够升迁方便。此时一见那人,他哪里还会不知道好歹。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圣上已经有定计,这几日必定发落的。我忖度圣上用人向来有始有终,况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应该不会怪责王帅,你就放心好了!”
  那青年宿卫连声道谢,一溜烟地便跑了个没踪影。曲风被扰了宿头,一时却不想再睡了,用凉水沁了沁脸后,他便觉得精神一振。他虽然在品级上还及不上郝随,但在宠信上有犹有过之,行事更是规行矩步不肯有半点逾越。也正因为如此,即使福宁殿的内侍换了好几批,甚至连供奉也黜落了好几个,他却依旧岿然不动。
  张康国这个枢使还能当多久?
  鬼使神差的,他竟突然生出了这样一个念头。枢密掌兵权,但是,对于矢志宰相之位的文臣而言,却不啻于左迁,张康国凭借星变之力拉下了蔡京和高俅,自己却被调任枢使,这一次还不忘兴风作浪,难道真的以为天子官家就什么都看不到?若不是严均达坐镇西北手握兵权,不能位至极品,恐怕,这枢密使的职位,怎么也轮不到张康国的!
  “曲大人!”一个小黄门匆匆奔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刚刚淑宁殿传来消息,说是七皇子有些不好了!”
  曲风闻言当即变了脸色,他认出对方乃是淑宁殿的人,不禁起身厉声问道:“医官院的人呢,去过了没有?”
  “院使已经去了,郑贵妃急得几乎晕了过去,如今淑宁殿乱成一团。”那小黄门急得直跺脚,连声道,“想请曲大人示下,小人是不是要通知圣上?”
  曲风好容易才从极度的惊愕和失神中晃过了神,语调也平静了下来:“我现在就去福宁殿,你赶紧回淑宁殿!”
  那小黄门连声答应后撒腿便跑,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曲风却整理了一下头绪,然后方才往福宁殿去了。
  不过一盏茶功夫,赵佶便赶到了淑宁殿。他虽然有好几个儿子,但最宠爱的儿子除了王淑妃所生的高密郡王之外,便要属如今这个尚未满周岁的七皇子了。此时此刻,见郑贵妃哭得梨花带雨,他更加觉得心烦意乱,招来一个医官便厉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只是小病么?朕昨日过来,七皇子的烧还似乎退了!”
  那医官尽管吓得脸色煞白,但还是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圣上息怒,近日气候乍暖还寒,七皇子身子娇弱,恐怕病情有了反复,应该不碍事的。”
  赵佶心中松了一口大气,但仍是不无怀疑地问道:“真的没事?”
  “罗院使已经进去诊治了,从表象看来,大约不是大病。”那医官把心一横,事到如今,他不得不信口开河一阵,“如今罗院使正在里面诊治,圣上且耐心等待片刻。”
  “圣上,娘娘醒了!”
  听到这个声音,赵佶顿时放过了那个医官,连忙走到郑贵妃榻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爱妃放心,刚刚医官已经说了,小皇子不是什么大病。只要他病一好,朕立刻封他国公,然后进他郡王!道录院的徐知常也曾经断定,他的命格很硬,不是早夭的相,你就放心好了。”
  “刚才看到孩子那幅样子,臣妾实在是感同身受,所以才……”郑贵妃喉头哽咽,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圣上若是真的爱重他,就别太早封他国公或是郡王,好歹让他长大一些再说。圣上,臣妾别无所求,只求他能够平平安安也就够了。”她说着说着,声音愈发低沉了,“臣妾刚刚之所以急得晕厥,是因为有一个年长的宫女说,小皇子的病似乎像是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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