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校注本)第7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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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吼──“河东狮子吼”的略称。典出宋·洪迈《容斋三笔·卷三·陈季常》:“陈糙字季常,公弼之子,居于黄州之岐亭,自称‘龙丘先生’,又曰‘方山子’。好宾客,喜畜声妓,然其妻柳氏绝凶妒,故东坡(苏轼)有诗云:‘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师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河东狮子,指柳氏也。”(苏轼诗句见《寄吴德仁兼陈季常》。师:“狮”的本字。)柳姓为河东(今山西)望族,故以“河东”暗指柳氏。又“狮子吼”典出《维摩经·卷上·佛国品》:“(诸佛)受持正法,能师子吼,名闻十方……降伏魔怨,制诸外道,悉已清净。”又宋·释道源《景德传灯录》:“释迦佛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作狮子吼,云:‘天上地下,惟我独尊。’”后遂以“狮子吼”喻威力无比,目空一切,惟我独尊。苏轼则借喻柳氏悍泼奇妒,大发雌威;又以陈糙好佛,故以“谈空说有”暗指陈糙。后即以“河东狮子吼”既喻悍泼善妒的妇人,又嘲笑惧内的丈夫。​
《曹娥碑》——曹娥为东汉上虞人,其父因端午节在江边祭神,落水而死。曹娥时年十四,为觅父尸,沿江号哭十七昼夜,投江而死,时人誉为孝女。上虞县官度尚怜其至孝,欲为之立碑表彰。先请魏朗撰碑文,未成。又命弟子邯郸淳(字子礼)撰碑文,一挥而就,世称“曹娥碑”。事见《后汉书·列女传·孝女曹娥》、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捷悟》刘孝标注引《会稽典录》。原碑及其碑文已佚,现存碑文为后人杜撰。因《曹娥碑》文精妙,后世遂有佳话流传。如晋·裴启《语林》曰:“曹公(操)至江南,读《曹娥碑》文;背上别有八字,其辞云:‘黄绢幼妇,外孙齑臼。’曹公见之不解,而谓德祖(杨修):‘卿知之不?’德祖曰:‘知之。’曹公曰:‘卿且勿言,待我思之。’行卅里,曹公始得,令(德)祖先说。祖曰:‘黄绢,色丝,“绝”字也;幼妇,少女,“妙”字也;外孙,女子,“好”字也;齑臼,受辛,“辤”(辞的异体)字也。谓“绝妙好辞”(也)。’”《世说新语·捷悟》所记与《语林》事同而文异:“魏武(曹操)尝过曹娥碑下,杨修从。碑背上见题作‘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八字。魏武谓修曰:‘解不?’答曰:‘解。’魏武曰:‘卿未可言,待我思之。’行三十里,魏武乃曰:‘吾已得。’令修别记所知。修曰:‘黄绢,色丝也,于字为“绝”。幼妇,少女也,于字为“妙”。外孙,女子也,于字为“好”。齑臼,受辛也,于字为“辭”。所谓“绝妙好辭”也。’”又南朝宋·刘敬叔《异苑》卷一○所记与《语林》事同而文字有异,且谓解隐语者非杨修,而为祢衡。文曰:“陈留蔡邕字伯喈,避难过吴,读《曹娥碑》文,以为诗人之作无诡妄也,因刻石旁,作‘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八字。魏武见而不能了,以问群僚,莫有解者。有妇人浣于江渚曰:‘第四车解既而祢正平也。’衡即以离合义解之。或谓此妇人即娥灵也。”这里即以《曹娥碑》曲喻贾宝玉的《芙蓉女儿诔》为“绝妙好辞”。
并传——一同流传。​
改削——即删改。“改”为改正,“削”为删节。​
“即黄金白璧”二句──白璧:中间有孔的圆形白玉,古人视为国宝。
锱铢较量:比喻对极小的钱财或事情都计较,即较之斤斤计较更为计较。“锱”和“铢”都是古代极小的重量单位,前者等于四分之一两,后者等于二十四分之一两。
这两句当暗用了《史记·滑稽列传》中的一段故事:楚国发兵攻齐,齐威王令淳于髡“赍金百斤,车马十驷”,作为礼物,前往赵国求救。淳于髡认为用这点礼物请不来救兵。“于是齐威王乃益赍黄斤千溢,白璧十双,车马百驷。”果然请来救兵十万,楚兵闻之即退。这里反用其意,以喻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较之黄金白璧更为宝贵,因而不应斤斤计较。​
翛(xiāo消)然──这里是冷落萧条之意。​
“吹散”句──
芰(jì记)荷:指菱叶和荷叶。
红玉影:指粉红色荷花。
这句意谓秋风把菱叶、荷叶、荷花都吹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不闻”二句──永昼:长日。
敲棋声:下围棋或象棋时,往往将棋子重重地落在棋盘上,以示压倒对方,因而发出声响。
燕泥:燕子为筑窝而用嘴衔来的泥。
棋枰:棋盘。
这两句意谓迎春搬走以后,屋里空无一人,自然不再有人下棋,只有燕子在房梁上筑窝,将泥掉在棋盘上,弄得斑斑点点。​
厮抬厮敬──互相敬重。
厮:互相。​
丘壑泾渭──形容人的聪明才干及世故权变十分突出。
丘壑:参见第十七回“胸中有丘壑”注。形容人经纶满腹,知识渊博。
泾渭:典出《诗经·邶风·谷风》:“泾以渭浊,湜湜其沚。”毛传:“泾渭相入而清浊异。”本指泾水和渭水,泾水又是渭水的支流。因泾水清而渭水浊,当泾水流入渭水时,形成清浊分明的景观,故常以“泾渭”喻人的才干品格的优劣或事物的真伪。这里仅取其“分明”、“突出”之意,以形容“丘壑”。​
步后尘——步:用作动词。行走。
后尘:人走路时扬起的尘土。
语意本《庄子·田子方》:“颜渊问于仲尼曰:‘夫子步亦步,夫子趋亦趋,夫子驰亦驰;夫子奔逸绝尘,而(颜)回瞠若乎后矣?’”意谓跟着别人走路扬起的尘土行走。原比喻一味追随或模仿他人,缺乏创造精神。这里是比喻彼此不相上下。​
盗跖(zh
í值)的情性——指凶恶暴烈的性情。
盗跖:相传为上古时大盗。跖为其名,盗为蔑称。其事见《庄子·盗跖》:“柳下季之弟,名曰盗跖。盗跖从卒九千人,横行天下,侵暴诸侯,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取人妇女;贪得忘亲,不顾父母兄弟,不祭先祖;所过之邑,大国守城,小国入保,万民苦之。”​
钤(qián前)压——管束,压服。​
宋太祖灭南唐之意──即指宋太祖赵匡胤灭南唐的原因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耶!”(参见第七十六回“‘卧榻’二句”注)这里借喻夏金桂妒忌成性,毫不容人。​
桂花曾有广寒嫦娥之说——即月中有桂树的神话传说。见晋·虞喜《安天论》(见唐·徐坚等《初学记·卷一·天部上·月》引):“俗传月中仙人桂树,今视其初生,见仙人之足,渐已成形,桂树后生。”又唐·段成式《酉阳杂俎前集·卷一·天咫》:“旧言月中有桂,有蟾蜍,故异书言月桂高五百丈,下有一人常斫之,树创随合。(此)人姓吴名刚,西河人,学仙有过,谪令伐树。”​
第八十回
美香菱屈受贪夫棒
王道士胡诌妒妇方
话说金桂听了,将脖项一扭,嘴唇一撇,鼻孔里哧哧两声,冷笑道:“菱角花开,谁见香来?若是菱角香了,正经那些香花放在那里?可是不通之极!”香菱道:“不独菱花香,就连荷叶、莲蓬都是有一股清香的。但他原不是花香可比,若静日静夜,或清早半夜,细领略了去,那一股清香比是花都好闻呢。就连菱角、鸡头、苇叶、芦根得了风露,那一股清香也是令人心神爽快的。”金桂道:“依你说,这兰花、桂花倒香的不好了?”香菱说到热闹头上,忘了忌讳,便接口道:“兰花、桂花的香,又非别的香可比……”
一句未完,金桂的丫鬟名唤宝蟾的,忙指着香菱的脸说道:“你可要死!你怎么叫起姑娘的名字来?”香菱猛省了,反不好意思,忙陪笑说:“一时顺了嘴,奶奶别计较。”金桂笑道:“这有什么,你也太小心了。但只是我想这个‘香’字到底不妥,意思要换一个字,不知你服不服?”香菱笑道:“奶奶说那里话,此刻连我一身一体俱是奶奶的,何得换一个名字反问我服不服,叫我如何当得起?奶奶说那一个字好,就用那一个。”
金桂冷笑道:“你虽说得是,只怕姑娘多心。”香菱笑道:“奶奶原来不知。当日买了我时,原是老太太使唤的,故此姑娘起了这个名字。后来伏侍了爷,就与姑娘无涉了。如今又有了奶奶,越发不与姑娘相干。且姑娘又是极明白的人,如何恼得这些呢?”金桂道:“既这样说,‘香’字竟不如‘秋’字妥当。菱角、菱花皆盛于秋,岂不比‘香’字有来历些?”香菱笑道:“就依奶奶这样罢了。”自此后,遂改了“秋”字。宝钗亦不在意。
只因薛蟠天性是得陇望蜀的,如今娶了金桂,又见金桂的丫头宝蟾有三分姿色,举止轻浮可爱,便时常要茶要水的故意撩逗他。宝蟾虽亦解事,只是怕金桂,不敢造次,且看金桂的眼色。金桂亦觉察其意,想着:“正要摆布秋菱,无处寻隙。如今他既看上宝蟾,我且舍出宝蟾与他,他一定就和秋菱疏远了。我再乘他疏远之时,摆布了秋菱。那时宝蟾原是我的人,也就好处了。”打定了主意,俟机而发。
这日薛蟠晚间微醺,又命宝蟾倒茶来吃。薛蟠接碗时,故意捏他的手。宝蟾又乔装躲闪,连忙缩手。两下失误,豁啷一声,茶碗落地,泼了一身一地的茶。薛蟠不好意思,佯说:“宝蟾不好生拿着。”宝蟾说:“姑爷不好生接。”金桂冷笑道:“两个人的腔调儿都够使的了。别打量谁是傻子。”薛蟠低头微笑不语。宝蟾红了脸出去。
一时安歇之时,金桂便故意的撵薛蟠:“别处去睡,省的得了馋痨似的。”薛蟠只是笑。金桂道:“要做什么,和我说,别偷偷摸摸的,不中用。”薛蟠听了,仗着酒盖脸,就势跪在被上,拉着金桂笑道:“好姐姐,你若把宝蟾赏了我,你要怎样就怎样:你要活人脑子,也弄来给你。”金桂笑道:“这话好不通。你爱谁,说明了,就收在房里,省得别人看着不雅。我可要什么呢?”薛蟠得了这话,喜的称谢不尽。是夜曲尽丈夫之道,竭力奉承金桂。次日,也不出门,只在家中厮闹,越发放大了胆了。
至午后,金桂故意出去,让个空儿与他二人。薛蟠便拉拉扯扯的起来。宝蟾心里也知八九了,也就半推半就。正要入港,谁知金桂是有心等候的,料着在难分之际,便叫小丫头子舍儿过来。
原来这小丫头也是金桂在家从小使唤的,因他自小父母双亡,无人看管,便大家叫他做小舍儿,专做些粗活。金桂如今有意,独唤他来,吩咐道:“你去告诉秋菱,到我屋里,将我的绢子取来。不必说我说的。”小舍儿听了,一径去寻着秋菱,说:“菱姑娘,奶奶的绢子忘记在屋里了,你去取了来,送上去,岂不好?”
秋菱正因金桂近日每每的挫折他,不知何意,百般竭力挽回,听了这话,忙往房里来取。不防正遇见他二人推就之际,一头撞进去了,自己倒羞的耳面通红,转身回避不及。薛蟠自为是过了明路的,除了金桂,无人可怕,所以连门也不掩,这会子秋菱撞来,故不十分在意。无奈宝蟾素日最是说嘴要强,今既遇见秋菱,便恨无地可入,忙推开薛蟠,一径跑了,口内还怨恨不绝,说他强奸力逼。
薛蟠好容易哄得上手,却被秋菱打散,不免一腔的兴头,变做了一腔的恶怒,都在秋菱身上。不容分说,赶出来啐了两口,骂道:“死娼妇!你这会子做什么来撞尸游魂?”秋菱料事不好,三步两步,早已跑了。薛蟠再来找宝蟾,已无踪迹了,于是只恨的骂秋菱。
至晚饭后,已吃得醺醺然。洗澡时,不防水略热了些,烫了脚,便说秋菱有意害他,他赤条精光,赶着秋菱踢打了两下。秋菱虽未受过这气苦,既到了此时,也说不得了,只好自悲自怨,各自走开。
彼时金桂已暗和宝蟾说明:今夜令薛蟠和宝蟾在秋菱房中去成亲,命秋菱过来陪自己安睡。先是秋菱不肯。金桂说他嫌腌臜了;再必是图安逸,怕夜里伏侍劳动。又骂道:“你没见世面的主子见一个爱一个,把我的丫头霸占了去,又不叫你来,到底是什么主意?想必是逼死我就罢了。”薛蟠听了这话,又怕闹黄了宝蟾之事,忙又赶来骂秋菱:“不识抬举!再不去,就要打了。”秋菱无奈,只得抱了铺盖来。金桂命他在地下铺着睡,秋菱只得依命。刚睡下,便叫倒茶;一时,又要捶腿。如是者一夜七八次,总不使其安逸稳卧片时。那薛蟠得了宝蟾,如获珍宝,一概都置之不顾。恨得金桂暗暗的发狠道:“且叫你乐几天,等我慢慢的摆弄了他,那时可别怨我!”一面隐忍,一面设计摆弄秋菱。
半月光景,忽又装起病来,只说心痛难忍,四肢不能转动,疗治不效。众人都说是秋菱气的。闹了两天,忽又从金桂枕头内抖出个纸人来,上面写着金桂的年庚八字,有五根针钉在心窝并肋肢骨缝等处。
于是众人当作新闻,先报与薛姨妈。薛姨妈先忙手忙脚的。薛蟠自然更乱起来,立刻要拷打众人。金桂道:“何必冤枉众人?大约是宝蟾的镇魔法儿。”薛蟠道:“他这些时并没多空儿在你房里,何苦赖好人?”金桂冷笑道:“除了他还有谁?莫不是我自己害自己不成?虽有别人,如何敢进我的房呢?”薛蟠道:“秋菱如今是天天跟着你,他自然知道,先拷问他,就知道了。”金桂冷笑道:“拷问谁,谁肯认?依我说,竟装个不知道,大家丢开手罢了。横竖治死我,也没什么要紧,乐得再娶好的。若据良心上说,左不过是你三个多嫌我。”一面说着,一面痛哭起来。薛蟠更被这些话激怒,顺手抓起一根门闩来,一径抢步,找着秋菱,不容分说,便劈头劈脸,浑身打起来,一口只咬定是秋菱所施。秋菱叫屈。薛姨妈跑来禁喝道:“不问明白,就打起人来了。这丫头伏侍这几年,那一时不小心?他岂肯如今做这没良心的事?你且问个清浑皂白,再动粗卤。”
金桂听见他婆婆如此说,怕薛蟠心软意活了,便泼声浪气大哭起来,说:“这半个多月,把我的宝蟾霸占了去,不容进我的房,惟有秋菱跟着我睡。我要拷问宝蟾,你又护在头里。你这会子又赌气打他去。治死我,再拣富贵的标致的娶来就是了,何苦做出这些把戏来?”薛蟠听了这些话,越发着了急。
薛姨妈听见金桂句句挟制着儿子,百般恶赖的样子,十分可恨。无奈儿子偏不硬气,已是被他挟制软惯了。如今又勾搭上丫头,被他说霸占了去,自己还要占温柔让夫之礼。这魇魔法,究竟不知谁做的。正是俗语说的好:“清官难断家务事。”此时正是公婆难断床帏的事了。因无法,只得赌气喝薛蟠说:“不争气的孽障,狗也比你体面些!谁知你三不知的把陪房丫头也摸索上了,叫老婆说霸占了丫头。什么脸出去见人?也不知谁使的法子,也不问清就打人。我知道你是个得新弃旧的东西,白辜负了当日的心。他既不好,你也不该打。我即刻叫人牙子来卖了他,你就心净了。”说着,又命:“秋菱,收拾了东西,跟我来。”一面叫人去快叫个人牙子来:“多少卖几两银子,拔去肉中刺,眼中钉,大家过太平日子。”薛蟠见母亲动了气,早已低了头。
金桂听了这话,便隔着窗子,往外哭道:“你老人家只管卖人,不必说着一个,拉着一个的。我们很是那吃醋拈酸容不得下人的不成?怎么‘拔去肉中刺,眼中钉’?是谁的钉?谁的刺?但凡多嫌着他,也不肯把我的丫鬟也收在房里了。”薛姨妈听说,气得身战气咽道:“这是谁家的规矩?婆婆在这里说话,媳妇隔着窗子拌嘴?亏你是旧人家的女儿,满嘴里大呼小喊,说的是什么!”
薛蟠急得跺脚说:“罢哟,罢哟!看人家听见笑话。”金桂意谓一不做,二不休,越发喊起来了,说:“我不怕人笑话!你的小老婆治我害我,我倒怕人笑话了?再不然,留下他,卖了我。谁还不知道薛家有钱,行动拿钱垫人;又有好亲戚,挟制着别人。你不趁早施为,还等什么?嫌我不好,谁叫你们瞎了眼,三求四告的跑了我们家做什么去了?”一面哭喊,一面自己拍打。薛蟠急得说又不好,劝又不好,打又不好,央告又不好,只是出入嗳声叹气,抱怨说运气不好。
当下薛姨妈被宝钗劝进去了,只命人来卖香菱。宝钗笑道:“咱们家只知买人,并不知卖人之说,妈妈可是气糊涂了?倘或叫人听见,岂不笑话?哥哥、嫂子嫌他不好,留着我使唤,我正也没人呢。”薛姨妈道:“留下他还是惹气,不如打发了他干净。”宝钗笑道:“他跟着我也是一样,横竖不叫他到前头去。从此断绝了他那里,也和卖了的一样。”香菱早已跑到薛姨妈跟前,痛哭哀求,不愿出去,情愿跟姑娘。薛姨妈只得罢了。
自此以后,香菱果跟随宝钗去了,把前面路径竟自断绝。虽然如此,终不免对月伤悲,挑灯自叹。虽然在薛蟠房中几年,皆因血分中有病,是以并无胎孕。今复加以气怒伤肝,内外折挫不堪,竟酿成干血之症,日渐羸瘦,饮食懒进,请医服药不效。
那时金桂又吵闹了数次。薛蟠有时仗着酒胆,挺撞过两次。持棍欲打,那金桂便递身叫打;这里持刀欲杀时,便伸着脖项。薛蟠也实不能下手,只得乱了一阵罢了。如今已习惯成自然,反使金桂越长威风,又渐次辱嗔宝蟾。
宝蟾比不得香菱,正是个烈火干柴,既和薛蟠情投意合,便把金桂放在脑后。近见金桂又作践他,他便不肯低服半点。先是一冲一撞的拌嘴,后来金桂气急,甚至于骂,再至于打。他虽不敢还手,便也撒泼打滚,寻死觅活,昼则刀剪,夜则绳索,无所不闹。薛蟠一身难以两顾,惟徘徊观望,十分闹得无法,便出门躲着。
金桂不发作性气,有时喜欢,便纠聚人来,斗牌掷骰行乐。又生平最喜啃骨头,每日务要杀鸡鸭,将肉赏人吃,只单是油炸的焦骨头下酒。吃得不耐烦,便肆行海骂,说:“有别的忘八、粉头乐的,我为什么不乐?”薛家母女总不去理他,惟暗里落泪;薛蟠亦无别法,惟悔恨不该娶这搅家精:都是一时没了主意。于是宁、荣二府之人,上上下下,无有不知,无有不叹者。
此时宝玉已过了百日,出门行走。亦曾过来见过金桂:“举止形容也不怪厉,一般是鲜花嫩柳,与众姊妹不差上下,焉得这等情性?可为奇事。”因此,心中纳闷。
这日,与王夫人请安去,又正遇见迎春奶娘来家请安,说起孙绍祖甚属不端:“姑娘惟有背地里淌眼泪,只要接了家来,散荡两日。”王夫人因说:“我正要这两日接他去,只是七事八事的都不遂心,所以就忘了。前日宝玉去了,回来也曾说过的。明日是个好日子,就接他去。”正说时,贾母打发人来找宝玉,说:“明儿一早往天齐庙还愿去。”宝玉如今巴不得各处去逛逛,听见如此,喜的一夜不曾合眼。
次日一早,梳洗穿戴已毕,随了两三个老嬷嬷,坐车出西城门外天齐庙烧香还愿。这庙里已于昨日预备停妥的。宝玉天性怯懦,不敢近狰狞神鬼之像,是以忙忙的焚过纸马钱粮,便退至道院歇息。
一时吃饭毕,众嬷嬷和李贵等围随宝玉到各处玩耍了一回,宝玉困倦,复回至净室歇息。众嬷嬷生恐他睡着了,便请了当家的老王道士来陪他说话儿。这老道士专在江湖上卖药,弄些海上方,治病射利,庙外现挂着招牌,丸散膏药,色色俱备。亦常在宁、荣二府走动惯熟,都给他起了个诨号,唤他做“王一贴”:言他膏药灵验,一贴病除。
当下王一贴进来,宝玉正歪在炕上,看见王一贴进来,便笑道:“来的好。我听见说你极会说笑话儿的,说一个给我们大家听听。”王一贴笑道:“正是呢,哥儿别睡,仔细肚子里面筋作怪。”说着,满屋里的都笑了,宝玉也笑着起身整衣。王一贴命徒弟们:“快沏好茶来。”焙茗道:“我们爷不吃你的茶,坐在这屋里还嫌膏药气息呢。”王一贴笑道:“不当家花拉的,膏药从不拿进屋里来的。知道二爷今日必来,三五日头里就拿香熏了。”
宝玉道:“可是呢,天天只听见说你的膏药好,到底治什么病?”王一贴道:“若问我的膏药,说来话长,其中底细,一言难尽。共药一百二十味,君臣相际,温凉兼用。内则调元补气,养荣卫,开胃口,宁神定魄,去寒去暑,化食化痰;外则和血脉,舒筋络,去死生新,去风散毒。其效如神,贴过便知。”宝玉道:“我不信一张膏药,就治这些病?我且问你:倒有一种病,也贴得好么?”王一贴道:“百病千灾,无不立效;若不效,二爷只管揪胡子,打我这老脸,拆我这庙,何如?只说出病源来。”宝玉道:“你猜,若猜得着,便贴得好了。”王一贴听了,寻思一会,笑道:“这倒难猜,只怕膏药有些不灵了。”
宝玉命他坐在身边。王一贴心动,便笑着悄悄的说道:“我可猜着了:想是二爷如今有了房中的事情,要滋助的药。可是不是?”话犹未完,焙茗先喝道:“该死,打嘴!”宝玉犹未解,忙问:“他说什么?”焙茗道:“信他胡说!”唬得王一贴不敢再问,只说:“二爷明说了罢。”
宝玉道:“我问你:可有贴女人的妒病的方子没有?”王一贴听了,拍手笑道:“这可罢了,不但说没有方子,就是听也没有听见过。”宝玉笑道:“这样还算不得什么。”王一贴又忙道:“这贴妒的膏药倒没经过,有一种汤药,或者可医,只是慢些儿,不能立刻见效的。”宝玉道:“什么汤?怎样吃法?”王一贴道:“这叫做‘疗妒汤’:用极好的秋梨一个,二钱冰糖,一钱陈皮,水三碗,梨熟为度。每日清晨吃这一个梨,吃来吃去就好了。”宝玉道:“这也不值什么,只怕未必见效。”王一贴道:“一剂不效吃十剂,今日不效明日再吃,今年不效明年再吃。横竖这三味药都是润肺开胃不伤人的,甜丝丝的,又止咳嗽,又好吃。吃过一百岁,人横竖是要死的,死了还妒什么?那时就见效了。”说着,宝玉、焙茗都大笑不止,骂:“油嘴的牛头!”
王一贴道:“不过是闲着解午盹罢了,有什么关系?说笑了你们就值钱。告诉你们说:连膏药也是假的。我有真药,我还吃了做神仙呢。有真的,跑到这里来混?”
正说着,吉时已到,请宝玉出去奠酒,焚化钱粮,散福。功课完毕,宝玉方进城回家。
那时迎春已来家好半日,孙家婆娘、媳妇等人已待过晚饭,打发回家去了。迎春方哭哭啼啼,在王夫人房中诉委屈,说:“孙绍祖一味好色,好赌酗酒,家中所有的媳妇、丫头将及淫遍。略劝过两三次,便骂我是‘醋汁子老婆拧出来的’。又说老爷曾收着他五千银子,不该使了他的。如今他来要了两三次不得,便指着我的脸说道:‘你别和我充夫人娘子,你老子使了我五千银子,把你准折卖给我的。好不好,打你一顿,撵到下房里睡去。当日有你爷爷在时,希冀上我们的富贵,赶着相与的。论理,我和你父亲是一辈,如今压着我的头,晚了一辈,不该做了这门亲,倒没的叫人看着赶势利似的。’”一行说,一行哭的呜呜咽咽,连王夫人并众姊妹无不落泪。
王夫人只得用言解劝说:“已是遇见不晓事的人,可怎么样呢?想当日,你叔叔也曾劝过大老爷,不叫做这门亲的。大老爷执意不听,一心情愿,到底做不好了。我的儿,这也是你的命。”迎春哭道:“我不信我的命就这么苦?从小儿没有娘,幸而过婶娘这边来,过了几年心净日子。如今偏又是这么个结果。”王夫人一面劝,一面问他随意要在那里安歇。迎春道:“乍乍的离了姊妹们,只是眠思梦想;二则,还惦记着我的屋子:还得在园里住个三五天,死也甘心了。不知下次来,还得住不得住了呢。”王夫人忙劝道:“快休乱说。年轻的夫妻们斗牙斗齿,也是泛泛人的常事,何必说这些丧气话?”仍命人忙忙的收拾紫菱洲房屋,命姊妹们陪伴着解释。又吩咐宝玉:“不许在老太太跟前走漏一些风声,倘或老太太知道了这些事,都是你说的。”宝玉唯唯的听命。
迎春是夕仍在旧馆安歇。众姊妹、丫鬟等更加亲热异常。一连住了三日,才往邢夫人那边去。先辞过贾母及王夫人,然后与众姊妹分别,各皆悲伤不舍。还是王夫人、薛姨妈等安慰劝释,方止住了,过那边去。又在邢夫人处住了两日,就有孙家的人来接去。迎春虽不愿去,无奈孙绍祖之恶,勉强忍情作辞去了。邢夫人本不在意,也不问其夫妻和睦,家务烦难,只面情塞责而已。
要知后事,下回分解。
三不知——出乎意料之意。清·姚元之《竹叶亭杂记》卷七:“俗语‘三不知’,意料不到之辞也,但不知所本。伯山族弟云:‘《左传》“三不知而入之,不亦难乎”。俗说当本此。’”按《左传·哀公二十七年》:“文子曰:‘吾乃今知所以亡。君子之谋也,始、衷、终皆举之,而后入焉;今我三不知而入之,不亦难乎!’”(衷:通“中”,中间。)原意是对事情的开头、经过和结局全不清楚而盲目行动。这里说的是凡事必先考虑周密,然后实行,也就是三思而后行;否则就会出乎意外,事与愿违。​
一不做,二不休——语本唐·赵元一《奉天录》卷四:唐德宗时张光晟随朱泚反叛,及至朱泚将败时,又杀朱泚而投降。“张光晟恃内应之功,辞公(李晟)先往迎驾,拟立功于众臣之上。李公知其奸诈,乃集三军而让之……付都虞候赐之极刑。光晟临死而言曰:‘传语后人:第一莫作,第二莫休。’”意谓要么不干,既然干了就不要罢休。表示不干则已,一旦开始干就索性干到底。后成为小说、戏曲常用语。​
拿钱垫人——是指犯了法,用钱行贿了结。​
干血之症──中医术语。指妇女停经或经血甚少。​
习惯成自然——语本“习惯若自然”,出自《孔子家语·卷九·七十二弟子解·叔仲会》:“叔仲会,鲁人,字子期。少孔子五十岁,与孔璇年相比。每孺子之执笔记事于夫子,二人迭侍左右。孟武伯见孔子而问曰:‘此二孺子之幼也于学,岂能识于壮哉?’孔子曰:‘然。少成则若性也,习惯若自然也。’”又见汉·贾谊《陈政事疏》(通称《治安策》),孔子语作:“少成若天性,习贯如自然。”(贯:通“惯”。)
意谓长期生活在某种环境之中,逐渐形成为自然而然的行为方式。​
天齐庙──《旧唐书·礼仪志三》:唐玄宗开元三十三年,“封泰山神为天齐王”。泰山为东岳,故天齐庙即东岳庙。​
荣卫——中医术语。“荣”指血液循环系统,“卫”指呼吸系统。中医认为血液行于脉中,属阴;呼吸行于脉外,属阳。阴阳协调,身体就健康;否则就会生病。《素问·热论》:“五脏已伤,六腑不通,荣卫不行,如是之后,三日乃死。”​
第八十一回
占旺相四美钓游鱼
奉严词两番入家塾
且说迎春归去之后,邢夫人像没有这事。倒是王夫人抚养了一场,却甚是伤感,在房中自己叹息了一会。只见宝玉走来请安,看见王夫人脸上似有泪痕,也不敢坐,只在旁边站着。王夫人叫他坐下,宝玉才捱上炕来,就在王夫人身旁坐了。
王夫人见他呆呆的瞅着,似有欲言不言的光景,便道:“你又为什么这样呆呆的?”宝玉道:“并不为什么,只是昨儿听见二姐姐这种光景,我实在替他受不得。虽不敢告诉老太太,却这两夜只是睡不着。我想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那里受得这样的委屈?况且二姐姐是个最懦弱的人,向来不会和人拌嘴,偏偏儿的遇见这样没人心的东西,竟一点儿不知道女人的苦处。”说着,几乎滴下泪来。
王夫人道:“这也是没法儿的事。俗语说的:‘嫁出去的女孩儿,泼出去的水。’叫我能怎么样呢?”宝玉道:“我昨儿夜里倒想了一个主意:咱们索性回明了老太太,把二姐姐接回来,还叫他紫菱洲住着,仍旧我们姐妹弟兄们一块儿吃,一块儿玩,省得受孙家那混账行子的气。等他来接,咱们硬不叫他去;由他接一百回,咱们留一百回。只说是老太太的主意。这个岂不好呢?”
王夫人听了,又好笑,又好恼,说道:“你又发了呆气了,混说的是什么?大凡做了女孩儿,终久是要出门子的。嫁到人家去,娘家那里顾得?也只好看他自己的命运:碰的好就好,碰的不好也就没法儿。你难道没听见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里个个都像你大姐姐做娘娘呢!况且你二姐姐是新媳妇,孙姑爷也还是年轻的人,各人有各人的脾气,新来乍到,自然要有些扭别的。过几年,大家摸着脾气儿,生儿长女以后,那就好了。你断断不许在老太太跟前说起半个字,我知道了是不依你的。快去干你的去罢,别在这里混说了。”
说的宝玉也不敢作声,坐了一会,无精打彩的出来了。憋着一肚子闷气,无处可泄,走到园中,一径往潇湘馆来。刚进了门,便放声大哭起来。
黛玉正在梳洗才毕,见宝玉这个光景,倒唬了一跳,问:“是怎么了?合谁怄了气了?”连问几声。宝玉低着头,伏在桌子上,呜呜咽咽,哭的说不出话来。黛玉便在椅子上怔怔的瞅着他,一会子问道:“到底是别人合你怄了气了,还是我得罪了你呢?”宝玉摇手道:“都不是,都不是。”黛玉道:“那么着,为什么这么伤心起来?”宝玉道:“我只想着,咱们大家越早些死的越好,活着真真没有趣儿!”黛玉听了这话,更觉惊讶,道:“这是什么话!你真正发了疯了不成?”
宝玉道:“也并不是我发疯,我告诉你,你也不能不伤心。前儿二姐姐回来的样子和那些话,你也都听见看见了。我想人到了大的时候,为什么要嫁?嫁出去,受人家这般苦楚。还记得咱们初结海棠社的时候,大家吟诗做东道,那时候何等热闹!如今宝姐姐家去了,连香菱也不能过来,二姐姐又出了门子了:几个知心知意的人都不在一处,弄得这样光景。我原打算去告诉老太太,接二姐姐回来,谁知太太不依,倒说我呆,混说,我又不敢言语。这不多几时,你瞧瞧,园中光景已经大变了。若再过几年,又不知怎么样了。故此,越想不由的人心里难受起来。”黛玉听了这番言语,把头渐渐的低了下去,身子渐渐的退至炕上,一言不发,叹了口气,便向里躺下去了。
紫鹃刚拿进茶来,见他两个这样,正在纳闷,只见袭人来了,进来看见宝玉,便道:“二爷在这里呢么?老太太那里叫呢。我估量着二爷就是在这里。”黛玉听见是袭人,便欠身起来让坐。黛玉的两个眼圈儿已经哭的通红了。宝玉看见,道:“妹妹,我刚才说的,不过是些呆话,你也不用伤心了。要想我的话时,身子更要保重才好。你歇歇儿罢,老太太那边叫我,我看看去就来。”说着,往外走了。袭人悄问黛玉道:“你两个人又为什么?”黛玉道:“他为他二姐姐伤心。我是刚才眼睛发痒揉的,并不为什么。”袭人也不言语,忙跟了宝玉出来,各自散了。宝玉来到贾母那边,贾母却已经歇晌,只得回到怡红院。
到了午后,宝玉睡了中觉起来,甚觉无聊,随手拿了一本书看。袭人见他看书,忙去沏茶伺候。谁知宝玉拿的那本书却是《古乐府》,随手翻来,正看见曹孟德“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一首,不觉刺心。因放下这一本,又拿一本看时,却是晋文,翻了几页,忽然把书掩上,托着腮,只管痴痴的坐着。袭人倒了茶来,见他这般光景,便道:“你为什么又不看了?”宝玉也不答言,接过茶来,喝了一口,便放下了。袭人一时摸不着头脑,也只管站在旁边,呆呆的看着他。忽见宝玉站起来,嘴里咕咕哝哝的说道:“好一个‘放浪形骸之外’!”袭人听了,又好笑,又不敢问他,只得劝道:“你若不爱看这些书,不如还到园里逛逛,也省得闷出毛病来。”那宝玉一面口中答应,只管出着神,往外走了。
一时走到沁芳亭,但见萧疏景象,人去房空。又来至蘅芜院,更是香草依然,门窗掩闭。转过藕香榭来,远远的只见几个人在蓼溆一带阑干上靠着,有几个小丫头蹲在地下找东西。宝玉轻轻的走在假山背后听着。只听一个说道:“看他洑上来不洑上来。”好似李纹的语音。一个笑道:“好!下去了。我知道他不上来的。”这个却是探春的声音。一个又道:“是了。姐姐你别动,只管等着,他横竖上来。”一个又说:“上来了。”这两个是李绮、邢岫烟的声儿。
宝玉忍不住,拾了一块小砖头儿,往那水里一撂,咕咚一声。四个人都唬了一跳,惊讶道:“这是谁这么促狭?唬了我们一跳。”宝玉笑着从山子后直跳出来,笑道:“你们好乐啊!怎么不叫我一声儿?”探春道:“我就知道再不是别人,必是二哥哥这么淘气。没什么说的,你好好儿的赔我们的鱼罢:刚才一个鱼上来,刚刚儿的要钓着,叫你唬跑了。”宝玉笑道:“你们在这里玩,竟不找我,我还要罚你们呢。”大家笑了一会。
宝玉道:“咱们大家今儿钓鱼,占占谁的运气好:看谁钓得着,就是他今年的运气好;钓不着,就是他今年运气不好。咱们谁先钓?”探春便让李纹,李纹不肯。探春笑道:“这样就是我先钓。”回头向宝玉说道:“二哥哥,你再赶走了我的鱼,我可不依了。”宝玉道:“头里原是我要唬你们玩,这会子你只管钓罢。”
探春把丝绳抛下,没十来句话的工夫,就有一个杨叶窜儿吞着钩子,把漂儿坠下去。探春把竿一挑,往地下一撩,却是活迸的。侍书在满地上乱抓,两手捧着,搁在小磁坛内,清水养着。
探春把钓竿递与李纹。李纹也把钓竿垂下,但觉丝儿一动,忙挑起来,却是个空钩子。又垂下去半晌,钩丝一动,又挑起来,还是空钩子。李纹把那钩子拿上来一瞧,原来往里钩了。李纹笑道:“怪不得钓不着。”忙叫素云把钩子敲好了,换上新虫子,上边贴好了苇片儿。垂下去一会儿,见苇片直沉下去,急忙提起来,倒是一个二寸长的鲫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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