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败家子(校对)第76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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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的是刘瑾。
  弘治皇帝只侧目看了刘瑾一眼,这人一脸麻子,却不知是谁,此生员,声音粗矿,像屠狗之辈,想不到,如此好学。
  刘文善有些尴尬。
  倒是这时,那杨艳忍不住道:“百姓的疾苦,我等岂不知,可翻来覆去,便是所谓百姓疾苦,这又算什么学问,我等位列翰林,修国史,学治国之方,方是头等大事。”
  杨艳面带微笑,显然……他对于在西山发生的事,深恶痛疾。
  刘文善看了杨艳一眼,却见他身边的翰林们,有人低头不做声,也有人如杨艳这般,满是抵触的情绪。
  刘文善刚想开口说话。
  这时,却突然有人拍案而起:“胡说!”
  站出来的,却是这个满脸麻子的粗犷汉子。
  不是刘瑾是谁。
  刘瑾一听这同理之心,便突然觉得,有一股暖流,在他身体里回荡。
  他……感触太深了。
  人世间,太苦了啊,可是又有谁,会去关心这些衣衫褴褛,三餐不继的人呢?
  这一切,刘瑾感同身受。因为……他就曾是那个需要被人关心的家伙,他在无数次的苦难之中,都曾有过幻想,有谁给我一口饭吃啊,有谁能给我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好好的睡一宿啊。
  这等说不出的渴望,使刘瑾产生了说不清的共鸣。
  他打小便入宫,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样,他是不知道的。
  从前他的眼里,只有太子,太子的喜怒哀乐,是他世界的全部。
  可现在,他终于越发的清晰认识到了外面的世界。
  原来自己送入宫之前,过着的是这样的日子,原来在这外头,颠沛流离,是如此的凄惨。
  惨绝人寰啊。
  那杨艳不屑于顾的口吻,令刘瑾一下子心疼起来,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不屑于顾的,不就是逃难中的自己吗?
  刘瑾怒了。
  他气的发抖,眼睛赤红,再配上他这一张凹凸不平的脸,显得尤其是狰狞和恐怖。
  “胡说八道!”
  所有人身躯一震。
  此人是谁?
  从哪儿混进来的?
  弘治皇帝也微楞。
  朱厚照有点懵,这声音,有点耳熟啊,可是这张脸,咋不太认识了呢?
  刘瑾起身,疾步走上了讲台,怒视着杨艳。
  “学习治理国家,这大明,你所说的这个国家,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
  杨艳身躯一颤,竟也有点恼怒。
  他随即道:“我自然知道,本官经手这么多奏报,岂会不知国家是什么样子,只是,你是何人,也敢这样和本官说话。”
  杨艳是骄傲的,这种内心深处的孤芳自赏,令他对任何事,都心怀抵触。
  “呸!”刘瑾一口吐沫,一脸鄙夷,这一张麻子脸,因为愤怒,更加狰狞,额上的青筋暴出来:“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你们这些狗官,是怎样欺民的吗?知道为了杜绝流民,是怎么放纵差役的吗?知道大寒天里,没有鞋穿,只好赤着足,走在泥泞里,是什么感受?”
  “你……”杨艳沉默了很久:“这些与本官何干?这是奸猾百姓,自己不肯好好务农,这才沦为流民。”
  明伦堂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被这个麻子脸的人,震慑住了。
  这麻子脸,腾地一下,暴躁了起来,愤怒的无以复加。
  他眼里竟是流出了泪来。
  忙是取了油腻的袖子擦了泪,袖子里,掉出许多的瓜子,哗啦啦的散了一地,他恍然不觉,抬头,眼里泛着红光:“胡说,胡说八道,百姓奸猾,不及尔等万一,你们勾结地方士绅,夺人田产,放纵差役,肆意摊牌,到头来,却说百姓奸猾,可见你这人,吃了猪油蒙了心,猪狗不如!”
  刘瑾咬牙切齿,他怒啊,刘先生的学问,太深入人心了,刘瑾恨不得拜在刘文善的脚下,做他的走狗,可这杨艳,却是无耻到了极致,他怒了。
第七百六十三章:儒道至理
  杨雅显然也被刘瑾的愤怒吓着了。
  大家明明是在探讨学问优劣,你添个什么乱?
  刘瑾冷笑,道:“这天底下,就是因为多了你们这等人,方才纵容了无数如狼似虎的恶吏和劣绅,愚弄百姓,视百姓如猪狗,反过头来,竟还厚颜无耻,说什么愚民、刁民,这世上,最愚最刁的,岂不就是你这等只晓得作八股的人?”
  “你说什么?”杨雅似觉得受到了侮辱。
  刘瑾磨牙:“咱说你狗都不如!便是连狗,尚且见了人,还晓得亲近,分得清好坏。你自称自己是清流,读圣贤书,孔子的仁政、爱民,你忘了?孟子的民为本你也忘了?孔子自开儒门,天下儒学延续至今,无论是真心也好,伪善也罢,尚且都知道爱民二字,你动辄刁民活该去死,你也配做圣人门下。”
  “……”杨雅憋红了脸,冷然道:“我不与无名之辈说话。”
  “就是你!”刘瑾却怒不可遏。
  这么多日子的心酸和委屈,他一直都一笑而过,有的吃,事情也就过去了。
  可现在,他愤怒了。
  他不能容许有人,可以在自己尝遍了酸甜苦辣之后,还轻描淡写的一句你活该。
  我刘瑾怎么活该了,吃你家大米了?
  刘瑾厉声道:“咱来问你,你自称清流,吃着朝廷俸禄,你做了什么?”
  他声音格外的洪亮,声震瓦砾。
  这令许多附近的庄户,听到了动静,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而来。
  文学院明伦堂几乎没有高墙,转眼之间,居然在这明伦堂外,竟围了不少人。
  大家见原来只是读书人之间相互辩论,便都松了口气。
  弘治皇帝凝视着刘瑾,总觉得这个人依稀有些熟悉,可到底是谁,竟全无印象。
  朱厚照此时恍然大悟,突然想起是谁来了,忍不住道:“哎呀,这不是……”
  一旁的方继藩捅了捅朱厚照的腰,朱厚照立即住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就恨不得上前去,给二人每人递一把刀,若是还不够,我朱厚照还可以给你们各拉一门火炮来。
  杨雅听罢,带着不屑:“不是早说了,本官乃是翰林,为苍生立命,为圣人代言!”
  “狗屁!”刘瑾不屑怒骂。
  这确实给了大家不好的印象,因为刘瑾明显比杨雅粗鄙了许多。
  “你们立了什么命,带了什么言。咱就问你,官府是怎么对付流民的,你知道吗?”
  “这……”杨雅脑子里,开始搜索法令。
  刘瑾冷笑:“咱来告诉你,流民便是死罪,可近来,流民日盛一日,因为他们的田,统统被人夺了,没了土地,上无片瓦,下午立锥,他们非要成为流民不可,官府要杀,也杀不尽,所以,差役们趁此机会,四处捉拿流民,但凡是衣衫褴褛者过境,便少不得受他们侮辱和痛打,咱来问你,你知道这些事吗?”
  “这是地方官的事。”杨雅心里有些虚。
  “好。”刘瑾大笑,笑的有些渗人:“那么咱再问你,南直隶,就说南直隶,南直隶可是鱼米之乡,你可知道,在官道上,沿途,有多少人暴尸于野吗?”
  “这……”
  “七个!”刘瑾磨牙:“其中有三个,是饿死的,生生的饿死,他们造了什么孽,不曾偷,不曾抢,不曾违反你们这些该死的禁令,你竟说他们是刁民,是懒,哈哈,咱来告诉你,什么是懒,似你这样的人,出入要坐轿子,这才叫懒,你这样的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才是懒。刁的是你,不是那些饿死的人?”
  杨雅从未被人用这些来质问自己,他有点回答不上来,什么郊野啊,什么流民啊,这只是奏疏里才会有的事……可是,这些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想来,你这辈子不曾挨过饿吧,知道不知道,肚子烧的厉害的时候,饿极了,便连土都忍不住刨出来吃,这一吃,肚子便涨得厉害,觉得身子都在下坠,你尝过这样的滋味吗?”
  刘瑾哭了,眼泪哗啦啦的流下来,他滔滔大哭,拼命的捶着自己的心口:“你们怎么可以这样的没有良心,怎么可以漠视这么多可怕的事发生,却还沾沾自喜,自命不凡。你们吃的大腹便便,又怎么可以假装,这个世上没有没有了饥饿。你们坐在温暖如春的广厦里,怎么就可以认为这世上没有人冻得僵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你们明明是朝廷的命官,是百姓们的父母,是无数人原来以为可以仰赖的青天,可你们做了什么,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啊?”
  他泪水,这落在坑坑洼洼的脸上,心痛到无法呼吸,拳头依旧还拼命砸着自己的心口,滔滔大哭。
  他真的心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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