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校对)第46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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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时间的确站在王厚一边,而且到了此时,每过一个时辰,宋军的优势都要增加一分,而辽军的处境就要更加困难一分。只要辽军不找上门来,他又有何必要主动进攻?
  苦涩的是,王厚的从容,就意味着他韩宝的困窘。
  而且,理智上理解王厚的战术是一回事;感情上,却又是另一回事。内心深处,韩宝更喜欢堂堂正正的一决胜负,如果是那样的战败,他绝对会心服口服,但是,他自南征以来,几乎没有打过败仗,怎么竟也会落到这般田地?
  这是韩宝心里所不甘、不服的。
  只是他也明白,他无论怀抱着什么样的感情,都没有任何意义。他的对手,仿佛一尊不动如山的石佛,丝毫不会在乎这些事情。
  他大概还有最后一次抉择的机会。
  不是选择更好的一个作战方案,而是去选择不是最坏的那个方案。
  而这次的决定,将直接决定他的命运。
  尽管心里面波澜起伏,前所未有的犹豫不决,但是,从外表上看,韩宝仍显得从容镇定。他坐在胡床上,用绢布仔细擦拭着他的佩剑——他身边的人都很熟悉他的这个习惯,每天,韩宝都会抽出一点时间来,擦拭着他的这柄宝剑,却极少有人知道他的这个习惯是怎么样形成的。
  这个习惯已经有十余年了,每次擦拭这柄佩剑,韩宝就会想起十几年前的那次战败,那是辽国重归统一后的一场微不足道的小规模战斗,对手只是一个不服王化的小部落,但是,那个时候,作战只知道勇往直前的韩宝,却被敌人算计了,和三百余名骑兵落入敌人的陷阱,全靠着部下拼死冲杀,韩宝才侥幸保住一条性命,但三百多名部下,最终没有一个人活下来。后来他重整旗鼓,报了一箭之仇,干净利落的击败了这个部落,杀掉那个部族的头领,这柄宝剑,原本便是那个头领的佩剑。也因此之故,甚至没有几个人知道韩宝曾经打过那场败仗,人们记住的,是他最后的胜利。
  但韩宝自己却始终记得那场战斗。
  他每天都要擦拭这把宝剑,提醒自己,要多依靠自己的智慧,而不是勇猛。通常,这柄宝剑都能让他平静下来,冷静的审时度势,压制住心中的得意忘形——这十余年来,韩宝从来没有打过败仗,他主要提防的,都是胜利在望时与胜利之后的头脑发热。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一次,当他手中的绢布触碰到剑身时,韩宝并没有感觉以往心中的那种警醒,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都燃烧起来。这前所未有的困境,仿佛也激发了韩宝心中沉寂已久的那种斗志。
  王厚以为这样便能困住他了么?
  他心中有两个声音激烈的交战着。一个声音告诉他,他应该要将这三四万将士平安的带回去,尤其是两万宫分军,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士,关系到大辽的国运。但在心底里,更深处,韩宝却前所未有的渴望战斗!
  他几乎能感觉到手中的宝剑,饥渴欲饮,它渴望数不清的鲜血!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韩宝自己不愿意面对的声音,也会时不时的冒出来,让韩宝冷不丁的打上一个寒战,又赶紧立即压制下去,可这声音,越是压制,却越是响亮——隐隐的,韩宝也意识到,若无耶律信的接应,突围什么的,不可能成功。也许,所有的算计,皆已无意义,他与他的三万数千名将士,所能选择的,只是一种死法而已。
  这就是英雄末路的感觉么?
  为何仔细品味,却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不知道静坐了多久,韩宝终于起身,将锃锃发亮的佩剑小心的插入剑鞘,一直守候在帐外的萧吼、耶律亨、耶律雕武、萧垠、耶律乙辛隐,仿佛是感觉到什么,也在这一刻,揭开帘门,鱼贯进到帐中。
  五人看到韩宝高大的背影,立即欠身行礼:“晋公。”
  “吾意已决。”韩宝将宝剑轻轻搁到剑架上,缓缓转过身来,眼睛中闪烁着慑人的寒光,“我大辽铁骑,绝不能任人鱼肉!”
  “晋公是决意突围了么?”五人之中,耶律雕武率先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韩宝摇了摇头,“趁夜突围,难以成功,最后恐不免于溃败。然固守待援又过于消极。”他说到这儿,扫视了五人一眼,看着四人眼中的疑惑,沉声说道:“我要反客为主!”
  此话一出,其余四人也不由得抬起头来,脸上皆有期盼之色。
  韩宝沉默一会,凝视众人,又说道:“君等五人,有追随韩某十数年者,亦有素非韩某部属者,然不论如何,君等皆为我大辽忠贞肱骨之臣,故某不肯以诈术待诸君。”
  “如今我军局势,亦不必讳言,实可谓危若累卵。宋人合兵七八万之众,兼山川地利,成四面合围之势。而我可战之兵,实不足两万,兼以人马疲惫,粮草渐磬,惟一的生机,便是指望兰陵王来救。然河间之地,章惇、田烈武坐拥数万精兵,宣武、铁林,皆南朝精锐,兰陵王未必来得了。”
  韩宝如此直言不讳,众人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韩宝举手止住想要说话的耶律乙辛隐,又继续说道:“事已至此,岂可讳病忌医。自南征以来,某兵锋所向,无不披靡,不料一朝失算,竟至于此。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韩某之罪,实不容诛。”
  “晋公……”
  韩宝摆摆手,又止住萧吼,笑道:“你不必担心,某只不过是反躬自省,非是志气消沉。君等可知猛虎何时最危险最可怕么?”
  他冷不丁的一问,众人皆是一怔,只有耶律雕武沉声回道:“自是它被逼入绝境之时。”
  韩宝赞许的瞥了耶律雕武一眼,“身处绝境,心无妄想,才是决一死战之时。”
  “君等不必再去想兰陵王的接应,我两万宫卫将士的血与刀,足以主宰自己的命运。”
  “君等亦不必再去想甚么突围,北、南、西三面,皆是死路,就算杀出重围,宋军依旧会穷追不舍;东边亦不是退路,纵使我军能击败何畏之,要渡河亦非易事。久战之后,人马疲惫,到时只要被王厚追上,滹沱河边,便是我等葬身之所。十停人马,至多能有二三停突围成功,而宋人甚至不会有多少损伤。我军实是已经无路可退!”
  “与其如此,不如死中求生!”
  “存必死之心,以寡击众,与王厚的主力决一死战,我大辽铁骑,就算要死,亦不能毫无意义的去死!王厚所部,皆是南朝精华,倘能将之重创,纵是全军覆没,亦可为我大辽赢得十年平安。倘得苍天庇佑,转祸为福,才是我两万将士真正的一丝生机!”
  韩宝慨然而语,听得五人皆是热血沸腾。其实辽军将领中,从来没有几个人认为大辽铁骑会打不过宋军,然而自从在安平被慕容谦牵制以来,这仗便打得极其憋气,宋军聚集重兵,却始终躲在营寨里面,就是不肯出寨一决胜负,偏偏他们还无可奈何。加上二十三日白天这一仗,三四万大军,几乎是莫名其妙就落到这般困境,众人心中都不免憋着一股鸟气。甚至颇多将领已然有些腹诽,以为与其如此,不如白天就拉开阵势,与王厚、慕容谦在木刀沟一带一决生死。此时若以局外人看来,韩宝所感觉的困境,自不算是矫揉造作;可对他麾下的众多将领来说,现实的困境与过往的骄傲夹杂在一起,哪怕理智上明明白白的知道处境有多么危险,在心底里,却不免总会觉得这一次的结果,仍然会和过去一样。战败似乎一直是很遥远的事情。
  这样的心态下,此时韩宝“改变”主意,马上便得到众将的衷心拥戴。
  萧吼昂着脖子,高声说道:“末将就怕王厚那老乌龟不肯出壳,平原野战,就算以寡敌众,我契丹铁骑,又有何惧?!”耶律亨也大声说道:“萧将军说得极是,末将也以为这么窝窝囊囊,被人跟着屁股后面想捡便宜,倒不如拉开阵仗,好好干一仗。”便连素来用兵谨慎的永兴宫都辖耶律乙辛隐也说道:“末将也以为,奋力一战,未必不能转危为安。”
  耶律雕武与萧垠倒还算保持着冷静,二人对视一眼,问道:“然不知晋公有何良策?自我军与之在安平相持以来,王厚那个老乌龟,一直都是坚守不出,绝不肯与我军堂堂正正决战的。末将等看他今日这个打算,实与安平时无异……”
  两人这么一问,耶律乙辛隐也清醒了几分,也说道:“要想与王厚主力决战,何畏之部的夹击亦不可不虑……”
  韩宝看了三人一眼,又看了一眼萧吼与耶律亨,二人嘴上虽然不说,但眼中所流露的神色,显然也是极关心这两件事。他并不马上回答,而是转过身去,在案几上铺开一幅地图,一面朝五人招了招手。萧吼诸人不敢怠慢,告了罪凑上前去,却见韩宝手指落在一处,淡淡说道:“吾意便在此处与宋人决战!”
  五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到韩宝手指所指之处,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掩饰不住的惊骇之色。
  韩宝指向的地方,竟然是滹沱河边!
  “背水一战……”过了好一会,耶律雕武才颤声说道:“晋公,这可非同小可。”
  “置之死地而后生。”韩宝的声音,如钢铁一般,“明日一早,我军便兵分三路,假作突围,绕开东南何畏之部,向南边滹沱河集结,让王厚以为我军是想要取道饶阳进入河间。如此其必然要调兵追击,以配合何畏之的步军阻击、迟缓我军,因其绝对想不到,我军突围之意,不为渡河,故此,以王厚的用兵,他不会逼得太急,而是会缓缓调动各部,待我军到达滹沱河边,阵脚未稳,数万人马急于渡河之时,才会是他最好的进攻时间——利用好这一点,我军便有足够的时间,摆脱何畏之部,至滹沱河边列阵,狠狠的杀个回马枪。”
  “如此一来,王厚、慕容谦、何畏之部,便全部到了我军的北面。”耶律雕武低声说道,突然打了个寒战,“背面是滹沱河,北边是至少六七万宋军……死地……”
  “以兵法而言,这是不折不扣的死地。”韩宝声音中不带半点感情,“然而我军也不用再担心腹背受敌。宋军兵马虽多,战场却只有这么大,他们同样展开不了,能同时与我军作战的兵马,也就是那么多。以今晚风雪之势,明日积雪更厚,宋军步兵大量辎重,行动更加艰难,他们的骑兵也定然会比步军先赶到战场。我军能有六成的机会,达偿所愿。”
  “只不过,这既然是死地。若是做不到死中求生,那就必然会全军覆没!”
  大帐之内,突然死一般的沉寂。
  直到此时,萧吼等人才真正意识到,韩宝制定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计划。
  说得不祥一点,这就是所谓的“困兽之斗”。
  过了好一会,才听萧吼咬牙说道:“直娘贼,拼了!”
  此时,数十里外,东北面的肃宁寨,同样也是营火通明。
  白天赵隆对肃宁寨的偷袭,给辽军造成的损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大军回寨清点之后,发现不过是一些营帐、木城被烧毁,此外就是死伤了近百名留守的老弱士兵,但赵隆的主攻目标——辽军的粮草积蓄,安然无恙。也因此,肃宁辽军的军心,迅速稳定下来。
  只要粮草无事,就没什么好害怕的。
  从留守辽军的回忆来看,赵隆的这次偷袭,看起来也不是蓄谋已久,而是属于临时起意。他们的兵马不多,大概只有两千人左右,骑兵不足百骑,对木城、营帐的袭击,只是声东击西,因为耶律信几乎是倾巢而出,只留下两千兵马看守粮草,其他的地方几乎没有兵马守护,再加上也没有人想到赵隆居然敢袭击肃宁寨,所以他才能出其不意。但守卫粮草的将领是个谨慎老成的老将,肃宁寨虽然乱成一团,他始终坚守不动,赵隆眼看占不到便宜,也不敢久留,放了几把火,便即呼啸而去。
  然而,肃宁寨并没有因此而真正平静下来。
  赵隆偷袭肃宁寨留下的断瓦残垣,特别是到处可见的烧得焦黑的木头,触目惊心,南征以来,肃宁差不多都是辽军在宋朝境内的大本营,在一般辽军将士的心中,这里是绝对安全的。然而,这种信念如今轰然倒塌,再加上白天与铁林军、云骑军作战时所感受到的宋军那种顽强,让许多人心里都生出不好的感觉来。对于归国的期望,也愈发的迫切。官阶较高的将领,更是听到了关于兰陵王咯血的各种传闻,关于宋军援军,关于安平韩宝部的……他们虽然不敢公开讨论这些话题,但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显得比平时更加紧张。
  尤其是那些能参预军机的高级将领,西方几十里外韩宝部的战况,有如一块巨大的石头,沉甸甸的压在每个人的心上,让人感到窒息。
  自从何畏之占据饶阳后,宋辽两军对于战区的封锁与反封锁便渐渐白热化,何畏之一面派出何灌的环州义勇肆无忌惮的四处出击,刺探情报;一面又加强对安平与肃宁之间联系通道的封锁,先是用快艇小船封锁河道,其后又从军中挑选豪杰之士,在安平与肃宁之间四散巡逻,邀击辽军的拦子马与信使,企图彻底切断耶律信与韩宝的联系。辽军并不十分习惯这种战争方式,不过,做为回应,每当辽军有重要行动,耶律信都会派出大量的拦子马部队,清剿四周的宋军探马。总体来说,这场封锁战,在河间、肃宁、君子馆之间,辽军是占据优势的,只是他们因为不习惯这样的战法,而很难持续的保持强度;而在安平与肃宁之间的那片地区,何畏之却掌握着绝对的主动,耶律信付了不小的代价,也就是能勉强保持和韩宝最基本的联系而已。
  尽管如此,对于安平战场双方的部署,肃宁的这些辽军将领们掌握的情报,可能比身陷包围的韩宝还要多。
  但也正因如此,他们的士气更加低落。
  傍晚时那名探马,用自己的生命带回了宝贵的情报,让他们得以知道韩宝已经被迫东进,而在肃宁的西南方,唐河与滹沱河北流之间的那条支流的南岸,在一夜之间,地面上忽然出现了数不清的小旗帜,那名探马所在的小队,付了数人死亡的代价,才探清楚那是一个炸炮阵。
  那些探马,以及收到情报的耶律信与他麾下的将领们,并不知道那只是一个炸炮迷阵。对于在炸炮上还故意插上小旗的行为,是可以有很多解释的,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虚虚实实,本就难说得很。也许宋人这样做,只是故意引辽军进阵的把戏呢?至于接近真相的猜测,认为宋人没有足够的炸炮布阵,反而被认为是最不可信的。辽军中没有人会怀疑宋朝的生产能力,仅仅是那几十里的炸炮带,对辽国来说也许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如果宋人想做,他们就可以找到足够的工匠,做出那么多炸炮来。尽管这对宋朝来说,也不免会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可是,这只能让他们觉得宋人是蓄谋已久、煞费苦心,而正这好说明韩宝已经彻底落入宋军的圈套。
  这数十里的炸炮阵,若是事先有所准备,自然不足为惧。但是突然出现在关键时刻,配合着王厚、慕容谦的数万大军,便足以抵数万甲兵。它割断了肃宁辽军接应韩宝的首选路径,通过那条唐河支流,原本是路程最近,而且宋军防守也最薄弱的一条道路。
  如此一来,接应韩宝部便只能取道饶阳以北的滹沱河北流,那里不仅河面更宽,冰情更加复杂,渡河难度倍增,而且,北有何畏之部的狙击,南有河间宋军的配合!
  耶律信要走这条路去接应,几乎就得在田烈武的眼皮底下通过。
  白天一战,辽军已知田烈武绝非是可以轻视的“公人将军”,铁林、云骑之韧性,颇令人无可奈何。更何况,战场上宋军还意外出现了一只数万人马的援军!
  将这所有的一切联系起来,若说这不是宋人苦心经营、步步设套,谁人肯信?此时再联想起出现在北边的吴安国部,考虑到该部如今所在的位置,有人甚至坚信,吴安国部可能是南朝事先部署的,那是防止韩宝部万一北渡唐河后的最后一道防线。
  南朝处心积虑的想要围歼韩宝的四万大军,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然而,可怕的是,南朝的这个战略,可能是很早就已经制定,而非战局自然发展的结果,而大辽事先竟然无人觉察,而是始终都觉得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真让人不寒而慄。
  只要想想四万铁骑竟要被南朝围歼,而堂堂兰陵王耶律信就在数十里外眼睁睁的束手无策……只要早几个时辰,任何人说这种话,都会被当成最拙劣的笑话来看待。而如今,这些将军们突然发现,这竟然将成为现实。
  这已经不止损失两万宫分军的问题,此事对于大辽的士气、民心,都会是致命的打击。每个人都意识到,这可能将是彻底葬送辽军对南朝心理优势的一战。契丹铁骑的骄傲,与他们最优秀的将军之一,将一同被埋葬在滹沱河畔。
  而他们却在几十里外,什么事都做不了。
  相比之下,萧岚在君子馆击退宣武一军的追击,成功保护大批的掳获踏上归程,成了根本不值一提的胜利。
  挫败感在兰陵郡王耶律信的大帐内弥漫,越是骄傲的将军,此刻越是气急败坏。许多人因为根本无法接受中兴的大辽军队,南征北战所向披靡的大辽军队,让无数塞北部族闻名变色的大辽军队,在他们最出色的将军的统率下,竟然可能会有四万铁骑被人围歼的事情发生,已经处于失控的边缘。
  因此,当耶律信说出他的抉择时,素有几分桀骜不驯的左皮室军都统萧春立时便跳了出来。
  “班师?!”他的声音震得大帐上面的积雪都簌簌直落,一双大眼凶狠的瞪着坐在帅座上的耶律信,仿佛要把耶律信吃了一般,“兰陵王,你的意思是要将晋国公与两万将士扔给宋人,自己逃回国内么?”
  “萧春,尔焉敢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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