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校注本)第1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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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饭毕,就有宁府一个媳妇来领牌,为支取香、灯。凤姐笑道:“我算着你今儿该来支取,想是忘了。要终久忘了,自然是你包出来,都便宜了我。”那媳妇笑道:“何尝不是忘了,方才想起来,再迟一步也领不成了。”说毕,领牌而去。一时登记交牌。秦钟因笑道:“你们两府里都是这牌,倘别人私造一个,支了银子去,怎么好?”凤姐笑道:“依你说,都没王法了。”
宝玉因道:“怎么咱们家没人来领牌子支东西?”凤姐道:“他们来领的时候,你还做梦呢。我且问你:你们多早晚才念夜书呢?”宝玉道:“巴不得今日就念才好。只是他们不快给收拾书房,也是没法儿。”凤姐笑道:“你请我请儿,包管就快了。”宝玉道:“你也不中用,他们该做到那里的时候,自然有了。”凤姐道:“就是他们做,也得要东西,搁不住我不给对牌,是难的。”宝玉听说,便猴向凤姐身上,立刻要牌,说:“好姐姐,给他们牌,好支东西去收拾。”凤姐道:“我乏的身上生疼,还搁的住你这么揉搓?你放心罢,今儿才领了裱糊纸去了,他们该要的还等叫去呢,可不傻了?”宝玉不信,凤姐便叫彩明查册子给他看。
正闹着,人来回:“苏州去的昭儿来了。”凤姐急命叫进来。昭儿打千儿请安。凤姐便问:“回来做什么?”昭儿道:“二爷打发回来的。林姑老爷是九月初三巳时没的。二爷带了林姑娘同送林姑老爷的灵到苏州,大约赶年底回来。二爷打发奴才来报个信儿请安,讨老太太的示下;还瞧瞧奶奶家里好,叫把大毛衣裳带几件去。”凤姐道:“你见过别人了没有?”昭儿道:“都见过了。”说毕,连忙退出。凤姐向宝玉笑道:“你林妹妹可在咱们家住长了。”宝玉道:“了不得,想来这几日他不知哭的怎么样呢!”说着蹙眉长叹。
凤姐见昭儿回来,因当着人不及细问贾琏,心中七上八下。待要回去,奈事未毕。少不得耐到晚上回来,又叫进昭儿来细问,一路平安。连夜打点大毛衣服,和平儿亲自检点收拾,再细细追想所需何物,一并包裹,交给昭儿。又细细儿的吩咐昭儿:“在外好生小心些伏侍,别惹你二爷生气。时常劝他少喝酒,别勾引他认得混账女人。我知道了,回来打折了你的腿!”昭儿笑着答应出去。那时天已四更,睡下,不觉早又天明,忙梳洗,过宁府来。
那贾珍因见发引日近,亲自坐车,带了阴阳生往铁槛寺来踏看寄灵之所;又一一嘱咐住持色空好生预备新鲜陈设,多请名僧,以备接灵使用。色空忙备晚斋。贾珍也无心茶饭,因天晚不及进城,就在净室胡乱歇了一夜。次日一早,赶忙的进城来,料理出殡之事;一面又派人先往铁槛寺,连夜另外修饰停灵之处,并厨茶等项接灵人口。
凤姐见发引日期在迩,也预先逐细分派料理;一面又派荣府中车轿、人从,跟王夫人送殡;又顾自己送殡,去占下处。目今正值缮国公诰命亡故,邢、王二夫人又去吊祭送殡;西安郡妃华诞,送寿礼;又有胞兄王仁连家眷回南,一面写家信并带往之物;又兼迎春染疾,每日请医服药,看医生的启帖,讲论症源,斟酌药案。各事冗杂,亦难尽述,因此忙的凤姐茶饭无心,坐卧不宁:到了宁府里,这边荣府的人跟着;回到荣府里,那边宁府的人又跟着。凤姐虽然如此之忙,只因素性好胜,惟恐落人褒贬,故费尽精神,筹画的十分整齐,于是合族中上下无不称叹。
这日伴宿之夕,亲朋满座,尤氏犹卧于内室,一切张罗款待,都是凤姐一人周全承应。合族中虽有许多妯娌,也有言语钝拙的,也有举止轻浮的,也有羞口羞脚不惯见人的,也有惧贵怯官的,越显得凤姐洒爽风流,典则俊雅,真是万绿丛中一点红了。那里还把众人放在眼里,挥霍指示,任其所为。那一夜中灯明火彩,客送官迎,百般热闹,自不用说。
至天明吉时,一般六十四名青衣请灵,前面铭旌上大书:“诰封一等宁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享强寿贾门秦氏宜人之灵柩”。一应执事陈设,皆系现赶新做出来的,一色光彩夺目。宝珠自行未嫁女之礼,摔丧驾灵,十分哀苦。
那时官客送殡的有:镇国公牛清之孙、现袭一等伯牛继宗,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柳芳,齐国公陈翼之孙、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治国公马魁之孙、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德,修国公侯晓明之孙、世袭一等子侯孝康;缮国公诰命亡故,其孙石光珠守孝不得来。这六家与荣、宁二家,当日所称“八公”的便是。馀者更有:南安郡王之孙,西宁郡王之孙,忠靖侯史鼎,平原侯之孙、世袭二等男蒋子宁,定城侯之孙、世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鲲,襄阳侯之孙、世袭二等男戚建辉,景田侯之孙、五城兵马司裘良。馀者锦乡伯公子韩奇、神武将军公子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等诸王孙公子,不可枚数。堂客也共有十来顶大轿、三四十顶小轿,连家下大小轿子车辆,不下百十馀乘。连前面各色执事陈设,接连一带,摆了有三四里远。
走不多时,路上彩棚高搭,设席张筵,和音奏乐,俱是各家路祭:第一棚是东平郡王府的祭,第二棚是南安郡王的祭,第三棚是西宁郡王的祭,第四棚便是北静郡王的祭。原来这四王,当日惟北静王功最高,及今子孙犹袭王爵。现今北静王世荣年未弱冠,生得美秀异常,性情谦和。近闻宁国府冢孙妇告殂,因想当日彼此祖父有相与之情,同难同荣,因此不以王位自居,前日也曾探丧吊祭;如今又设了路奠,命麾下的各官在此伺候;自己五更入朝,公事一毕,便换了素服,坐着大轿,鸣锣张伞而来,到了棚前落轿。手下各官两旁拥侍,军民人众不得往还。
一时只见宁府大殡浩浩荡荡,压地银山一般,从北而至。早有宁府开路传事人报与贾珍。贾珍急命前面执事扎住,同贾赦、贾政,三人连忙迎上来,以国礼相见。北静王轿内欠身,含笑答礼,仍以世交称呼接待,并不自大。贾珍道:“犬妇之丧,累蒙郡驾下临,荫生辈何以克当!”北静王笑道:“世交至谊,何出此言!”遂回头令长府官主祭代奠。贾赦等一旁还礼,复亲身来谢。北静王十分谦逊,因问贾政道:“那一位是衔玉而诞者?久欲一见为快,今日一定在此,何不请来?”贾政忙退下来,命宝玉更衣,领他前来谒见。
那宝玉素闻北静王的贤德,且才貌俱全,风流跌宕,不为官俗国体所缚,每思相会,只是父亲拘束,不克如愿;今见反来叫他,自是喜欢。一面走,一面瞥见那北静王坐在轿内,好个仪表。
不知近前又是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五七正五日──即“七七”丧礼中“五七”的第五日,也即七七四十九天中的第三十三天。​
“那应佛僧”五句──应佛僧:亦作“应赴僧”或“应付僧”。指应邀到人家做佛事的和尚。
开方:亦称“开度”。开脱超度之意。
破狱:指念诵《宗镜录》中的《破地狱偈文》。
传灯:原比喻佛家代代相传的佛法有如长明灯。引申为长明灯。唐·杜甫《望牛头寺》诗:“传灯无白日,布地有黄金。”仇兆鳌注:“赵曰:‘此长明灯也,借传灯言之。’”
照亡:为亡灵照路。
参:参拜,拜见。
阎君:即“阎罗”,亦作“阎王”、“阎罗王”、“
阎罗大王”、“
阎罗天子”。佛教称主管地狱之神。《百喻经·贫人作鸳鸯鸣喻》:“临命终时,方言今我欲得修善。狱卒将去付阎罗王,虽欲修善,亦无所及已。”
拘:召,传唤。
都鬼:掌管地狱鬼卒的头目。
地藏王:即“地藏菩萨”,简称“地藏”。《地藏十轮经》卷一说他“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秘藏”,故名“地藏菩萨”。《地藏菩萨本愿经》说他曾受释迦牟尼嘱托,在释迦牟尼圆寂后至弥勒菩萨成佛前的无佛时代,发誓度尽六道众生,才愿成佛,故为菩萨中最能救苦救难的菩萨。
金桥:传说为善人的灵魂前往冥间的必经之桥,若能通过此桥,便可转生富贵人家。
幢幡(chuáng
fān床番):佛教的两种形式不同的旗子,“幢”为下垂长筒形,“幡”为下垂狭长形。
“那应佛僧”五句是一套超度亡灵的仪式,共有五个步骤:其一为“开方破狱”,即应佛僧念诵《宗镜录》中的《破地狱偈文》,超度亡灵免入地狱。其二为“传灯照亡”,即应佛僧在死者脚后点长明灯,为亡灵去往冥间时照路。其三为“参阎君拘都鬼”,即应佛僧拜见阎王,请他召来掌管地狱鬼卒的头目,命他不要把亡灵拘入地狱。其四为“延请地藏王开金桥”,即应佛僧恭请地藏王,请求他开放金桥,让亡灵从桥上通过,使其能转生富贵人家。其五为“引幢幡”,即应佛僧用幢幡引导亡灵前往冥间。​
“那道士们”三句──伏、申:皆为下对上禀报或行文时的敬词。
章、表:指给玉皇大帝的表章。
朝:朝拜,拜见。
三清:这里指道教的三位祖师,即玉清圣境的元始天尊(又称“玉清大帝”)、上清圣境的灵宝天尊(又称“上清大帝”、“太上大道君”等)、太清圣境的道德天尊(又称“太上老君”、“混元老君”等)。
叩:叩头,跪拜。
玉帝:即“玉皇大帝”,全称“昊天金厥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圣帝”。
“那道士们”三句也是超度亡灵的一套仪式,共有三个步骤:其一为“伏章拜表”,即道士们在法坛上恭读给玉皇大帝的表章;其二为“朝三清”,即道士们朝拜其三个祖师玉清圣境的元始天尊、上清圣境的灵宝天尊、太清圣境的道德天尊;其三为“叩玉帝”,即道士们叩拜玉皇大帝。这一套仪式无非是道士们祈求玉皇大帝、道教三个祖师对亡灵降福消灾。​
“禅僧们”三句──禅僧:和尚的别称。
行香:这里指和尚手持香炉绕行道场,以敬神佛。
放焰口:佛家指为焰口举行超度仪式,即由僧人念诵《救拔焰口饿鬼经》、《焰口仪轨经》、《焰口施食仪》等经文,使焰口们脱离地狱,转生人世。
焰口:原为地狱中的饿鬼名,引申以泛指饿鬼。《救拔焰口饿鬼经》说:“(阿难)即于其夜三更已后,见一饿鬼,名曰焰口。其形丑陋,身体枯瘦,口中火燃,咽如针锋,头发蓬乱,爪牙长利,甚可怖也。”
拜:拜诵,恭恭敬敬地念诵。
《水忏》:全名《慈悲水忏法》。相传为唐代僧人知玄著。事见《释氏稽古略》卷三:知玄俗姓陈,唐僖宗年间为避黄巢之乱,逃往蜀地,左股上生一毒疮,名曰“人面疮”,痛不可忍。“遇异僧,引水洗疮”,得以痊愈。异僧并告诉知玄,这是他前世的冤家晁错和袁盎在作崇。于是知玄撰《慈悲水忏法》以忏悔冤孽。后来僧家便以念诵此书为亡灵忏悔罪孽,祈福消灾。
“禅僧们”三句也是一套超度亡灵的仪式,共有三个步骤:其一为“禅僧们行香”,即和尚们手持香炉绕行道场,以敬神佛,为亡灵祈福消灾。其二为“放焰口”,即和尚们念诵《救拔焰口饿鬼经》等经文,超度饿鬼脱离地狱,祈望亡灵免做饿鬼。其三为“拜《水忏》”,即和尚们念诵《慈悲水忏法》,为亡灵忏悔罪孽,祈福消灾。​
“又有十二众”三句──十二众青年尼僧:即十二个小尼姑和十二个小和尚。
搭绣衣:身穿绣花衣服。
靸(sǎ洒)红鞋:靸拉(把鞋后跟踩倒穿)着红鞋。或本于古代“靸鞵”丧礼。唐·王叡《炙穀子杂录·靸鞵舄》:“靸鞵,《礼》云:单底曰履,重底曰舄,朝祭之服。自(秦)始皇二年,遂以蒲为之,名曰靸鞵……梁天监中,武帝以丝为之,名解脱履。”(鞵:同“鞋”。)至今在某些地区,仍有孝子、孝女在守丧期间要靸鞋的习俗。
默诵:不出声地念诵。
接引咒:引导亡灵去往极乐世界的咒语。按:佛家有“接引”之说,如宋·张商英《护法论》:“佛之随机接引,故多开遮权变,不可执一求也。”是指释迦牟尼佛、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引导众生去往西方净土。但未闻有“接引咒”,似为后世和尚据“接引”之说而杜撰。
“又有十二众”三句也是一套超度亡灵的仪式,即由十二个小尼姑和十二个小和尚身穿彩色绣衣,脚上靸拉着红鞋,在灵柩前默诵接引咒语,指引亡灵去往极乐世界。​
明角灯──亦称“羊角灯”、“手提灯”。是一种以羊角为主料制成的灯笼。其制法是将羊角加溶剂煮成糊状,倒入灯罩模中,冷却后即成灯罩。用此罩制成灯笼,既透明又结实,既不怕风吹又便于手提。​
绰灯──亦称“戳灯”或“高灯”。是一种长柄灯笼。因其可以移动性地插在地上照明,犹如移动路灯,故名。​
阴阳生──指以给人占卜、看相、踩坟、相宅等为职业的人。​
住持──亦称“方丈”,尊称“长老”。佛教用语。主持寺院事务的和尚。意思是常住寺院护持佛法的人。这一职位始于唐代百丈怀海和尚奉其师为住持。事见《敕修百丈清规·住持章》:“佛教入中国四百年而达磨至,又八传而至百丈……未有住持之名。百丈以禅宗寖盛……非崇其位则师法不严,始奉其师为住持,而尊之曰长老。”从此这一职位便延续至今。​
接灵──在寄灵处迎接灵柩。​
启帖──这里指医生对病人的诊断书。​
请灵──对死者的敬词,意谓请你起驾。实指起灵,即开始出殡,将灵柩运走。​
铭旌──亦称“明旌”、“旌铭”、“灵幡”,也就是招魂幡(旗)。即在整幅绛帛(绛帛的长短视死者的身份而分等)上书写死者的官衔、姓名(无官者只写姓名),用与绛帛等长的竹竿挑起,竖于灵柩右方。《周礼·春官·司常》说:“凡祭祀,各建其旗……置旌门。大丧,供铭旌,建廞车之旌。”(廞车:送葬时载祭品牲畜的车。)宋·朱熹《家礼·丧礼·立铭旌》说得尤为详尽:“以绛帛为铭旌,广终幅,三品以上九尺,五品以上八尺,六品以下七尺。书曰某官某公之柩,无官即随其生时所称。以竹为杠,如其长,倚于灵柩之右。”​
享强寿──壮年而死的委婉说法。
强寿:典出《公孙龙子·通变论》:“黄其正矣,是正举也。其有君臣之于国焉,故强寿矣。”本义为国家永久强盛。这里引申为壮年而死。此外,还可作另一种解释,即“强寿”可能暗指“强死”(壮年无疾而死)。“强死”典出《左传·文公十年》中的一个故事:楚国的一个巫师名叫范矞似,曾对楚成王及其大臣子玉、子西说:“三君皆将强死。”楚巫之预言后来都一一应验:晋、楚城濮之战,子玉、子西战败,子玉自杀;子西欲“缢而悬绝”,得成王赦令而未死,但后因谋反而被杀;成王则最终被臣下威逼而自杀。曹雪芹既反复采用《春秋》笔法,而“强寿”与“强死”恰好同义,铭旌上又不能写“强死”,故以冠冕堂皇的“强寿”暗指人人忌讳的“强死”,以隐寓秦可卿是悬梁自尽,不失为一种巧妙的讥讽,曹雪芹何乐而不为也。​
路祭──即在灵柩行进的半路上亲友摆设供品祭奠。《直路补证》:“路祭,述殡所设,自唐已盛行。”宋·司马光《司马氏书仪》:“奠于轝所经过者,设酒馔于道左右,望柩将至,宾烧香酹茶酒祝拜哭,柩至少驻,主人诣奠所拜,宾哭,从柩而行。”​
弱冠——典出《礼记·曲礼上》:“人生十年曰幼,学;二十曰弱,冠;三十曰壮,有室;四十曰强,而仕……”孔颖达疏:“二十成人,初加冠,体犹未壮,故曰弱也。”意谓男子二十岁时,身体虽然还不够强壮,却已经成人,故行加冠礼。后世即以“弱冠”指男子二十岁(有时也指二十来岁)。​
告殂(cū粗阳平)——即死亡。
告:表明、显示之意,这里用作语气词,只起加重语气作用。殂:死亡。​
国礼──典出《史记·晋世家》:“宋襄公新困兵于楚,伤于泓,闻重耳贤,乃以国礼礼于重耳。”司马贞索隐:“以国君之礼礼之也。”原指按照款待国君的礼仪款待来宾。引申为按照地位、官爵的高低对待对方。​
荫生──原指凭借先辈功勋的馀荫而取得官职的人。清·袁枚《随园随笔·科第》:“荫生:《汉仪注》二千石以上任满三年者,得任同产若子一人为郎。”明、清两代则指凭借先辈功勋的馀荫而取得监生资格的人。这里用作谦称,意思是托你的福而当了官。
荫:受先辈恩惠庇护之意。
何以克当──谦词。怎么敢承当,承当不起。
克当:能够承当,敢于承当。​
第十五回
王凤姐弄权铁槛寺
秦鲸卿得趣馒头庵
话说宝玉举目见北静王世荣头上戴着净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鞓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真好秀丽人物!宝玉忙抢上来参见,世荣从轿内伸手搀住。见宝玉戴着束发银冠,勒着双龙出海抹额,穿着白蟒箭袖,围着攒珠银带;面若春花,目如点漆。北静王笑道:“名不虚传,果然如宝似玉。”问:“衔的那宝贝在那里?”宝玉见问,连忙从衣内取出递与。北静王细细看了,又念了那上头的字,因问:“果灵验否?”贾政忙道:“虽如此说,只是未曾试过。”北静王一面极口称奇,一面理顺彩绦,亲自与宝玉带上。又携手问宝玉几岁,现读何书。宝玉一一答应。
北静王见他语言清朗,谈吐有致,一面又向贾政笑道:“令郎真乃龙驹凤雏!非小王在世翁前唐突,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未可量也。”贾政陪笑道:“犬子岂敢谬承金奖。赖藩郡馀恩,果如所言,亦荫生辈之幸矣。”北静王又道:“只是一件:令郎如此资质,想老太夫人自然锺爱。但吾辈后生,甚不宜溺爱,溺爱则未免荒失了学业。昔小王曾蹈此辙,想令郎亦未必不如是也。若令郎在家难以用功,不妨常到寒邸。小王虽不才,却多蒙海内众名士,凡至都者,未有不垂青目的,是以寒邸高人颇聚。令郎常去谈谈会会,则学问可以日进矣。”贾政忙躬身答道:“是。”
北静王又将腕上一串念珠卸下来,递与宝玉道:“今日初会,仓卒无敬贺之物。此系圣上所赐蕶苓香念珠一串,权为敬贺之礼。”宝玉连忙接了,回身奉与贾政。贾政带着宝玉谢过了。于是贾赦、贾珍等一齐上来,叩请回舆。北静王道:“逝者已登仙界,非你我碌碌尘寰中人。小王虽上叨天恩,虚邀郡袭,岂可越仙輀而进呢?”贾赦等见执意不从,只得谢恩回来,命手下人掩乐停音,将殡过完,方让北静王过去。不在话下。
且说宁府送殡,一路热闹非常。刚至城门,又有贾赦、贾政、贾珍诸同寅属下各家祭棚接祭,一一的谢过。然后出城,竟奔铁槛寺大路而来。彼时贾珍带着贾蓉来到诸长辈前,让坐轿上马,因而贾赦一辈的各自上了车、轿,贾珍一辈的也将要上马。凤姐因惦记着宝玉,怕他在郊外纵性,不服家人的话,贾政管不着,惟恐有闪失,因此命小厮来唤他。宝玉只得到他车前。凤姐笑道:“好兄弟,你是个尊贵人,和女孩儿似的人品,别学他们猴在马上。下来,咱们姐儿两个同坐车,好不好?”宝玉听说,便下了马,爬上凤姐车内,二人说笑前进。
不一时,只见那边两骑马直奔凤姐车来,下马扶车回道:“这里有下处,奶奶请歇歇更衣。”凤姐命请邢、王二夫人示下。那二人回说:“太太们说不歇了,叫奶奶自便。”凤姐便命歇歇再走。小厮带着轿、马岔出人群,往北而来。宝玉忙命人去请秦钟。那时秦钟正骑着马,随他父亲的轿,忽见宝玉的小厮跑来请他去打尖。秦钟远看着宝玉所骑的马,搭着鞍笼,随着凤姐的车往北而去,便知宝玉同凤姐一车,自己也带马赶上来,同入一庄门内。
那庄农人家无多房舍,妇女无处回避。那些村姑野妇见了凤姐、宝玉、秦钟的人品、衣服,几疑天人下降。凤姐进入茅屋,先命宝玉等出去玩玩。
宝玉会意,因同秦钟带了小厮们各处游玩。凡庄家动用之物,俱不曾见过的,宝玉见了,都以为奇,不知何名何用。小厮中有知道的,一一告诉了名色并其用处。宝玉听了,因点头道:“怪道古人诗上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正为此也。”一面说,一面又到一间房内,见炕上有个纺车儿,越发以为稀奇。小厮们又说:“是纺线织布的。”宝玉便上炕摇转。只见一个村妆丫头,约有十七八岁,走来说道:“别弄坏了。”众小厮忙上来吆喝。宝玉也住了手,说道:“我因没有见过,所以试一试玩儿。”那丫头道:“你不会转,等我转给你瞧。”秦钟暗拉宝玉道:“此卿大有意趣。”宝玉推他道:“再胡说,我就打了。”说着,只见那丫头纺起线来,果然好看。忽听那边老婆子叫道:“二丫头,快过来。”那丫头丢了纺车,一径去了。
宝玉怅然无趣。只见凤姐打发人来,叫他两个进去。凤姐洗了手,换了衣服,问他换不换。宝玉道:“不换。”也就罢了。仆妇们端上茶食果品来,又倒上香茶来。凤姐等吃了茶,待他们收拾完备,便起身上车。外面旺儿预备赏封,赏了那庄户人家。那妇人等忙来谢赏。宝玉留心看时,并不见纺线之女。走不多远,却见这二丫头怀里抱着个小孩子,同着两个小女孩子,在村头站着瞅他。宝玉情不自禁,然身在车上,只得眼角留情而已。
一时电卷风驰,回头已无踪迹了。
说笑间,已赶上大殡。早又前面法鼓金铙,幢幡宝盖,铁槛寺中僧众摆列路旁。少时到了寺中,另演佛事,重设香坛,安灵于内殿偏室之中。宝珠安于里寝室为伴。
外面贾珍款待一应亲友,也有坐住的,也有告辞的,一一谢了乏,从公、侯、伯、子、男,一起一起的散,至未末方散尽了。里面的堂客皆是凤姐接待,先从诰命散起,也到未正上下方散完了。只有几个近亲本族,等做过三日道场方去的。那时邢、王二夫人知凤姐必不能回家,便要带了宝玉同进城去。那宝玉乍到郊外,那里肯回去,只要跟着凤姐住着。王夫人只得交与凤姐而去。
原来这铁槛寺是宁、荣二公当日修造的,现今还有香火地亩,以备京中老了人口,在此停灵。其中阴阳两宅俱是预备妥贴的,好为送灵人口寄居。不想如今后人繁盛,其中贫富不一,或性情参商:有那家道艰难的,便住在这里了;有那有钱有势尚排场的,只说这里不方便,一定另外或村庄或尼庵寻个下处,为事毕宴退之所。即今秦氏之丧,族中诸人,也有在铁槛寺的,也有别寻下处的。凤姐也嫌不方便,因遣人来和馒头庵的姑子静虚说了,腾出几间房来预备。原来这馒头庵就是水月寺,因他庙里做的馒头好,就起了这个浑号。离铁槛寺不远。
当下和尚功课已完,奠过晚茶,贾珍便命贾蓉请凤姐歇息。凤姐见还有几个妯娌们陪着女亲,自己便辞了众人,带着宝玉、秦钟,往馒头庵来。只因秦邦业年迈多病,不能在此,只命秦钟等待安灵罢,所以秦钟只跟着凤姐、宝玉。
一时到了庵中,静虚带领智善、智能两个徒弟出来迎接,大家见过。凤姐等至净室,更衣净手毕。因见智能儿越发长高了,模样儿越发出息的水灵了,因说道:“你们师徒怎么这些日子也不往我们那里去?”静虚道:“可是这几日因胡老爷府里产了公子,太太送了十两银子来这里,叫请几位师父念三日《血盆经》,忙的就没得来请奶奶的安。”
不言老尼陪着凤姐。且说那秦钟、宝玉二人正在殿上玩耍,因见智能儿过来,宝玉笑道:“能儿来了。”秦钟说:“理他作什么?”宝玉笑道:“你别弄鬼儿。那一日在老太太屋里,一个人没有,你搂着他作什么呢?这会子还哄我。”秦钟笑道:“这可是没有的话。”宝玉道:“有没有也不管你,你只叫他倒碗茶来我喝,就撂过手。”秦钟笑道:“这又奇了:你叫他倒去,还怕他不倒?何用我说呢?”宝玉道:“我叫他倒的是无情意的,不及你叫他倒的是有情意的。”秦钟没法,只得说道:“能儿,倒碗茶来。”那能儿自幼在荣府走动,无人不识,常和宝玉、秦钟玩笑。如今长大了,渐知风月,便看上了秦钟人物风流;那秦钟也爱他妍媚:二人虽未上手,却已情投意合了。智能走去倒了茶来。秦钟笑说:“给我。”宝玉又叫:“给我。”智能儿抿着嘴儿笑道:“一碗茶也争,难道我手上有蜜?”宝玉先抢着了,喝着。方要问话,只见智善来叫智能去摆果碟子,一时来请他两个去吃果茶。他两个那里吃这些东西,略坐坐,仍出来玩耍。
凤姐也便回至净室歇息,老尼相伴。此时众婆子、媳妇见无事,都陆续散了,自去歇息,跟前不过几个心腹小丫头,老尼便趁机说道:“我有一事,要到府里求太太,先请奶奶的示下。”凤姐问道:“什么事?”老尼道:“阿弥陀佛!只因当日我先在长安县善才庵里出家的时候儿,有个施主姓张,是大财主。他的女孩儿,小名金哥,那年都往我庙里来进香,不想遇见长安府太爷的小舅子李少爷。那李少爷一眼看见金哥就爱上了,立刻打发人来求亲,不想金哥已受了原任长安守备公子的聘定。张家欲待退亲,又怕守备不依,因此说已有了人家了。谁知李少爷一定要娶。张家正在没法,两处为难,不料守备家听见此信,也不问青红皂白,就来吵闹,说:‘一个女孩儿,你许几家子人家儿?’偏不许退定礼,就打起官司来。女家急了,只得着人上京找门路,赌气偏要退定礼。我想如今长安节度云老爷,和府上相好,怎么求太太和老爷说说,写一封书子,求云老爷和那守备说一声,不怕他不依。要是肯行,张家那怕倾家孝顺,也是情愿的。”
凤姐听了,笑道:“这事倒不大,只是太太再不管这些事。”老尼道:“太太不管,奶奶可以主张了。”凤姐笑道:“我也不等银子使,也不做这样的事。”静虚听了,打去妄想。半晌,叹道:“虽这么说,只是张家已经知道求了府里。如今不管,张家不说没工夫、不希图他的谢礼,倒像府里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似的。”
凤姐听了这话,便发了兴头,说道:“你是素日知道我的,从来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的,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你叫他拿三千两银子来,我就替他出这口气。”老尼听说,喜之不胜,忙说:“有,有!这个不难。”凤姐又道:“我比不得他们扯篷拉纤的图银子:这三千两银子,不过是给打发说去的小厮们作盘缠,使他赚几个辛苦钱儿;我一个钱也不要,就是三万两,我此刻还拿的出来。”老尼忙答应道:“既如此,奶奶明天就开恩罢了。”凤姐道:“你瞧瞧我忙的,那一处少的了我?我既应了你,自然给你了结啊。”老尼道:“这点子事,要在别人,自然忙的不知怎么样;要是奶奶跟前,再添上些,也不够奶奶一办的。俗语说的:‘能者多劳。’太太见奶奶这样才情,越发都推给奶奶了。只是奶奶也要保重贵体些才是。”一路奉承,凤姐越发受用了,也不顾劳乏,更攀谈起来。
谁想秦钟趁黑晚无人,来寻智能儿。刚到后头房里,只见智能儿独在那儿洗茶碗,秦钟便搂着亲嘴。智能儿急的跺脚说:“这是做什么?”就要叫唤。秦钟道:“好妹妹,我要急死了。你今儿再不依我,我就死在这里。”智能儿道:“你要怎么样?除非我出了这牢坑,离了这些人,才好呢。”秦钟道:“这也容易,只是远水解不得近渴。”说着,一口吹了灯,满屋里漆黑,将智能儿抱到炕上。那智能儿百般的扎挣不起来,又不好嚷,不知怎么样就把中衣儿解下来了。
这里刚才入港,说时迟,那时快,猛然间,一个人从身后冒冒失失的按住,也不出声。二人唬的魂飞魄散。只听嗤的一笑,这才知是宝玉。秦钟连忙起来,抱怨道:“这算什么?”宝玉道:“你倒不依?咱们就嚷出来。”羞的智能儿趁暗中跑了。宝玉拉着秦钟出来道:“你可还强嘴不强?”秦钟笑道:“好哥哥,你只别嚷,你要怎么着都使的。”宝玉笑道:“这会子也不用说,等一会儿睡下,咱们再慢慢儿的算账。”
一时宽衣安歇的时节,凤姐在里间,宝玉、秦钟在外间,满地下皆是婆子们打铺坐更。凤姐因怕通灵玉失落,等宝玉睡下,令人拿来,塞在自己枕边。却不知宝玉和秦钟如何算账,未见真切,此系疑案,不敢创纂。
且说次日一早,便有贾母、王夫人打发了人来看宝玉,命多穿两件衣服,无事宁可回去。宝玉那里肯,又兼秦钟恋着智能儿,调唆宝玉求凤姐再住一天。凤姐想了一想,丧仪大事虽妥,还有些小事,也可以再住一日:一则贾珍跟前送了满情,二则又可以完了静虚的事,三则顺了宝玉的心。因此便向宝玉道:“我的事都完了。你要在这里逛,少不得索性辛苦了。明儿是一定要走的了。”宝玉听说,千姐姐万姐姐的央求:“只住一日,明儿必回去的。”于是又住了一夜。
凤姐便悄悄将昨日老尼之事说与来旺儿。旺儿心中俱已明白,急忙进城,找着主文的相公,假托贾琏所嘱,修书一封,连夜往长安县来。不过百里之遥,两日工夫,俱已妥协。那节度使名唤云光,久欠贾府之情,这些小事,岂有不允之理,给了回书。旺儿回来,不在话下。
且说凤姐等又过了一日,次日方别了老尼,着他三日后往府里去讨信。那秦钟和智能儿两个百般的不忍分离,背地里设了多少幽期密约,只得含恨而别,俱不用细述。凤姐又到铁槛寺中照望一番。宝珠执意不肯回家,贾珍只得派妇女相伴。
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碧玉红鞓(tīng听)带——以碧玉为装饰的红色皮腰带。
鞓带:旧时官员所系的腰带,以颜色标志官员的品级。明代一品官系红鞓带。清代则皇室本支系黄鞓带,旁支系红鞓带。这里依明制。​
龙驹凤雏——龙驹:小龙。
凤雏:小凤凰。
语出《晋书·陆云传》:“(陆)云字士龙,六岁能属文,性清正,有才理。少与兄机齐名,虽文章不及机,而持论过之,号曰‘二陆’。幼时,吴尚书广陵闵鸿见而奇之,曰:‘此儿若非龙驹,当是凤雏。’后举云贤良,时年十六。”意谓犹如小龙和小凤凰。比喻仪表堂堂、才华出众的青少年。​
雏凤清于老凤声——雏凤:小凤凰。
清:清脆,清亮。
语出唐·李商隐《韩冬郎即席为诗相送……因成二绝寄酬兼呈畏之员外》其一:“十岁裁诗走马成,冷灰残烛动离情。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冬郎:韩偓小字,十岁即能写诗。畏之:韩偓之父韩瞻之字。)
意谓幼凤的叫声比老凤的叫声更加清脆入耳。原比喻韩瞻、韩偓父子的才华都出众,而韩偓更超过父亲。引申以泛喻父子的才华都出众,而儿子更超过父亲。​
垂青目——垂:本义为悬挂,下垂。引申为赐予,施与。
青目:同“青眼”。典出《晋书·阮籍传》:阮籍看人分白眼和青眼:“见礼俗之士,以白眼对之”;见喜欢之人,则“大悦,乃见(现)青眼”。(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简傲》刘孝标注引《晋百官名》略同)后遂以“青眼”、“青目”或“垂青”、“垂青目”比喻对人器重。​
蕶苓香──亦作“零陵香”。树名。因多产于零陵县(今属湖南)而得名。因其名贵,且有香味,故富贵人家将此木念珠作为佩带之物。​
仙輀(ér儿)——指载运死者灵柩的车子。
仙:对死或死者的委婉说法。
輀:载运灵柩的车子。《释名·释丧制》:“舆棺之平曰輀。輀,耳也,县(悬)于左右前后铜鱼摇绞之属。”​
“谁知”二句──语出唐·李绅《悯农(一作“古风”)二首》其二:“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意谓粮食来之不易,应该珍惜。以其通俗深刻而脍炙人口。​
宝盖──这里指佛、道用于仪仗或做法事的伞盖。《观佛三昧海经·观四威仪品》:“于阶道侧竖诸宝幢,无量宝幡悬其幢头,百亿宝盖弥覆其上。”​
香火地亩──为寺庙的香火提供费用的土地。​
阴阳两宅──阴宅和阳宅,即停放灵柩的房屋和送殡人暂住的房屋。​
馒头庵──此庵名或本唐·王梵志无题诗:“城外土馒头,馅草在城里。一人吃一个,莫嫌没滋味。”又宋·范成大《重九日行营寿藏之地》:“纵有千年铁门限,终须一个土馒头。”“馒头”为“土馒头”的省略,比喻坟墓;“铁门限”即“铁门槛”,简称“铁槛”,比喻鬼门关。因此“馒头庵”与“铁槛寺”恰好为一对,隐寓人无论怎样千方谋虑,百计经营,终究要过那道鬼门关,变成一个“土馒头”。极具戏谑意味。​
水月寺──此寺名或本晋·释慧远《鸠摩罗什法师大乘大义》卷上:“如镜中像、水中月,见如有色,而无触等,则非色也。”又《宗镜录》卷三:“缘生之法,皆是无常。如镜里之形,无体而全因外镜;似水中之月,不实而虚现空轮。认此为真,愚之甚矣。”又唐·王梵志无题诗:“观影元非有,观身亦是空。如采水底月,似捉树吹(头)风。揽之不可见,寻之不可穷。众生随业转,恰似梦寐中。”“水月”即水中月影。佛家用语。比喻虚无缥缈、空无所有的幻影或幻象。因此“水月寺”隐寓人生如梦,转眼成空。这是曹雪芹又一次流露其色空观念。为馒头庵姑子起名“静虚”,也是此意。​
《血盆经》──全称《目连正教血盆经》,又名《女人血盆经》。民间流传的佛经名。俗以为妇女产后出血污秽不吉利,而请僧尼念此经,便可以消灾祈福。​
扯篷拉纤的图银子──比喻到处钻营,与人勾结捞钱。
扯篷:搭篷时用很多绳索互相拉扯。
拉纤:很多船夫用绳索共拉一船行驶。​
算账──指鸡奸,即男性之间发生性行为。这又是曹雪芹惯用的《春秋》笔法,故意不明白说出,而让人猜谜。
按:清代因严禁妓女行业,男风盛行,以至于京城男妓很多,谓之“相公”。因此,《清律·刑律·犯奸》对鸡奸也拟以重罪:“恶徒伙众将良人子弟抢去,强行鸡奸者,无论曾否杀人,仍照光棍例。为首者,拟斩立决。”而据清·袁枚考证,“鸡奸”乃“奸”之误,见《随园随笔奸之讹》:“杨氏《正韵笺律》有奸之条。音鸡,将男作女也。今男淫为鸡奸,误矣。”可备一说。​
第十六回
贾元春才选凤藻宫
秦鲸卿夭逝黄泉路
且说秦钟、宝玉二人跟着凤姐至铁槛寺照应一番,坐车进城,到家见过贾母、王夫人等,回到自己房中。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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