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校对)第497部分在线阅读
但范纯仁脸色却是越发难看了,盯着皇帝追问道:“不知薛嗣昌何人?”
赵煦被他看得有点发虚,勉强回道:“小臣尔。”
“其所闻流言,未知可有出处?”
“既是流言,岂能问其出处?”
“吕吉甫亦大臣也,虽待罪河东,陛下岂能信小臣无稽之语,而疑大臣?”
赵煦被范纯仁逼得有点狼狈,讪讪道:“朕亦疑其不实。”
范纯仁这才脸色稍霁,但吕大防却不愿意了,道:“范公所言虽是正理,但既有此流言,吕吉甫亦不可久居河北。”
许将听出吕大防心怀不善,念在同为新党的几分香火之情,再次出言回护:“可令其回河东。”
“回河东亦不便。”吕大防摇头,不依不挠,“吕吉甫本守太原,却擅兴兵出河北,致河东章、种反无兵可用,其若回河东,章、种辈焉能制之?”
众人心里都知道吕大防的这番话不是太公道,但同样也难以说吕大防说得不对。许将已然感觉到皇帝的猜忌之意,他与吕惠卿又没什么交情,便无意再为吕惠卿辩护,免得连累自己,其余诸人,更不可能替吕惠卿说话——便是范纯仁刚才,其实也不是为了吕惠卿,他在意的是一些不成文的规矩。
这却是正中赵煦下怀——薛嗣昌所说的流言当然未必可信,但吕惠卿在他心里,也并非是什么重要人物,那自然还是处理一下的好,有些事情,宁可错杀,不可错放。但他还是转头假意问韩维意见:“丞相之意如何?”
韩维自然是知道他的心思,沉吟了一下,道:“莫若移镇他处。”
赵煦立即点头,口里却说道:“吕惠卿在河北亦不为无功,且是前朝宰相,朝廷自当优待。”又问:“吕氏是何处人?”
许将也是福建人,便回道:“吕吉甫乃福建南安人。”
“南安属何州?”
“泉州。”
“可令其判泉州。”
赵煦话一出口,众人又是大吃一惊。吕大防更是目瞪口呆——他本以为皇帝是想惩罚吕惠卿,那样的话,就应该找一个和太原府级别相当甚至稍高一点的府州,不拘何处,只须远离汴京与河北、河东就可,让六十多岁的吕惠卿既远离现阶段的政治舞台,又千里奔波劳累,虽然不至于死在路上,但如此折腾一次,也算是惩罚了。但没想到,说了半天,赵煦却是让吕惠卿衣锦还乡!
虽然泉州无疑离汴京足够远,远得足够让吕惠卿的声音彻底从朝廷中消失,这也是吕大防所喜闻乐见的,但是,任何一个宰相,如果不能老死任上的话,那么最理想的结局,莫过于能回家乡做太守吧?这是真正的恩典,毕竟大宋朝对本地人做本地官,是极为忌讳的。
而许将的心里面,却是一阵难以自抑的惊喜。他当然不是为了吕惠卿高兴,而是从这件事情上,感受到了皇帝对于新党的善意。
韩维与范纯仁对视一眼,他们当然也能感受到这是皇帝在刻意展现对新党的宽容姿态,要说心中全无芥蒂自是不可能,但此刻他二人心里所想的,却是今日吕惠卿能回泉州当太守,他日范纯仁也许就有机会回南京应天府当留守……一念及此,两人心里面生出来的那一点反对的念头,马上便烟消云散。
韩维率先便说道:“陛下如此处置甚好,圣上宽宏,此非只是吕惠卿之幸,亦国家之幸。”
范纯仁也开口称颂:“陛下顾念老臣,臣等同沐圣恩。”
他二人既然出声支持,韩忠彦与李之纯本来就无可无不可,六人之中,有五人同声称颂,吕大防虽然不太乐意,但想着吕惠卿从此回到泉州,路途遥远,真正眼不见心不烦,便也不再作声。
小皇帝赵煦心中却是大受鼓舞,他刻意岔到吕惠卿身上,一方面固然是想处置吕惠卿,但更主要的,却是想拿吕惠卿来投石问路——他如此处置吕惠卿,如果刘挚还是御史中丞,那绝对是不可想象之事,如今刘挚不在了,但是赵煦并不确定其余的宰臣,尤其是韩维、范纯仁、吕大防三人,会不会有人取代刘挚的角色,因此必须要加以试探。
事实证明并无第二个刘挚。韩维老矣,再也不会事事顶针;范纯仁虽然让他有一些狼狈,但他本性温和,他只会在他觉得比较重要的原则上较真,这是一个把规则看得比具体的事情更重要的人;而吕大防虽然性格刚强,但他在处理党争的问题上,明显是心中怀私的——刘挚能够令人畏惧,是因为他自认为自己正直公平,无欲无私,便无所忌惮,而吕大防正直倒是正直,却做不到公平,偏偏他又以君子自期,既然有所欺心,就算自己不愿承认或者没有意识到,下意识的也会因此而约束自己,如此便有了弱点,便做不到刘挚那样一往无前。
当然,赵煦并不可能对吕大防的性格了解得如此细致,但他关心的也只是结果而已。
吕大防退缩了!
只要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既已得逞,赵煦便不再在吕惠卿的事情上多纠缠,又将议题拉了正途,“既然诸公皆无异议,吕惠卿之事,便如此议定。至于安平一案,范相公所言,甚有道理,朕亦并非是疑石越有异志,君臣之间,并无嫌隙。只是朕以为韩丞相与吕参政所言亦是正理,此案既是有人陷害石越,离间我君臣,又岂能听之任之?如此,岂非使人笑我大宋君臣无能?是以,此案仍须穷治。”
安平一案比起吕惠卿来,无疑份量要重许多,众人的注意力立即被拉了回来。范纯仁听完赵煦的表态,仍是坚持反对:“陛下既然信石越不疑,则奸人之谋不得逞,又何需多生事端?若是穷治,石越既为率臣,统兵数十万,所谓‘瓜田李下’,纵是无他心,又岂得自安?此非待大臣之道矣。”
韩忠彦也道:“陛下若要穷治,石越儒者,必乞解兵权。如此,则正中契丹下怀。”
吕大防对吕惠卿的事情本就不甚满意,此时见范纯仁、韩忠彦一意维护石越,心中更是不满,冷冷说道:“师朴参政此言差矣,安平之事,纵与石越无关,纵然朝廷不穷治,石越若是忠臣纯儒,亦必乞解兵权。臣闻石越已与李清臣回京,已知其断不会再回河北领兵,故尧夫相公、师朴参政所虑,臣以为不过是多虑了。”
许将见着机会,也趁机说道:“臣方才细读供词,奸人因知石越在军中威望甚高而设此计,而如案犯韦烈、方索儿辈,之所以梃而走险,亦是知石越极得军心。如此,石越纵然无辜,亦不可使再领兵,此亦为安全之。君子瓜田不纳履,石越乃当世大儒,岂能不知?纵解兵权,其必无怨言。”
他二人的话说得都还算漂亮,但在场之人,又会有谁听不出来话里面藏着的刀子?吕大防还委婉一点,许将的话却已经算得上是白刃相见了。
但他二人的话,却是极有道理的,中国传统的价值观,讲究推己及人,你自己跑到瓜田里面,低头去弄自己的鞋子,如果因此被人说成偷瓜贼,那是绝对没有理由责怪别人冤枉你的,因为那是你自找的。任何人都没有理由要求别人无条件信任自己,要避免不必要的误会,自己首先就要知道避嫌。
事情有大小,但道理却是相通的。石越明明己经身处嫌疑之地,自己却不懂得主动避嫌,那其实也是没有任何理由责任朝廷猜忌怀疑他的——这至少和他“大儒”的身份不相合。如果一介武夫不懂这个,还有可谅之处,但石越如果不懂这个,那就是他在践行儒家的理念上,有太大的缺陷,当不得他现今所拥有的声誉。
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对于不同身份地位的人,本来就应该有不同的要求标准。如果一个人背负着“当世大儒”的名声,却要求别人象对待一个普通儒生那样宽容的对待他,这已经不是非份之求,而可以称得上厚颜无耻了。
因此,吕大防和许将这番话一说出来,范纯仁心里面再想回护石越,也不好作声了,韩忠彦本来就不擅长辩论,此时也是哑口无言,至于御史中丞李之纯,他根本就不想随便淌这浑水,因此早已打定主意,只要皇帝不问到自己头上,就绝不开口说话,此时更是三缄其口。
只有左丞相韩维朝着赵煦微微欠身,慢条斯理的说道:“陛下,国朝制度,宣抚使本就是有事则设,无事则省,契丹既已被逐出河北,战事已了,包括石越在内,诸宣抚使副,皆当回朝缴旨,是否解兵权本就无须多议。”
赵煦没想到韩维竟然是在这里等着他,不由愣了一下,才勉强笑道:“宣抚使司恐尚不能遂罢,契丹在河北受到重创,仓遑北撤,今日诸公应当也都已得到消息——高丽已然出兵夹击辽人,而折克行亦自蔚州突围,耶律冲哥行踪不明,辽国必有内乱。这是千载难适的良机,所谓‘天予弗取,反受其咎’,辽主背盟弃誓,鬼神厌弃,朝廷若不在此时顺天应人,兴义师北伐,他日思之,必悔之无及。”
这是赵煦第一次当着众多宰执重臣的面如此清晰的表明决意北伐的态度。这让一直旗帜鲜明的鼓吹北伐的枢密副使许将立即就兴奋起来,马上接过皇帝的话说道:“陛下圣明,先帝励精图治,便是为了恢复汉唐故地,遗诏于未收复幽蓟耿耿于怀,如今辽国内忧外患,正是陛下全先帝未竞之志之时。”
韩维脸上露出为难之态,“若陛下有志北伐,以老臣之见,仍须使石越节制诸将。”
韩忠彦也趁机说道:“臣亦以为非石越不能为此。”
范纯仁却是弗然不悦,厉声说道:“陛下,北伐大事,牵涉国家气运,不可如此轻易定策,况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己而用之,臣以为北伐与否,仍需从长计议。”
谁也想不到到了这个时候,范纯仁居然还是反对北伐,众人不由都是十分惊讶。尤其是韩维,他本以为之前已与范纯仁达成共识,但却万万没有料到,原来那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但事已至此,除了苦笑,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但更让众人意外的,却是第一个出头对范纯仁表示不以为然的,竟然是吕大防!
范纯仁话音一落,他便马上出列,朗声说道:“诚然,兵者国之大事,必庙算无遗,方可兴兵,臣此前亦因此对于北伐持有疑虑,然如今形移势变,却正是天赐良机!若再从长计议,错过良机,正所谓铸九州之铁,不能为此错字。”
“朝廷当以义兴兵,不当以利兴兵!河北遭逢劫乱,百废待兴,朝廷正当安抚百姓,救济黎庶,岂是兴兵之时?”范纯仁今日完全是一反平常的温文尔雅,立即反唇相讥,“况且即便计较利害,亦未必如诸位所想般乐观。辽军虽受重挫,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辽主亦曾励精图治、整兵经武,辽军实力仍然不可小觑。高丽虽然出兵响应,然其与我相距万里,不过是各自为战,缓急难以相济,不足为恃。至于辽国内乱,不过是猜测而已,岂足为凭?”
“若非辽国内乱,那相公以为耶律冲哥又是为何事纵折克行突围?”许将不屑的反问道。
“许公便能确定是辽国内乱?”
“即便不是内乱,能让耶律冲哥放过折克行的,也必是辽人的心腹大患。”许将颇为自信的说道,“若我大宋再兴兵北伐,则辽人便是三面受敌,其以新败之师,受三面之敌,如此良机,若不把握,便是纵虎归山,必为后患。”
“契丹这只老虎,便是归山,也成不了什么大患!”范纯仁辩不过许将,便干脆搬出石越的论调来,“朝廷兴兵,若败则前功尽弃,即便侥幸得胜,契丹败丧幽蓟,则有亡国之势,塞北之地,向非中国能有,契丹既衰,必有新族兴起,臣恐便如石越所言,到时中国之患,才刚刚开始!”
许将不由哈哈大笑,“相公莫非是说笑么?若依相公之语,则汉何必击匈奴?唐何必击突厥?皆不过徒劳耳。世间本无一劳永逸之事,但若思虑太多,则近于杞人之忧天矣。朝廷北伐若得成功,我大宋据有幽蓟,据守雄关则河北无患,屯兵大同则可攻可守,战与不战,操之在我,又何必管他塞北由谁称雄,由谁称霸?彼若敢为患,朝廷只须遣一大将,便可以再封狼居胥、勒燕然山,岂不强过由辽人占据幽蓟形胜,使河北腹心之地,令敌来去自如百倍?”
许将文武双全,又是状元、翰林学士出身,辩辞无碍,这一番话说出来,恐怕就是石越在此,也不好反驳,更何况范纯仁完全是在以短击长,顷刻之间,就被说得哑口无言。若是以往,他说不过时,自有吕大防、刘挚相助,但今日刘挚已经不在,吕大防受到高丽出兵与折克行意外突围成功的影响,也转变了态度,转而支持北伐。连吕大防都支持北伐了,其余如韩忠彦、李之纯更不用说,心里面多半也是支持北伐的,二人此时不多说话,无非是知道大局已定,顾全范纯仁面子,便不多为难他。而韩维又早已明言,不会再反对北伐。范纯仁顿时就陷入了孤掌难鸣的尴尬境地。
崇政殿内,也出现了熙宁以来最为诡异的一幕——新党与旧党的首领人物俨然如同盟一般,而站在他们对立面的,却是另一名旧党领袖。
但范纯仁虽然辩不过许将,却也并非被其说服,虽然许将语带讥讽,他也不生气,只是对赵煦欠身说道:“陛下,石越曾与臣言: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此真不易之理也!臣愿陛下三思。辽人虽行不义,然其与大宋相处已逾百年,渐蒙德化,已非蛮夷可比,此番南犯狼狈而归,足以令其刻骨铭心,若此时议和,则是我大宋德加于辽国,北境可得百年无事。杜诗有云: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幽蓟虽是汉唐故地,然太祖、先帝欲收复幽蓟,亦不过是为了得其形胜,以庇佑百姓。若能边境无事,又何必兴无益之兵,反令百姓劳顿、将士死伤?臣愿陛下三思!”
范纯仁这番话言辞恳切,令人动容。百姓与国土,孰轻孰重,何者才是根本,何者才是目的?这原本也是儒家一个争论不休的话题。如《史记》记载冒顿之事,其实并不足法,毕竟冒顿不过一匈奴单于而已,并非中夏圣主,对于中夏来说,为了国土而抛弃人民,那显然是绝不可能被歌颂的,相反,真正的儒者,是一定会将百姓置于国土之上的。
只是,但凡牵涉到国土的问题,又都是极为复杂的,绝不会只是简单的百姓与国土孰轻孰重的是非题。
吕大防便对范纯仁的这番论调十分不满,忍不住讥道:“尧夫悲天悯人,然恐契丹到底还是蛮夷,畏威而不怀德,今日吾不取幽蓟,他日便有契丹再自幽蓟南犯,河北百姓,又要重遭今日之劫!尧夫谓契丹此番遇挫,便不敢再南犯,未免有些以己及人,将契丹想得太君子了。耶律德光时,辽人也曾经仓皇北归,然而真宗时便又再犯;真宗时两国订立澶渊之盟,然辽人如今又再南犯。其劣迹如此,岂可信任?”
范纯仁辩道:“形移势变,岂可一概而论?”
“那尧夫又如何能肯定日后不会又形移势变?”吕大防反问道,又对赵煦说道:“臣一向反对兴无益之兵,国家兴兵,必慎之又慎,然果真能够有机会收复幽蓟,则以臣之见,此刻便是付出一些代价,亦当忍受,此正是为谋万世之利,而为一时之牺牲……”
赵煦高坐御椅,听着他的几位宰臣在那儿唇枪舌剑,不由觉得大开眼界。他心里面自然是倾向吕大防、许将的,尤其范纯仁的那番道理,他本来感觉难以辩驳,没料到竟然被吕、许二人驳得体无完肤,心中不由大觉快意。但他也知道范纯仁并不服气,但既然大部分宰臣都已支持北伐,那即使范纯仁贵为枢密使,也难以阻挡大局了。赵煦也不想几人没完没了的争论下去,待到吕大防说完,他便伸手示意,止住还想说话的许将与范纯仁,委婉说道:“诸公不必再议,朕意已决。”
立即,崇政殿内鸦雀无声。
赵煦高声说道:“朕意已决——若辽主愿去帝号,且割山前诸州为赔款,则两国仍得和好。否则,北伐在所难免!”
他话音一落,左丞相韩维便已率先拜倒:“陛下圣明!臣恭奉圣旨!”
紧接着,吕大防、韩忠彦、许将、李之纯亦恭声说道:“陛下圣明!臣等恭奉圣旨!”
惟有范纯仁默不作声,他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即从座位上起身,向着赵煦长揖,说道:“陛下虽已圣断,然臣忝为枢密使,不敢奉旨。臣请解此职,盼陛下另委贤能,许臣回乡养疾。”
赵煦自然不能答应,摇了摇头,宽言安慰道:“相公不必如此,朕亲政未久,倚赖相公处尚多。朕虽不才,仍望相公不弃,尽心辅佐。”
范纯仁还要说话,赵煦又止住他,对众人说道:“如今对辽之策已定,而太皇太后梓宫仍未奉安山陵,朕每念及此,心难自安,当择吉日,行丧礼,送太皇太后梓宫归藏山陵。”
皇帝突然提起高太后的葬礼,便是范纯仁也不便打断。众人皆是异口同声说道:“正当如此。”
韩维早就等着这件事,又说道:“依本朝故事,臣为首相,当为山陵使……”
但他话未说完,赵煦已是摇头打断:“公久病未愈,岂可再如此劳顿?故太皇太后对臣下素来宽厚爱护,此亦非太皇太后所愿也。且此番石越功勋卓著,亦当再加赏赐。朕意仿太皇太后时故事,公暂罢左丞相,仍加平章军国重事,留在汴京安心养病,待到痊愈,再作计较。而以石越拜左丞相,待其回京,由其亲自主持太皇太后葬礼。”
饶是韩维老谋深算,也没料到小皇帝突然来这一出。但皇帝要罢他的左丞相,他本人岂有不同意的道理?要反对也只能由别人来说开这个口。况且皇帝还让他加了个平章军国重事的名头,以他现在的病情,皇帝如此安排,更是谁也说不出个不字来。
韩维只得无奈的在心里面叹了口气,低头谢恩。
范纯仁终于又得到说话的机会,连忙说道:“陛下,依本朝故事,首相既任山陵使,便当辞相,若以石越为山陵使,则其才拜首相,便即辞相,岂非儿戏?太皇太后在时,待臣恩重如山,故臣万死,敢乞陛下格外破例,以臣为山陵使,以全君臣恩义。”
范纯仁是枢密使,在熙宁新官制后,实际上是与左、右丞相同列三公,资序虽然在后,便的确也有资格出任山陵使。只不过这并不符合一般惯例,更不符合赵煦心意,赵煦想都不想,便即否决:“朕与太皇太后本为一体,相公悉心辅佐朕躬,便是报太皇太后之恩,不必非为山陵使。且太皇太后于朕有抚育之恩,于国家社稷有匡扶之功,归葬山陵,岂能不稍隆其礼?以首相为山陵使,方使天下军民,悉知太皇太后功在社稷,恩泽万民。至于相公所虑,亦不必担心,朕岂有使石越才拜首相便即辞相之理?以往故事,乃是新君即位,祖宗如此安排,自有深意。然朕登基已久,自不必循此旧例。”
小皇帝的这个表态,却是让其余几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要知道高太后的葬礼,是比照皇帝规格进行的,否则就不能称为“山陵”了,除山陵使外,还有礼仪使、卤簿使、仪仗使、桥道顿递使以及按行使等等差遣,除了按行使是内侍陈衍早已确定外,其余四使,基本上都得是朝廷重臣充任,规格低一点就是寺卿、侍郎之类,规格高一点就是尚书、学士、中丞了,在场之人,除了韩维和范纯仁,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没份。
谁也不想失去自己现在的地位,哪怕是暂时的。
但赵煦的话,却无法让范纯仁满意。皇帝的意图已是昭然若揭,他坚持让石越出任山陵使,显然也是为了防止节外生枝。为免石越回京后反对北伐,甚至凭他的影响力逆转局势,便干脆再将石越支出汴京,等到石越从巩县归来,生米已然煮成熟饭,便是石越也无可奈何了。除此以外,皇帝如此安排,恐怕多多少少也有安平一案的原因,皇帝对于石越,绝不似他嘴里说的那样,毫无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