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教大明(校对)第157部分在线阅读
“元辅,此事不宜插手啊。”
户部右侍郎李幼孜是张居正在朝官员心腹中的心腹,如张瀚,申时行,马自强等辈,不论是入阁,为尚书,侍郎,都是张居正一手提拔,但能替他出谋划策,决断事情,也就是李幼孜和宋尧愈等寥寥几人。
这也是张居正的悲哀之处,长于谋国,短于谋身。
徐阶退职之后,好歹留下了张居正这个大门生替自己留有一丝余地,没有太惨的遭际,无非是被清田,两个儿子被革职充军,但徐阶本人没有被触动,徐家仍然是华亭数一数二的大世家。
而张居正自忖年轻也好,或是没有做好规划也罢,总之就是没有真正的接班人,在他死后,张四维落井下石,申时行改弦更张,王锡爵倒是说过江陵秉政至大为公,并非一无可取,但与他一般想法的官员没有几个,更多的人是在张居正的尸体之上开展盛宴与狂欢,张居正为官生涯之失败,得罪人之多,也是由此可见一斑。
现在替他出主意的就只有李幼孜一人了,听说此事之后,李幼孜急匆匆赶来,劝道:“太后必定会十分恼怒,于元辅未来无益。”
“不妨。”
张居正心中平静下来,仔细衡量过后,便是苦笑着对李幼孜道:“此事不管是不是有人有心为此,还是那孩子一心想救父的孝行,既然老夫已经知道了,就绝对不能置身事外,否则,要此元辅职位何益于国?居此位者,要守住本心啊。”
“元辅!”
李幼孜还要再劝,张居正已经扭过头去,摆了摆手,示意李幼孜不要出声,他已经着人换上公服了。
今日是太后千秋节,大家都穿礼服,但张居正现在要做的事穿礼服就太扎眼了,他决定穿公服前去万岁山。
方翅展脚幞头,一汪绿玉为玉带,大独科花大红罗袍,公服在身上之后,张居正的神情已经变得更加威严难犯。
眼见如此,情知张居正的脾气是不可挽回的,李幼孜也只得默默退下,不复多言。
此时吕调阳和张四维也听到消息,两人都站在内阁阁门前,公服送行。
无论如何,张居正此行是维护文官的尊严,哪怕是冒犯和得罪太后也是在所不惜,吕调阳已经多次称病,退出内阁是指日间事,张四维的内心无时无刻不企图取代张居正,但在此时,两人的眼神之中,也是显露出明显的佩服之色。
待张居正在大量的从人簇拥之下,步出内阁,往乾清门方向赶去的时候,吕调阳的脸色十分苍白,他对着张四维道:“无论如何,我们该佩服江陵的操守和胆量。”
张四维笑笑,并没有出声,一时的激动过后,他心中也充满着快意。
张居正啊张居正,你这真是自取败亡之道呢……
……
当看到张居正安步当车,穿着一身公服过来的时候,乾清门前所有人都是震惊了。
李成功忍不住悄声对一样目瞪口呆的惟功轻声道:“元辅就是元辅啊,惟功,你那营里的小军算是告对了。”
惟功心情也是十分激动。
他在心底深处,已经是对张居正敬服到了极处,他现在经常出入张府,张居正也对他耳提面命,经常教导于他,两人不是师徒,当然也不可能是师徒,张居正不可能招纳一个勋贵武臣入自己的门墙,但在内心深处,张居正和吴惟贤,马芳,俞大猷一样,都是惟功人生轨迹上的师傅。
有人教他射术,有人给他筑基,张居正,是在他人生体系之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那个人。
这个人有缺点,也贪财好色,好面子,爱发脾气,身为政治人物,不怎么在乎人命,该下手时不手软。
但这个人是无愧于政治家的称号,是的,眼前的这位五十余岁的长髯美须的官员,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政治家!
那些猥琐小气的政客官吏,勾心斗角,无非是以自己的利益为最重,张居正当然也会阴谋手段,也一样顾及自己的利益,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没有迟疑和退缩,大明有这样的一个人掌舵,确实是上天赐予的难得的厚礼!
惟功开始设计今日之事时,预料过张居正会插手,但也有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自保的想法,在此时此刻,他才隐约明白一些东西……在此后的数十年里,今日乾清门前的这一幕,仍然会对惟功有所触动,他的一生,实在被张居正影响多矣。
第212章
直入
“见过元辅。”
张居正过来之后,连襄城伯李成功在内,锦衣卫堂上官刘守有等人一起齐涮涮的躬下身去,众人一起参拜元辅。
惟功当然也在其中,张居正不理旁人,到惟功身前,冷哼一声,薄怒道:“张惟功,你带的好兵!”
惟功此时心里也放开了,恭声答道:“元辅说的极是,不畏生死,为了救父不顾一切,确实是一个好军人。”
张居正原本是说反话讥刺惟功,毕竟在千秋节这一天闹这样的事出来,不是一件叫人愉快的事情,但惟功的回答也是叫他一怔,他愣了愣神,才喟然一叹,道:“说的也是,不能为孝子者,焉能为忠臣良将?”
说着,张居正转过来,看着皇帝,问道:“皇上以为如何呢?”
从张居正一过来时,万历就感觉到一股绝大的威压在心头,这种压力有如实质,沉甸甸的,压得他简直要喘不过气来,眼前的这个美髯男子,在万历心中已然成为山峦一般的存在,他不愿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名义上是他的元辅,先生,少师的男子,其实已经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他的父亲!
“朕以为……”万历不愧是张居正调教了好多年了,强忍着心头的不适,口齿伶俐地答道:“先生说的对,不能为孝子,焉能为忠臣,今既然已经查明事实,当速派人去万岁山下,救回那小军的父亲,着他父子团圆才是。”
“皇上处置的极好,极是。”
张居正展颜一笑,眼眸深处尽是满意之色,他自己不能丁忧,朝野说他不孝,今日的这题目无意之间倒是做的极对了,救了一个大孝子的父亲,自己仗义执言,不畏太后权威,传扬开来,这是极好的口碑呢。
张居正和万历先后下令,此事自是定了基调,但在场众人,不论是禁军,锦衣卫,大汉将军,或是太监们,个个都是面面相觑,或是垂首不语,竟是没有一个人出来应承差事。
往常皇帝或元辅下令,一呼百诺,地动山摇的情形,在今天竟是反过来了。
张居正心中雪亮,万岁山那边是太后在镇场子,谁敢冒着惹怒太后的风险去救人?
当下先对刘守有道:“守有,你去万岁山那边,禀报太后,就说我要拜见太后说事情。”
“是,元辅。”
刘守有毕恭毕敬地答应下来,这才带着自己的随员,往着万岁山的方向疾行而去。
有刘守有带路在前,万历和张居正才在大票人马的簇拥下,也往万岁山去。
至万岁山时,内里的鼓乐已经停了,大票的光头和尚去了僧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还有所有的太监,都人,除了少数侍立在太后身后的无事之外,全部都是跪伏在地上。
武清伯李伟原本在廊下吃酒,他这天字第一号的女儿是他这一生最成功的生意和投资,今日是女儿生日,当然是全家高高兴兴,他也进宫来吃酒同乐,享受着那些贺寿勋臣外戚的奉承,一听说出事了,所有人都涌了出来,李伟脸上神情十分难看,见张居正随着皇帝过来,李伟也不去问万历,上来便质问道:“元辅,今日是皇太后的生日,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
“我能等得,”张居正指指一起进来的张猪儿,不动声色的道:“武清伯你问问他,问问这小军能不能等明日再敲鼓呢?”
张猪儿早就发觉了在柴堆上的父亲,张父神色苍白,眼神迷茫,端坐不动,明显是给人下了药,他不敢动,看向惟功。
惟功对张猪儿做了一个肯定的眼神,这个少年便飞奔而上,几步上了柴堆,抱着自己的父亲,见父亲昏昏沉沉认不得人,当下心中大痛,整个人泪若雨下。
看到这样的情形,李伟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他总不能弄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国朝勋戚,没有差使在身的今日齐聚在此,连定国公英国公成国公诸家公侯都在内,见此情形,所有人都是无话可说。
“太后已经撤下仪卫,离开寿皇殿了。”
“往西边去了,看样子是去西苑。”
“听说太后神色铁青,面色十分难看啊。”
“这一次元辅大人真是……”
张居正悍然从内阁一路到万岁山,神鬼辟易,连太后也没有办法下令点火,只能任由张居正带人进来。
眼见人家父子相认,太后自是没脸,也不召见张居正,亦不回大内,直接往西苑去了。
见此情形,所有人都议论纷纷,但张居正只要眼神扫到的地方,就又是回复一片安静,再无人敢出声。
“印公有令!”
此时一个穿着坐蟒大红袍的太监赶了过来,骑在马上,手持拂尘,大声令道:“伪僧贺寿一事,必有内鬼,所有僧众,并接洽中官,一并拿下,审问清楚!”
一声令下,早就有数百穿着鸳鸯罩甲的太监涌了过来,将所有的僧众和负责接待的太监们拿部拿下,推推搡搡的送到御马监的方向去了。
可想而知,这几天东厂的人会来审问,御马监和里草栏场一带,必定将会掀起腥风血雨。
至此,所有人都明白过来,这是张居正和冯保的联手行动,在事后,冯保会负责对太后有所交待。
事已至此,又证实了高僧确实是假的,而且迷迷瞪瞪,肯定是被下了迷药,太后现在一时怒气难消,事后也肯定会接受的。
经此一事,张居正和冯保内外配合的权力,更是十分明显。
在张居正而言,只要联手冯保,就算太后也不必太放在眼里,更不必提还没有成年的小皇帝了!
“孙海,客用,你们俩人也来!”
孙海和客用紧紧跟着皇帝,不料那个传冯保令的太监还是没有放过他们,大声叫他们也跟过来。
见两个奴才面色如土,万历心中不忍,对那太监道:“温伴伴,你告诉冯大伴,这两个奴才由朕亲自调理审问吧。”
“这……”
“朕不至于连这样的小事,亦不能做主!”
皇帝盛怒,甚至说了不合身份的话,温太监赶紧跪下,回奏道:“奴婢哪儿敢,只是事情确实与这两人息息相关,既然皇上问就由皇上问就是了。”
万历也知道,多半是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惹出来的乱子,但如果连自己的心腹奴才都护不下来,以后这宫里谁敢跟他?
现在这情形,也只能不由分说,将人护下来再说了。
至于事后太后会不会记恨上孙海和客用,也只能留待以后再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