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阙(校对)第21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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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不愿意?咱爹说,当初母亲那事,朝廷要册平氏为后,就赵才子仗义直言,说要先追封母亲,再册平氏。就因着这事,赵才子虽则状元出身,在朝一直不得意,于翰林院没呆几年就辞官回乡了。”秦凤仪道,“我看,他是个凭良心说话的人。他要愿意,就一道去南夷,要是不愿,另寻人便是。现下路上事情少,还有张大哥、舅舅帮我,我还支应的得过来。何况,别个事好托付他人,这军队之事,必要我熟谙在心方好。”
  李镜点头,“这话是。”
  秦凤仪并不是那种有心机的人,当然,该有的心眼儿他也不少,而且,秦凤仪甭看性情爽快,他做事却十分细致,每天连兵士们吃什么都要看一看,担心兵士们吃不饱。还有,兵士们喝水,这年头,秦凤仪这样的身份,便是喝白水都要烧开了喝了。可底下兵士们如何有这样的条件,若是经过山溪河流,还能有口干净的水喝,但,偶有渴了,不甚讲究也是有的。这说来,还是秦凤仪头一回见着底层人的日子,以往,便是在扬州时,秦凤仪也是盐商家的大少爷,秦凤仪认为的底层人,便是小秀儿那样家里种菜的那种人家了。而今见着随行兵士,秦凤仪方晓得兵士们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这还是自禁卫军拨出来的军队呢。
  秦凤仪十分心软,他小时候,出门见着乞讨的都会给钱的那种,现下心肠也没硬到哪儿去。见兵士如此,难免跟身边的人念叨几句,李太医道,“要说净水,不要说路上行军,便是乡下村庄,除非是守着河溪之所,不然,便是乡下土井,打来的水都要澄一晚上才可喝用。路上自是没有澄水的时间,明矾可净水。”
  秦凤仪本身就有朝廷拨下的五十万两,李镜身边也有现银,经祁州时,祁州药行极多,把太医们列的药单子,连带着明矾大宗购买许多,另则,连带南夷那里听说会有瘴毒,一些解毒的药材,两位太医也让购了一些。
  在祁州买了上万两银子的药材,秦凤仪让太医们教兵士如何用明矾净水,明矾的用量是多少。然后,给大家发了一些,起码,路上便是没有热水,也不要喝污水。再者,晚上休息时,都能喝上一顿姜汤水,或是用干姜煮的粥。
  直待到了豫州,天降大雪,实在行不得路,秦凤仪便命在豫州停下休整,但凡将士们的棉衣御寒之物,秦凤仪一一过问。
  秦凤仪还说呢,“将士们不容易啊,这么跟着咱们,自京城到南夷。哎,我本以为路上得有不少跑路的呢,如今看到,倒并无此事。”
  李镜笑,“他们虽是禁卫军,但在京中,哪个藩王能这样关心他们。路上虽辛苦,咱们并无奢侈之事,何况,你事事关心,他们自然也知感恩。”
  “可见人心换人心,世上大多人还是好的。”秦凤仪便是休整时,亦没在炭盆烧的暖若三春的屋里呆着,他跟豫州巡抚借了校场,只要不下雪,便让将士们日常训练。秦凤仪每天都到,也跟着一道练。军中还有比试,秦凤仪出彩头。如此,每日事情不断,秦凤仪的精神也一日较一日的好了起来。
  秦凤仪精神好了,就开始给大家画饼了。
  先时将士们与他不熟,只知道这是亲王殿下,哪个敢在他跟前嬉笑。如今这一路行来,大家也都熟了,秦凤仪本身不是爱摆架子的人,有时与军中将士们说起话,秦凤仪道,“你们这么单蹦个儿的跟我去南夷,待咱们在南夷安顿下来,把家小都接来,一家子住一处才好。”
  就有个百户道,“俺们还没媳妇哪?”
  秦凤仪望向那百户,“看你也不年轻啦,如何媳妇都没娶着?”
  百户怪不好意思滴,摸摸头,道,“嫌俺是臭当兵的,没婆娘肯嫁。”
  “这些没眼光的婆娘!”秦凤仪道,“她们晓得什么,就知道爱书生,爱富贵,那些书生有什么好啊?一个个弱鸡似的,男人还是得床榻间见真章!咱们当兵的汉子,这身板,这力气,这体格,哪样不比书生强!哎,无妨,京城的婆娘们没眼光,待到南夷,唉哟,你们可有福了!知道南夷什么地方不?在京城,夏天的鲜荔枝,十两银子买不了个五六个,到南夷,荔枝随便吃!还有,南夷的婆娘们,唉哟喂,跟你们讲,南夷好啊,那地方暖和,四季如春,冬天都不用穿夹的。夏天更不用说,那里的婆娘们,夏天都露出膀子来的,那膀子,白!嫩!滑!”
  秦凤仪说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一帮子大老爷们儿,哪怕是已婚如潘琛这样的,都听得不禁连吞口水,秦凤仪说潘琛,“嘿,你这已婚的,俩眼冒什么光啊!”
  潘琛讪笑,“这不是听殿下说的,那啥——”
  大家一阵笑,秦凤仪掖揄道,“那啥也没你的份儿啊!”
  刚那百户很实诚的问,“殿下,俺,俺没成亲,俺光棍儿着呢,能有俺的份儿不?”
  “好生跟着我干,以后,一人给你们发个媳妇!”
  众将士一阵欢呼!
  也不过半月,秦凤仪非但连一百个百户都个个熟悉起来,便是总旗小旗,也有不少能叫出名字的。待豫州大雪停了几日,斥侯回报可继续南下行军了。豫州巡抚主动给大军补足了粮草,亲自送镇南殿下出了豫州。同知还说呢,“大人也太实诚了,这么些人,光这些天在咱们豫州吃用就花销不少,又给补了这些粮草,下官都替大人心疼。”
  豫州巡抚道,“这有什么心疼的,只看镇南殿下这些天每日与军士同吃同练,我等便不可慢怠。”
  秦凤仪已是南下,却不知,自己一路颇受好评,无他,秦凤仪以往虽也有些个臭美爱排场的虚荣心,这一路,便是经各州县,也从不需哪位官员献宅安置,他从来都是住在当地驿馆,倘时有不巧宿在城外,秦凤仪也从不挑剔住宿条件之事。而且,他关心将士,向不扰民。在秦凤仪看来,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这一万亲兵可是他的家底,在秦凤仪看来,这就是他的财产,每个将士都是他的,他当然要好生珍惜了。至于扰民之类的,秦凤仪做平民做了二十年,最知道什么样的官员最招人厌,他也不会有点儿身份权利便做出那些可厌可恶之事。故而,这些于秦凤仪很寻常之事,传回朝中,便是没人提出称赞表扬,可在一些公道人的心里,都觉着,秦凤仪人品可敬。
第268章
第二张饼
  秦凤仪因为人品太好,
然后,
发现麻烦事了。
  这事儿呢,还是秦凤仪的缘故,
秦凤仪当真是个善心的,
当然,
这种善心很大程度上来自于,
自小衣食无忧,别个大户人家还有个兄弟姐妹争夺家产的事儿呢,秦家就秦凤仪一个,没人跟他争,故而,
秦凤仪连这种事也没遇到过,秦凤仪一路小纨绔的长大。他就与李镜说过小时候见着乞丐乞讨,
他给银子受骗的事。秦凤仪就是这样心软的人,
他当然也干过要对小秀儿如何如何的事,但那时,秦凤仪本身对自己的观感有所偏差,他一直觉着自己招人待见的不行,
他觉着小秀儿能跟他,
是小秀儿的福气哩。完全不晓得,
人家姑娘会不愿意哩。
  总得来说,
在秦爹秦娘的养育下,秦凤仪几乎是在一个纯白的空间长大的。
  所以,他方能至情至性。
  而人的性格的塑造,
最重要的一段时间便是少时光阴,但在秦爹秦娘的精心养育大,秦凤仪很完美的错过了这段时间。当然,秦凤仪也不是不知人间疾苦,他身为商贾子弟,也曾被人深深的歧视过。也曾遇得严师,被师父严格的管束过,但,这种都是极短的时间,还不足以对秦凤仪的性格产生深远影响。秦凤仪人生遇到的第一个大坎坷,就是十六岁去京城提亲,他岳父给他提的两个条件:不中进士,就要入军营,成五品将领,方答应他的提亲。
  但,纵是这样的条件,秦凤仪都能凭着过人的天资,一举中了探花。
  可知秦凤仪人生之顺遂!
  为什么许多优秀出众的人遇坎坷反容易一厥不振,并非优秀之人禁不起打击坎坷,是因为,出众的人,因其自身资质出众,反容易越过许多常人必经的坎坷。就像秦凤仪春闱,别人读二十年,能中进士,已是罕见的俊才,他读四年,金榜题名。你这区区数载便中探花的心境,与人家二十年苦读的心境,自然不同。
  然后,顺遂了二十一年,秦凤仪终于遇到了平生最大的坎坷,他自己的身世。
  好在,秦凤仪熬了过来。
  但,秦凤仪性情已是养成,纵经他自己的身世,他也只会说,纵天下皆是贱人,我也绝对会活得堂堂正正。
  可见,秦凤仪之脾性。
  这样的秦凤仪,头一回见着冬天乞讨之人时,直接就吐了。冬天不同于夏天,夏天不论是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再没吃的,啃几口青树皮也饿不死人。可冬天不同,便是豫州这样富庶的州城也会开粥棚,救济那些穷苦百姓。秦凤仪哪里见过这个,潘琛就要驱散那行乞之人,秦凤仪吐过之后,正喝水漱口,拦了潘琛,“这是做什么?他们只是饿了,又不是刺客。”命人给些粮食。好在,秦凤仪也没昏头去给细粮,给的都是粗粮,但,就是粗粮,也足够这些乞讨者多活几日性命了。
  秦凤仪见着可怜的,必要发善心,潘琛也知道这位殿下的好意,潘琛却是暗暗的加强了秦凤仪身边的护卫工作。秦凤仪这样发善心,有些人,乞得些粮食,便磕头后离去了。而有一些,则是远远的缀在车队之后,待得将士们停下吃饭时,他们过去帮着升灶做饭打扫,俱是可怜之人,哪里就真能驱赶呢?便是驱赶,对着恶人,给两鞭子不算什么,对着这些个人,也下不去手。
  潘琛身为秦凤仪的亲卫将领,自然要与秦凤仪说这事儿。
  秦凤仪自己每天时常军中走动,也知道这些事,潘琛道,“不如每人给几两银子,打发了吧?”这话相当厚道了,也很照顾镇南王殿下的心情。
  秦凤仪问,“他们跟咱们走了有五六天了吧?”
  潘琛道,“六天了。”
  “咱们行军,现在路不好走,每天也有三十里,六天便是一百八十里地,现在打发他们,他们也找不着家了呀。”秦凤仪道。
  潘琛道,“可,殿下,臣知道殿下是个善心人,但,咱们该救济的也救济了,总不能,带他们去南夷吧?”
  潘琛说呢,眼睛望向张羿,想张羿也劝谏一二。张羿道,“眼下只有百十来人,这么下去,怕是人越来越多。百十人便是百十张嘴,殿下,现下还不显什么。待到千余人时,咱们的粮草必然吃紧。”
  秦凤仪沉默半晌,方道,“当年,我科举,最初是为了娶媳妇。后来,娶到媳妇了,知道中进士就能做官了。那时,我便想,做什么样的官呢?”
  “我的才干,巡抚总督或是不成,我就想,在一个小地方,做个县令,县里该修的路修一修,有穷苦的百姓,想法子让他们能过得温饱的日子。这就是我的志向。”秦凤仪道,“若将他们遗弃,轻而易举。可我辈来世上一遭,我们不是这些饥民,可谁能永世的富贵?我今日救他们,不是为了让他们对我感恩戴德,我只希望,我今日对他们伸出的手,将来有朝一日,他们遇见一样的饥民时,也可伸出手,活人性命!”
  秦凤仪起身道,“你们都随我过去!”
  那些个饥民因为尾随大军,秦凤仪又是个心善的,故而,晚上也会给他们休息的地方,不令他们在外冻着,不然,这样的冬天,真能冻死人的。
  秦凤仪率将领侍卫过去,这些人见着一行穿戴如此威武之人过来,都吓得跪到了地上。秦凤仪下马道,“都起来!本王是朝廷钦封的镇南亲王,这是要就藩南夷。你们跟随我们大军数日,我问你们,你们可有去处?”
  饥民以为是要驱赶他们,纷纷叩头不止,饥民里有一位黄脸汉子,虽身量高大,亦是瘦得可怜。这汉子跑禀道,“我们委实是没了生计,厚颜追随大人车队,求吃讨喝。大人仁善,我们不能欺善,求大人再收留一夜,明日我们便往他处去。“
  秦凤仪摆摆手,“不是问这个?你们若有去处,焉能随我大军数日?我问你们,你们再跟着我,可就怕回不了乡了!”
  饥民们纷纷道,“便是回乡,亦是饿死。”
  秦凤仪叹道,“既如此,你们可愿与我去南夷!到了那里,我予你们土地,予你们房舍,你们只要勤劳,只要肯耕种,不敢说富贵,绝对让你们填饱肚子!不再受饥寒之苦!”
  饥民们一听这话,又是纷纷叩头谢恩。
  秦凤仪指了指那黄脸汉子,“你与我来!”
  秦凤仪并没问别的,只道,“我看如今世道还成,你们如何落得这般凄苦。”
  黄脸汉子道,“我等原是村里地主家的佃户,可今年,自春天就少雨,到收成的时候,又开始涝,收成十分不好。待交了佃租,剩下的粮食活口都难。哎,我们村的地主,家里都只余粗粮糊口了,不得已,只得出来讨些吃喝。可今年收成不好的也不只我们一村,便是到县里,也讨不得什么。路遇大人这样的菩萨,肯给我们些吃食,为着活命,脸皮便顾不得了。大人慈悲,我给大人磕头了!”
  “罢了,起来吧。”秦凤仪不爱看人磕头,他道,“那你家不要了,跟着我,不会后悔?”
  黄脸汉子惨淡一笑,“先时为了活命换粮食,屋舍地基都卖了,我们全家都在这儿了。”
  秦凤仪问他姓名,黄脸汉子道,“姓施,单名一个田字。”
  “听你说话,倒似念过书的?”
  “我少时,年景好的时候,家里也有几亩薄田,跟着村里的秀才认得几个字。终不是那块料,如今落魄,能遇得贵人,也是施田的福分了。”
  秦凤仪道,“以后就跟着我吧,眼下军中尚是粗细各一半给将士们吃,他们是要打仗的,必然得吃得好些。你们这里,便有只粗粮了。”
  施田连忙道,“能得活命,已是三生幸事!大人待我们大恩,我,我,我都不晓得说什么好……”话到感激处,已是虎目含泪。
  秦凤仪问他些话,便打发他下去了。
  之后,秦凤仪对张羿道,“阿羿哥,我知你是个有能为之人。饥民们的事,交给别人我还真不放心,就得由你照看他们了。”
  差使并没什么,张羿也没觉着小材大用什么的。张羿问的是,“不知殿下是何打算?”
  秦凤仪道,“眼下这些,我看多是可怜之人。但,人一多,事情便多,别个不说,先活命吧。眼下只有百十来人,可如你说,以后人会越来越多,这些个人,得有人管。我便交托张大哥你,咱们私下说,饥民虽可怜,但我看他们穿的都十分不成样子,也怕有什么瘟病。待得下一城,我想法子给弄些棉衣来,叫他们洗换干净。就是张大哥你,自己也注意些,阿泰还小呢。”
  “放心,我心下有数。”张羿道,“先不使其饥寒,我瞧着如军中这样,总要给他们寻几个领头人,这样以后有事也好分派。”
  秦凤仪见张羿十分有条理,笑道,“就是这个理。”
  张羿提醒秦凤仪,“粮草之事,殿下必要放在心上。可不是所有官员都如豫州巡抚一般的。”
  “我明白。”
  秦凤仪是把善心先发了,再想法子。
  说来,秦凤仪真是个好人,不说认识他好几年的张羿,便是在秦凤仪手下当差未久的潘琛都得说,这位殿下十分心善。
  只是,秦凤仪这善心一发,但有饥寒者,见秦凤仪大军后面缀着这些个饥民,便有些日子过不下去的加入队伍。待秦凤仪出了豫地进入安微境内,他后面的饥民已有五千之众,那真是携老扶幼。非但饥民吃喝逐渐成为大问题,便是车队的行走速度也被拖到每天二十里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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