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校对)第25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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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还移动不便。”公孙珣继续言道。“若是咱们被逼到围攻濮阳那个局面,届时孟德兄你不妨一口气建个十几台,对着一处砸,真要能砸出个缺口或许就能有大用……可现在,建了又有何用?能一路带着吗?最关键的是,这得多长时间才能造好?”
  言罢,公孙珣不再多言,便径直负手而走。
  曹操听到此处,也是干脆甩手,示意那些个民夫停了此物,然后才匆匆追上来与对方边走边言道:“文琪此言,还是想要尽快蚁附攻城,以求速下?还用李进?”
  “不然呢?”公孙珣朝着咸城方向言道。“让他们来是做什么的?再说了,如今东郡各处黄巾贼明显士气低迷,也未必就会有多少伤亡,孟德兄何须怜惜他们?”
  “我不是怜惜他们。”曹操在旁摇头道。“我只是怕会折损兵力,将来在濮阳城下或者别处决战时他们会疲敝……彼辈战力确实上佳。”
  “可若是能从速下城,其余各处贼军反而会因此失措,下一战也就会更好打一些。”公孙珣无奈解释道。“咱们总不能指望贼人自己举城而降吧?”
  曹操再度无言以对。
  然而打脸说来就来,就在这日晚间,城中忽然来人,自请投降,而且条件非常干脆直接——彼辈只求性命保全,便可出城弃械,将城池拱手相让,绝无半点犹疑之处。
  “濮阳那边弃了你们?”
  大量闻讯赶来的将领中间,公孙珣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跪在自己帐中的这名城中信使。
  “不错!”此人连连叩首,愤恨之意溢于言表。“不敢欺瞒诸位将军,我等虽早就知道官军强横,但感于渠帅卜已素来宽仁,本还是想死守城池以报卜帅恩德的。可孰料,官军昨日围了三面城墙后,濮阳今日下午才来信使,我等这才知道副帅梁远欲拿我们做诱饵将官军牵扯在此处,他自去收拢甄城、范县,还有东阿以东的河南诸城兵力,准备回濮阳坚守。想我等不顾生死,他却……”
  “且住。”公孙珣怔了片刻,然后忽然打断了对方,复又扭头看向了自己的侍卫:“取地图来!”
  这名求降之人不敢多言,众人也不敢怠慢,赶紧就在几案后面的屏风上张开地图并围拢而来,而立在地图前的公孙珣微微一瞅便将目光对准了一个关键地方——东阿!
  话说,黄巾军如今在河南其实不止是濮阳,以及咸城、甄城、范县这四个地方,准确的说,黄巾军在河南目前一共还有足足七八座城,只不过偏偏这中间有一个奇葩的东阿县被程立给强行夺回,并牢牢守住,却硬是把东郡黄巾军在黄河南岸的城市给分成了两个区块!
  所以公孙珣之前和曹操讨论这一步军事计划时,便只把濮阳与东阿之间的咸城、甄城、范县这三座城当做一个统一战区,而未考虑被东阿隔开的那几座城。
  但不管如何了,此时瞅一眼地图便知,只要此人想收拢整个河南的黄巾军兵卒,就必然绕不开横在两部黄巾军占领区中间的东阿。
  “算算时间,”娄圭拢手蹙眉言道。“那个梁副帅怕是在咱们刚渡完河便直接启程了,而若是他不去一城一城的收,只是派出信使让各城人马往一处汇集,那恐怕此时黄巾贼诸城也都已经得到信了……”言到此处,娄子伯忽然眉头一展,然后喜出望外。“君侯,此时让我们得知此事,实在是天意啊!黄巾贼河南诸城怕是能一战而下了!”
  “不错。”一直在盯着地图沉思的曹孟德也当即反应了过来。“彼辈并不知道咸城居然会举城而降,如此便在时机上失了先机……我军或可从容进军,直接破贼于东阿城下。”
  帐中诸将此时纷纷反应过来,也是个个喜上眉梢。
  然而,无论众人如何兴奋,身为主帅的公孙珣却只是盯着眼前地图默不做声,直到许久后方才霍然回过身来:“诚如尔等所言,此乃天赐良机,但此时,我却并不愿直接吃下这股贼人了。”
  帐中诸将俱皆不解。
  “着李进率步兵即刻入城,接手城池。”公孙珣来不及解释,便当即负手下令道。“骑兵连夜动身,随我出动,务必抢在黄巾贼之前赶到东阿,让贼人不敢窥城!”
  “东阿距此百里。”本地人董昭忍不住言道。“而且路上甄城、范县终究尚在敌手,夜间行军,怕是不妥吧?”
  “铁骑横行,百里何妨?”公孙珣不以为然。“东郡战机已现,或可一战而定,万万不可失机!”
  娄子伯和曹操盯着地图同时恍然。
  ……
  “太祖伐东郡黄巾,下咸城,闻贼梁仲宁聚众将取东阿。曹孟德为骑都尉在侧为副署,乃屏退左右,献策曰:‘军中方下咸城,士卒苦疲,或可暂驻扎咸城,缓至东阿,彼时贼必失锋芒于城下,则河南诸贼一举而覆!’太祖对曰:‘东阿百姓俱在,兵固疲也,民将无生,吾辈何以言缓至?’是夜,乃尽起军中骑兵,驰援百里,贼遂避东阿而走。”——《旧燕书》·卷二十七·世家第二
第二十四章
铁骑横百里(下)
  公孙珣的想法其实没有多么玄妙——他只不过是举一反三,想到卜已不可能只派人收拢河南部队而不派人收拢河北部队而已。
  换言之,公孙珣是将目光放到了整个东郡战场,不愿意只把梁仲宁此番聚拢的部队当做目标,所以才要急速进军,用骑兵围追堵截对方,逼迫彼辈渡河往北,去联合更多的部队,从而毕其功于一役罢了!
  甚至,一旦截住黄巾军更多部队的话,或许还能把卜已从濮阳坚城里给调出来呢!
  帐中诸将,曹操和娄圭是自行领悟,而其他将领在听完娄子伯的解释后也迅速醒悟了过来,并即刻奉命行动起来。
  后来的情形也证明了公孙珣的判断,数千汉军连夜横行百里,强行赶往东阿,果然让刚刚聚拢起了数县黄巾,领着足足万余人的梁仲宁陷入了惊慌状态……他根本不知道汉军来了多少兵,又是在何时洞悉他计划的。
  而慌乱之中,这位东郡黄巾中唯一有些战略目光的副帅,一开始还试图直接往濮阳方向走,却被汉军利用骑兵优势给迅速截住,往更东面的那几座城去也是如此。盘桓了两三日,缺衣少食,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在心惊肉跳中按照汉军所期望的那样,直接从东阿北面的著名黄河渡口苍亭强行搜罗船只渡河,试图去和北面的张伯会师去了。
  有趣的是,渡河期间,汉军居然没有半点骚扰。
  回到两日前的早上,东阿城外。
  “你便是程仲德?”席地而坐,正喝汤吃饼的公孙珣当即端着手中物什起身相迎。
  “我是东阿县令闻人生。”为首一人佩玉涂香、身高七尺、面色白皙,闻言赶紧恭敬行礼。“城外露水颇多,将军辛苦一夜,不妨暂且入城歇息。”
  “我没跟你说话。”公孙珣抬手将手中汤饼塞到对方怀里,而这闻人县令实在是有些措手不及,一个不稳便被泼了一身热汤,然后引得坐在地上的曹操哈哈大笑,胡子都撅到汤碗里去了。
  “阁下便是程仲德吗?”公孙珣对着闻人县令身后一名身材极高,却又清瘦无比的‘老年人’拱手行礼。“珣自从来到东郡,也算是久仰仲德公大名了,东郡诸城皆陷,独东阿一县保全,全赖仲德公的智谋与胆识啊!”
  程立虽然性格恶劣,但他区区一个县吏,被一个身份高了不知道多少层的持节将军如此礼遇,倒也没理由甩脸色,于是当即恭敬回礼:“多谢将军美意,却不敢在将军面前称公,将军自来东郡数战数捷,光复甚速……吾辈区区小功,焉敢在将军面前提起呢?”
  “仲德公过谦了。”公孙珣轻笑道。“我听说‘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人的才能平素里是看不到的,得到了危难处境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本事……如仲德公这样骤遇大乱,几乎以一人之力保全一县,这才是真正的本事。而如我这般统帅上万精兵悍将,扫荡一些只有千余人的县城,便是再快,那也只是本分罢了!”
  程立刚要回复,却不料公孙珣一步向前,居然不顾自己满手饼渣直接拉起了人家手来,然后低声笑道:“这个道理,乃是当日我年轻气盛,在洛阳诛杀王甫、段熲,却被曹节一举反扑,大败而归时,人家在尚书台中当众教训的……至今铭记。”
  程立不由微微变色。
  “如何?”公孙珣握着对方手继续恳切言道。“我欲辟仲德公随军而行,文职武职俱由你来挑选,待东郡事罢,必有千石前程!”
  周边众人纷纷侧目。
  然而程立闻言不由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之人,但却依旧摇头:“将军厚爱,然老夫已然四十有四,垂垂老朽,何以堪驱驰啊?”
  “姜太公八十,百里奚七十,公孙弘六十,朱买臣五十……自古贤才大器晚成,程公难道比不得这些人吗?”公孙珣依旧不愿撒手。
  程立叹了口气:“将军拳拳之意我哪里能不知道?只是我区区一个小吏,又如何敢比这些上古先贤呢?”
  “我听人说,”公孙珣还是不撒手。“程公少年时曾梦到在泰山上捧日而起,我名为珣,医无闾珣玗琪之珣,名中带日,你说,这莫非是天意让你我成事吗?”
  程立一时愕然……这件事情是他少年时的事情了,知道的人其实不少,但此时骤然被公孙珣提起,不得不说,还真让一直对此念念不忘的程仲德有些心动了。
  “文琪就知道唬人!”就在这时,曹操忍不住放下汤碗嗤笑一声。“你名中带日,我姓中就不带日了?董司马名中就不带日了?人家不愿离乡,你何必如此死缠烂打?”
  公孙珣闻言不禁哂笑,然后终于松开了手。
  而程立听到曹操此言,也是不禁失笑,复又朝着公孙珣拱手正色言道:“将军厚爱,我五内俱铭,但实不相瞒,如今世道纷乱,我正欲在家中保全儿女……并非是沽名钓誉,不愿相助。”
  公孙珣一声叹气,倒也真不好多言了……对于如李氏那般豪强,便是彼辈势力再大自己也能毫不顾忌,可一个士人,还是一郡名士,尤其是这把年纪了,恐怕真不好强行征辟。
  而且再说了,这程立听说是个超级坏脾气,真逼急了,作出什么不对路的事情来,那可就悔之莫及了。
  “也罢!”公孙珣叹气道。“不过东郡战事还需程公鼎力相助,请你不忌从属,替我多行筹划。”
  “事关乡梓,此事理所应当。”程立后退数步,恭敬行礼。“还请将军暂驻小城,以作安顿。”
  “有劳了。”公孙珣抹了一把嘴上的饼渣,倒是毫不客气的接受了对方的邀请。
  随即,程立作为引导,公孙珣领着身边众人从容进入东阿城中,双方全程都没有去看顾身侧还捧着汤碗的那位闻人县令。
  然而,当日在东阿城内其实并无多少军事筹划,这主要是因为公孙珣手下大部分兵马都还在外面,分兵去驱赶和堵截梁远和他手下的那万余黄巾军去了,情况不明,也不好妄加讨论。
  实际上,公孙珣这一日在东阿倒是难得好好休息了半日……他占用了人家闻人县令的县官寺,一进城便洗了个热水澡,复又昏昏睡下,到了下午才精神抖擞的起来,却又和吕范随意的房中榻上摆起了棋盘,下起了围棋。
  可大概是听说公孙珣已经醒了的缘故,此时却忽然有人来访。
  来人自然是娄子伯了。
  “军情未明,子伯便已经有妙策了吗?”公孙珣不禁停下棋局好奇看向了自己这个心腹。
  “非是军情。”见到只有吕范,娄圭也是微微行礼,便随意坐下,然后开门见山。“乃是今日早间之事……君侯,依我看程仲德早间所言俱是托辞,其人不过是审时度势,眼见天下将乱,却又天无二日,不知谁才是那个他该捧之日,所以不愿轻易出卖身家而已!”
  公孙珣一时失笑:“既如此,你觉得我又能如何呢?”
  娄圭双手一摊:“只是略有所得,过来提醒一下而已,能否如何,还是要看君侯自己心意。”
  这倒是娄子伯的一贯作风了,管杀不管埋,出计不出力,于是三人一起失笑,便就势掀了棋盘,转而一起玩起了动物牌。
  然而,牌刚打了两局,却又忽然听到门前侍卫汇报,说是随军司马董昭求见。
  吕范、娄圭各自怔住,倒是公孙珣早有所料一般,依旧不以为意,反而让二人稍安勿躁。
  “公仁是来打牌的吗?”人一进来,公孙珣便戏谑问道。“这动物牌三人可打,四人亦可打,且上榻来便是。”
  董昭见状苦笑,也只能挨个拱手行礼,然后告罪直言:“君侯见谅,昭沐浴休息完毕,思来想去,觉得有一事应该要说与君侯,这牌等说完再打也无妨。”
  “那便说吧!”公孙珣依旧不以为然。
  董昭看了吕范、娄圭一眼,咬牙之余倒也干脆:“君侯,今日程仲德婉拒君侯,怕是不止是因年纪渐长,而是另有缘由。”
  “说来听听。”公孙珣好奇不止,而吕娄二人也一起正色相对。
  “回禀明公。”董昭肃容相对道。“怕是程仲德以明公是燕人而心有疑虑。”
  “地域吗?”公孙珣难得一声长叹。“不想程仲德如此智者,也有此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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