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志异(精校)第7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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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突然起身跪了下去,连连碰头道:“父皇明鉴,无论是海氏或萧氏,都是朝廷的股脑之臣,因此绝不能以小事加罪。父皇若是不满他们所为,可以大义责之。如今舅舅是见父皇没有真正动怒,而卫大人是为了保住功名前程,因此已是难以罢手。保定那十几个佃户的突然改口只是开始,若是不加以制止,恐怕长此以往,朝臣栽赃陷害之风愈演愈烈。另外,请父皇借此契机重新下减租诏文,劝诫那些权臣豪门减免租粮,虽说只是形式,但短时间内好歹也能奏效。”
  皇帝也不叫起,沉默良久,这才深深叹了一口气。“真是难为你了,居然敢这么说萧云朝,他好歹也是你的舅舅,就不怕你母妃怪罪么?”他也不待风无痕回答,缓缓起身走到龙椅旁,“他们想的什么朕明白得很,冷眼旁观未必不是乐趣,因此索性就让他们闹了。倒是你说得有理,寻常臣子不是偏袒一个就是想着自己的利益,如今朕身边可信的人是愈来愈少了。”
  这句话却是说得重了,尽管心下暗喜,但风无痕哪敢轻易认承,连忙托词敷衍了过去。他知道今天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皇帝那种发自内心的感慨和信任是平时从未有过的,因此低头琢磨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建议道:“启禀父皇,依儿臣之见,卫大人的职位最好能挪动一下。他接掌直隶虽然时间不长,但此事一出,恐怕很多人不会放过,与其到时再做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不如先行调开再作打算。不过,直隶乃是中枢之地,父皇应该挑一个稳重而不结党的人,实在不行,也可以在皇族长辈中挑一个可靠的过去。”
  虽然没有提到萧云朝的处置以及海观羽的去留,但皇帝知道风无痕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不易。毕竟萧家和海家都是他的至亲,无论是为尊者讳还是为长者讳,风无痕都不能再提什么过分的建议。“好,朕就依你。”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无痕,你做得很好,若是皇子能都像你这般不闹家务,朕就真的省心多了。”
  第十五章
投靠
  风无清这些天颇有乐不思蜀的感觉,他没有想到这回在街头竟能撞上一回真正的艳遇。那女子看起来似乎贞节自持,几句搭讪过后便邀他到家里坐坐,只是那座独门独户的幽静小院便让风无清真的销了魂,这不是明摆着让他常来常往么?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把持不住自己,甚至没问少妇的名姓便在床上和她大战了一场,天亮之后竟是直不起腰来,不由暗地乍舌不已。
  不过,这种表面温柔似水,内中淫荡万分的女人还真是不多见,一来二去,风无清便迷上了这种感觉。横竖他是个闲得发慌的皇子,又不用理事,因此每日来此地厮混一番也是平常。只是苦了他府中的一众姬妾,平日雨露均沾已是难得,现在一连几日都见不到丈夫,王妃郑氏还能勉强自持,其余几个侧妃妾侍之流便都议论纷纷。
  郑氏也是大家出身,平素治理家事也算妥帖,因此虽说谨守着女则的典范不敢嫉妒,但对自己丈夫的这般做派却是极为不忿。她是钦命的王妃,自不好学那几个妾侍一般不知长短,有心想在风无清面前敲打几句却又不得章法,因此只好进宫诉苦。无奈风无清的生母禧嫔方氏是个没有担待的人,郑氏一来二去也没个结果,只能自己暗自气怒。看着风无清眉宇间的倦色愈来愈浓,身子骨越发消瘦憔悴,郑氏是忧心忡忡。
  却一句话都劝诫不上去。
  风无清毕竟不是铁打地身子,不到一个月,他便支撑不住这夜夜风流,只得延请太医诊治。等到太医隐晦地透露他是泻阳过多,身子太虚后,郑氏终于恼了,也不理会风无清的劝阻,喝令府中总管带了王府的一干护卫。气势汹汹地往那清丽少妇的住所冲去。说来也怪,风无清与那女人燕好多日,却始终不知其名姓,只知她的丈夫常年在外,因此无人管她。
  然而。那帮王府的豪奴去的时候气势汹汹,回来的时候却个个鼻青脸肿。显然是吃了亏去。谁都没料到,那看似柔弱地少妇还有一身的武艺,一见有人上门找茬,也不问缘由便一顿拳脚将众人打发了出来。
  风无清只是个不管事的闲王,一干护卫随从不过是中看不中用的角色,平日养尊处优,最多是听了主子的话来几回英雄救美,哪是那等江湖人士地对手,因此没人撑得住一个回合。
  一看结果如此,郑氏便再也坐不住了。一恼之下便拿出了王妃的款儿,一个手札发到了步军统领衙门,不依不饶地要求九门提督张乾帮着拿人。她既然一口咬定是风无清遭江湖人士暗算,张乾便不敢等闲视之,毕竟是京畿重地,哪个皇子再出差错他可吃罪不起。当下他就直接点了一干兵将。直截了当地命人将那少妇擒住,依照他地想法,不过是一介平民,就算有几分本事也不该在皇族头上卖弄。实在是太过猖狂了。
  然而,事情远比张乾想象中的更为诡异。不到半个时辰,带队的那个步军校便带了刚才那群兵卒灰溜溜地回转了来。神神秘秘地遣开了一众闲人,步军校老冯这才轻声在张乾耳边嘀咕了一阵。不知道还好,一旦得知了事情经过,这位九门提督大人不由感到一阵颓然,如今的京城还真是群魔乱舞,这些个龙子凤孙不管什么角色都敢结交,怪不得皇帝不放心立储。唉,自己也甭搅和了,直接派人给那位王妃一个交待就是。
  郑氏得了张乾的书信,心中不禁喜忧参半。喜的是那女子既然是别家的人,丈夫可以对那女子死心,忧的却是自家身为皇族,却始终被人欺压在头上,因此分外恼怒。果然,风无清看完张乾送来的密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半晌才露出了急怒之色,愤而撕碎了那张薄薄的纸片。“老四,你欺我太甚,居然敢抢我地女人,还说什么自己艳福无边,已经收了此女为属下,是可忍,孰不可忍!”他重重地将手中纸团扔在地上,目中掠过一丝杀机,“难道你真的认为我就如此软弱可欺么?哼,我非得给你一点苦头吃不可!”
  他瞥了神色惶恐的郑氏一眼,这才柔声道:“这几年我只是胡为,怪不得被人小瞧了,也累得你没有舒坦日子可过。“哼,我自己闲汉一个,是争不起什么,但只需投靠一个说得上话的兄弟,将来鹿死谁手,犹未可知!风无候,你等着瞧好了!”他挣扎着便想下床,郑氏连忙上前扶着,口中却劝慰道:“殿下,妾身没有旁的意思,也不奢望那些虚无飘渺的东西。只要您能让这封衔再高一等,妾身就心满意足了。”
  这对平日算得上貌合神离地夫妻对视一眼,脸上都现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风无清
  虽微不足道,但浪子回头,犹未为晚,只要有人肯收纳,届时在皇帝面前说一番情,以后必定也能讨一个差事。只要能熬过夺嫡和新君登基的时候,以后的前程还是一件说不准地事情。
  皇帝隔三差五地罢朝对众官来说已是如同家常便饭,然而,他频频召见刚刚病愈的风无痕,却让有心人猜测不断。如今三派势力正斗得如火如荼,偏偏风无痕是海观羽的孙女婿,又是萧云朝的外甥,唯独和贺甫荣拉不上关系。惹出了这么大的事端,萧云朝哪敢再奢求风无痕给自己报信,竟是连那父子俩在皇宫中商量些什么都不知道,只能一个劲地拉着何蔚涛计议。
  终于,在诸朝臣的议论达到了最高点时,皇帝抛下了最终的旨意。
  卫疆联到底没有保住直隶总督的位子,虽说这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情,但皇帝骤然处置,仍然让众多看好戏的人大为失望。卫疆联为官十几年来,凭着老师海观羽的金字招牌,一直是荣宠不衰,无论是吏部考评还是升迁速度都是头一份的,这次突然调为两广总督,怎么想都有些贬斥的意思。不过对于焦头烂额的卫疆联来说,这个结果无疑是令人欣慰的,如此看来,皇帝并没有放弃海家一门的意思,这让他无形之间轻松了不少。
  无论萧云朝还是贺甫荣,此次旗下出动的跳梁小丑则是不计其数,皇帝一反平日对言论宽容的做法,狠狠下旨训斥了一番,用词之严厉让不少人胆战心惊。那些平日最起劲的几个,更是罚俸降级,闹了个灰头土脸。而为首的两位极品权臣却是几乎毫发无伤,罚俸半年的处置对于这两个家财万贯的皇亲国戚而言,不过是雁过拔毛而已。
  然而,皇帝的旨意中仍然没有提到有关相位处置的只言片语,对于海观羽的辞表仍然未曾置词,这让他们还是抱着那点最后的希望。此时此刻,谁能横空出世,就意味着哪家能在夺嫡之争中占得上风,因此尽管贺甫荣先前只是迫不得已才掺和进来,现在也不得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女儿身怀龙胎的当口,自己怎么也不能落后。
  风无清就在这个时候造访了勤郡王府,思量再三,他还是放弃了风无言,谁都知道这位三哥热衷储位,此时巴巴地送上门去,到时说不定也讨不了好。反倒是风无痕最近风头正劲,圣眷又佳,还曾经在皇帝面前发誓不染指储位,如今看来倒是可能安然度过这段时日。若是能得他保举,自己的将来无疑就有指望了。
  风无痕起先倒是不甚明白这个六哥的来意,但几句闲聊过后,他便省出了风无清的用心。尽管刻意掩饰过,但风无清眉宇间的阴霾却明明白白告诉别人,这位往常自诩清心闲散,不问俗务的皇子真的动怒了。
  “六哥,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自家兄弟再绕弯子未免就无趣了。”风无痕半是劝解半是套话地说道,“说起来你我兄弟平日往来也不多,但其他人都说过你为人高量雅致,断不会轻易寻到小弟的门上来。”遣将不如激将,风无痕兜头送上了一顶大帽子,便从容地观察起风无清的脸色来。
  果不其然,虽然都是皇子,但比起这些年来经历过诸多风浪的风无痕,年长两岁的风无清在权谋上就显得稚嫩了许多。只见他脸色变幻了一阵,终于咬牙切齿地迸出一句:“七弟,我向来过于懒散,想不到如今连自家兄弟都瞧不起我,他们府里的阿猫阿狗也敢骑到我的头上,这都是丑事,也不多说了。总而言之,若是七弟容得下我,今后一定唯你马首是瞻,你也知道,我这人对权位一向看得淡,决计不会挡你的道。”
  若是换了之前,风无痕只会婉拒这等要求,但这次病愈之后他却是完全改变了想法,因此才在父皇面前侃侃而谈,就连母妃萧氏也对他的转变大为惊异。他略略沉吟片刻,突然站了起来长长一揖,慌得风无清忙不迭地起身。“七弟,你这不是折煞我吗?我何德何能,能受你一礼?你若是觉得为难便直说好了,横竖我知道自己也用处不大。”他的脸上不由带了几分自嘲。
  “六哥,你既然不嫌弃小弟,我又怎敢将你拒之门外?”风无痕洒然一笑,一副畅快的模样,“不过我这边可不是闲散衙门,你若是想不被那些兄弟看轻,就得收收自己的性子。就连父皇那边也是一样,从前他是不放心将实务交给你,如今你只有表现出几分做事的模样才能挽回局面。现在这情势也是清楚得很,只有不闹家务的皇子才是他老人家最心喜的。”风无痕颇具深意地瞧了风无清一眼,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第十六章
忧虑
  皇帝迟迟未下决断,瑜贵妃萧氏也一直心中不安。比起哥哥的莽撞和贪婪,她对眼下朝局的看法更为精准,因此并不只是着眼于相位。皇帝一直虚悬储君之位,甚至连复立皇后的事情都未提过,这无论如何都不是好兆头。自古权倾后宫的宠妃多得是,但极少能有好下场,聪明如她自然不会被眼前的宠幸冲昏了头脑。只有登上皇后宝座,再将儿子捧上皇位,这才是一个后宫妃子最大的愿望。
  然而,风无惜的所作所为让她无比失望。兴许是她一直宠着的缘故,如今风无惜是稍有不顺心的事便在府里大发脾气,对于身上没有差事也是颇多怨言,一来二往,不免就传到了皇帝耳中。虽然皇帝没有当面发作,但机敏的萧氏已是看出了至尊眼中深深的不满。将宝完全押在了宠爱的小儿子身上是否不妥,这个念头第一次出现在了萧氏心头,毕竟她还有另一个优秀的儿子。
  这一日,皇帝又是驾幸凌波宫,如此频繁的宠幸让其他嫔妃甚是嫉妒,但鉴于萧氏在后宫威势日盛,无人敢有所置疑,只能背地嘀咕几句。面对圣眷,萧氏也早没了以前那等不时卖弄的精神,除了屈意奉承,从不敢索求过度,皇帝毕竟已经老了,如今诸事未定,倘若只是因为她的一时恣意而有什么意外,那她之前的苦心就全都白费了。
  一番云雨事毕。双方都心满意足地半眯了眼睛,一左一右地想起了心事。倒是皇帝见萧氏心神不定地模样,一边情不自禁地伸手抚弄着爱妃瀑布般的秀发,一边柔声问道:“涟漪,你似乎有心事?朕最近每次来你总是这幅心不在焉的样子,难道不喜欢朕频频来扰你的清净?”
  萧氏不由大惊,身子也不禁僵硬了一下,琢磨了好半晌才悟出皇帝是在开玩笑。但还是出了一身冷汗。她娇嗔地抱怨道:“皇上,臣妾都伺候您这么多年了,您居然开这种玩笑,不是存心要臣妾好看么?”
  她扭动腰肢,纤手已是揽上了皇帝的身子。“甘霖雨露,俱是天恩浩荡。臣妾已经是后宫妃子头一份了,哪里敢有不满?只是刚才想起无痕的事,未免有些失神,倒是让皇上见笑了。”
  虽然这种缠绵之时说起儿子未免煞风景,但皇帝却一下子来了精神,依旧是叫着爱妃的小名。“涟漪,你还是老样子,心中总把儿子看得那么重,敢情朕就不是一个好父亲了?”皇帝半真半假地调笑道,“不过如今你似乎对无痕更看重了些。怎么,觉得无惜不够称心?”
  这话说得却有几分深意,萧氏不敢轻易作答,咬着嘴唇好一阵子,这才低头答道:“臣妾的一点小想头还是瞒不过皇上,无惜确实不懂事。都是臣妾先前宠坏了他。”她见皇帝若有所思地模样,愈发证实了自己的忧虑,“如今看来反倒是无痕日渐成熟,无论是理事还是为人都远胜无惜一筹。臣妾当年也是看走眼了,现在要弥补却始终找不回感觉。”
  皇帝听出了萧氏的弦外之音,脸色顿时凝重下来。他深深看了爱妃一眼,良久才迸出一句话:“硅漪,当年的事朕也多少知道一点,你为了已故皇后的事情疏远了无痕,这件事在整个后宫也不是什么秘密。”
  他见萧氏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又轻叹了一口气,“说起来也不完全是你的错,换作是别个嫔妃,十月怀胎生下来地儿子却被太医诊断为活不到成年,也会一样失措,所以朕也没有怪过你,只因为朕也同样对这个儿子关怀甚少。”
  萧氏心中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皇帝已经知道了那莲子羹的秘密,因此着实惊惶失措了一阵。所幸皇帝只以为她当初刻意疏远无痕是因为那个缘由,便赶紧点头认了。“臣妾确实有错,皇上责备得是,不过这与您无干。您是日理万机的至尊,宫中皇子有多,无痕缠绵于病榻又足足有十几年,自然不可能一直记挂着。幸好无痕这孩子举止得体,如今对臣妾这个母妃一直礼敬有加,倒叫臣妾心中愧疚。”说着说着,她不禁动了真情,低头竟抽泣起来。
  皇帝无奈地摇了摇头,尽管知道萧氏话里别有他意,但对这个兰心惹质,善解人意的爱妃,他一向是存着十二分的宽容。“硅漪,朝中的事情你如今不要插手,无痕自会帮你料理干净,你就不要太忧心了。”
  白恋言语双关道,“至于萧云朝那边,看着你的面子,朕也不去为难他,连同贺甫荣也是一样。他们毕竟是朕的股脑之臣,不能轻易离弃,只是给些教训却是应该的,否则海老爱卿那边朕无法交待。”
  皇帝似乎突然失了缠绵的兴致,径直披衣立了起来。此时已是四月,清冷地月光下还是有那么一缕寒意,萧氏突然觉得皇帝的背影显得如此萧索,一时之间竟是忘了适才听到的话是何等震撼人心,只是痴痴地凝望着这位至尊。她入宫多年,当初的少女天性早被嫔妃间的明争暗斗完全磨去,即便是在皇帝面前露出的那等无邪笑容,也只是为了固宠。她仿佛又回到了初进宫时,第一次被皇帝临幸地时节,那个时候,月光也是这般皎洁,如今物是人非,自己虽然面上还是美貌如昔,心中却早已是韶华老去。
  皇帝第一次没有在凌波宫待到清晨上朝时分,而是在半夜径直回了勤政殿,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宫里流传开来。一来二去,流言蜚语便失了真,几个好事的嫔妃甚至算计起萧氏何时会失宠来。倒是已经晋封惠贵妃的贺雪茗置之一笑,丝毫不以为意。自从怀上了龙胎,本来有些冷淡的父兄也突然殷勤起来,进宫请安和探视地家中贵妇是一拨接着一拨,甚至连不少从未听说过的亲戚也来凑热闹。她也谨守着后宫规矩,淡淡地收了礼物,再让贴身宫女记册,随意打发了回礼才让她们回去。便是凌波宫那边,她也是不时遣宫女太监前去代为问安,礼数从不敢缺。
  “娘娘,太医那边已经开出了新的安胎药方子,您是否要过目一下?”一边伺候的宫女见主子在想心事,不由想到先前贺甫荣的吩咐,连忙上前岔开道。
  贺雪茗不悦地瞥了她一眼,这才懒洋洋地答道:“这些事情听太医的就是了,本宫这边用不着你伺候,你先退下吧。”
  那宫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服从的天性占了上风,毕竟在这长和宫里,惠贵妃贺雪茗的权威才是第一。她弯腰施了一礼,这才怏怏地离去,贺雪茗嘴角上翘,露出一个冷冽的笑意,随即又饶有兴致地抽出了袖中的密函。德贵妃兰氏还真是不死心,那种传言还会相信,不过她居然妄想和自己联盟,甚至虚情假意地提出将来让出后位,实在是愚蠢到家的女人。在宫中不过几年,她已是感觉自己的心苍老了许多,外边的事情她不想管,但却不能不理。
  “仪儿!”她突然出口唤道。只见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女匆匆赶了过来,屈膝行礼后便垂手侍立在一边。她不是贺雪茗家中带来的人,却比其它宫女更得这位娘娘信任,年纪又还幼小,因此行止间分外谨慎,唯恐他人耻笑了去。
  “你替本宫去打点两份礼物,记住,要一模一样,不能短少任何东西。若是缺了什么,只管去找本宫的库房,谅他也不敢不给,东西的价值你自己估摸着办就行。准备好了之后,你找上两个能干的太监,陪你一起去送礼,记住,凌波宫的瑜贵妃娘娘和绣宁宫的德贵妃娘娘,你不妨错开了时辰,但必须先去凌波宫。问你什么答什么,不知道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如何敷衍。”贺雪茗一气吩咐完,这才目视眼前这个宫女,示意她重复一遍。
  那仪儿果然伶俐,记得分毫不差,贺雪茗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遣她离去。她抚摸着已经日渐隆起的腹部,心中泛起一阵难言的温情,若是没有这个孩子,她也许不会出头去争什么,但现在的状况大不相同了。为了保住自己的这一点血脉,不管是做什么,她都绝不会退缩。
  可皇帝的儿子实在太多了,贺雪茗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她是不是该盼望自己怀上的是一个女儿呢?
  贺甫荣若是知道女儿再作这等丧气的打算,怎么也不会像眼下这般心平气和。虽说皇帝态度始终暧昧,但他自知不会比萧云朝获罪更深,何况和可能得到的利益相比,他付出的一切还是值得的。只是自己的儿子被冤家对头所掌握,这让他的心情无论如何好转不起来,每次一想起便觉得怒火上冲,所幸贺莫彬还算争气,宫里的贺雪茗也成功地怀上了龙种,一切都比之当年贺家败落时要好看得多。
  总而言之,死了一个贺家的皇后,一定要再捧上一个皇后才行!贺甫荣望着家中那棵愈发茂盛的槐树,似乎是想到贺家将来后代枝繁叶茂的胜景,心中已是燃起了熊熊战火。
  第十七章
说客
  鲍华晟的奏折很快抵达了京城,他也算是一等一的能员,因此很快查出了火油的来源。出乎众人预料,覆灭尹府的那些火油竟是尹家的四少爷尹千杉自己购进的,怎么想都是蹊跷。在他的监督下,清理现场的那些兵卒不敢造次,除了趁人不备拣一些小玩意之外,没人敢过分揩油。看到那一具具已经几乎成了焦炭的尸体,鲍华晟心头的怒火几乎无以自制。据杵作所说,几具还算完好的尸体上可以明白地验出中毒的痕迹,显而易见是中毒之后再放的火。
  为了防止此事掀起轩然大波,谨慎的鲍华晟以密折上奏,饶是如此,淮安大火的消息已是在权贵中流传了开来。他们一面惊心于幕后人的大手笔,一面却暗自凯觎尹家留下的大笔财富。可是,随着称霸两淮的尹家覆灭,各地尹家商号竟然相继关门大吉,其中的资产银两居然全部无影无踪,几个本来管事的大掌柜及其家人也都神秘失踪,事情顿时显得无比诡异。最为可疑的是火场中清出的尸体和尸块无法辨清其人身份,谁也说不准是否有尹家人逃之夭夭。
  原本就心中震怒的皇帝更是惊愕事情的急转直下,他本来发作尹家就是为了能寻出真凶,这才匆匆遣了鲍华晟前去,谁料却还是晚了一步。如今虽是明白了幕后之人的神通广大,但他还是无法揪出那个隐藏甚深的家伙。不过,不管尹家是否无辜已经不重要了,淮安的大火重重影响了漕运。这个大罪甚至比谋害皇子更不可恕。因此,在鲍华晟地明发奏折呈交朝廷之后,几个重臣便一同联名上了折子。请求以海捕文书的形式通缉尹氏族人,并发文各地官府查抄尹府产业。他们也算得上是老谋深算。那些银两等物自然可以带走,但房屋产业却一时无法搬迁,如此一来,朝廷又是一笔进帐。
  皇帝立刻就准了这个折子,这个节骨眼上。也没有人敢和暴怒的至尊过不去,横竖尹家已经灰飞烟灭,几个不成气候地族人也翻不出大风浪来。风无痕却敏锐地察觉到了皇帝的无奈,论理此事由他而起,但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却恨不得远远躲开。查办一个尹家就已经闹到了如此田地,若是再牵扯出什么了不得地大事,那他就是自惹麻烦上身了。
  不过既然接纳了风无清,他便不可能再袖手,如今朝中多半人是敌友难辨。他势必不能将送上门来的帮手往外边推,当下只得入宫晋见。
  虽说眼下是皇帝雷霆大怒的当口,但风无痕已经见惯了这等帝王之怒。
  因此并不以为意。只是真的见了皇帝的面,他才有些后悔,那种甚至有几分狰狞地神色他还很少看见,看来今天倘若说不出一点拿得上台面的话。这一遭就真的白走了。
  “无痕,朝中的议论你应该都听说了。朕倒是没想到,真有这么一个角色处心积虑地与朝廷为难。”皇帝冷哼了一声,这才想起儿子匆忙进宫应该还有别处的事情,脸色也放和缓了些,“你今日入宫所为何事,总不成又有什么麻烦让朕帮着解决吧?”皇帝的话中竟带了几分玩笑之意,只因这个儿子向来还算懂事,什么为手下求差事的勾当很少拿到宫里来,竟是和瑜贵妃萧氏的做派很像。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六哥托儿臣走一遭,因此不得不来。”风无痕硬着头皮答道,才说了这一句,他便察觉到父皇的目光似乎转冷了。不过此时他也顾不得那许多,毕竟让郎哥那边打听来的消息应该还是很可靠地。“六哥一向是个懒散闲人,此次若非深受打击,也不会跑到儿臣府上要求帮忙。彼此都是兄弟,六哥前面的三哥和四哥都封了亲王,而后头的我们几个也时常兼了各种差事,倘若他一直这么下去,自己地面上也不好看。”
  皇帝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随即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确实,皇族子弟中无清也算是过分清闲的一个,至于他受辱那一遭朕也略有耳闻,虽然是老四那边的人过分了,但当初也是你情我愿的,怪不得别人。他既然有心振作,朕也不会不给他机会,那依你所言,老六那边该派一个什么差事给他?”这种事关皇族地大事,九门提督张乾自然不敢欺瞒,早就有密折递了上来,皇帝念及风无候的秉性,最终也没有追究,但是心底未免就有些不满。
  父皇居然把事情又踢了回来,风无痕不禁苦笑,这个六哥不事俗务是京城出了名的,总不能派他去管什么大事,否则出了纰漏就是自己顶缸。思前想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提议道:“六哥也没有管过那些繁杂的东西,骤一上手恐怕会惹来麻烦,因此儿臣的意思是让他到哪个衙门学一番理事之道。至于出京城巡视却是不必了,皇子出京地动山摇,前一段时日这些杂七杂八的传闻已是不少,也没必要让那些地方官装样子。”他瞥了一眼父皇的脸色,又继续道,“朝廷六部之中,以礼部最为庄重,差事应该也合着六哥的脾胃,还请父皇示下。”
  礼部虽然明面上尊贵,倒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皇帝略一沉吟也就答应了,但由此却对这个儿子更加赞赏。不为手下人谋差,反倒是照顾了一个弱势的皇子,虽然内中可能还有别的心意,但就礼敬兄长这一点也分外难得。“无痕,得空多去你母妃那里坐坐,自从你十一弟开府别居之后,她一个人有时也闷得慌。另外,你和无惜乃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万不可生分了。”
  皇帝突如其来的一番教诲实在古怪,风无痕直到出宫还在细细咀嚼其中的滋味。这种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皇帝决不会轻易暗示这种东西,难道是母妃对风无惜不满?可是这种话总不好当面求证,只能到时想办法从别人那里打听了。
  离着王府还有几十步,轿子的速度就明显慢了下来。如今风无痕算是明白什么叫门庭若市,络绎不绝了,自从病愈之后,这来往的达官显贵还只是稍稍多了两成,但那些低品京官和求职待缺的候补外官就多了一倍都不止,最夸张的时候甚至完全堵住了王府前的巷子。饶是如此,谨慎的风无痕也不敢接见得太过频繁,只是吩咐师京奇看了这些人的履历手本后挑几个合适的说说话,其余的也就只能随他们去了。
  围在门口那个外花厅的听说风无痕归府,顿时围上来一大片人,一个个口若悬河地介绍起自己来。风无痕皱着眉头打量这些官员,只见一个个都穿着品级不等的官服,一个个都是谀笑的脸,似乎就是打他们一个巴掌也不会变了脸色,心中顿时更加不耐了起来。好容易找到话头敷衍了几句,他便冲范庆承打了个眼色,自己匆匆往里边行去。
  范庆承一把拦住了众人,笑容可掬地发话道:“各位好歹体恤一回,殿下身子骨本就不好,经不住人多,所以还是按老规矩办,一个一个来,兴许就能见着。”众官不禁发出一声懊丧的叹息,纷纷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手本履历,不少还想法往范庆承那边塞红包,却无一例外地碰了钉子。
  才进书房,风无痕便见到左晋焕毕恭毕敬地坐在里头,一身官服煞是齐整,不由愣了神。他最近一直忙着各处的事务,倒还来不及打听左晋焕的近况,本以为他还在翰林院里领一个闲差,想不到这么快就分了缺。
  “下官参见殿下。”左晋焕一见风无痕进来,翻身就欲行大礼,倒是让风无痕愣了神,忙不迭地将其搀扶起来。“你我又不是没见过面,用得着这般多礼么?”风无痕禁不住埋怨了一句,这才问道,“看你这副喜上眉梢的样子怕是已经定下了地方,怎么,是江南水乡还是天府之国?”
  左晋焕眉毛一扬,“殿下这回猜错了,我这次算是得了一个彩头呢。前日皇上来翰林院,随便问了几句关于治理一县之地的东西,我正好接了上来,正好投了皇上的缘法。问了我的名姓后又大大称赞了一番父子皆栋梁,夸得我都几乎挂不住脸,后来听说便通过吏部授了我密云县令。”
  风无痕不由悚然动容,密云县令可是属于京县的缺,品级比普通知县高上两个品级,左晋焕刚刚出道就能得此官职,实在是运气。他不由高兴地拍了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好小子,这次可是给你爹争脸了,就是我也得刮目相看才行。横竖今晚也无事,待会我就吩咐厨下整治一桌酒菜,算是为你庆祝一番。”
  左晋焕乐得咧嘴一笑,随后大约是又想到了什么,见四下无人便上前了一步,低声对风无痕道:“老爷子来信了,虽然没有明说,但似乎对殿下的看重很是意动,只是不好开口而已。依我之见,殿下也不必再管江苏那摊子的事,老爷子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该如何抉择,他总不能撇开我这个儿子不管吧?”说完还挤眉弄眼地作了个鬼脸。
  风无痕心中感动,自然知道事情绝不像左晋焕说的这般容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自己的苦心终究没有白费,只希望卢思芒在淅江也能够打出局面,那坐拥几处富饶之地的自己安插人手便更加简单了。
  第十八章
奏对
  权衡再三,皇帝终于对海观羽的辞表作出了反应,一道简单的驳回旨意就让整个朝廷乱了手脚。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为的就是使那些朝臣沉不住气。无论是萧云朝还是贺甫荣,果然都在巨大的诱惑前露出了狐狸尾巴,想来两家现在是势均力敌,贺雪茗又在这个节骨眼上怀了孕,因此谁能成功地抢到相位,也许谁家支持的皇子就能夺得储位,如意算盘打得倒确实不错。
  只可惜皇帝还没有换一个宰相的意思,即便有心也轮不到私心太重的贺萧两家。在他看来,鲍华晟无疑是最佳人选,只是如今此人资历人脉还差半筹,因此海观羽还退不得。正是因为如此,皇帝微服驾临海府的传闻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萧云朝和贺甫荣没有料到这就是皇帝近两个月考虑下来的结果,心中的失望就不用提了,而且还得防备之后海氏门生的反扑,正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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