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校对)第6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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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倾,李儒将公文写好,董卓亲自在封泥上用了印,公孙珣这才接过来用油布包起来,揣入了怀中。然后,他握着那把短刀再度行礼,居然是要直接告辞!
  “外面大雨。”董卓上前握住对方胳膊劝道。“我与文琪一见如故,难道不能留一晚上和我抵足而眠吗?”
  “既然受了方伯委任,那自然要尽心尽力!”公孙珣正色道。“我恨不能今日便能飞回雁门,为方伯除此两千石!”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留了,走吧,我送你出去。”董卓一声感叹。
  然后,这位堂堂并州刺史,一任方伯也不让人举伞,居然径直拉着公孙珣的手走出门外,又目送对方穿上蓑衣上马而走,这才冒雨返回了官寺内。
  “岳父大人!”刚一回身踏入官寺门廊下,牛辅便禁不住称赞道。“不想你早有安排!”
  “安排什么?”董卓颇为无语。“你莫非以为这公孙珣是受了老夫的暗示前来的吗?”
  “不、不是吗?”牛辅茫然道。“若非如此,他怎么会说与岳父大人有约,还主动要替岳父大人‘去一两千石’?”
  “愚蠢!”董卓终于是被这厮给气到了。“我一个凉人来晋地做刺史需要立威,他一个燕人来到晋地做别部司马,难道就不需要立威吗?他固然是帮我去一两千石,我难道没有在帮他去一两千石?这叫英雄所想略同!”
  李儒面露恍然,牛辅则依旧一脸茫然。
  “我怎么就瞎了眼把女儿嫁给你了?”董卓见状不由叹气道。“若是能和公孙珣这种才俊约个婚姻,那才对路呢!可惜,我已经没有多余女儿,他也早就和赵忠的侄女定了婚约……想人家一个老太太都能看出来谁是英雄,我董卓的女婿却什么都不知道。”
  牛辅忍不住抗辩:“论勇力小婿也是有几分的。”
  然而,这话不说还好,说了以后却惹得他岳父愈发气急败坏。
  只见这董卓一手扶住腰带,一手往外面雨幕中一指道:“门外兵士着实辛苦,让他们进来避雨,你这个有勇力的去与我站到那边值守!不到子时不许回屋!”
  言罢,董仲颖摇摇摆摆,竟然直接扶着腰带进屋去了。
  一旁的李儒尴尬万分,只能连连回头朝牛辅拱手,然后飞也似的跑了。
  而有意思的是,这牛辅眼见这李儒跑走,他既不敢怨自己岳父,也没去怨那害的自己淋雨的公孙珣,却是把这个跑去躲雨的连襟李儒给恨上了……当然,这就是另一番话了。
  而另一边,雨势过大,口口声声说是恨不能今日就能飞回去的公孙珣却也和韩当没急着走,而是直奔城中的旗亭,在此处要了些饭菜、热汤,一边吃喝一边等雨势缓和。
  多扯一句,旗亭便是城市中专门卖饭的地方,位于市场中……汉代没有酒楼这一说,但既然有这种需求,就产生了相应的东西。而旗亭原本是管理市场的官亭,因为会起一个高楼并插上旗子而闻名。话说,既然是亭,那自然允许人在此落脚并煮饭菜,而又因为挨着市场便于获取食材,所以才会很自然的进化出这个功能。
  甚至,这很可能就是后世酒楼的来历,因为仅仅是到了南北朝之后,挂着旗子的酒楼就正式出现了。当然,非要说公孙大娘设计的那个义舍……呃,也不是不行!
  “少君。”旗亭的楼上别无他人,韩当一口热鸡汤下肚,却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当有一事不明。”
  “说来。”公孙珣不以为意道。
  “明明是为民请命的仁德之事,你为何要对方伯说是要为他去一两千石立威呢?”
  “投其所好而已。”公孙珣放下筷子失笑道。“别看这董卓又是与我握手言欢,又是宝刀赠英雄的,甚至还要与我抵足而眠?其实他这人一开口就露馅了,此人心中只有个人功利,绝无半点律法、仁义、德行……所以,我若是不如此说,莫说赠刀了,怕是公文都未必乐意给我。”
  韩当当即感叹:“这天下人都太厉害了!”
  公孙珣按着怀中的公文,笑而不语。
  不过,就在下一秒,他与韩当却齐齐变色,后者当即握住佩刀,前者却也是猛地捏住了那把‘项羽之刃’!
  ……
  “珣以公务谒并州刺史董卓于晋阳官寺,诸事公文皆毕,乃相谈甚欢。时卓二婿李儒、牛辅在侧,儒性阴骜,渐察珣英雄气也,恐将碍己。又见大雨滂沱,珣单骑在此,乃欲除之。其以目视牛辅,辅性粗陋,敌意竟显,珣心惊而色不动,假言欲观卓怀中宝刀,得其刃在手,便执卓手辞行,卓且惊且疑,不敢轻动也。至官寺外,珣跃马而走,没于豪雨中不可见。儒以实相告,卓愤然若失,乃喝令辅立于雨中至夜。或曰:辅、儒至此不和也。”——《汉末英雄志》·王粲
第二十八章
鸡汤(上)
  “这是碰巧了,还是专门冲我们来的?”从旗亭楼上的窗户往外看去,雨幕中的市场里赫然出现了一队人马,这让公孙珣不禁有些紧张。“莫非是董卓那厮忽然变了心意,派人追来了?”
  “不晓得。”韩当握紧刀把答道。“反正从官寺来时路上并没有人尾随……说不定只是游侠?并州民风剽悍,又有牧马之地,游侠有马匹也是常见。”
  “便是那雁门兵曹张泽背叛了我们也不一定。”眼见着那群人就势停在了旗亭下面,公孙珣愈发有些担忧。“对方有七八个人,而我们只有两人……总之,小心为上。”
  “正是这个道理。”韩当说着却忽然按刀起身。“少君,我下楼去看看,若是真有事自然会出声示警,你届时不用管我,直接跳楼,夺一匹马往官府中跑就行。”
  公孙珣张口欲言,却终究还是没说话,反而是任由对方去了……毕竟,他也晓得这大概是最好的一个法子,自己乃是千石司马,甚至不用去官府,直接去城门处都能凭着印绶叫来援兵。
  而且再说了,指不定还真是不相干的人呢!
  楼下原本因为七八骑的到来而嘈杂不定,但韩当下去后却忽然一片寂静,只剩窗外雨声淋漓而已……这可不像是不相干人的反应。于是,停了一会,公孙珣不由叹了口气,却是已经起身扶着窗沿了。
  但是,韩当始终没有出声,而且随着少许根本听不清楚的低语声后,楼梯处忽然传来了动静——有人上来了,可上来的人却不多。
  “少君!”韩当一上来便赶紧拱手解释。“确实是一群游侠,不过咱们却也认得!”
  公孙珣长出了一口气,顺势松开了巴着窗沿的手,却又忍不住眉头一皱……自己在太原怎么会有认识的游侠?
  不过,随着韩当闪开身子,露出后面那两人后,公孙珣却也不禁失笑,居然就盘着腿从容坐了回去:
  “成廉,你可娶了你嫂子吗?”
  “回这位司马的话,”不待这成廉回复,后面那个魏越却往前挤了一下。“你所说那人如今已经不是他嫂子了,是他老婆了!”
  成廉也赶紧拱手行礼:“回禀公孙司马,承蒙您当日的恩情,我如今已经成婚了。”
  公孙珣连连摇头:“既如此,你一个成婚的人,不去找份工来做,为何在如此天气下跟着一群不着调的游侠在城中纵马?”
  “司马这话就不通人情了!”不待成廉解释,那魏越竟然再度往前挤了一步,却被立在一旁的韩当给黑着脸堵了回去,但这厮性格跳脱,身上吃了亏嘴上却依旧不停。“自幼一起长大的生死兄弟,总不能结了婚就给扔了吧?再说了,既然来到这太原,我们一群五原郡乡人自然要团结一致,否则岂不是要被太原人给欺压过来?”
  公孙珣忍不住嗤笑:“然后便拉着人家有家室的人一起去做游侠,你这种人倒也罢了,可成廉总得寻个糊口的去处养他嫂子吧?”
  话到这里,不待对方回应,公孙珣却忽然想到一事:“对了,你们上次说的那个什么大户子弟又如何?怎么也不去找他寻个出路?”
  “回司马的话。”这次终于轮到成廉说话了。“我与魏越如今并不是做什么空头游侠,而是正随着那位兄弟厮混。这一次,其实也是他家中在梗阳城落了脚,故此来晋阳寻个出身。”
  公孙珣面露恍然:“你是说那晚那人正在楼下?”
  “正是!只是……只是碍于那夜的冒犯,不得司马的言语,他不太好擅自上来赔罪。”
  “无妨,请上来一起喝口热汤便是。”公孙珣不以为意道。“我须不是那么小气之人。而且,那日的神射确有几分飞将军的神采,我也想见见到底是哪一般人物?”
  “我就说嘛。”那魏越又迫不及待在楼梯处插嘴道。“自从雁门那边乡亲传来讯息,说司马你过了河便发还了牲畜,还在平城好生安顿他们,我们就都晓得,你是个阔气的人物……”
  “赶紧去叫人来!”成廉无可奈何,当即拽着自己这兄弟下楼去喊人了。
  “少君,”韩当也趁机过来低声提醒。“下面那领头之人虽然言语还算尊重,可我看他身量颇为雄壮,我们孤身在外,何必多此一举呢?”
  “正是孤身在外才要曲意应对。”公孙珣无奈道。“楼下这么多人,又有如那魏越一般的愣人和那人一般的高手,真要是觉得我们不理他便是辱他,然后动刀子怎么办?不如假意应付一番,然后赶紧脱身。”
  “这倒也是。”韩当恍然醒悟。
  就在二人嘀咕的时候,那边楼梯却已经咯吱作响,然后那成廉和魏越,还有另外两个浑身湿透,稍显狼狈之人却是前后脚来到楼上。
  其中一人,虽然相貌未必称得上是如何堂堂,甚至还因为被雨水打歪了发髻和头冠而显得有些狼狈……但所谓虎背熊腰、猿臂长身,恐怕仅凭他身材的雄壮就足以称得上是吸引人目光了。
  不用多想,这应当便是那天夜中远远从山梁上一箭射翻火盆之人了。
  实际上,此人甫一上来,便主动躬身下拜,俨然是要请罪的样子,而公孙珣也赶紧上前,作势扶起此人,准备虚与委蛇一番。
  “九原吕布吕奉先,拜见司马。”此人低头请罪道。“当日之事,先要拜谢司马大度……无论如何,那日终究是布有些冒犯了。”
  听到此言,公孙珣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一瞬间只觉得一股凉意莫名从后背出冒了出来,然后一路蔓延到双臂,乃至于双手的指尖之上……然而,连公孙珣自己都感到惊异的是,发凉归发凉,他居然还能保持着面色上的平静,继续将这个‘三姓家奴’、‘当世飞将’给面对面的扶了起来。
  “奉先神射,宛如飞将军在世,我称赞都还来不及呢,又如何会怪罪呢?”公孙珣面上堆笑,却是赶紧虚拽着此人往那边几案前辞让。“况且那日夜间,奉先本就没有伤人之意,我岂能不知?”
  这吕布见到眼前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千石司马如此好说话,而且言语中还有推崇自己之意,当即喜不自胜!不过,和对方面对面坐下去以后,他瞥着对方腰间的黒绶铜印,又看到自己被雨水所浇的狼狈形状,却又再度有些局促了起来。
  几案的另一边,正在打量对方的公孙珣看到如此状况,不由一怔,然后却是忽然心里一松……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居然是占了腰间绶带的便宜?!
  不过……似乎也很有道理啊!
  想这吕布,到了乱世中做了一方诸侯,都还把什么官职、财货、女人看的那么重,如今大汉朝体制尚在,他一个刚加冠的白身又岂会不对自己这一个千石司马感到畏惧?
  说来也好笑,这当世虓虎,居然会害怕这一个黑带子?
  一念至此,公孙珣手也不凉了,腰也不酸了,更不至于去想着如何跳窗户逃跑了,而是隐隐恢复了几分中午和那董卓相见时的风采。
  于是乎,双方一个神色自若,一个局促不安,就在那里互相询问了一些年龄、家庭的情况,而公孙珣也知道了一些吕布的大致信息:
  比如对方祖父那辈还做过五原郡的都尉,而母亲家族则是世居在九原的富户,所以吕家人在当地颇有地位,吕布也因此粗通文书;
  而且,当日在黄河边上与公孙珣辞行的那个吕姓中年人不是别人,恰好正是吕布的亲父,只不过当时吕布的父亲担心这厮年轻不懂交涉,所以没带他上前而已;
  除此之外,此时跟着上来的年轻人唤做魏续,其姐姐与吕布已经有了婚约,家中也勉强算是有些资产,这次和吕氏一起搭伴迁移到了梗阳城。至于魏越,他固然与此人同族,但却非主枝,只是一个破落户罢了!
  那么简而言之,此行人,其实便是以吕布为主!
  ……
  “吕布字奉先,五原郡九原人也。以骁武给并州。熹平末,鲜卑侵略甚急,随家人辗转太原。”——《后汉书》·吕布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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