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艺术家(精校)第66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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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电影的最后,画面上出现一张照片,这就是真实的克里斯托弗·麦坎德斯,他靠着神奇巴士,对着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旁边出现字幕,“谨以此片几年克里斯托弗·强森·麦坎德斯,1968年二月十二日至1992年八月十八日。”
  “克里斯死后两周,猎人在巴士上发现了他的尸体,并在他的相机里找到了这张自拍照。1992年九月十九日,卡瑞娜·麦坎德斯将克里斯的骨灰装入背包,离开阿拉斯加,回到东海岸。”
  电影结束了,全场观众集体起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所有人热泪盈眶。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每一个观众只觉得嗓子里像被塞满了棉球一般,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心底的情绪就好像煮沸的开水,不断翻滚着爆发着释放着,却始终无法分辨出其中具体有些什么内容。
  “荒野生存”的故事里,其实并没有刻意讲述什么,自然的可怕、自由的渴望、家庭的重要……这些信息都被包含在了克里斯托弗·麦坎德斯的经历里,但是埃文·贝尔却没有为他的经历下一个定论,只是将他的经历完成呈现出来,并且试图根据他的日记去揣测他一路以来的心路历程。每一个人,都会在克里斯托弗·麦坎德斯的身上看到不同的东西。
  日日夜夜在都市生活里忙碌的白领,会感受到自己彷佛是一只被困在钢筋森林的野兽一般,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的生活让他们的精神无比疲倦和痛苦。也许,在克里斯托弗·麦坎德斯的身上,他们就看到了对自由的向往,那种肆无忌惮地逃离社会枷锁的勇气,让人羡慕。一个背包,一颗说走就走的心,然后就这样流浪天涯,不需要考虑回来以后怎么办呢?未来怎么生活呢?金钱、社会关系又应该如何处理呢?把所有的枷锁都扯碎,就这样将自己投入自然里,最后消逝在风中。
  有着宗教信仰的人们,会再次感受到来自上帝或者是信仰之神的强大,自然之中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能够让人释放心灵、回归真实;同时也能够让人感受生命的脆弱。克里斯托弗·麦坎德斯对于社会谎言的排斥和厌恶,何尝不是信仰之中最重要的因素——真诚——的一种体现呢?
  恋家的中年人们、未成年依旧依恋家庭的孩子,会深刻感受到对于家庭的依赖。都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无条件的爱,除了血缘关系。即使社会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家庭悲剧,但事实上,家庭依旧是大部分人最温暖的港湾。克里斯托弗·麦坎德斯在生命的最后,一直在试图回到家庭里,对于他记忆之中那么充斥谎言和争执的家庭充满了思念。无论家庭的人变成什么样了,流淌在血液里的牵扯依旧是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每一个人,在“荒野生存”的故事里,在克里斯托弗·麦坎德斯的身上,都会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因为这折射的是自己对于现实生活、对于梦想生活的一种渴望,反映的是自己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也许,许多人并不能赞同克里斯托弗·麦坎德斯的选择,但是他们看完这部电影,却能够了解他当初作出选择的情况是什么。了解,但不理解。这就足够了,因为这就是一次心灵的洗礼。
  大部分电影,人们会围绕着它好不好看而争论,为了剧情、为了表演、为了特效之类优秀与否而争论;还有电影,从剧情到表演,从摄影到音乐,从氛围到情感,它都有出色的表现,于是人们就围绕着电影的主题和价值观而进行争论。“荒野生存”是后者。事实上,埃文·贝尔的电影一直到都是后者。
  从当初一部“恋恋笔记本”开始,就已经出现了这个苗头,之后的“神秘肌肤”、“阳光小美女”都是如此,特别是去年的“香水”,还有这一次的“荒野生存”,更是将这种情况推向了巅峰。而埃文·贝尔又一向喜欢隐藏在摄像机镜头背后,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思绪和想法融入在每一个镜头的角落里、隐藏在演员那张带着表情符号的脸孔里,然后让人们自行去理解、自行去想象,所以,讨论就越发激烈起来了。埃文·贝尔的每一部电影总是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引起媒体不厌其烦的讨论和争执,想必这就是根本原因之一了。
  这次也不例外,克里斯托弗·麦坎德斯的选择是否极端、是否负责任,或者是否值得美化,又亦或者是否值得颂扬,“荒野生存”上映之后,刹那之间就成为了媒体热议的焦点。
  对于是否值得讨论的这个议题,“娱乐周刊”的威廉·伍德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埃文·贝尔这一边,没有任何的意外。
  “想象一下,假如克里斯托弗放弃了优渥的生活,前往非洲参加慈善资助活动,然后意外死于榴弹又或者是奇怪的病症,那么还有人会质疑他的选择吗?人们也许会说克里斯的理想是伟大的,为人们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再假设,克里斯托弗为了自己的宗教信仰,徒步前往圣地,三步一磕头,其虔诚令人动容又难免让人不解,但是总体上,不解的人也会明白这是文化的不同导致的差异,那么,即使他最后在朝圣的路途上意外死亡,人们也会说他死得其所。
  而克里斯托弗却是不同的,他生长在世俗的主流的环境下,但是他却选择了一条格格不入的方式去体验自己的人生,没有做主流价值观下的一个‘正常’人。相反,他显得很自我,或者说很自私,选择了自我放逐,选择了独行天涯。那么,我们既然不会议论其他人的梦想和信仰,又凭什么议论克里斯的呢?克里斯也是为了自己的梦想义无反顾,虽然他没有‘有益于’这个社会,但同样也没有‘侵害’这个社会不是吗?
  克里斯对于梦想的执着,对于自由的向往,其实只是他个人的选择罢了,和非洲义工、宗教朝圣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也许,克里斯的行为的确伤害了他的父母,但他的出走本身就与父母的关系脱离不开关系,我们又应该责备谁呢?这就好像孩子坚定不移地要玩摇滚,但是父母却希望孩子能够成为一名规矩的律师,这样的分歧势必会让一方伤心和失望,这是不可避免的。站在道德高度上指责克里斯的选择,是没有道理,也是没有必要的。
  我们可以理解孩子为了自己的梦想而毅然决然踏上了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又为什么无法理解克里斯为了自己的梦想选择前往了阿拉斯加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最终的结局是死亡了吗?不是,而是因为我们内心追逐梦想的那颗心已经死了。
  所以,克里斯的行为是否极端、是否负责任、是否值得美化、是否值得颂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答案,不同的答案,但是请不要用世俗的道德观念去束缚他,也请不要用所谓的父母、家庭的观念去谴责他,更不要因为他临时前对于家庭的思念而嘲笑他。因为他不是我们,他做到了我们所不能做到的事,他让我们每一个人嫉妒羡慕却又无可奈何,他的勇气足以让我们大部分人羞愧。
  我想像克里斯托弗那样年轻干净、那么寂寞自由地生活着,直到自己可以毫无防备地突然消失在公路上的那一天。早在山羊皮乐队高歌着‘狂野自我(The.Wild.Ones)’,赫尔曼·黑塞笔下的卡门青畅游乡间、杰罗姆·塞林格书写‘麦田守望者’,阿尔蒂尔·兰波杀死作为诗人的自己而跑到非洲追逐自由的时候起,对于逃离社会遁入自然之中的自由向往就成为了所有历史悠久的情结之一。
  每个人心底深处都有一个浪迹天涯的梦,渴望像克里斯托弗一样去流浪,抛弃一切责任一切包袱一切枷锁,肆无忌惮地追逐着自己的梦想,不顾一切。但我们都太过胆小,被禁锢在这个社会的钢筋森林里、被囚禁在社会道德的牢笼里,而克里斯托弗的死亡就如同梦想破碎一般,泪水再也无法节制。但是,破碎并不代表梦想的死亡,至少克里斯托弗尝试过,并且努力地拼搏过,而我呢,或者,你们呢?
  我的内心感受着一种希望,但抬头入目之处却是一片凄凉。”
  威廉·伍德的这篇文章可以说是评论,也可以说是他的一篇观后感,那种设身处地的感叹和赞誉,并不仅仅因为“娱乐周刊”对于埃文·贝尔的全力支持,还因为他来自内心深处的感悟。可以感受得到,威廉·伍德对克里斯托弗·麦坎德斯的赞同和支持。
  当然,就如同威廉·伍德预料得一般,各式各样的评论层出不穷,即使埃文·贝尔没有前来多伦多电影节,媒体记者们依旧毫不吝啬地把关注投注到了“荒野生存”的身上。而这一次,比起“香水”来说,也许毁誉参半的程度没有那么夸张,但依旧是支持和反对的声音响做了一片,好不热闹。
第1685章
自由之路
  “自由的代价”,这是“首映”杂志艾略特·卡特对“荒野生存”的评论。正如“娱乐周刊”在支持者中的地位一般,“首映”杂志向来是“倒埃文派”的头号人物,绝对是观众们不容错过的影评。
  “人类社会本身就是从自然界发展而来的,它就是自然界的一部分。我们在现实社会中所遇到的困难在自然界里只会平行转移,并不会消失,所以也根本不存在一个脱离社会之外的美好自然界等待我们去开发。‘荒野生存(Into.The
Wild)’这个名字本身就十分可笑,人类根本不需要出发去阿拉斯加才能回到大自然,人类社会本身就是一个丛林,本身就是自然的升级版本。人的问题只能在自身的肉体和精神上自我面对和解决,除此之外,逃到哪儿都没有用。连这个都无法认识到,拍出来的作品只能是误导大众。
  观看完电影之后,我们却从埃文·贝尔那儿得到了一个相反的结论:一个青年在森林里饿死了,他不是被自然拯救了,而是被自然吞噬了。这个残酷并没有因为埃文·贝尔镜头之下雄壮的景色、绚丽的大河瀑布和激动人心的音乐而有丝毫改变。这一切都是人类自我的粉饰而已,自然界所谓的美丽、宽容和温柔恰恰是我们这些具有社会性的人类赋予它的,对此的不断臆想只能起到精神毒品的作用。而埃文·贝尔在电影里所透露出来的那种追求梦想的勇气,它恰恰是一把双刃剑,在一个正常的人类社会,正是这个勇气制造了我们每个人都为之厌恶和恐惧的社会丛林气氛。这个世界的财富、利益和社会等级正是靠不同程度的勇气来基本分配决定的。
  如果要我说从克里斯托弗·麦坎德斯身上看到了什么的话,我只看到他在精神生活得到了满足之后滋生出来的天真、幼稚、自负、自我膨胀和一厢情愿。最终,克里斯托弗·麦坎德斯还是希望能够回到人类社会里,只可惜他没有机会了,因为自然已经将他吞噬。
  这是一个悲剧。”
  艾略特·卡特的这一篇评论,再次赢得了无数的支持者。自从“香水”以来,埃文·贝尔的作品争议性越来越大,所以艾略特·卡特的负面评论也越发找到了市场。再加上这些年来“首映”坚定不移的反对立场,更是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不过遗憾的是,不同于“香水”在道德方面涉及了连环杀手和冷血残酷的因素,这一次“荒野生存”更多是个人对于梦想的坚持,正如威廉·伍德所说,“如果你没有坚持自己的梦想,那么你就没有资格去批评克里斯的行为。因为他至少燃烧了自己的生命完成了梦想,即使你不耻,但你依旧不如他”,所以,这一次对于“荒野生存”批判的声音远远比不上上一次“香水”的声势。
  “首映”寻找到的盟友前后也就只有“名利场”、“世界新闻报”等一批人,在多伦多第一批新鲜出炉的十八篇影评之中,给出好评的媒体高达十二篇,而批判的评论仅仅只有六则,落了绝对的下风。
  与“首映”评论针锋相对的媒体有好几个,首当其冲的就是“纽约时报”的尼尔·达西。
  “虚伪的皮囊”,这篇评论完全就是尼尔·达西针对艾略特·卡特的评论而专门撰写的。
  “我不想去说这部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电影到底告诉我们多少生活的真相和真理,道理说得再多也不如亲身经历一次的感悟来得深,遗憾的是,我没有资格去评论说这些道理,因为我并没有亲身经历过,我永远都无法感受到克里斯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喜悦。但是这并不影响我对克里斯的喜爱,乃至于崇拜。因为克里斯有着我梦寐以求的勇气。
  即使我在许多人看来是一位成功人士,有着人人艳羡的工作、有房有车有家室,但我的勇气并没有带我逃脱这个文明社会的牢笼,我终究还是被困在人类社会里芸芸众生的一员。而克里斯不是。
  克里斯并不反叛社会,他只是厌倦了欺骗和谎言;克里斯对于他父母的厌倦也不是他出走的根本原因,他就是如此深刻而激烈的热爱着自由。从卢梭到托尔斯泰,克里斯一直就是一个向往自由的嬉皮士,社会和父母只是一个触动因素而已,他会选择回到荒野,真正的原因是他就是属于那里的,即使在生命的最终,他意识到,家庭和幸福也有着无法割断的联系,所以他试图回家,但他的内心却始终是快活的。因为他正在享受着远离这个文明社会带来的自由。
  克里斯脱去了文明社会对于教条的定义,学士服;克里斯丢弃了只能在工业文明社会里行走的伟大产物,汽车;克里斯甚至烧掉了现代社会价值体现最权威的媒介,货币……这一切,他不是为了形式而做的,只是为了告别过去,挥别过去的自己。总之,他要一次又一次地褪去这个文明社会留在他身上的烙印,他要彻彻底底地找回属于自己的自由之身,回归到最原始最基本的状态,哪怕是茹毛饮血也在所不惜。
  人类社会最大的讽刺就是建立在自然之上的虚伪皮囊。的确,人类社会就是在自然之上构筑的闻名,人类社会其实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自然界,但是这个特别的‘自然界’却披上了一层虚伪的皮囊,以此来区别所谓的文明和野兽,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本身更加虚伪的吗?
  人类通过逃避自然界的威胁而聚集起来,将文明层层堆积,最后反倒自然成为了频临灭绝和难以生存的‘物种’,看着构架在自然体系上的人类文明,人类用尽一切努力征服自然,将自然隐藏在人性的皮囊之下,在高密度的都市和摩天大楼里生存的人们,却因为披着虚伪的皮囊而忘记了自己的本性。那个随着人类文明的膨胀而步步倒退的自然,那个曾经自由自在的自然,就隐藏在社会丛林之下,或者说被驱赶到了社会丛林的边缘地带,奄奄一息。
  这个由人类虚伪皮囊所编织成为的社会,其实就是一个更加残酷更加冰冷的自然。钢筋水泥的丛林、工业污染的河流、拥挤而狭小的城市峡谷,人们在文明的皮囊之下茹毛饮血:贪婪地吞噬着弱小群体,野兽的兽性是以果腹为极限,而人的兽性却没有极限,除了果腹,人类还有太多太多的渴求。
  克里斯逃离了社会丛林的自然,回归到真正的大自然之中,与其说他逃离的是父母的欺骗和谎言,不如说他离开的是社会文明的那层虚伪皮囊,因为他需要呼吸,他需要自由。1992年,在那个荒野之中的废弃巴士里结束了自己短暂一生的克里斯,却拥有比许多人更加辉煌的生命,无疑,他的感悟是无与伦比的真实。”
  尼尔·达西的评论处处针对艾略特·卡特,将艾略特·卡特的理论驳得一文不值,但又不动声色,只能是让艾略特·卡特吃一个哑巴亏。不仅如此,从尼尔·达西的评论之中还可以看出,他对于“荒野生存”这部电影的推崇,他将埃文·贝尔根植在这部电影里的精髓完全领悟透彻之后,把电影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另外一方面,来自“帝国”杂志的评论,也对尼尔·达西的评论给予了补充,再次加深了对“荒野生存”这部作品的赞誉。
  “两年来,他行走在这片土地上,没有电话,没有泳池,没有宠物,没有香烟。无拘无束,一个极端主义者,一个追逐美的旅人,脚下的路就是他的家。消灭虚伪的存在,实现灵魂升华的一段旅程,不再受俗世文明毒蚀,他遁世而逸,独自行走在陆上,隐没在荒野中。最后因饥饿而丧命。
  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太过复杂的故事,埃文·贝尔把握住了真实故事的精神气质,正如他自己身上的那种光芒,忧郁的眉宇,坚毅的眼眸,孩子般纯真的笑容,根本无需台词的点缀,也感觉不出任何表演的成分,一个克里斯就出现在了我们所有人的眼前:年轻的、澄澈的、自然而然的存在。
  埃文·贝尔的镜头总是十分唯美,镜头里的风景,恢弘而大气,密林、山峦、长河、落日,彷佛迎合着他动人的音乐旋律,在眼前徐徐铺成开来,不是小情小调,是一阙大江东去的豪放长卷。扑面而来荒野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
  在旅行的道路上,克里斯遇见了无数温暖的人们,亲切的友情,可爱的爱情,还有温暖的亲情。在离开了都市丛林的道路上,每个人都像单纯的海水,或者是万里无云的蓝天,身无长物却乐于慷慨解囊,头无片瓦却愿意提供庇护,缺衣少食却总是欢歌笑语。也许流浪者才真能勘破天地逆旅、光阴过客的人生真谛,他们不贪婪,不妄求,不为名利忧心,只是尽情享受着生命最基本的乐趣。
  可是,克里斯追寻的还不止这些,他要找的是更纯粹、更坚定、更崇高的境界。他以为那才能拯救自己迷茫的灵魂,找到属于迎风飞舞的自由,得到内心的一片平静。可惜的是,他找到了真理,却没有来得及重新回到自己之前的生活里,死亡就先找到了他。死亡也为他招来了骂名。
  ‘狂妄自大,浅薄无知,对大自然的残酷性估计不足,死得愚蠢而毫无意义,且是罪恶的——因为将父母抛进了悲伤的永恒深渊……’这是普通人的逻辑。
  在普通人的角度,天才就是疯子,是不可理喻的,而这‘理’,也不过是庸常世人之理。天才的‘理’,因为稀有而独特,绝不可能为多数人懂得。
  克里斯,就是这样的一名天才。”
第1686章
怒放青春
  在“帝国”杂志的评论里,将克里斯托弗·麦坎德斯归纳为和让·巴蒂斯特·格雷诺耶一样的天才,这样的天才,往往是人们所无法理解的一类人。
  “让·巴蒂斯特·格雷诺耶是一个气味天才,他用着自己的鼻子去区分这个世界的腐臭与香味;克里斯托弗·麦坎德斯也是一个这样的天才,他从来不会循规蹈矩,他只会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享用普通人所无法了解的快乐,但同时,他也背负着不为人知的痛苦——来自灵魂上的癫狂、来自肉体上的煎熬。天才早夭,大抵就是这个道理。天才的幸运与不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而我们只是芸芸众生的一员,又岂能够随意评论呢?
  不是每个人都能听到来自荒野来自自然的呼唤,那也是需要气场契合的。有的人,终其一生,也被困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就好像井底之蛙,到老,到死,都只能看到自己头顶上的一方天空,但这样却是安稳的一生,也不能说不好。同样,有的人喜欢漫天星辰胜过单调规矩的屋脊,喜欢荆棘丛生前途未卜的羊肠小道胜过城市纵横交错的车水马龙,喜欢荒野中深沉的宁静胜过城市彻夜不息的灯光,喜欢动荡不安四处流浪胜过安稳平淡。那都是自由的选择。
  谁说生活百年一定就比二十岁经历更加丰富?谁又知道病榻上苟延残喘就一定胜过埋骨于冰雪之巅?谁还知道无聊安逸的生活就一定比颠簸流离更加幸福快乐?幸福,每一个人的定义都各有不同。
  克里斯托弗,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要过怎么样的生活,家庭只是一个触发因素而已,因为他一无所惧,哪怕是面对死亡——那些真正走向荒野的少年们,大部分都死在了路上,但是他们的年轻却永远被锁定在了路上宛若明信片的风景中,那四处飘荡的风声都可以听到他们自由的欢呼。死亡,令他们永远年轻。
  在埃文·贝尔的镜头之下,克里斯看起来远远不止二十四岁,他和我们中大部分人不一样,他是那种坚定地为信仰而生的人;他从小就一直想做这件事,他说他不想看到任何人、不想看到飞机、任何文明的痕迹;他的性格复杂矛盾,孤僻的同时却又友善、合群,过分慷慨、关心别人,但同时也十分偏执,缺乏耐心;勇气、不顾一切的率性天真,不考虑个人安全的急切渴望,高傲、顽固、喜欢幻想;酷爱杰克·伦敦、托尔斯泰、梭罗、帕斯捷尔纳克等人的作品,随身携带并做笔记;反对一切人为的规定,抵触任何形式的指导;遵循常规,不受限于体制,更不愿静待时机。
  另外,克里斯还有过于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关注世间的一切不平等,比如南非的种族压迫问题,比如在贫穷与饥饿中挣扎的弱势群体,把所有存款捐给慈善机构,以极端苛刻的道德标准来要求自己和身边的人;他认为职业是二十世纪令人不齿的发明;认为金钱是耻辱,是堕落,是邪恶;虽然也能感受到来自女人的诱惑,但在和大自然水乳交融、和宇宙天人合一的渴望面前,这种诱惑显得微不足道;用心地生活,关注生活的本质;绝对的真理和诚实,现实、独立。
  这样的克里斯怎么能够让我们不惊叹,这样的克里斯怎么能够让我们不佩服,这样的克里斯怎么能够让我们不向往!
  家庭的问题仅仅只是诱因之一,克里斯的选择是出于本能、内心的召唤。从头到尾,克里斯都不是一心求死,他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也依旧在顽强地求救;他和普通人一样也有孤独和惊恐,只是阿拉斯加将他留了下来,印成了记忆中最华丽的乐章;他的死不是悲剧,只是一个结局。
  在镜头的最后,克里斯写到,‘感谢上苍,我的生命是如此多彩’。这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记号。
  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是给自己拍了张照片,依靠在公交车旁,在无垠的阿拉斯加天空下,一只手拿着他最后写下的笔记,面向镜头,另一只手则摆出勇敢、快乐的再见姿势。他的脸非常憔悴,几乎是皮包骨,但他微笑着,如此年轻,如此孤独,又如此平静,如僧侣般走向上帝。
  他不是第一个,更不是最后一个。”
  在“帝国”杂志的评论之中,对“荒野生存”,对克里斯托弗·麦坎德斯进行了十分深刻的剖析。也许不比尼尔·达西在“纽约时报”评论之中对“首映”的针锋相对,但是整篇内容却是对艾略特·卡特最有利的回击。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帝国”对“荒野生存”这部作品的推崇。
  而作为法国最权威专业电影杂志,“电影手册”则以“不自由,毋宁死”为题对“荒野生存”进行了点评,即使从标题就可以看出,“电影手册”对于这部电影的赞赏。
  “有人说,克里斯托弗就是个一厢情愿的背包客,他一心想要回归大自然,但是阿拉斯加的蓝天却没有接受他。他所执着追求的东西,和他曾经不屑的东西一样,放弃了他。所以,他死了,因为没有食物。这是多么的讽刺,曾经不顾一切肆意狂放追求的东西,即使是托尔斯泰、杰克·伦敦、梭罗的书籍终究也没有圆他的一个梦,在自然界的生存威胁面前,在蛋白质、淀粉和碳水化合物面前,他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一败涂地。
  看到这样的评论,我觉得很心酸。心酸的原因是:是的,我们的确放弃了,亦或者说,我们被放弃了。
  从出生开始,被子宫被母体放弃,被所谓的教育体系放弃,进入社会之后,浑浑噩噩地生活着,地铁、公司、人群,喧闹无止境地包围自己,当四十岁、五十岁到来之时,我们猛然发现,自己也已经成为地铁里特殊保护座位的针对群体时,这才追悔莫及:曾几何时,我们也沉浸在肆意狂放的青春里;在遥远的记忆深处,我们也彻夜狂欢、借酒消愁、派对动物。而现在,我们却已经失去了一切特权,成为全球六十亿人口之中,再普通的一个。普通,这个词却是对我们人生最大的讽刺。
  看着镜子里日益衰老的脸庞,感受着肢体的逐渐不灵活,体会着呼吸开始一点一点变得艰难,然后,整个世界变了。我们不再年轻,周围所有的目光都已经无所谓了,我们只是木然地在生活里随波逐流,面无表情。
  在记忆的最深处,我们曾以为自己是最特别的存在,孩童时的聪慧,大学时的出色,青春时的挥霍,我们也不切实际地拥有无数的梦想,但很快,理智就推翻了所有所谓的梦想,将我们拉回了现实,我们很快放弃了挣扎,选择一条‘普通’的道路,并且安慰自己,这才是社会的平均水平。
  但是这种妥协,却不是勇敢,是宁愿,是甘愿。我们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从特别沦为普通,最终收敛起所有的不切实际,回归现实。
  但是当我们看着克里斯托弗二十四岁的生活时,却猛然想到,那才是生活,那才是怒放的青春,那才是肆意的生命,和年龄无关,即使克里斯托弗已经四十岁了,比如说电影里的简和雷尼,比如说电影里的罗恩,他们才是真正的年轻,发散着让我们羡慕的光芒。而我们这些‘回归现实’的人,却早就在二十刚刚出头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伴随着我们的梦想一起死亡。
  卡瑞娜说,‘我理解他在做什么,他花了四年时间,履行荒诞乏味的责任,完成大学学业。现在他终于解放了,离开那个充满幻象,脆弱不堪,父母管教,物欲横流的世界,离开那些阻碍他体验真实存在的东西。’
  陌生的旅店,劣质的印象,豪放的旋律,撕开漆黑的夜幕和苍莽的天际,越过无边的森林和无穷的荒野,在孤独之中,还原内心最原始最基本的欢乐,如此简单,却又如此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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