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校对)第10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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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范连连点头:“如此这般的话,想来天子也会有所触动……蔡公也会上书吗?”
  “这是自然。”公孙珣不由失笑道。“蔡伯喈不仅是洛中名士之首,更是个宦途蹉跎之人,之前升任议郎时他只以为自己能马上一飞冲天,结果两年都不曾有半点进展,无论是为了国家而进忠言,而是为了个人前途而故作大言,他都不会坐视这次政潮的。”
  “原来如此。”公孙范当即醒悟。“想不到还是公私两便,倒是我想的少了。”
  “不过说到此事。”公孙珣忽然又扶着车子边沿继续笑道。“阿范也在洛中一年多了,可对前途有什么想法吗?我的意思是,千万不要学这些名士,整日坐啸空谈,白白浪费人生。”
  “兄长以为我该如何呢?”公孙范正色询问道。
  “我以为不如归乡为吏。”公孙珣坦然答道。“经手些实事最好……阿越这些日子来信,明显就能感觉到他成熟不少,俨然是在郡府中有所锻炼。”
  公孙范一时有些尤难。
  “不舍的洛阳繁华?”公孙珣似笑非笑。
  “然也。”公孙范倒也没有瞒着对方。“在洛阳一年多的见识实在是比辽西那里多年都经历的多……”
  “可是阿范。”公孙珣复又指着车子后方的蔡府道。“洛阳虽好,却也有如蔡邕这边蹉跎人生之人……我这么说吧,你是想如这蔡邕整日在洛阳府中鼓琴弄墨呢,还是想学我岳父在辽西边塞那里马上封侯呢?”
  公孙范沉吟片刻,越发诚实坦白:“我更想如兄长那般在尚书台中喂鸡闲谈。”
  公孙珣不禁哑然,然后便长久沉默了下去。
  说到底,他心中还是有其他正事要思量,此时着实懒得理会这种小事。
  要知道,到此为止,酷吏、名士、台谏、外戚,甚至于天子,这些人的大致脉络他公孙珣都已经有所感触和猜度,而若是再能透过袁本初探知出袁杨两家的想法和动作,那此番政潮来的再猛烈,自己也都可以从容应对,先立于不败之地,再伺机有所作为了。
  只是不晓得,那许攸能否看在自己的大方上面而给出些痛快话来?毕竟,自打田丰、审配同时出现在眼前后,自己就陡然警惕了过来……朝野汹汹,诸方博弈,可为何那天下楷模袁本初却一直敛声息气,毫无动作呢?
  更别说,他的亲父袁逢可还一直处于朝堂正中,左右逢源,却又偏偏让人猜不透心思!
  四世三公,打仗的水平且不说,朝争的手段又岂是浪的虚名?!
  ……
  “初,太祖尝与诸兄弟各私言所志。(公孙)瓒年十八,辽西为吏,乃自曰:‘当领受万军,驰骋南北,自成功名。’太祖立于旁,拊掌而赞。(公孙)越年十七,书信中道:‘当求抚镇一隅,守牧后方,为兄援护。’太祖于雁门,揽之微颔,自感其意。后,复于洛中与(公孙)范同车相谈,范直言:‘范无他志,此生当从兄左右,足矣。’太祖趣而笑之,不复言语。”——《旧燕书》·诸公孙列传
第十章
凶淫
  钱确实是一个好东西!
  这是公孙珣在自己家中看到许攸时的第一个想法。
  两人见面,也不寒暄,只是微微拱手,便相对坐下。
  “义公,去让八姨再取百金与十颗大珍珠来封箱!”对付此人,公孙珣此时已经再无疑虑,张口便让他再无犹疑。“我要与子远兄私下恳谈,等到说完话你们再来问我这箱子该放到何处!”
  “文琪。”盘腿坐在暖炉和肥猫旁的许攸不由捻须笑道。“你我兄弟,正该如此,你尽管问来,我知无不言。所以你放心,今日这箱子,必然能放到我车上!”
  “既如此……政潮将起,袁本初在做什么?”待韩当领着其余人全都退下后,公孙珣当即盘腿坐到对方面前,然后开宗明义。“子远兄,据我所知,去年我在雁门之时,你们就曾经鼓动过永昌太守曹鸾开党禁,以至于人家被活活打死,党锢也再次加强。怎么现在如此好的机会,你们却毫无动静?!”
  “不是我们不想动作。”许攸当即叹气道。“而是袁本初被束缚了手脚……你说,魁首都被束缚了,我们这些爪牙又怎么能发出力来?”
  “何人所缚?”公孙珣紧追不舍。
  “袁本初亲父,太仆袁逢袁周阳!”
  公孙珣心中当即一动:“袁太仆意欲何为?”
  “文琪,你应当问,袁氏意欲何为?”许攸轻声更正道。“毕竟,袁氏当家二兄弟,那太尉袁隗是公认的尸位素餐,万事不能绝,所以其兄袁逢袁太仆就成了如今袁氏一族说一不二的实际当家人。”
  “那袁氏此番意欲何为?”
  “好一个‘此番’!”许攸忽然失笑。
  不过,公孙珣却懒得和对方打机锋。
  话说,他哪里不知道,人家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满天下,什么袁半朝简直是侮辱人家。这种超级大世家,到处撒网,四处下注,八面玲珑,对他们而言,立场这个东西永远只是一时的。
  他想知道的,也不过就是袁逢此时的想法而已。
  但是,许子远不晓得是不是觉得前后两百金和二十颗大珍珠太过贵重,不拿出点东西来就不好意思,所以居然在那里喋喋不休起来。
  “……所以说,政局不是不能变,而是要尽量在他们的控制下变化才行。说白了,就是他们家大业大,想法多多,顾虑重重,要讲一个万全之策。”
  “不说别的,御史台那些人嚷嚷着要诛宦,那中常侍袁赦诛不诛?这可是袁太仆亲自认下的兄弟,名号在汝南老家挂着呢!为此事,汝南那边看守宗祠的长房长子袁闳几乎和洛阳这边断了往来……你说,如此勾连内外的重要人物,袁氏该怎么处置?”
  “而进一步说,若是诛宦真有可能成功,那也不能让你们这些愣头青拿走这份殊勋吧?”
  “甚至再进一步说,若是诛宦成功,曹节、王甫都死了,朝廷以后该是个怎么样的局面,人家袁氏可曾安排好了?”
  “那就是要万事都随着他们袁氏走了?”公孙珣终于有些忍耐不住。“别人不许做事了?”
  “这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许攸不由感慨道。“若你们真有本事成事,他们自然会转变立场,主动出击,绝不会有半点迟疑。可单就此时而言,不管如何了,袁氏似乎就是要助曹节、王甫、袁赦等阉宦稳一稳局势。”
  “到底为何呢?”
  “鬼晓得?或许是早在十月日食之前,袁太仆就已经和曹节等人有所默契,准备对一些事情共进退;又或许是他觉得这次政潮太过凶猛,以至于超出了限度,所以临时决定帮一帮曹节,缓一缓局势,也未可知。”
  公孙珣心中不由一动。
  要知道,从局面上来看,所谓‘政潮凶猛,稳一稳局势’可能性无疑更大一些。但是,对方的话却也让公孙珣陡然想起了自己刚刚来到洛中的情形……那时候,日食刚刚出现不久,还没有政潮的迹象,自己就在尚书台遇到了曹节、袁逢、杨赐等人聚在一起的情形。
  当时这个场面,固然可以说是要商量一些朝政大事,但也无可辩驳的说明,公族不是不可以和宦官坐在一起的。
  可是,能让这些人放下各种利益纠葛暂时联合在一起的事情或者对象,又是什么呢?须知道,且不说公族和宦官之间的龌龊,便是袁杨两家之间也是心态微妙的。
  “子远兄,我再问你一事。”一念至此,公孙珣不由叹气。
  “请讲。”
  “若天子与袁氏此时相争,孰胜孰负?”
  许攸沉吟不语。
  公孙珣等了一会后,眼瞅着对方还是不说话,便忍不住捏了下一旁胖猫的尾巴,惊得后者一声惊叫,然后直接跳起来逃走。
  许攸不禁苦笑:“非是不愿答,密室之中有何不可说?也不是不能答,毕竟答案显而易见。只是这一问牵扯太大,我一时间也不能说个通透……只能讲,单以天子与袁氏而言,若天子不顾一切,袁氏算个屁啊?”
  “为什么这么说?”公孙珣不由蹙眉道。“袁氏根基深厚,名满天下,若是能与曹节相互勾结,掌握禁军,那……”
  “天下大势在于人心。”许攸当即嗤之以鼻。“当今天子刚刚成年,虽然有扩大党锢一事,但也有修筑石经,礼贤尊师之事。甚至对于河南以外的郡国而言,他们眼中的天子恐怕还是被阉宦所遮蔽的小孩子呢……总而言之,别看袁氏如何如何,可天下人心如今七八成都还在北宫!”
  公孙珣微微颔首。
  “再说了,真要是和天子摆明车马的对抗,公族出身的袁氏怕是要人心尽失的。”许攸继续笑道。“本朝传统,能侵犯君权而执掌朝政的,无外乎就是阉宦和外戚而已,哪里有公族的份?他们这些人想要做事,也是要靠着这两者的发号施令才能有所成……阉宦当权时敷衍着阉宦,外戚当权时追随着外戚,最好的局面不过是把二者架空罢了,但也只是架空罢了!”
  话到此处,许攸不禁向前倾身,重重的拍了一下对方的大腿:“文琪啊,你得明白,这些公族之所以为公族,便是无论何时都不失体面,不失大节,不失独立,却又能在关键时刻稳固朝堂,不然,要他们何用?士人首脑一旦成了公族,那就跟士人不一样了。”
  公孙珣再度微微颔首,然后却是忽然盯着近在咫尺的许攸笑出了声来。
  “文琪这是何意?”许攸不禁一怔。
  “无他,我只是在可惜子远你的通透,还有逢纪的才智、辛评的沉稳……”公孙珣连连摇头笑道。“你们这么多俊才投身到了袁本初身边,本就是要继承党人之志,诛除阉宦,澄清朝堂的,却不想被人家天下楷模的亲爹给缚住了手脚。袁氏一族自然可以八面玲珑,可身为党人领袖的袁本初一身前途却都寄在了诛除阉宦这四个字上面,也是可怜可叹啊!”
  许攸闻言也是释然一笑:“不瞒文琪,袁本初最近也是常常如此感慨的……不然我哪里会这么轻巧来你这里?”
  公孙珣陡然一怔:“想不到天下楷模袁本初居然对自己亲父心怀怨念?”
  “小婢所生,又被过继到他人门下,然后又不给前途……摊你公孙文琪身上,你怨不怨?”
  公孙珣为之默然……虽然不晓得这袁逢什么时候死的,但想来他这一死,应该也就是袁本初和袁公路肆无忌惮的开始吧?袁隗那厮尸位素餐,宛如木雕,这等人物只凭一个叔叔的身份恐怕确实约束不住这两位吧?
  “文琪可还有别的要问吗?”眼看着对方不说话,许攸不禁认真催促道。“机会难得。”
  公孙珣认真想了一下,但终于还是直接起身了:“天色尚不是很晚,我送子远回去吧!”
  “那百金与珍珠……”许攸倒是毫不客气。
  “自然会与你。”公孙珣不以为意道。
  许子远大感满意。
  两人步出室外,来到门前时,外面已经是银装素裹。
  “北国风光……”公孙珣一声感叹,却又闭口不言。
  “文琪啊文琪。”眼看着果然有仆人将一个小木箱抬到了自己的车上,许攸却是忍不住上前拉住了公孙珣的手。“难得文琪如此大方,可我却早早的托身于袁本初了……”
  公孙珣懒得理他。
  “不过,且说一句正事。”许攸拽着公孙珣手道。“我今天说的这么透彻,为何不见文琪有丧气之意啊?”
  “我为何要丧气?”公孙珣当即睥睨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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