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校对)第119部分在线阅读
“行了,出来透透气吧。”徐子先笑骂道:“燕客你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人家还以为我把你关起来了。”
“说起来我可是你二兄。”魏翼跳下马车,换了一匹马骑着,意气风发的道:“还有几天就应考,叫我歇息一下喘口气吧。”
徐子先点点头,他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当下道:“我们进城先去寻子张兄……”
“要你们寻我?”
众人边说话边入城,守城门的官员将普通人拦了一下,由得南安侯府的人一起从城门洞穿行而入。
就在城门一侧,徐行伟已经站在路边等着,听到徐子行的话,徐行伟笑骂道:“你们未必将我看的太不讲义气,知道你们要到了,我已经每天都在过午下值之后就在这里等着了。”
“自家兄弟,就不多说什么了。”徐子先亲热的揽过徐行伟,抱了一下,笑着道:“子张兄看来在讲武堂闲的很?”
“是很清闲。”徐行伟神色微变,说道:“这些闲话不多说,我陪你们一起到睦亲馆去。”
大魏对外有迎宾馆,专门招待外国使臣,够身份的富商等等,对内官员们住朝天驿,这是京师内的大驿馆,专门招待那些进京述职办事,很快就会离京的官吏。也有睦亲馆,这是专门招待宗室所用。
徐子先是进京袭爵的国侯世子,当然要住睦亲馆。
“京师的各家报纸对明达你的行踪很关注啊。”众人上马时,徐行伟笑道:“已经有不少报纸将南安大捷的事连篇登载,对明达你大夸特夸。我在京时,不少官员士子就传你的两篇文章,前一篇叫白话散文,人都赞你的孝行,后一篇就是小品笔记,不少人称赞你笔法凝练,是难得的上品佳文,更是对韩炳中,林斗耀等人颇有微词。加上南安一战,明达你练的团练大胜海盗,斩首千级,更是在京师传颂一时,人都说你是宗室中的少年英豪,后起之秀,将来成就怕是不在现在的齐王之下……就算是我,人都知道我和你交情莫逆,连为兄我也沾了不小的光。”
“怕也受了些连累吧?”徐子先道:“讲武堂山长是左相,当然他不掌事,副山长李廷明也是左相一党,你在讲武堂的教习一职,怕是颇受牵累?”
“也无所谓了。”徐行伟笑道:“原本我也不打算留京奉职,在京宗室受管制很多,还不如考了武进士之后离京任职,最好是回福建。”
“你回福建路最好。”徐子先道:“我们兄弟还在一处,能做出一番事业出来。”
“我听你的安排。”徐行伟正色道:“明达你现在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未来发展都比我和燕客要强的多,反正我是听你的,燕客你意下如何?”
“行同楚囚。”魏翼笑着将一路被管束的事告诉徐行伟,最后道:“若不是与子张你一样的看法,我为何被明达摆布?”
“哈哈……”徐行伟笑了一阵,又接着道:“燕客你听话就对了!明达必中,为兄也有相当的把握,你要是落第,到时候一人向隅,为兄和明达心里也不好受。”
----------
两章并一章发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睦亲馆
魏翼拱拱手,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当然很想得中,一旦中了进士,可以选择在京观政半年再考虑留京或外放,魏翼是打算外放回福州,武官可以直接外放,徐行伟和徐子先定然回福州,特别是徐子先。
魏翼希望的是得中之后能和徐子先先定下婚约……亲迎接娶倒是不急,小妹还不到十五,徐子先不可能现在就放小妹离家,估计最早也得两三年后,魏翼正好结束观政进士期,回福建选官上任,度过早期的适应期后,那时候就真的能考虑迎娶了。
至于南安侯府的小妹是不是合适的妻子人选,魏翼已经同家族隐约提起过,其父母和亲族长者当然都是极为赞同,甚至大为激动。
魏翼家族是二等的官绅世家,比起昌文侯府差的远,而且这些文官世家都是奉昌文侯府为首,现在南安侯府和昌文侯府婚姻已经定约,如果魏家能娶了徐子先的小妹,整个家族都会为之受惠!
魏翼当然不是把自己的婚事当成家族政治的筹码,但对家族中人的态度也是感觉相当的高兴和欣慰。
徐子先等人先是穿过仁和门,通过税卡后算是进了内城,众人多半都是初至燕京,眼神中不乏好奇和失望等种种神色。
对高时来和田恒这种漳州乡下少年来说,京师向来是传闻中最高大上的所在,天子脚下,多少皇亲国戚文武高官,多少文人骚客留下传奇,多少武道高手在京师扬名立万。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是大魏全国军事和政治和北方边防的中心,也是种种国策的决定之地,朝廷在此,天子在此,两府在此,多少显贵也是在此。
从军事,政治,文教来说,燕京当然是毫无疑问的大魏全国的中心,江陵,福州等地,差的很远。
仅从眼前扫眼就看到的举人模样的读书人,成群结队的在城中闲逛,三五成群的在酒楼追欢买笑的情形,在别的城市可是看不到。
江陵的读书人也多,但多半是自吹的名士,有一些有真材实学的也多半有了功名。而在这大魏京师的内城之中,眼前的这些读书人俱是有举人身份,这种身份可不容易得来。以大魏过亿人丁,每年够资格到京师以举人身份应进士试的,不过三千零几十人而已。
在大魏太祖的坚持下,大魏各地的学堂学校不少,识字率比前朝大为提升,现在大魏的识字率在百分之十五左右,全国识字的人近两千万人。
其中一直在读书应考,并且有秀才身份的有五六十万人,而一直坚持考进士,能以举人身份应试的,则是只有三千余人。
这三千余人还算不得人中龙凤,一次不中,打回原形,回原籍等候再考,下一科要考中举人之后,才有资格再来应进士试。
只有中得进士,成为三百幸运儿之中的一员,才有资格被称为人中龙凤,也是京师百姓榜下捉婿的首选。
街道上摩肩擦踵的人群中,就有一些鬼鬼祟祟的壮汉,一直在盯着那些年轻的举人,甚至尾随跟梢,打听背景,也不会有人怀疑这些壮汉是要对那些小鲜肉有所不利,众人都懂得是什么意思。
当然,除了文举人之外,尚有几百到上千人不等的武举人。
本朝原本是文武并重,百年之前文官获得更多更大的话语权,而且有不少科举不得志的秀才投军,可以直接以武举身份为武职官,这导致立志考武进士的人群大为缩水,素质也变差,更使得朝官们攻击武进士有了充足的炮弹。
近二十年来,考选武进士的人群开始大幅度的回升,天下将乱,这是很多人的共识,与其为文官,不如任武职,特别是一些在地方上有根基的大家族,培养一些子弟任武职官,掌握地方军力,也是在二十年前就开始着手部署了。
昌文侯府的陈笃中,就是其中的一员。
武进士的录取人选没有定额,武官数量也并不一定,除了武进士之外,还有讲武堂学校,世袭将门子弟的考核,还有文人转为武职,途径不一,导致武官数量起伏不定,每一科的录取人数也并不一定。
徐行伟所言的徐子先必中,首先就是因为徐子先是锁厅试,宗室只要有心进取,只要不是本事太稀烂,朝廷也不会太过份压制,徐子先文才武略,包括马术骑射俱是上上之选,原本就没有不中的道理,况且有南安大功在前,朝廷为了天下人的公议,也不可能压着徐子先叫他不中进士。
当然以徐行伟的眼光和接触的消息来说,对朝中暗斗的激烈之处并不完全了解,徐子先已经与左相韩钟,大参刘知远的争斗牵连到了一起,事涉党争,连国事都可以放在身后,何况一个小小的宗室武进士。
众人随徐行伟前行,高时来忍不住道:“京师可是太脏了。”
“可不是。”田恒撇嘴道:“进京之前还以为怎样,现在看来,也就是比福州大,未必比泉州更繁华,反而太脏,乱,天都是灰暗的,看了叫人难受压抑的很。”
徐行伟闻言,回头笑道:“京师的天气是秋天最好,附近的西山满山红叶,是游玩的好去处。冬天和春初,因为用炭火和煤球取暖,排的烟气多,加上原本就是阴天,可不就是这样的灰蒙蒙的天色。”
高时来道:“这遍地的垃圾,还有粪便,可是真叫人恶心。”
徐行伟笑道:“原本这些事都是京兆尹的事,后来推给县里,这京师城里住的可都是权贵,不起眼的小院里也可能住着的是某部的官员,他们家出来倒垃圾,县里哪敢管?时间久了,可不就是这样了。”
高时来撇了撇嘴,不言语了。
众人都若有所悟,这里毕竟是和福州不同,随意一个散步的中年男子,很可能就是四品或五品的红袍大员。
在福州也算是跺跺脚震动一方的大人物,在京师也就是住在小巷深处的寻常宅邸里头,换了便袍出门闲逛时,也就是普通人一个。
“这里到处都是权贵,连打个喷嚏也能溅着几个红袍大官。”来过京师的金简感慨颇深,由衷而道。
“这里就是睦亲馆了。”徐行伟用马鞭指着前方一座硕大的宅院,就在朱雀大街的东端,占地很广,飞檐拱斗气象万千,五开间的大门漆成朱红色,来来往往的人群多半骑马或坐轿,也有坐车的,看气质模样都是气派非凡,仪表也都相当出色。
“多半是各地来办事的宗室,别看气质不俗,多半也就是样子货。”徐行伟也是宗室之后,却是出了五服的国姓世家,现在已经没有资格住睦亲馆了,所以他的话里颇多感慨,也略有酸味。
“宗室里有出息的少。”徐子先笑道:“子张兄定能重振家声,使家族重归宗室。”
“但愿如此吧。”徐行伟无所谓的道:“此前一直是这么想,现在就是想能做一番事业,不枉此生就足够了。”
“子张兄至京几个月时间,看来变化颇多啊。”
“君上没有君上的体统,臣子没有臣子的样子。”徐行伟苦笑道:“天下乱像源自京师,看多了,心都冷了。”
“请子张兄试举一例?”
“酌金一事不谈。”徐行伟道:“最近朝议又要议论北伐之事了。”
“不会吧?”魏翼道:“难道吃亏还不够?大魏禁军,据名城,要隘,以重兵守备,相机而动,还能战胜东胡,若主动出击,以重兵与东胡野地浪战,必败无疑。现在还要北伐,为什么?”
“皇上急于求成。”徐行伟道:“去岁一战获胜,朝中主战的一派心气也是高了,调兵遣将,召主战老臣回京,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也不想想是怎么打赢的东胡人?现在赋税不足,民间困苦,北方连年遭灾,今年春天多雨,人都说黄河有险,地方官员报到两府,韩相每天都送入宫中,官家根本不看,说是无钱赈灾。提起北伐,筹集的款项多达千万贯,要动员二十万的禁军和十万厢军,耗费岂止千万?韩相一力反对,在宣政殿廷议之时,与大参刘知远当场吵起来,官家把水杯都扔在殿上,传言出来,说是官家不满意大臣无臣体,其实这是当面向左相表达不满……这是哪家的道理?”
徐子先闻言默然,当今天子就是这样的脾气秉性,遇到挫折就惊慌失措,对潜在的威胁过于担忧,处置失宜。而一旦有转机之后,就会过于想当然的乐观,甚至骄傲自满。
对韩钟等老官僚的担忧和谨慎,天子视为保守退缩,对韩钟等人的不满与日俱增。
“刘知远身为大参,岂能不知国势如何?其骄奢跋扈,所谓支持北伐不过是顺从天子心意之举,也是谋夺左相权位,岂是真心为了讨伐东胡?”徐行伟面露激愤之色,说道:“右相年迈,很多持正谨慎的老臣要么离世,要么心灰意冷不问国事,真是江河日下。”
“北伐真的一点成算也没有?”魏翼小心翼翼的道:“以岳峙为大将,李友德为前锋,再以河北东路安抚使李国瑞为帅,三十万大军,名臣勇将所统,未必就一点机会没有?”
“天子也是这么想的。”徐行伟冷冷的道:“却不曾想到,李国瑞此前最多统十几个军,刚加枢密副使,其一直是左相麾下,为什么要替刘知远出力?其余各路禁军之中,李国瑞威信未立,最少要使其率几十上百个军合战演练,统帅多时,调入旧将掌握各军,逐渐熟练军务,建立威信,且上下一心,政令军务通达,这时才可以考虑往辽东缓缓推进。最好的办法,还是得以守代攻……”
说到这里,徐行伟缓缓摇头,显然他的这种意见肯定会被斥之以过于保守,甚至是惧战胆怯。
“近来太学生在闹事。”徐行伟道:“昨天还有数百太学生到政事堂之前上书请愿,求左相批准北伐之事。闹了半天,韩相没有出面,后来叫金吾卫给赶走了。”
“有人被罚吗?”
“当然是没有了。”
徐子先很沉稳的点点头,说道:“数百上千的太学生,不顾前程的闹事,背后当然是有人鼓励,支持。不乏是有些河北东路,西路真的忧心国事,害怕家乡再被残害的太学生,多半还是年轻不知世事,出来凑热闹的傻子。真正的怂恿者,怕是他们身后的那些大人物们。”
“可不是。”徐行伟忧心忡忡的道:“国家大政,我辈尚不敢言太多。那些太学生,不过是秀才入学学习,学满之后可以经吏部挑选为官,只是一条前程出路,读书不成的书呆子。他们懂得什么?但这话现在没有人敢说,一旦有哪一个真的这么说了,怕是要被乱蜂蜇头……”
“算了,算了。”魏翼看的出来徐行伟心情真的很是沉重,当下说道:“我们现在的身份地位,还谈不上这些军国大政,还不如赶紧安顿,我们好好喝酒叙旧才是真的。”
“有理。”徐行伟笑起来,说道:“我是该打,见面就说这些没趣的事。”
徐子先摇头道:“我反而愿意多听听,进京之后是两眼一抹黑,听子张兄说说这些事,我心里敞亮的多。”
对徐子先来说,记忆中是崇德十四年朝廷出动大量禁军北伐,沿着蓟州,永州方向出关,在松山和杏山一带与东胡爆发大战。
此役还是大魏惨败,三十万大军只逃回来不到六万人,永州和蓟州震动,无数百姓扶老携幼的逃亡,京师戒严,朝廷从西部的永兴军和秦凤路,河东路调集兵马,导致西边被羌人祸乱的不轻。
战乱和灾害也使得中原等处大乱,大量精锐禁军成建制的被消灭,使得朝廷失去了弹压流民为患的力量。
刘、马、罗、张、曹等巨盗头目也是在这时候获得了起家的机会,他们在永兴军路和河东路起家,流窜到勋阳府,裹挟了几十万流民,连续攻陷州府,各路无力弹压,最终诸贼占据中原与河东河北诸路,东胡在此时再次入境,诸贼纷纷投降,燕京成了一座孤城,城中禁军不足六万,在几十万贼寇和东胡人的强攻下,崇德帝在内的十万军民百姓殉国,燕京沦陷,大魏自此成为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