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刀(校对)第14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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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几局棋罢,徐杰赢了一局,也是心情极好。谢昉本来准备与徐杰深谈一番,教导徐杰明日该如何奏对,甚至与徐杰预演一番,先找出徐杰话语之中的错漏与不切实际的地方,免得徐杰面圣之时成了一个侃侃而纸上谈兵之辈。倒是交流几句之后,谢昉便也放心下来,心思反倒都放在了下棋之上。
  也不能怪谢昉多想,有才之人极多,议论朝政的人也不少,口中说着这处当这么改才合理,那里当那么改才有效。话语说出,却从来不去想说出来的对策该如何实现?该如何操作!
  这般的人,谢昉见了太多,也多是年轻人的意气风发,谢昉也怕徐杰有这么一番意气风发,到时候被皇帝问得哑口无言。
  就如兵事改革,徐杰说流民为兵不妥,致使军心涣散,此事要改革。皇帝若是问徐杰,那怎么改革?
  徐杰若是大手一挥,答裁撤之,还引经据典来一句“兵不贵多而贵精”。
  皇帝只需要问一句:“裁撤之后怎么办?如何安置?”
  自谋生路?时代有别,这个时代让当兵的去自谋生路,打工没有工厂,生意没有本钱,干活没有手艺,就算是去当佃户,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短时间内哪里多得出这么多的田地让人租种?
  卖身为奴?且不说有没有这么多人去买这些看起来就不那么老实的军汉回家为奴,即便有人要买,又有几个人愿意卖身为奴?
  最后,山林里盗匪忽然多起来了,劫掠乡里、杀人放火的多起来了,兴许就有人造反了。
  好在徐杰,真有一些深思熟虑。先裁撤那些关系户,不干活的。再严格名册与空饷空额,再确保粮饷的足额到人,之后的事情,再一步步来。
  即便是这几样事情,想要实行起来,也不是那么简单。也足够徐杰想破脑袋。上有政策,下必有对策,何其艰难。
  第二日御书房,皇帝当面,依旧咳嗽连连。
  这一次进宫,再也没有人作陪了,谢昉没来,欧阳正也没有来。徐杰一人入宫面圣。
  皇帝当面所言,不过问两件事,一件事就是徐杰策论所言之策,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其中可行性,以及怎么去做。
  徐杰不断作答,答得口干舌燥不止。
  老皇帝连连点头,也在沉思,口中却夸了一句:“欧阳正教了个好学生。”
  徐杰只是拱手。
  老皇帝夏乾开口又问:“谁人为冗?”
  老皇帝一语中的,问的就是怎么分辨谁是那冗兵冗余冗将,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说要裁撤冗兵冗余冗将,其中自然是有好处的,也能安定人心,那些坐在家里拿钱的人没有了,干活的人才会心理平衡。
  但是怎么分辨这些人?谁去分辨这些人呢?这才是问题关键。
  这个问题实在为难,到得实际情况上,关系户靠的就是关系,打不破这些关系的保护,怎么可能做成这件事?
  徐杰也想,皱着眉头想。
  便听老皇帝夏乾又问:“空额空饷,如何查证?”
  徐杰还是在想,并未立马答话。
  老皇帝夏乾叹了一口气,看着徐杰不答话的样子,摆摆手说道:“你已身为举子,春闱在即,当好好备考,如此才能为朝廷所用。今日就到这里吧,以后再谈,你便先回去备考吧。”
  夏乾四十岁才登基,登基之后也与欧阳正意气风发一段时间,也自己真正做过事。更明白许多道理,治国之道,不在策如何高明,而是在这些策如何实施。历朝历代,开国有盛世,在于国家初建,上下一心,朝廷威势正隆。天长日久,就慢慢不是那么回事了。
  老皇帝夏乾对于徐杰的奏对,显然是满意的,大概也知道其中的困难,不是这个年少的徐杰能一人一言解决的。
  徐杰听得老皇帝让他回去,却并没有动身。
  老皇帝已然起身,见得徐杰未动,开口问道:“你还有何事要奏?”
  徐杰并非没有解决之策,只是这办法徐杰刚才还在考虑要不要直接说出来。此时皇帝再问,徐杰定了定心,往前走了两步,开口说道:“陛下,学生有一策,可解决此事。”
  老皇帝闻言一愣,便是老皇帝自己都觉得难以解决,徐杰却说有办法解决,老皇帝双眼精光一闪,便也不坐了,只是开口道:“且说来听听。”
  徐杰闻言点头,深吸一口气,答道:“陛下,自古法不容情,当重典而治。”
  老皇帝刚才还有一些欣喜,以为徐杰有什么惊世骇俗的高明手段,此时听得徐杰之语,笑了笑道:“法不容情啊,可惜有人容情!罢了罢了,便说到此。”
  冗兵冗将,看起来是勋贵之事,但是其中不知有多少文官牵扯,利益问题,从来都是如此。法不容情人容情,就是这个道理,若是随便就解决了,皇帝还用来问徐杰?
  徐杰却是不罢休,又道:“问题症结,只在执法而已。”
  老皇帝听到这一句,面色又严正几分,问道:“执法?大理寺?刑部?御史台?”
  徐杰摇摇头:“陛下,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皆是拿笔执法的衙门,陛下需要拿刀执法的衙门。如此,万事皆可事半功倍。”
  老皇帝这回是听懂了,拿刀执法,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何其难?老皇帝笑问一句:“拿刀执法?衙门差役没有刀乎?”
  徐杰心中想的哪里是这些,便是又道:“刑与法,若上到勋贵与士大夫,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唯有笔也!”
  老皇帝听得有些乐了,觉得徐杰当真是幼稚,又问道:“朝廷靠的谁?朕又靠谁治国?把刀架在满朝文武身上?徐文远?你此语,不知欧阳正与谢昉听来是何想法。”
  老皇帝知道徐杰说的是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可笑。即便皇帝有这个想法,要用刀来恐吓文武官员不得违法乱纪,皇帝也做不到这件事情,满朝文武岂能让皇帝做这件事情?满朝文武无人支持这件事,皇帝怎么可能做得成?
  皇帝又让何人来做这件事情?谁人又愿意做这件事情?
  徐杰还是一脸严正,只道:“陛下,此法可行,关键是看怎么行,就看如何让人自己把刀悬在头上。”
  老皇帝听到这里,笑意一止,竟然走到了书案之前,咳嗽几声之后,老皇帝也顾不得那么多,急忙开口问道:“当真有让人自愿入毂之法?当真能把刀悬在满朝文武头上?”
第二百零八章
奏对与刀,说客方兴
  老皇帝夏乾有些激动,徐杰点头便答:“陛下,让人自愿入毂之法不难。”
  “快快道来!”夏乾是有些激动,夏乾的激动,主要来自一个事情,在于若是徐杰真有那把刀悬在文武百官头上的方法,这皇家的权利,也将更进一步。
  只要是皇帝,没有人不愿意见到这样的权利进步。自古皇帝,看起来是权利中心,其实并非真的就是完全的权利中心。从周分列国,到外戚之汉、王莽之汉、三国之汉,再到司马得魏而晋,到后来唐之藩镇。皇帝从来没有真正完全成为权利中心。
  即便是到得如今夏家天下,士大夫强势的时候,皇帝百事难为,勋贵强势的时候,又感觉龙椅岌岌可危。
  夏乾太想要一柄能悬在所有文武官员头上的刀了。
  徐杰已然开口:“陛下,如御史台以笔监察天下者,不如以刀监察天下之威势重。陛下需要一把掌控在手的刀,不妨就建立一个新衙门,由陛下直接掌控之衙门,衙门里皆是拿刀的,如此监察天下,诏狱在后,大刑在前,生杀予夺,一言而决。”
  徐杰没有说得十分明白,但是夏乾已然明白了。徐杰所言为何?明之锦衣卫也!或者说是明之厂卫也。
  夏乾闻言却有顾虑,顾虑这文武百官可不傻,可会同意夏乾做这件事情?可会让这个衙门真的成立?可会真的促成此事?若是没有各地支持,没有官员配合,此事岂能做成?
  这件事情朱元璋凭借自己一人的意愿能做成,那是因为朱元璋乃开国皇帝。夏乾想凭借自己一人的意愿做成,那是不可能的。
  “徐文远,此事难成,满朝文武,岂会有人被朝廷监察?岂会有人让自己陷入险境?”夏乾一边说,还一边看着徐杰,兴许夏乾更喜欢徐杰能把这个问题解决。
  徐杰果然没有让夏乾失望,开口说道:“陛下,以往兴许难成,而今却不然。勋贵崛起十几年,朝中隐隐已有武重文轻之感,枢密院使虽为文官,却早已被架空,多年不管事。如今的枢密院,早已是勋贵之人结党所在。枢密院要多少钱,无人敢问,枢密院要多少粮,便是官员俸禄发不出,也无人敢拖。
  枢密院要谁升官,谁就升官。枢密院要做什么,从来无人敢当面反对。学生更听过一些传闻,但凡哪里地方衙门敢与枢密院作对,哪里便会起大贼,还无人去剿,各地主官,怕担罪责,多是对枢密院唯唯诺诺。此事只怕早已让许多人天怒人怨,只是敢怒不敢言。但凡陛下决心治理军务,以治理军务成立新衙门监察天下,朝中文官,必然应者如云。如此便是名正言顺,待得监察之事在京城与各地铺开,监察各地驻军之事其一,往后监察各地衙门,也当名正言顺。”
  徐杰这番话语,说白了就是只要文官支持这个拿刀监察天下的衙门,只要衙门第一步建立起来,往后监察的文官头上,也就是顺理成章。监察文武,也就是监察天下。
  夏乾听得激动不已,道理就是这么简单,徐杰说破之后,一切变得更简单。以监察军队为名义,让文官支持辅助建立这么个监察天下的系统。系统完成之后,到底监察谁,就由不得这些文官说三道四了。
  夏乾已然在徐杰面前踱起了步子。
  徐杰说这番话语的时候,并不紧张。不知为何说完之后,反倒有些紧张起来。厂卫之事,徐杰明白,这是一柄双刃剑。
  厂卫可以是监察天下的机关,厂卫也可以是皇帝实施血腥的手段,甚至可以是皇帝做那些龌龊之事的利器。
  徐杰出这一招,也有私心。私心就是希望这个老皇帝在临死之前真的能把勋贵打压下去,甚至想看到李启明人头落地。私心之后,却也有一些担心。厂卫关乎一心,就是皇帝之心。
  皇帝这种制度,本身就是有很大的缺陷的。皇帝也是人,这个人贤良的时候,万事好说,国家富强兴盛。但是这个人若是愚钝不堪的时候,后果不堪设想,若是愚钝不堪的皇帝手中若还有一柄随心所欲的刀,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此时徐杰,也想不得那么多。此时的徐杰,就想要李启明一败涂地。在皇帝面前说兵事改革之事,也是这个原因。
  徐杰兴许与夏锐是一类人。夏锐从不表露出对于皇位的觊觎,徐杰也从没有表露过自己心中想做的事情。徐杰要李启明人头落地,与家人没有说过,与谢昉没有说过,甚至与欧阳正也没有说过。就算解冰多番示好,徐杰也是谨小慎微。
  徐杰要李启明死,这是早已生定的想法。
  徐杰已然管不了那么多,管不得厂卫是什么双刃剑,徐杰只要李启明死,也只关心自己活着的几十年,死后之事,管得他洪水滔天。
  夏乾踱步许久,慢慢收了步伐,回到了书案之后,开口问了一句:“徐文远,你说说此事当从何开始?”
  徐杰早已腹稿,开口答道:“陛下,此事当从三省几位相公开始,几位相公若是支持陛下,诸事皆易。”
  徐杰相信夏乾有这点能力,徐杰也相信那些文官丞相们,也乐见老皇帝拿勋贵开刀。这不是什么阴谋诡计,这就是阳谋。
  老皇帝点点头,拿起书案上的布巾擦了擦口中吐出来的痰,问道:“人手该从何处调拨?”
  老皇帝夏乾已然问到了实际操作层面了,徐杰毫不思索答道:“主官者,当是在朝堂毫无瓜葛之人,此人必然要有大决心大毅力,属官可从大理寺、御史台、刑部三个衙门抽调一些多年未升迁者。拿刀之人,金殿卫,金吾卫,皆可抽调,甚至江湖之人,也可招揽。抽调之人,皆选官场无瓜葛跟脚者。比如昭武校尉方兴,此人家眷尽失,又有血海深仇,正是可用之人,此人手下还有几百精干士卒,更是可用。各地派遣之法,情报搜集系统,有待慢慢组建加强,以江湖人物为主,可成此事。”
  老皇帝听得慢慢点头,也慢慢去看徐杰,却是并不说话。
  徐杰说完,抬头看了一眼老皇帝,立马又低下了头,直视皇帝乃是大不敬。徐杰等着皇帝回话。
  老皇帝夏乾忽然笑了笑,开口问道:“徐文远,听闻你家在江湖上有泼天的势力?”
  徐杰闻言一惊,惊的是皇帝怎么知道自己家世出身,却又立马平静了下来,头前这位可是皇帝,岂能查不到徐杰的家世出身?
  皇帝此问之意,徐杰揣度了片刻,没有答案。唯有硬着头皮答一句:“陛下圣明,学生家中长辈正是江南血刀堂之人。也请陛下明察,学生家中长辈,也是昔日大战之中忠心耿耿之士。学生父辈兄弟四人,战死有三,残疾其一。学生父亲更是战死沙场之忠烈,父亲战死之时,学生还在那襁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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