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校对)第13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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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韩钟当然不会反思自己的种种过失,只是心怀不甘,有一种难言的郁闷和怨恨,跟随他的元随们似乎也感觉到了大轿中韩钟的心绪不佳,大轿迅速出了皇城,转向东侧的宰相府邸。
在韩钟府邸之前,仍然是有大票的官员在川流不息的进入韩钟府邸,但在京师的官员明显都是红袍之下的低层官员,只有外路来的官员应该收不到风声,仍然正常的进出于这个大魏宫城之外的第二个权力中心。
人群之中,穿着紫袍的徐子先相当显眼。
徐子先已经正式袭爵,就算未曾袭爵,他也是三品的昭武将军,获赐金鱼袋,只是他的官职和勋,阶并不配套,算是低职高阶,在官员中相当罕见,在宗室中则十分正常。
平常出来见人办事,徐子先多半穿红色官袍,他的五品官职正好是可以穿红,小科花的红色官袍,裁剪的相当合身,被缩短了下摆和改小了袖口,所以看起来比一般的武官袍服还要利落贴身很多。
今日前来,徐子先却是换上了一身紫袍,一样裁剪的相当合身,配上他高大的身材,不算英俊但也相当出众的相貌,加上久于上位的气质,出现在人群之中后就引发了广泛的瞩目和注意。
很快,徐子先的身份也被众人所知晓,他当然被第一时间请入了韩府的内花厅内等候韩钟的召见。
一般的宗室入京袭爵,有人会拜会宰相再出京,多半的人会直接离京回居处,拜会宰相的多半是身有官职在身的宗室,比如徐子先,虽然不少知道内情的人感觉诧异,毕竟因为林斗耀和韩炳中的事,左相与徐子先之间的关系相当僵硬,而徐子先有右相撑腰,似乎也不必专门到左相府邸来卑躬屈膝以求谅解。
“徐子先?”韩钟刚刚坐定,他心烦意乱,还在等着小东门的消息,拿到宾客名单后原本说一个不见,但头一个就是见到徐子先的名字,一时微觉诧异。
“他说了什么没有?”韩钟道:“有没有说来见我是什么事?”
“说了。”韩府下人道:“说是事涉内东门之事,我问到底何事,他就不肯再说下去了……”
“内东门?”韩钟几乎要站起身来,稍许平静片刻后,说道:“请他到内书房来见面。”
在等候徐子先的时候,韩钟几乎坐立不安……他也是聪明绝顶的人物,一时间联想很多,但总是想不明白。
韩钟不及方少群和徐子先都是局中人,两人也是绝顶聪明,加上一个老狐狸王直,三人瞬间就能互通消息,并且理顺了其中的乱麻,韩钟的消息渠道当然也很厉害,但总不如方少群是刘知远身边的幕僚,能接触到最深层的大参府邸的机密。
可能刘知远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身边最得力的幕僚是第一时间将自己的计划给暴露了出来。
事实上如果不是刘知远心情激动,感觉胜利在望,因而大谈北伐计划的话,恐怕方少群也不会选择叛卖。
第一百六十七章
说服
“见过相国。”徐子先进房之后,毕恭毕敬的长揖为礼,宰相位在亲王之上,礼绝百僚,礼节上不可有丝毫的疏忽怠慢。
“南安侯此来何意?”尽管徐子先是上午才得以正式袭爵,但韩钟肯定是早就得到消息。
在徐子先面前,韩钟不屑掩藏自己的情绪,对这个给自己布局落子造成了大麻烦的福建宗室侯爵,韩钟丝毫不愿假以辞色。
眼前的宰相年约六旬,面色沉毅,身材保持的很好,身着紫袍和展脚幞头,尽管是在私室召见,韩钟也没有换上便服,显露出对徐子先的提防和冷淡态度。
“相国危矣。”徐子先从容道:“刘知远去内东门独对,相国以为他是去做什么?”
“危言耸听。”韩钟怒道:“宰执面对天子涉及国之大政,你一个蠹虫般的宗室想说什么,想做什么?”
“在下不是蠹虫。”徐子先道:“南安一战斩首千级,无任何人相助,如果这样也算蠹虫,天底下不是蠹虫的官员也太少了。”
韩钟冷笑起来,心中却是惊疑不定,他原本以为徐子先是来赔罪示好,以求安稳回福建,现在看来,这个青年宗室竟是真的知道一些内情?
“刘知远去内东门独对,接着枢密陈獾召各厢都指挥,军指挥会议,京营禁军成了一团散沙,然后天子派郎卫持节而出,刘知远命石遇吉率军士至相府,称相国谋反,天子诏令拿捕,请问相公至时将如何自处?”徐子先知道时间紧迫,不能有无谓的耽搁,他单刀直入的说道:“如果相公不信我,我现在转头就走,不过我敢确定,晚上天黑之后,郎卫会冲入相府,到时候就是另外一番景像了,不知道相公是束手待缚,等着被刘知远嘲笑,羞辱后再赐自尽,还是在大军入府时,就选择自我了断?”
韩钟一字一顿的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并不要紧。”徐子先道:“要紧的是有人利用我使天子下定决心,以两位相公联手留我,确立储位,威胁天子的名义,这才能使天子下定决心……”
韩钟至此已经信了九成,徐子先和徐子诚想留京的传闻已经传扬开来,韩钟当然也听说了。他以为这是右相徐夏商的痴心妄想,徐子诚这蠢货没有任何威胁,徐子先当然有威胁,如果徐夏商在政事堂会议时提出来此议,韩钟的打算是断然否定,不给徐夏商运作此事的机会。
倒是没有想到,刘知远居然用这件事为突破口,简直是可耻的构陷,完全的谣言!
“相公可是想赶去内东门解释?”徐子先缓缓道:“天子已经诏令卫尉掌握禁军,郎卫高官尽至内东门,态度已经相当明确,这个时候相公去解释有用吗?其实天子早就想拿下相公,只是缺乏下定决心的理由和借口,这一次的事不过是给了天子最明确的理由和借口罢了。”
韩钟是何等人,一生都是在官场中摸爬滚打,种种厚实的心计和再狠辣的手段也是见识过,天子的禀赋中等,性格扭曲而冲动,而且下了决心的事很难更改,这一切都使得韩钟起身之后又颓然坐下……就算天子相信了他的解释又如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那你来见我,有何益处?”韩钟盯视着徐子先,问道:“是来坐实我们勾结之事?”
徐子先沉声道:“刀刃临头,当然要奋起一搏来反击,我此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束手就缚的那天。如果相公信任,我想要奋力一搏,唯一的办法,就是诛杀刘知远!”
韩钟猛然一震,盯着徐子先看了半响,他是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青年宗室,居然有如此的胆量和决断?
楞了半响之后,韩钟道:“我为什么要信你?”
“因为利益一致,”徐子先道:“相公要保住权位和身家性命,我也是一样。既然被人捆在一起,就是天然的盟友。我听说过一句话,打胜仗的话,靠不住的人也能靠的住。打输了,靠的住的人也靠不住。现在相公危在旦夕,旧有的力量不是被防范就是靠不住了,真正能用的,反而就是我这个昔日之敌……”
“那要怎么着手?”韩钟在这一瞬间,看到了徐子先的勃勃野心和藏在外表之下的狠辣,越是这样,他反而越是心安,站起身来,韩钟说道:“刘知远府里有过百元随,还有相当多的牙将,如果奉诏讨逆,会有郎卫跟随,那就难办了,天子脚下,郎卫持白虎旗至,禁军无不束手,靠不住的。”
“我带的都是福建来的乡野之民。”徐子先道:“白虎旗下禁军束手,我的人却不会,另外还有王直的人。我在这里要讨一句承诺,此事过后,我回福建,王直能得到相公支持,另外我需要堂札,相公听闻刘知远造逆谋反,令我率部平乱。再有堂札,令我于考试后迅速返回福建,以安天子之心。再有奏疏,上奏天子相公愿支持北伐,但要在相公的控制之内,不可以浪掷兵力……”
“有何意义?”韩钟道:“我反北伐,现在改变主张,底下的人如何看我?”
“政治上的坚持是要看收益与损失,现在相公因为反对北伐,已经成了天子心中必除之人,不可以再坚持下去了。此次要诛除刘知远,最少要叫天子感觉相公也可以与他站在一起,而不是一直反对北伐大政,若无此疏,恐怕天子会亲征出宫至相府,那样还是前功尽弃……”
韩钟面沉如水,但并没有坚拒徐子先的建议。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北伐之事是刘知远提出来,成为韩派和刘派的分水岭,韩钟再怎么样也要坚持,否则大政迟早被刘知远所控制,韩钟才不得不极力反对,如果能诛除刘知远,韩钟的改变当然也是无所谓了,只是当着徐子先的面,韩钟要做作一番罢了……
“这就是他娘的秉持国政的相国……”徐子先内心不乏悲哀和无力之感,怪不得大魏会亡国,从天下到宰执都是这般模样,不亡国才是怪事。
“请相公尽快决断……”徐子先催促道:“要抢在内东门那里结束之前上奏和下札,一旦落后,就会失了大义。”
韩钟脸上阴晴不定,他秉国十余年,在天子面前也是自有主张,身为宰执当然不能事事依附,但现在却是被眼前的青年后生牵着鼻子走,却只能依从于对方的主张。
“我现在知道林斗耀和韩炳中二人为什么那么狼狈……”韩钟坐定下去,开始按徐子先的要求先书写赞同北伐的奏疏。
……
刘知远在偏殿等了片刻,便有内侍从里头进来请他入内。
几位侍中站立在殿阁门前,向着刘知远点头微笑。
这一次的奏对,刘知远已经退出两次,天子再请他进入正殿,这已经是第三次。
“大参至。”一位谒者朗声道:“请天子为参政起身。”
正殿内御椅上的天子站了起来,向着刘知远看了一眼。
天子在便殿穿着没有那么正式,浅黄色的大科花长袍,宽衣博带,衣料当然是最上等的料子,刺工,织工,都是苏造的最上等的式样,裁剪也是毫无瑕疵,天子没有束带,头顶是天青色的展脚幞头。
天子的身高中等,体形偏瘦,下巴留着短须,两眼偏小,皮肤很白,是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贵族形象。
“臣见过陛下。”刘知远长揖为礼,天子半揖还礼。
待官家坐定后,刘知远相当急切的道:“请陛下速下决心,一旦韩钟发觉此次独立有何不妥,怕是会暴起发难……”
“宰相未必会如此行事。”天子降下玉音,说道:“小半个时辰前,韩相派人送奏疏来,言称其赞同北伐,但要可控,可进可退,可放可收,朕虽觉宰相保守,内心也不乏欣慰!”
“此韩钟疑陛下之心矣!”刘知远向来得宠和邀重于天子的,就是主持北伐之事。韩钟突然改换立场,对天子来说可以减少朝堂动荡,以最大力量北伐,这未尝不是一个更佳的选择。
对刘知远来说,这个结果就相当的差强人意了。
“不刑而诛,后世人当何以论朕?”刘知远拼命要天子派出郎卫包围相府,拿捕韩钟,天子原本意动,但韩钟奏疏一至,天子原本坚决的态度也开始模糊和动摇起来。
当今崇德皇帝最重视的就是自己的后世声名,他急欲成功,就是想获得一个“中兴之主”的名声,后世史书上,能如汉之宣帝,唐之宪宗那样,创造出一个大魏中兴的局面,成为后世子孙百代膜拜的中兴帝王。
对宰相不教而诛,京师之内皇帝派出亲兵包围相府,实在是一个有辱形象的事情,令得天子难以下定决心来做这样的事。
“若韩钟拥立徐子先或徐子诚为储,有右相赞同配合,陛下危矣。”刘知远再次警告道:“陛下切不可犹豫,此等大事,绝不可掉以轻心。”
天子再三犹豫,还是下不定决心,刘知远奏请独对,提起这个话时,天子一惊,迅召卫尉,郎中令,郎中令入内东门,同时下令锁院,使消息不得外出半句。
至晚间时,韩钟正常下值,同时将一份赞同北伐的奏疏送了进来。
今天的政事堂的堂札也一并送入,有一份韩钟斥责徐子先在福建南安虚报战功,奏请其考试后立刻离京的堂札,右相徐夏商虽然反对韩钟对徐子先的评价,认为南安战功属实,林斗耀和韩炳中等人失职是实,但也赞同徐子先离京回福建,只是表示徐子先战功卓著,是宗室中难得的人才,理应受到重视,给其高官美职,使天下宗室俱有向上之心。
奏疏加上堂札记录,使得天子心中更加犹豫起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郎卫
“陛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刘知远躬身道:“韩钟已知道内东门臣奏对之事,其对臣恨之入骨,北伐大计又必得耽搁下来。”
这算是刘知远和天子摊牌了,确如他所言,若韩钟知道小东门这里发生的事,必定与刘知远不死不休,朝廷会陷入无休止的政争之中,韩钟和刘知远,天子当然只能留一个。
“便如卿请。”天子深感不悦,但事涉北伐大计,天子只能选择一向支持自己的刘知远。
“臣请陛下派郎中令陈常德前往拿捕韩钟。”
“可。”
“陛下可派期门令徐子威,执白虎旗与郎中令同去?”
“白虎旗不可轻出。”天子沉吟片刻,终是觉得以天子身份,派出郎卫已经太过,再出白虎旗,形同镇压兵变,传扬开来,名声太过难听,当下还是拒绝刘知远所请,只道:“韩钟并未谋叛,令郎中令持虎符率执戟郎并金吾禁军一同前往,着令韩钟赴大理寺狱,朕将简派大臣,审理其不法诸事。”
宰相在大魏是最尊贵的存在,天子下诏时心情不乏沉重,不管怎样,拘捕宰相都会是对他后世名誉的损害,而韩钟只要稍有自尊都不会被押送到大理寺狱,弄的上下难堪,估计多半会伏剑自杀,以全其令名。
天子道:“对韩钟家人不可骚扰,不可侮辱,更不得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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