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雪(乱世英雄传)(精校)第1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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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淮山含笑颔首。
  沈放就端起酒壶,给自己满斟了一杯酒,然后望着杜淮山道:“兄弟在江南时,心忧家国却无可效力,常恨恨于有负此生。若是早知天下还有此等英才,就是命卖给他也心甘了。我沈某论别的不行,但钱谷兵革、运筹谋划、账务来往、笔札书信,只怕倒也能为人尽上一份心力。易先生身边只怕也缺一个这样的人。若蒙杜老引荐,并承易先生不弃,在下自当倾力相与,骸骨以报。只是,杜老,你说,他会用我吗?”
  杜淮山似是就在等他这句话,未等他说完,眼中就已全是笑意。
  沈放望着他,见他已极轻但极肯定地点了下头,就把手里的酒杯端起,缓缓地、缓缓地一饮而尽,心中似从未曾如此快意过。这时——窗外正雪干天净,窗内已是杯酒盟成。
  正说着,却见焦泗隐急步行来,手里握着两三只信鸽。杜淮山一看便知有消息传来。他一向自信有识人之能,如今沈放加盟,便也不再避他,问:“是什么消息?”
  焦泗隐一脸郑重,道:“据镇江快讯,袁老大出京了。”
  杜淮山一惊:“当真?”
  焦泗隐沉沉地点点头。
  杜淮山问:“可还是为了这批镖货的事?”
  焦泗隐道:“不错。据说,袁老大极痛忿于袁二之伤,不满骆寒剑不留情,已扬言要对当日困马集雨驿中人全力追杀。已派画工绘影图形,传下令来。而且他放出话来,说骆小哥儿这趟镖中,别有一个关乎天下大势的隐秘,得之者虽不能说威行天下,但已庶几可令大江南北情势一夜之间事变时异——他这话分明是要挑动天下豪杰动手,用意无非是逼那骆小哥儿现身。据说,江南文家与长江老龙堂已有些闻风而动的意思,只怕淮上从此多事。最让人吃惊的是,外传袁老大已经亲临镇江,也知道镖银到了咱们手中,很不满意义军此次所为——说咱们过江开扒,有违当年盟约,有意渡江北来,亲自向易先生讨个说法。他这回如果真的渡江北上,只怕就不是一两句话可以打发得了的了,弄到后来只怕会兵戎相见。咱老哥儿俩只怕给易先生惹麻烦了。”说着轻声一叹:“唉,此情此景,易先生真还当得上袁老大这一头天大的麻烦吗?”
  杜淮山面色转为凝重。问:“那老家中稼穑兄可有消息传来?易先生身边到底怎样?”
  焦泗隐叹道:“——还是缺人,‘十年’、‘五更’俱有事在外,各有要务,家中只有小甘、小苦留守,连稼穑兄也已赴鄂北处理楚将军之事。加上最近六安府中六合门主瞿老英雄去世,六合门中大乱,危及淮南之盟。还有巢湖之账目纷纷到期,一笔笔加来,恐怕有四五十万两银子之巨。易先生实在抽不出人,这事又太大,自己就亲身去了。”
  杜淮山一向凝静,这时不由也紧皱双眉,扼腕道:“他这时还一个人出门?那他的喘疾……”
  他心中明显的已烦乱无限,一只手紧紧绞住桌边上的花纹,抬首望向门外天空中的冻云。浮云蔽日,日影虽一些不见,但云彩边际红得却也十分绚然。杜淮山望着望着,似乎心中就静了一静,重又恢复平和的口气问道:“易先生可有什么话留给咱们?”
  焦泗隐道:“他只说如果顺利,叫咱们马上把镖银押到江北舒城,他在那儿派得有人专接应我们。要是没有得手的话,也不必在意,他会有办法的。”
  杜淮山叹了口气,心想:他还能有什么办法,特别是目下他这身体……他一时没再说话,半晌才对焦泗隐道:“你一会儿出去嘱咐王木他们一声,今晚叫大伙儿好好歇歇,把马都喂好,明日一早大伙儿就都要起个绝早,马不停蹄,一定要在三天之内赶到舒城,不能再让易先生久等。”
  第二天一清早他们果如杜淮山说绝早地就动了身,一路上走得急,披星戴月,晓行夜宿,一干人第三天一早就到了舒城。上了冻的车辙让马车走在上面不免颠簸,好在赶车的人尽是老道的车夫,又有临安镖局的一干小伙子,所以车子在路上走得一直还算顺畅。
  到了舒城时,沈放也没想到这小小舒城却也别有气象——只为这一带地处巢湖,水土宜人,每年巢湖一熟,豫皖皆足,这一带可以算得中原之地的一大粮仓了。加上百姓勤勉,最近几年又风调雨顺,兵火宁静,没有太大的战事,所以连沈放都颇讶异于江北还有如此富庶之地。
  据杜淮山说,最近几年这一带的平静有一多半也是靠易先生他们苦心经营得来的,既要南抚宋吏,又要北拒金人,还得内剿盗匪、外抗强梁。几年之间,这里已被构筑成了河南义军最重要的粮仓,现在易先生过手的粮草倒有一小半是从这里提调来的。
  沈放一路上也觉出杜淮山为人表面上虽冷峻,但做事却细心周到。这时心知杜淮山是有意说与自己,以便自己日后扶助易先生,也就更加仔细听着。
  那杜淮山肚皮里简直是一部活地理,把这一带何处出产何物,可用于何处,能产多少,一向如何支配……一一道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沈放自是也受益不浅,知道自己一旦果然主理义军账务,调配各处粮饷的话,这些话对自己必有助益。
  舒城是个小城,一下来了这么多人,跟车看热闹的小孩儿就一下呼啦啦地不知来了多少。王木抓住一个笑问道:“醉颜阁怎么走?”
  那小孩儿笑道:“那可是酒楼呀。你们这么多人,要住宿,该先去找客栈,那里可没有住宿的地方。”
  王木便看向杜淮山,杜淮山沉吟了下,道:“那也好——只是不知道易先生到底有多急,咱不能让他久等。这样,你和金和尚带着镖车先找个客栈盘桓下来,顺便歇歇。我与沈兄夫妇先去醉颜阁看看。——这里虽平静,但毕竟还是官家之地。你们千万要小心,别都进去,留两人在客栈外守候着。一有动静,就赶紧来报,免得敌手太强时都被敌手缠住了脱不开身。”
  沈放听了心下佩服,暗道:老江湖到底有老江湖的做派。焦泗隐则更谨慎些,怕只王木和金和尚几人担不起这护镖大责,自己陪王木等人去了,却留下沈放、荆三娘及杜淮山三人先向醉颜阁去看看消息。
  三人还未到醉颜阁,杜淮山先看见路边一家小吃铺,便停下步和沈放笑道:“咱们先吃点东西吧?”
  沈放微奇,暗想:那醉颜阁既是酒楼,去了还愁没东西吃吗,怎么先找个路边小店吃东西?看来淮上义军确实节省。
  正想着,杜淮山已先拐了进去,操着淮上口音吩咐老板下三碗面,又要了一些小菜。
  三娘子与沈放结发十年,对他心意熟知,一见他脸色,就知他会错了意。低声笑道:“他可不是为了节省。杜淮山是个老狐狸,他一向给人设局,最怕进了别人的局。所以,一定要先探听探听那醉颜阁中的大致形势才肯前去。江湖险恶,说不上有什么事——看来,这舒城一带不在他们势力范围之内的,否则定不会如此谨慎。他的意思就是要打,也先吃了饭好有力气。”
  沈放冲她一笑,心想,江湖上这些人情物理、鬼蜮伎俩真都瞒不过自己这娘子去。
  当下一牵三娘衣袖,入了座。杜淮山那边也已吩咐好了,冲沈放笑道:“本来沈兄不嫌我们淮北义军清苦,肯加盟相助,小老儿该好好请沈兄夫妇喝一杯的才是。但江湖鬼蜮,不得不防。反正我已是有名的老狐狸,一贯奸狡,这三碗面就算陪沈兄吃了个加盟酒吧。沈兄别嫌寒酸。”口中说着,眼里却笑嘻嘻地看向三娘。
  三娘也没想到这老头儿人老,耳朵却灵着呢,脸色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见那杜淮山并没有见怪的意思,反露出些脱略滑稽的态度,知他没有生气,不由放下心来,暗道:这老头儿倒也不是光有一副阴沉脸,私下里还颇多可爱之处。
  三人一起吃着,这小店生意清淡,人不多,店家也并不忙。杜淮山本那么急着赶去醉颜阁,这时反像变得不紧不慢,吃完了面并不急着走,和店伙有一搭没一搭的搭起话来。
  只听杜淮山笑道:“记得那年来,你们这儿有个醉颜阁还不错,产的好酒,现在还在吗?”
  那店伙笑道:“几十年的老字号,当然还在,哪能说不在就不在了?”
  杜淮山也一笑:“那儿倒是个好玩的好地方。它们那儿这几天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说来听听——我记得那儿的新鲜事儿最多的。”
  倒也是——酒楼茶肆之地原就是新鲜事儿最多的。看来杜淮山已打定主意探探风声了。
  那店伙也有趣,眨眨眼,反逗杜淮山道:“您老人家高寿了?”
  杜淮山笑眯眯道:“六十有六。”
  那店伙嗐声一叹道:“可惜你老人家来晚了。”
  杜淮山一双笑着的眼睛深处不由锐利起来,问:“这怎么说?”
  那店伙笑道:“你老人家要是再早来几年,年轻上几年,去那醉颜阁保证会觉得不虚此行,会见着个你最想看见的人。嘿嘿,不是调戏您老,您也别生气,只怕那时叫您把命搭给人家你也会情愿的。”
  那店伙的笑容颇暧昧,说的话也若有意若无意,但听在杜淮山这要久走江湖、刀尖舔血的江湖健者耳朵里自然别有意味。
  连沈放也一惊,不知那店伙话中究竟是何意思。三娘不由把眼直向那店伙瞄去。她一双眼清澈透亮,说得上阅人多矣,却也看不出那店伙笑容背后到底是何含义。
  杜淮山心里也满腹狐疑,但他生性谨慎,见那店伙话中有话,不肯明言,他也就不再深问。看似随口道:“那醉颜阁中就没有别的什么什么有趣的事儿了?”
  那店伙笑道:“还有,听说我们徽商中第一豪富鲁家老爷子也来了,就住在那儿,这可算个新闻?”
  然后,又闲闲地说:“另外,就是醉颜阁中这几天每天午前都会传出琴声,有一个抱琴的人在那儿弹琴,不喝酒也不吃菜,好像是鲁老爷子的客人。两人却不说话,你说怪不怪?”
  杜淮山一双老眼盯在那店伙的脸上,他的每句话似都关联很大,却偏看不出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杜淮山至此也不便多坐,会了银子,说声:“有扰。”便与沈放与三娘起座去了。
  出了店门,拐了个街角,杜淮山就看见焦泗隐派来的等在街边上的一个镖行的伙计。伸手把他招了来,低声吩咐道:“回去告诉焦老爷子,这地方只怕古怪,叫他一切小心,另外再派个人来等我们的消息。”
  那伙计应声去了。沈放这时问道:“杜老,咱们现在还去不去醉颜阁?”
  杜淮山脸容一整:“去!怎么能不去?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值得我杜老儿把命都交给他,嘿嘿!”
  他口里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担忧一个人,不由当先行去。
  醉颜阁是座结构精美的古楼,整座楼都是木制的,虽然有脱漆落彩之处,但一堂一榭极具匠心。整座楼不大,在里面沿廊行去,却幽委曲折,别有一种廊苑幽深之感。
  店伙把他们迎上的是二楼,这酒楼也只两层。二楼迎着门的三面半空里环围成一个悬空的回廊,夹着中间一个直通一楼的天井。日光下彻、影透窗隙,整座楼有一种说不出的静,全没有一般酒楼的喧闹之气。
  沈放问店伙:“这么少的客人,你们酒楼怎么开得下去?”
  那店伙边擦桌子边笑道:“客人不喜欢清静?说起我们酒楼,那真的是客少。舒城本就小,又不当什么交通要冲,所以客人更少。只为这酒楼是本朝开朝裴尚书雇能工巧匠盖的,在皖南一带一向很有名,所以还常有人来。不瞒客人说,我们这酒楼其实主要只做一个人的生意,就是我们这儿大大有名的鲁老爷子了。偏偏鲁老爷子爱清静,也吩咐下来说他喜欢清静,我们东家就宁可客少些也罢了。那鲁老爷子本是本地第一富商,不说富甲全国只怕起码也富甲七省。他绝爱我们这里的房子,吩咐了好好维护。说起来他一年能来上几次?但每次来都赏赐颇多。所以只这几次,只他一个客人就足够养活我们这栋酒楼的了。”
  沈放“噢”了一声。杜淮山和三娘可不似他的全无心机,一进门就四处打量去,看的是如果真的有事,那么何处可进、何处可退、何处可攻、何处可守。
  三人适才吃了面,这时就只要茶,六安茶是当地有名的。茶烟起时,店伙就退下去了。几人这些天一直劳劳碌碌,好容易到了目的地,加上这猛的一静,反让人不习惯了。一时也无话可说,心里本都满满的,几口茶下肚,猛地却似空了起来。
  沈放心里正想着那个易先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又会派什么人来接车?这一路之上,特别是过了江之后,尽有杜淮山等人的眼线,不只通报消息,还有钱粮往来,这巢湖之地想来就是淮上的大后方了。此时杜淮山所押之货,已不只骆寒所送之物。除了那二十余万两银子兑成的金子珠宝随身外,一路上杜淮山又收上来几十鞘银子,估计也有三五万两之数,都是一路上义军眼线与民间百姓的由衷赠与。沈放不由暗暗佩服那位易杯酒:淮上之地被他这么精耕细作,足见所用的功夫之细。不知他与那鲁老爷子又有什么来往?
  ——这人在巢湖一带似乎极有盛名,一路上沈放听人提起他的名字就不下五六次了,而且难得的是口吻中多有一分敬重。他从滁州一路行来,路上所见的通衢闹镇,几乎处处都有“通济钱庄”的牌子,还有“通济药房”,“通济客栈”,想来领的都是他一家的本钱。沈放在江南虽一向也闻得其名,却没想到他生意做得兴旺到如此地步。
  这鲁老爷子据说姓鲁名消。表字狂潮。徽商名闻天下,但据传有一半徽商是领着他的本钱在做生意,可以想知他豪富的程度了。当时宋金分隔,唯有他银号里的银票可以通行于两地。他主要的生意却只一桩,便是天下闻名的“通济钱庄”。他把银号分为“北庄”和“南庄”,分别打理两个朝廷的生意。据传南宋朝廷为建钱塘海堤都跟他有过银钱来往,真可称得上家财万贯、富可敌国。——沈放正自想着,却见那店伙又掂了一壶开水来续茶。他见几个人闷坐,不由开口先冲沈放笑道:“客人不是嫌清静了吗?这下热闹可快来了。有一拨金使过境,本县吴县尊要亲自款待,适才衙役的衙票已经传来了,一会儿就要在这里待客。我们掌柜的把他们就安排在你们这座位斜对首的回廊,到时只怕还要演鼓乐,传营妓,一会儿可就热闹了。”
  沈放知他是好心,也就冲他一笑,心想:先前那店伙说的杜淮山一见都甘心身死的那个人在哪儿?该不只是一句玩笑吧?
  一时,果听得门外楼头传来一片喧闹之声。
  这酒楼格局异常,与门外正街原还隔着一条小巷,有闹中取静之意。而正楼和那小巷之间也还隔着一道院墙,墙内共有三五十步的退步。
  就这么,喧噪之声从正街转入小巷,又转入门首,再转入小院,渐渐靠近酒楼来。沈放与三娘不由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这么闹腾。定睛望去,只见当先是三四个衙役开路,乌衣皂帽,看着相当威风。随后进来个穿绸衫的师爷,一进门就将酒楼上下打量着。
  然后才是县令。只见那县令三十余岁,皮肤白皙,典型的南朝读书人模样。一进门,就肃手让客。
  客人拖拖拉拉,却有二十多个,均是北朝打扮。天还不太冷,他们帽子上已有了毛皮之类的饰物。当前一人意态洋洋举止轩昂,看样子似是头领。他看这酒楼看得甚是仔细,每逢凿花雕木、夸饰文绘之处,不由就停步细看。至于那木料之接隼、构局之精妙,常常引发他一叹。
  他汉话说得虽生硬,却不失流畅。只听他对身边金人讲了几句金文,才又用汉语对那县官说道:“南朝人打仗不行,工匠却是优秀的。”
  那县官举止却甚斯文。他肃手把客人请上了二楼,正好就在沈放三人斜对面,隔了个天井,彼此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边人喧喧哧哧足占用了一整面回廊,对这边沈放三人并不感兴趣。
  醉颜阁中店伙原都闲散惯了的。一向客人都少,这时一下来了这么多人,又是县令的客,一时闹了个人仰马翻。弄了好半晌,那边三十几人才算坐下。入座即上酒,金人却似喝不惯这里有名的“苦苏”酒,一个个皱眉挤眼,乱声叫道:“好淡,好淡。”
  只听那县官笑道:“这是我们南人的酒,味道不烈,但后劲绵长。入口微苦,但妙在苦中之回甘。完颜晟大人粗豪惯了,想来喝不惯,我叫他们换酒来……但大人若能耐下心来品味,还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那被他唤做完颜晟的金官倒是很听劝,细细又喝了两口,笑道:“你们南人最会弄这些拐弯抹角,曲里曲折的事儿,连一个酒也讲回味。依我说——是你们的嫩喉咙禁不住烈酒灌,不似我们金人生下来就是喝酒长大的,那才是真英雄男儿汉。你们是先把什么都盘软了再说。”
  说着,他回头吩咐身后的金官道:“给我记下,记得回头和南朝使者说,这苦苏酒和造这座醉颜阁的能工巧匠都叫南朝给我们皇帝送过来。”
  说着口里哈哈一笑:“没错,这酒是有些味道,但你们南人再巧有什么用?不够强的话,再巧的东西也是拿来给我们用的。”
  杜淮山听那金人说话脸上就不由一怒,沈放却轻声一叹道:“可惜,他说的大致没错。”崇奇尚巧不能说不是南朝人积弱不振的一大缘由。
  他们都不想再注意那边,以免白惹气生。试着找些话来说,没想那边下面的话却不由分说就钻进他们耳里。却听那完颜晟道:“不过你们南人里面也有好样的,这次我来就是为七里铺金使被杀的事。——兀儿哥大人也算是个勇士,摔跤放箭,一向在我们金人中也少有对手的,居然和二十几个护卫连那么多宋兵一齐被一个人杀了,不由得我们皇帝不大怒。本来我也不信,直到亲自去看了他们伤口才信了的,那的确是一个人出的手。这动手的人可真了得!只是不知怎么突然不见了的。”
  那吴县令赔笑道:“完颜晟大人真是英雄惜英雄,这等胸怀可真叫在下佩服。想来朝廷里已答应叫人追查了?”
  那完颜晟笑道:“你们朝廷把事情交给了缇骑,可开始缇骑首领并不上心,我很不满意。一再追逼下,缇骑首领还是不买我的账,是你们秦丞相受不住我们的压力,答应请江南文家的人追查凶手。说那凶手本是化外野人,对付江湖上的人就要用江湖上的方式。我却瞧不起那文家人,只会暗杀行刺,这事他们办不成的。后来听说缇骑首领袁老大的七个部下,一个徒弟也被那同一个人杀了,还重伤了他亲弟弟,他才愤然决定亲自出马。现在他已到了镇江的。我这才放心,袁老大是个英雄,只有他拿得住那家伙的。”
  他似是个南朝通,口中汉语虽生硬,却足以达意了。沈放没想到朝廷中还会有这一道曲折,不由侧耳细听。袁老大目下对淮上压力极大,他和杜淮山都不由仔细听去。却听那金使道:“可惜那个骆寒就再没出现了,他又和你们一般南人大大不同。你们南人总是凭借别人的亲属朋友来控制人的,偏他像没什么亲戚朋友,连缇骑都查不出谁与他有关系。我很急,也生气——他要是一直这么不露面,难道这案子就这么算了?”
  那吴县令只一脸浅笑地听着。他虽在朝为官,却一向对所有大事小情一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反是那金使越说越有兴味:“我把这话跟袁老大说了,还是他有办法,他只问了我一句:‘你知道我们曾有一笔银子被劫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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