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校对)第48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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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陈元凤、王襄虽然在奏章上表现得慷慨激昂,但私底下却是卑辞厚礼,向石越与章惇请粮——但二人心里也是知道他们根本不可能请到粮草,别说他们已往死里得罪了章惇,只说自二十四日之后,大雪连天,道路转运艰难,章惇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天气往君子馆、肃宁运粮。这也是田烈武没有立即派兵去占领这两地的原因。
  既然请不到粮,这两三万人马,却总要吃喝。于是,陈元凤与王襄“迫不得已”,“被迫”率军退回乐寿,从东光、北望镇补给。陈元凤与王襄心里也明白,他们已经得罪章惇,河间府城是章惇的地盘,二人去那里落不到什么好,便是真要北伐幽蓟,他们也不想当什么先锋。“被迫”退驻乐寿,也是他们精心计算的,此处离河间府、东光皆甚近,不仅不愁补给,河间府有什么动静,亦可及时知晓,而汴京方面若有动作,他们甚至有可能比身在河间府城的石越更早得到消息。
  在河间府的宋朝诸重臣中,打着自己小算盘的人当然远远不止陈元凤与王襄。石越率宣台行辕移驻河间府后,河北路那些举足轻重的文武重臣,都似嗅到了什么,只要有一点借口可寻的,都亲自赶到了河间府城。
  在安平大捷之后,王厚、慕容谦麾下诸军,皆接到宣台敕令,慕容谦的左军行营诸军驻于安平就粮,王厚的中军行营诸军移驻饶阳就粮。但是,此时,不仅王厚与慕容谦亲自到了河间府,便连唐康、何畏之诸将,也找了借口,随之而来。
  甚至连远在霸州的蔡京,也不辞辛劳,借口向石越汇报军情,冒着风雪赶到了河间府。
  蔡京此人,是最令陈元凤警惕的一个对手。因为从某个方面来说,蔡京与他可说是“英雄”所见略同。只不过,蔡京所处的位置不如陈元凤,被他拨了头筹——当得知辽军退出宋境之后,蔡京也是立即气势汹汹的杀到雄州,收复了雄、莫二州之地,然后,蔡京更是迅速的向朝廷与石越分别进呈了他的“取幽蓟十策”!
  蔡京的不幸,在于他因为所处位置,“追击”耶律信时,比陈元凤慢了一步。而且他麾下的兵力,也不如陈元凤的南面行营因为下辖两只殿前司禁军,显得极有份量。所以,他被陈元凤占了先机。但是蔡京显然不甘于此,他另辟蹊径,极力的推销他的“取幽蓟十策”。
  这让陈元凤暗中既妒且忌。
  陈元凤知道皇帝想要趁势规复幽蓟,不仅是皇帝,整个大宋的士气民心亦是如此想法——虽然朝中的稳重保守派依然有庞大的势力,但是,安平大捷全歼辽军四万铁骑,便仿若给一个饥饿已久的人,吃了世间最美味的开胃菜,又在他的面前摆上一桌山珍海味——这个时候,你去苦口婆心的劝他,要他不要急着吃那桌美味佳肴?
  陈元凤知道大势所趋,亦知道要顺时而动。但是,无论是他,还是王襄,真正要谈到规复燕云的具体方略,就不免有些力有不逮之处。
  但蔡京却能一条一条的,说得条条是道。
  不管他的那些方略是否是纸上谈兵,是否真正可行,但他的确能拿得出来,还能说服不少人,甚至连陈元凤读过之后,也觉得按蔡京所倡,多半真能顺利收复幽蓟。
  但正因如此,陈元凤才格外的忌惮蔡京,因为只有蔡京,才是他最可怕的竞争者。
  他心里也清楚,除了蔡京,河间府的那些人,自石越以下,章惇、王厚、唐康……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他和蔡京急急忙忙的先跳出来,是因为有自己的理由,谈不上失策。但是,若以为这些此时闷声不表态的人已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那总有一日,他会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一根。
  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这个道理陈元凤是懂的。在前台表演得最卖力的,往往是形势最不好的。但是,无奈归无奈,每个人皆只能就着自己的米做自己的饭。每每想到这些,陈元凤心中都有些嫉恨,尤其是对他那位此时名望功勋几至最顶点的故交。
  两度出任率臣,先破西夏,后败契丹。如今功业,休说大宋,自古以来,亦属罕见。
  不管心里有多不甘,陈元凤也知道,此时他根本无法与石越争锋。这时的石越,有如炽热的太阳,而他连一颗冷星都算不上。一个“争”字,说出来都是笑话。
  他只能暂且安慰自己,石越并非没有弱点,相反,他的光芒越是灼人,他的弱点便越是致命。而自己,终有让全天下瞩目的一刻。
  他现在需要的,是先把握住眼前的机会。
  2
  两天后,十一月廿一日。
  北望镇。
  漫天的风雪中,一列绵延两三里的车队,顺着官道逶迤而来。这列车队中,仅仅马车便多达四五百辆,每辆马车上都插着几面赤红的旗帜,只是在风雪之中,看不清具体的旗号。车队的前后两侧,到处都是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兵。这些骑兵身材之高大,令沿途无意中看见这车队的当地居民,都暗暗咋舌。
  半年多来,冀州的百姓看惯了各色军队,但这些骑兵都裹着绛红色大氅,头上并没有戴作战的兜鍪,在遮风雪的席帽之下是黑色的长脚幞头,甚至还有不少人扎着罕见的紫绣抹额,这可是只有在宣台石相公的卫队身上才会看到的装扮。不少冀州百姓早就听说过紫绣抹额代表的意义——这是班直侍卫与卫尉寺部队特有的饰物,因此,不用多想,许多人便已经猜到了这只车队的来头。
  这多半便是汴京来的那位李相公的车队了。有好事的人甚至冒着风雪,跑到北望镇去给镇里的监税官报信。不过这显然有些多此一举,在北望镇的镇口的一座亭子里,早就有十几位官员,正迎着风雪,翘首等待着这只车队的到来。而站在这些官员最中间的,赫然是横塞军都指挥使王襄。
  这种风雪交加的天气,站在外面等人的滋味并不好受,王襄虽是习武之人,但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汴京养尊处优,此时一张脸冻成了酱紫色,早有些耐受不住,只是心里想着李清臣与庞天寿的身份,才强自忍耐。
  此时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自己的前途。
  在宋朝的武将当中,王襄素来自认为是数一数二的名将之资。他出身将门,文武双全,熟读兵书,精通韬略,而且与一般武将不同,他还是一个雅士,往来达官显贵之间,也如鱼得水,他对于大宋的宫廷与朝廷十分熟悉,对朝局政局的变化,更是十分敏锐。这些资质,休说一般的武将,便是现在声名如日中天的王厚王处道,也及不上他。同代人中能勉强与他相提并论的,也就只有唐康一人,但唐康到底出身商贾之家,哪比得上他是名门之后。而且,若论真材实学,他二十余岁时便曾单骑说走萧禧,这样的风采,恐怕也只有秦汉甚至战国时那些名将才有。
  他所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
  在统率横塞军随南面行营北上之初,王襄还曾经抱持过一些幻想,他以为凭他的才华,到了河北,那就好象是将一把尖锐的锥子放在一个纸袋中,不冒头都不可能,他一定会受到宣相石越的器重,在河北大放异彩,从此名动天下。但是,现实却是如此冷酷,在汴京声名极好的宣相石越,竟然是见面不如闻名,对于非嫡系的军队与将领,休说重用,便连一视同仁也做不到,只是一味的排斥打压。几个月来,他与横塞军都被石越看得死死的,得不到半点机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立下泼天的功劳,封万户侯、名垂青史。
  这让王襄无论如何都不能甘心!
  但是,见识过田烈武与耶律信的血战之后,王襄心里也明白,他的横塞军太弱,统率这样一支军队,根本不可能建立什么功勋。原本王襄已经万念俱灰,他只能感叹命运的不公——象苗履那种莽夫,却能统率宣武一军这样的天下精兵,最后落个惨败的下场,而自己胸中谋略胜苗履万倍,却只能带横塞军这种鱼腩……
  但便在他已绝望之时,陈元凤给他打开了一扇窗户,让他看到一个机会。
  他心里面回想着陈元凤给他所做的分析。
  北伐!一想到这两个字,王襄立即热血沸腾。这两个字,具有偌大的魔力,连眼前的寒冷,仿佛也可以被这两个字驱散。
  北伐!只要朝廷真的决意北伐,那么,王厚的安平大捷又算什么?
  王襄眼中甚至闪过一丝不屑。那并非一场完美的大捷,甚至可以说,王厚因为失察,还造成了严重的损失。只是这个时候,举国都被全歼四万辽国铁骑而震惊,一片欢欣鼓舞,无人愿意去计较那些损失而已。
  若然朝廷决意趁胜北伐,有的是不世之功,等待王襄去建立。
  而且,最要紧的是,便如陈元凤所言,倘若朝廷要趁胜北伐的话,那一定会重新布局。如今的几个行营,是为抵御辽军入侵而设,一旦攻守易势,重新调整也是势在必行。只要能得到皇帝的信任,他王襄便也有机会得到更重要的职位。
  这一点,陈元凤绝没有骗他,对于朝局颇为熟悉的王襄,经陈元凤点破之后,自己便已想明白这一层。他心里很清楚,他不仅有机会去统率更好的部队,而且机会还很大。因为皇帝也好,枢密院也好,只要手里有可靠的人选,他们就一定会尽可能平衡军中各派系的势力。
  倘若手里只有那几位优秀的将领,其余的将领不堪重用,那皇帝与密院的相公们,自然不会为了平衡去冒风险做傻事。但只要他们认定还有其余的将领也是可靠的,那这种平衡便势在必行。
  而他王襄,在此之前,已经成功的在皇帝与朝廷诸公心中留了不错的印象。接下来,就要看李清臣与庞天寿对他的印象了。尤其是参政李清臣,在众多宰执相公之中,他几乎是突然之间获得皇帝的信任而崛起的。这种信任并不牢靠,亲政还不算太久的皇帝很可能只是想利用他来影响两府,李清臣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要想获得皇帝真正的信任,他需要向皇帝展现他的能力。一般来说,向皇帝提供与众不同的政见是一条捷径,但如今已经不是熙宁之时,朝中有声望之隆甚至超过当年的司马光与王安石的石越,还有强大的旧党存在,想靠着新奇的政见获得赏识,恐怕一不小心,反而会将自己弄得粉身碎骨。他这样的宰执,想要稳固君宠,现在只能依靠三样法宝:或是替皇帝游说两府,帮助皇帝在两府中推行他的政见;或是有出色的执行力将皇帝的想法执行好;或是能够经常向皇帝举荐受到皇帝认可的人材。
  因此,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李清臣一定会抓住每一个机会。而他这一次的差遣,皇帝也肯定会让他暗中留意军中的人材,简拨重用,以平衡军中势力。
  这位李参政,会是决定自己命运的人。
  在这个时候,别说是些些风雪,便是刮刀子下震天雷,王襄也只好先忍耐着。
  “来了!”
  人群之中,不知道有谁大喊了一声,众人忙朝着西边踮脚望去,便见视野的尽头,冒出几个黑影来,渐渐的,黑影越来越多,骑兵、车队、旗帜,皆渐渐清晰起来。王襄心中一喜,朝亲兵招了招手,令亲兵牵马过来,跃身上马,向车队那边驰去。身后,王襄的幼弟王禀与几名亲信将领,也上马跟上。留下一群文官在亭中干瞪双眼,面面相觑。
  未多时,王襄与众将便驰至车队之前,车队在前方开路的骑兵见有人靠近,也分出几骑上前拦阻,王襄不待他们喝问,便高声喊道:“前面可是李参政、庞供奉车驾?下官横塞军都指挥使王襄,奉宣抚判官陈公履善之命,在此恭候多时。”
  “原来是王将军。”上前的几骑当中,一名校尉装扮的骑将朝着王襄抱拳拱了拱手,王襄听他口气,似是认得自己,王襄在天武一军做副将也有些时日了,京师禁军将校,认得他的人不少,但他定睛望去,却对那校尉一点印象都没有,但他却也不敢怠慢,连忙抱拳回礼,笑道:“这位兄弟好生面熟,未知是哪一军的?”
  “不敢。”那校尉阶级与王襄相差甚远,不料对方如此平易近人,心中大生好感,连忙又是欠身一礼,说道:“末将御武校尉鱼元任,在兵部当差。”
  “兵部?”王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时却不容多想,笑着说道:“原来是鱼兄弟,还请鱼兄弟代为通传一声。”
  “好说。请王将军稍候。”那鱼元任不卑不亢的朝他又欠了欠身,转身策马朝车队中跑去。
  王襄等人也不下马,只骑在马上,勒马耐心等候,他等得无聊,因随口向另外那几名骑士问道:“进兵部不是都要转文阶的么?如何这位鱼兄弟竟然是御武校尉?”
  他这么一问,却见那几人皆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既不作答,但神色之间,却也无一般禁军士兵见到自己时的那种敬畏。他正纳闷,身边的王禀脸色却是变了一下,策马过来在他身边轻声说道:“哥哥好糊涂,这些分明是职方司的人。”
  听到“职方司”三字,王襄心中顿时一凛,尴尬的朝那几人笑笑,顿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亏得那鱼元任很快便驰了回来,朝王襄笑道:“王将军,李参政吩咐,将军远来辛苦,然风雪太大,车队中将士与民夫极是辛苦,便不在此相见了。今日参政要赶至乐寿,到乐寿再接见将军不迟。”
  王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但他马上便神色如常,笑道:“还是参政体恤下情,考虑周详。如此,便由下官来带路。前头要过黄河,一切也准备妥当。北望镇里已煮了姜汤,待车队进镇,众家兄弟也可以喝一口暖暖身子。”
  鱼元任几人顶着风雪赶了一天路,早已冻得够呛,听到“姜汤”二字,眼睛都亮了,连忙抱拳笑道:“如此真是有劳了。”心里面暗赞王襄果然会做人。他们在前头过了几站,也有地方官讨好,准备了热酒肉汤,但那些地方官却不知道,当朝宰辅之中,要论清廉节俭,无人比得过李清臣——他是真的人如其名,甚至节俭到有些刻意了,他早就下过命令,一路行来,不可过于叨扰地方,因此地方上即便备了酒,也没人敢喝,倒不如备一些便宜点的姜汤,他们还能喝上两口。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这姜汤其实是陈元凤亲自吩咐备下的,王襄原本还暗中腹诽陈元凤太小气了。军中别的没有,犒军的美酒,堆积如山,陈元凤却不舍得拿出来孝敬李清臣。
  车队在王襄的带领下很快进了北望镇,在镇口等待的其他官员同样也没能见着李清臣与庞天寿,最后只得怏怏散去。因为要准备过黄河,虽然河面上早已结了厚冰,还搭了木板桥,铺上了稻草防滑,但这么大一支车队,过河并不容易,因此车队便在北望镇停留了一会,鱼元任与随队的官兵、民夫,终于喝到了一口热姜汤——让他们喜出望外的是,这“姜汤”其实是羊肉汤。喝着热腾腾的羊肉汤,车队中上上下下,都不由得对陈元凤与王襄交口称赞。李清臣与庞天寿虽然一直没有下马车,但热汤送至庞天寿车中,这位内东头供奉官也是好生夸赞了几句;李清臣倒没有说什么,甚至还皱了皱眉,但是最后也接过汤喝了。
  短暂停留之后,车队便继续出发,冒着风雪过了黄河。
  从北望镇开始,就属于河间府的辖区了。过黄河之后,李清臣与庞天寿不时的掀开马车的窗帘,往外面张望,官道上的积雪显然也是清扫过,车队行进还算通畅,在官道的两旁,每隔数十步,便能看到几个身着红袄、头戴宽檐斗笠的士兵在巡逻。看了一阵,李清臣将窗帘放下,开始闭目养神;庞天寿却似是觉得有趣,把车帘掀开,探出头去,朝旁边的一个小黄门招了招手,那小黄门连忙驱马过来,听庞天寿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连连点头,然后拍马往前面驰去。
  车队的前方,王襄、王禀兄弟和鱼元任并绺而行。王氏兄弟对汴京各省部寺十分熟悉,知道鱼元任不过是从八品上御武校尉,还是武阶,显然连一个主事都不够资格,而双方阶级相差更是悬殊,但二人却没有半点傲慢之色。以王氏兄弟的身份,平常就算是职方司郎中亲至,他们也未必会放在心上——职方司到底不是卫尉寺,管不着他们。但此刻,他们却本能的感觉到一种诡异,在这犒军的队伍中,怎么会出现职方司的人呢?不过王氏兄弟都是十分机敏的人,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但他们却没有表露出丝毫的好奇,也并不设法套话,只是当成没事一般,与鱼元任说着闲话。
  因为风雪未停,车队行进的速度并不算快,庞天寿派出的小黄门,很快便追上了前方的王家兄弟与鱼元任,那小黄门朝三人行了一礼。鱼元任认得这小黄门,笑着问道:“柳黄门,可是供奉有何吩咐么?”
  小黄门笑道:“是供奉遣小人来问王将军,这官道旁边的将士,是厢军还是禁军?”
  王襄连忙抱拳回道:“请黄门回禀供奉,这都是我南面行营横塞军的将士。”
  “是横塞军?”小黄门似有点惊讶,“可是特意来迎接我等么?供奉吩咐,这天寒地冻的,让为国有功之臣在此受冻,非皇上体恤将士之意……”
  “黄门误会了。”王襄摇了摇头,道:“这些将士在此,并非是特意为了迎接天使,而是奉的宣台的敕令。”
  “宣台的敕令?”连鱼元任都有些吃惊了。
  却听王禀愤然道:“什么宣台的敕令,不过是章子厚……”
  “休要胡说。”王襄脸色一沉,喝止住王禀,又朝那小黄门淡然说道:“舍弟年幼无知,黄门莫要听他胡言。这不过是因为接连大雪,子明丞相怕阻塞官道,又体恤河北百姓罹此兵祸,不肯再劳动百姓,才下令未参加大战的各军,轮流抽调兵力,清扫维护官道。我南面行营硬仗打得少了些,这时候卖些力,亦是份内之事。”
  “原来如此。”小黄门一脸的钦佩。现今石越威望正隆,听王襄说了是宣台的命令,他便也不敢多说什么,客气几句,辞了三人,便驱马回庞天寿那儿覆命。
  果然,庞天寿听了他的回禀,也没再多说什么。
  庞大的车队在风雪之中行进得特别的缓慢,直到天色全黑,风雪渐停,乐寿县城才终于在望,陈元凤早已收到消息,率乐寿文武出城数里相迎。让王襄等人颇觉意外的是,不管是此前一直显得和谒可亲的庞天寿,还是高高在上、不假言色的李清臣,对陈元凤都十分的客气,甚至略略还有几分刻意的亲近。这让王襄在惊讶之外,不由得暗暗庆幸。自古以来,名将想要立功于外,无不需要在朝中有有力的奥援,他原本对于陈元凤并无多少期望,与陈元凤越走越近,更多的是形格势禁,不得不然。然而,现在看来,他也许是在无意之中下对了一单大注。李清臣与庞天寿都是如今炙手可热的人物,是官家最宠信的臣子,他们对陈元凤的微妙态度,无疑意味深长。王襄又悄悄观察陈元凤,却见陈元凤倒是神色如常,似乎毫无所察一般。
  让王襄更加意外的是,李清臣、庞天寿与陈元凤见过礼,寒喧数句之后,二人似乎是见陈元凤与乐寿众文武皆是骑马,竟不好意思再安坐马车之中,竟也吩咐随从换了马,由陈元凤等人簇拥着进城。
  进入乐寿县城之中,王襄便不由得皱眉,心中忍不住的一阵烦闷。这乐寿县城曾被辽军攻占,城内驿馆、官衙皆已毁坏,不堪居住,就算是普通民居房屋也毁坏大半,南面行营数万人马退居于此城,其实也是迫不得已,大半人马,不得不在城外扎营。李清臣与庞天寿这一大队人马到来,连住处都成问题,还是陈元凤腾出自己的行辕,才有了个像样的地方安顿这两位天使。那里原本是乐寿县的一座小佛寺,也是乐寿县城之内唯一保存完好的大建筑,辽人崇佛,辽军所过之处,如同蝗虫过境,但一般却不会毁坏寺庙,也很少屠杀或者掳掠僧尼,也幸得如此,要不然就算是陈元凤也要一筹莫展。王襄虽然是个武官,却也知道,不管身处的环境如何,接待上司永远是个不容轻视的大问题,尤其是在要接待的人之中,还有个举足轻重的宦官的时候,更加是不能随随便便的。
  想到这些,王襄心中对于章惇与田烈武的怨恨,对于石越与宣台偏心的不满,变得更加炽烈了。大队人马在乐寿县城的街道中穿行着,逃难的百姓还没有多少人回来,城内本来就没什么平民,此时夜幕降临,更是看不到一个平民百姓,街道两旁都是举着火把的军士。透过军士手中的火把,可以清楚的看到,城中到处都是正在重建或者修葺未完工的房屋。
  王襄不由得瞥了一眼陈元凤,却见他正回答着庞天寿的问题,私毫没注意到自己的不满。退到乐寿也就是这么二十来天,其余各营的将士大多是解甲休整,但这天寒地冻的,南面行营的将士不仅没个好地方睡觉,还在陈元凤的严令下,在这儿砍树和泥,盖起房子来了。他们又不是要长期驻扎于此,而且,按陈元凤的命令,他们盖的也不是军营,而是民居!
  王襄既无法理解陈元凤的用意,心中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辱感。难道他统率的军队是厢军么?竟然要被迫去做这种贱役!若非是陈元凤态度十分强硬,又向他保证这对他的前途有利……王襄不时的把目光投向李清臣,进城之后,他弟弟王禀依然在前面领路,王襄却被陈元凤叫到了身边,只落后陈元凤一个马位,庞天寿与陈元凤的对话,他能清清楚楚的听见,这个宦官好奇心极重,对什么事都问东问西,亏得陈元凤好耐心,不厌其烦的细心解答;而李清臣却是有些三缄其口,颇有些宰执大臣的威严。
  不过,王襄心里清楚,李清臣虽然寡言少语,但他的眼睛与耳朵,却不会错过任何东西。自开国以来,能够备位宰辅的,无不是人中翘楚,这些人大多城府极深,十分精明。他心里不禁生出一丝侥幸,李清臣素有刚正之名,他亲眼看见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或许会过问一两句,能稍微制止一下陈元凤的乱来也好,每天部将的抱怨让王襄十分的头痛。
  “履善——”忽然,趁着庞天寿与陈元凤说话的一个空隙,李清臣淡淡说了句。王襄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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